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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莲的一巴掌打在了水寒的脸上,同样也打在了继羽和小凤的脸上。
合作突然哭了起来,说:“妈,你别打我哥哥呀!”
水寒没有动,他盯视着妈妈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妈妈很少打他,以前就是打,也是他和合作淘气了,象征性地拍打两下屁股完事。
这是一个倔强而又已经有了思想的少年,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心里清楚妈妈想做什么。
他只是盯着妈妈却并不说话,倒让屋子里的人都不知所措。改莲的这一巴掌扇出去以后其实已经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收场。
水寒用肩膀把妈妈往过挤了一下,又用手拉了一把继羽说:“回家呀哥,我们说好过来转一下就走的。”
迟疑中的继羽就这样被水寒拉着出来了,继羽还回头想看一下妈妈的反应,水寒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改莲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尴尬地站在原地。小凤在炕上低声说:“莲婶,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这个时候过来的”
改莲没有说话,她心里清楚今天是怎么回事。她转身出来的时候,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流了下来。
她输了,输给了这个自己还当孩子看的二儿子水寒。她听说了水寒把范老四都敢打的事情,还想着初生牛犊不怕虎,多少还有些人解气的意思,现在轮到自己头上,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孩子其实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肖子铭已经睡下了,改莲好像起夜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还想着她是不是到隔壁屋子和继羽说话去了。
他这两天都在想一个问题,怎么能用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式把继羽和小凤的事情给订下来。
他一直回想着自己到范家川来的这些年,一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到这里都二十个年头了!
他亲眼看着程家的衰败,自己与这个家族竟然结下了不解之缘。尤其是小凤,他有一种很悲壮的感觉,她的两个妈妈去世前都是把她托付给自己家的!
人是不能失信的,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自己这条命已经经过了好几次大劫,能活到现在都是别人给的。
这个心里有太多故事的男人睡不着的时候都会点上旱烟吸着,也只有在这种带着点苦咸的味道中,好像才能把过去忘记掉那么一些的。
改莲进来的时候,他听见了。等到听到她啜泣的声音时,他才发现了改莲眼睛都似乎有些红肿。
肯定是因为继羽的事情吧,他想。当他搞清楚是和水寒的原因时,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家庭的关系了。
在三个孩子中,他对水寒相对疼得最少。他最疼的是合作,那是一个他险些没有见到的小生命,每次把合作抱到怀里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继羽是他的保护神,当年没有继羽的话,他一个外乡人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一直对这个孩子心存感激;只有水寒,他好像一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疼爱。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爱水寒。他甚至发现,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他看到了很多自己少年的影子。
“你怎么能打他呢?他都十四岁了。还打的是娃娃的脸。”肖子铭的口气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打人不打脸么,再说他并不认为两个儿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你当着几个人的面把儿子打了一巴掌。
改莲此时心里也很后悔,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恐慌。这个家庭因为继羽和小凤的原因,她发现,她和整个家庭里的人站在了对立面。
她本来是想通过把水寒收拾一下,给继羽和小凤来个敲山震虎,可惜,她低估了这个儿子。
她本来是想着,水寒会和她吵,水寒不比继羽,他性子烈,从小和合作调皮,她收拾一下人家都要和她缠上半天的。她便可以借这个机会,把有些话说开的。
可是他竟然就那么走了,拉着继羽!女人想事总是越想越委屈的,尤其是感觉好像掏空了的女人,啜泣慢慢就变成了号哭。
肖子铭再也装不下去了,可他又不想兴师动众地去把两个儿子叫来。在他的心里,还是向着儿子的,他认为儿子没有错。
他只能劝着让改莲不要在这深更半夜的哭,以免让路上的人听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改莲的声音小了下去,这屋子毕竟在大路边上,真惹出什么事来,那可真是让人后悔莫及的。
隔壁屋子的两个少年也没有睡着,两人也没有点灯,外面的月亮让他们完全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继羽问水寒你的脸还疼吗?水寒笑了笑说,妈能有多大力气呀,刚打的时候有点,早不疼了。
继羽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个弟弟又可爱又仗义,现在看来他是长大了。
他岔开话题,说我看到你们好几个半大孩子都把裤腿卷起来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看着都怪怪的。
水寒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很是突兀。他说那是我开玩笑的,书上不是说有什么红巾军呀赤眉军呀,都有个记号,我也搞了一个“八大兄弟”,又没有什么东西让我们当装束,我就说干脆把裤腿卷起来,也是一个标志吧。谁想到他们都听呢!
原来如此!继羽把他笑着拍了一下,这个弟弟呀,真是个鬼机灵。
肖子铭和改莲也听到了水寒那欢快的笑声,哎,这个孩子,他可能已经把挨打的事情忘记了。
后来的日子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快到过年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提前进入了这种喜庆的气氛中。在某一天的晚饭时候,肖子铭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继羽你去把小凤叫到家里来过年。
继羽答应了一声后又看了看妈妈,她的脸色和往常一样,挂着那种慈祥的笑容。
兄妹三个又来了小凤的屋里,小凤很高兴地和他们聊到了很晚。但是即使合作哭着耍赖,小凤最终没有同意大年三十到肖家过年的邀请,她的理由很充分,她姓程,她有家,尕爹程盛泉的家就是她的家。
这一年的春节是“小尽”,没有腊月三十,二十九是最后一天。
肖家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过了晚饭以后,开始“熬岁”。
改莲停止了自己基本上终年不断的针线活,一家子坐在一起拉着话。
继羽给大家讲着他们大学里的趣事,模仿着舍友们的南腔北调,把一家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这是一个贫穷年代的普通家庭,但它并不因为其贫穷而减少了幸福的味道。合作枕在爹爹的胳膊上,两只脚丫杵在继羽的腿上。
在合作的心目中,小凤就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如果她能来和她的一家人过年多好!她不明白小凤为什么不到自己家来,却要跑到那个不常去的程盛泉家过年!
这个时候的程小凤其实早就从程盛泉家出来,一个人在自己的小屋里坐着。当范家川所有的家庭都在幸福地“熬岁”时,可能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孤苦的女子此时一个人在这里想着死去的妈妈。
小凤在年前接到了三个人的邀请,要她到家里过年。
第一个就是肖家三兄妹,她知道那是肖家爸的意思;第二个是林转转,她已经放假,风风火火地跑到她的屋里,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第三个人是范新岁,当着尕爹的面邀请的。
她多么想和继羽一家子坐在一起,就是看看他也好!她从有了女孩的意识起,就把自己和这个家庭联想到一起了。
可是她最终拒绝了肖家三兄妹和林转转的邀请,她一个人守在这个屋子过年当然不合适,只有尕爹家里,最是她适合去的地方,虽然那里可能并不温暖。
她的到来给范新岁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欣喜,这个和小凤同龄的年轻人,笨手笨脚地不知道该把自己心中喜欢的女子如何招呼了。
马玉秀客气而礼貌地接待了小凤,什么都是准备好的,或者可以说,也没有什么准备的,这个年月的年夜饭,也就是多了一份烩菜,多放了几片肉而已。
马玉秀冷眼看着儿子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笨拙的小伙子拿了一块抹布,非要把凳子再擦一遍才让小凤坐。
“你看咱那个没有出息的儿子,这是把你们程家娘娘给搬来了。”马玉秀把嘴向那个方向努了一下,揶揄着程盛泉。
程盛泉只是笑笑,并不搭话。小凤以前也在他家过过年,也在肖家过过年,大家原来都是她愿意在谁家去就让她上谁家,今年却像有了别样的意味。
看着俊俏的小凤,程盛泉心里是很复杂的。她都已经二十多了,在范家川除了林转转,再没有比她大的未婚女孩子了。
新岁真是把小凤喜欢到了骨头里。小凤呀,你要是能嫁给新岁多好,这可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等到一切大年三十的仪式都搞完后,小凤说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回家去。就是把小凤留下也不方便睡,马玉秀客气了一下,就同意了。
外面天好黑。新岁送着小凤出来的时候,马玉秀笑着说:“你们程家人有什么好的,把新岁给迷的。”
程盛泉说小凤长得俊呀,小伙子喜欢也正常。马玉秀撇了撇嘴,说俊的姑娘多了,年过完了,我打听了一个主,咱们去给新岁提亲咋样?
程盛泉躺在炕上懒洋洋地说,这会去都行呢,我随时绷紧给儿子娶亲的这根弦!
外面的黑地里,一前一后走着小凤和新岁,新岁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夜里都能听出声音来。 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