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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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依旧,才短短的一段时间,梁三爷过去老宅的门口已经长出了几丛蓬篙。
一把铁锁,锁住这座饱含岁月沧桑的旧地,几片废纸,飘零得这座老宅愈发凄凉。
我们静静的坐在车上,看着老宅的破败,眼眶开始湿润。
这里我住过不少时间,这里也是翁美玲曾经的新房。
当年梁松毕业后,带回来的翁美玲就住在这里,一直到他们举办婚礼搬到中山去了后,这座老宅才剩下梁三爷一个人。到后来我住进来,这座老宅开始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
一张废纸被风吹到了我们车的挡风玻璃上,兀自不肯离去,就像梁三爷一张破败的脸,紧紧盯着车里的我们看。
心里便骇然起来,下车扯开废纸,迎风撒手。废纸在空中转了几圈,晃悠悠往远处滚去。
翁美玲跟着下来,从包里摸出钥匙。
她似乎早就有了来老宅的打算,要不这把老旧的钥匙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包里呢。
我接过钥匙,心里默默念道:“梁三爷,我来看你了。”
打开门,一股腐败的气味迎面而来,地面上大摇大摆的跑着两只老鼠,看到我们进来,居然岿然不动。
我大喝一声:“滚。”抓起屋角的扫把便扑过去。老鼠尖叫一声,消失在屋角落。
开亮灯,屋里除了蒙上一层尘,一切如旧。
梁三爷的遗像高挂在对面墙上,正微笑着看着我们。画上的梁三爷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怎么会让人感觉到他会突然离去呢?
我环顾四周,心里无端涌上来一丝酸涩。
梁三爷在时,这座老宅每日热闹非凡。但凡只要梁三爷离开祠堂,必定就晃晃悠悠回来老宅。在小小的院子里他会铺开一张小桌,煮上一壶单苁,与年近的几位老者,慢慢品着余近的人生。
我通常在这个时候会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远古的故事。感叹社会的发展真是日新月异。
梁三爷经历过民国和新社会建立的阶段,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运动。他本身就是一本书,一本关于深圳改革发展的书。在他的身上,甚至能找到深圳发展的每一个阶段的印记。
当初深圳设立特区时,龙华只是关外的一个贫穷的小地方。梁三爷带着全村的青壮年,揽了一个往建筑工地送红砖的活。送一块红砖不到一分钱,一架二轮人力车,每次可以装上一千块砖,来回走十里路,才能赚到不到十块钱的血汗钱。恰好此时有港商过来,要租梁氏全村的土地,每亩按五十块钱的标准,一租五十年。
村民们悄悄算了一笔账,按照梁氏全村土地计算,一年的租金每家能分到好几百。而且港商答应,只要土地租给他,全村三十以下的男女,他都承诺安排到自己厂里做工。
就在村民们一致响应要将地租给港商时,梁三爷一个人站出来,坚决不答应。村民们就笑他,你三爷全家就两个人,儿子还以为读书户口迁出去了。按照土地与人头平均分,你梁三爷也就两亩好地不到。梁三爷你不租,别挡着大家发财。你家的土地可以不租,其他人可是都同意租的。
梁三爷义正辞严地表态,他的一亩三分地打死也不租给别人。而且他的土地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也就是说,不管港商要租那块地,他的一亩三分地都在其中。
如此一闹,港商最终没能得逞。而梁三爷,因为阻止了村人的发财路,而惹得全村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骂他。
都说广东人是保持民俗最好的地方,梁氏族人自然也不例外。之所以全村人都斗不过梁三爷,就是因为梁三爷此时已经成了大家公认的族长了。
梁三爷拦住了港商,想着不能就这样下去。如果不想个好办法出来,土地终究有一天会落入别人手里。好在梁三爷不但是族长,还是个受过上级领导指定的村长。于是他便出面,召集了村里几个年富力强的人,商量着去银行贷款来建厂房。
其时的龙华,还是衰草一片,根本看不到半点工业文明的影子。银行自然不肯贷款,又是梁三爷,将这座老宅子拿出来说要抵押给银行。银行派人来看过,也耐不住梁三爷托了上级领导的施压,最终从银行贷来了几十万,建了一座能容纳五六百人同时开工是五层厂房。
厂房刚建起来,就不断有老板过来租,租金一天比一天高,到得厂房租出去后,所得一年的租金,超过当初港商要租地的十年租金总和。
全村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将梁三爷视为神明。以至于后来凡是占用村里的土地的事,只能梁三爷一个人说了算。
梁三爷所在的村,也是整个深圳唯一至今没卖过一寸土地的村。而梁家村每年的分红,却是隔壁其他几个村的几倍。
我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梁三爷,感慨万千。
梁三爷的遗像没能挂在别墅,而是孤零零的挂在老宅里,也是梁三爷自己的遗愿。他曾经给梁松说过,只要老宅还在一天,他就不会离开老宅半步。如果老宅不在了,他的像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我听得背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翁美玲已经点燃了香烛。
袅袅香烟升了上来,居然如一根丝线一般盘旋在梁三爷的遗像面前,久久不散。
我跟着翁美玲跪下,垂首不语。
翁美玲跪在我前面,嘴里喃喃道:“爸,我来看你了。”
话未说完,抽泣声已随声而至。
我也一阵心酸,手背上居然也滴落了几滴泪来。
翁美玲来老宅,显然有备而来。她不但有开门的钥匙,还预备了香烛纸钱。这让我特别意外,心里像堵上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
要说梁三爷才是我的知遇之恩的恩人。没有梁三爷,我就没有给梁松开车的机会。不给梁松开车,我怎么会见到翁美玲?
恰恰是梁三爷的建议,被翁美玲热烈的拥护,梁松才无可奈何接受我为梁三爷孙子的事实。
可是斯人已去,哀思何存?
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狗屎!
我骂自己也算有理由的,我老家过年,不但要拜“大王”,还要在家里供奉祖宗。等到这一系列的仪式结束之后,年夜饭才开始,年也才算的上开始正式过。
可是我在这里,居然忘记了梁三爷,忘记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为他祭上一杯酒。
我的心里一阵跳,羞愧得无地自容。
跪在我前边的翁美玲越哭越伤心,以至于她的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去扶她,劝慰着她说:“翁妈妈,爷爷已经不在了,我们只有活得更好,他在天堂才会高兴啊。”
翁美玲凄哀一笑,低声说:“梓阳,你不懂妈的心啊。”
我说:“我懂,谁说我不懂了。只是爷爷已经不在了,一些要靠我们自己啊。”
她浅浅看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从老宅出来,我们在小院里站了一会,开车去祠堂。
我开车,翁美玲坐在后面。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眼眶红肿了起来。她刚才压抑的一段哭,是把压抑在心里的所有东西想宣泄出来。
现在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我从她恬静的神色里感觉到了她的安宁。
远远的看到祠堂门口热闹非凡,车走近了,才发现梁氏族人基本都聚集在祠堂门口了。
难道梁氏祠堂也有我老家的传统?我正在惊疑,眼光就看到梁大地,他怀里抱着儿子,身后跟着谭茗茗,正在与梁氏人热烈地打着招呼。
翁美玲让我将车停在祠堂门口的停车坪里,自己款款下车去。
翁美玲一到,大家都围拢过来。
认识翁美玲的人不在少数,梁氏族人里,很多人家将翁美玲视为做儿媳的楷模。何况翁美玲当初结婚时,在梁氏村里住了不少的一段时间,男女老少也认识不少的人。
梁大地看到翁美玲,带着谭茗茗想避开。我不失时机下了车,冲着他高喊:“梁老板梁老板,新年好啊。”
梁大地尴尬地站住脚,堆满笑的一张脸凑过来说:“还没过年呢,还在旧年呢。”
我笑着说:“大年三十,还不是过年?难道过年非得是大年初一么?”
梁大地的尴尬还未褪去,悄悄说:“老弟,你怎么也来了?”
我抬头去看谭茗茗,她已经从梁大地手里接过去了孩子,远远的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孤冷。
梁氏宗祠的人只认得孟小冬是梁大地的妻子,谁会认识她谭茗茗呢?何况现在他们的婚姻关系还未解除,谁会冒着被耻笑的风险去与谭茗茗说话呢?
梁大地的话让我有些不高兴,我顶着他的话说:“梁老板,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我现在是梁梓阳,梁氏宗祠里挂过名的人。”
梁大地呵呵一笑,指着谭茗茗怀里的孩子说:“我今天带儿子来,就是想在祖宗牌位面前祷告一下,我梁大地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入谱?”我问。每个宗祠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部谱书。但凡是这个家族出生的人,只有将名字列入了族谱,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后人。名字不入谱,只能算是外人。
“我也想,时候不到。”梁大地皱着眉头说:“我儿子早晚都要入谱的。”
原来梁氏宗祠还真有我老家的那一套。只是他们在大年三十不敬鬼神,只敬祖宗。
只有合族的男丁在祠堂里共同敬过祖宗之后,才能宣布大年正式开始。
我暗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一个歪打正着,让我在以后的斗争中,少费多少精力啊! 混迹花街:谁的青春不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