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永不瞑目(太子妃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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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稽山山脚下,晨。
天未亮,我便与朱雀一同赶往城郊稽山,今日便是寒冰与疾风公平决斗之日。
策马纵驰,两道身影快速的消失在了一片灰蒙之中。此时的天光方逐渐明朗起来,东方的晨曦由青紫色渐渐变成了熊熊大火的血红色。周遭的一切也逐渐分明可见,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青色田野,零零落落散布在田野里的村庄,刚才还埋藏在阴影里,如今已是展露了头角,依稀的树木,满沾朝露,银光纷披。
前方不远处的天边,丘陵已是越来越近,黑苍苍的森林覆压其上。
寂静,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屏息静气,只有风声在耳边回荡。偶有一两声尖锐的鸟鸣,打破了这个静谧的黎明,竟是那么的不和谐。
一座八角凉亭的冷硬轮廓是愈来愈分明,直至清楚完整的展现在了我们眼前。红漆琉璃瓦的亭盖,黑色大柱直立至顶,原本光鲜的漆现下已是斑驳脱落,也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那四根柱子看起来竟是支撑的那么艰难。布满青苔的浅灰色石阶,倒映出的是沧桑与凄凉。“风晚亭”,硕大的招牌,依稀可见当年的辉煌,时过境迁,现下却已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一匹马儿,已是拴在了黑柱之上,犹不知主人即将面临的危险,正低头悠闲的吃着青草。
而那一抹银色的身影,已然迎风立于不远处,负手背对。俊逸的气质,飘摆的衣阙,随风飞扬的墨发,他竟是像谪仙一般伸手难以触及。寂寥而又带着丝丝忧郁的背影,让人一阵痛心。
凝神间,身后已是马蹄声一阵,回眸一望,只见疾风身穿一袭黑衣已是策马飞快赶来。行未及凉亭,已是运功轻跃飞身而下,弃马踏风直向前去,利落沉稳的着地,是纹丝不动。陡然抽出腰间佩剑,冷声大喝道:“郝连逸,你果然讲信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便让你我在此一决死战,生死由命!若是你输了,我当取你命。若是我输了,此帐便一笔勾销!”狂妄的大笑,如来自地狱鬼魅的尖嚎,呼啸而过,在空旷的荒野之上久久回荡着。
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听朱雀说,这疾风亦是天下五高手之一,身手不凡,且他的独门绝技“迷踪步”更是如影随形,幻化万千,来去如风,难以琢磨。正因为此,是以他为自己起的化名便叫做“疾风”,以彰显他招路步伐速度之快。如此难缠的对手,也不知今日寒冰能否安然无恙的脱身。
而此时寒冰已是翩然转身,神色凛然,目光在扫过我时有着一丝惊愣,却又匆匆别开。也许他是不想让我过于担心。只见他缓慢的抽出了腰间的冰魄软剑,剑锋直指地面,侧手一亮,初升的阳光耀上了那冰冷的剑刃,折射出强烈的幽森的光芒竟是让我一阵炫目。
他寒声说道:“既是阁下找我寻仇,我便让你一招。疾风,你请先出手!”
“废话少说,我就不客气了!”疾风又是一阵诡异的冷笑,略显阴柔的脸上布满了杀意。足尖一点,冷剑挥舞,便飞身上前直取寒冰的要害。发招即狠,招招致命,围观之人看的是惊心动魄。只见寒冰优雅伏身,一个悬空扫腿,便袭上疾风的膝盖。暗含强大的内力将疾风是震退数步,只是这疾风是三步一跃,突然间又来到了寒冰的身后,凌厉的剑气袭上他的脊背。
惊呼声被我硬生生的遏在了喉口,这疾风的迷踪步果然是名不虚传,独步天下。速度之快,仅凭肉眼已是无法看清他的招路。好在寒冰亦是高手,腾然凌空跃起,未待转睛,冰魄软剑已是缠上疾风的佩剑,借力一使,一个漂亮的悬空倒挂金钩,灵巧落地。
悬起的心终是落地,我长吁了一口气。
“好身手!”一旁的朱雀亦是挑眉赞道。
激烈的缠斗已然还在继续,此时身后却又是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踏之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想,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抹黄色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伴随着阵阵香粉味。但见黄悠然携同一名婢女下马步入亭中,那名婢女立即取来一个软垫,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观战。
今日的黄悠然身穿一袭宽松的鹅黄色剪袖宫装,素雅装扮,发丝只是简单的挽起,插了一朵春日新开的海棠花,花上甚至还有早晨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色彩绚烂,隐隐闪亮。竟是衬的她娇艳无比。她略有些英气的眉毛此时正深深的纠结着,神色凝重,看来她很担心。欺身半倚着护栏,她正斜坐着,一手护在胸前,清晰可见小腹已是高高隆起,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生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还能来前来观战,想来她对寒冰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看起来身材高大,颇为健壮,浓眉大眼的,长相颇有几分英气,一看明显就是个练家子,此时正一手按住腰间,一副随时戒备的模样。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没准杀害楼亭轩她也有参与,想到这里我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不错,我确实是有意在东宫之中放出寒冰将与疾风决斗的消息。目的便是诱她前来,当然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来了。
轻轻撩起裙摆,我莲步轻移,跨入亭中,朱雀是紧随身后。我在离黄悠然不远处的石凳之上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而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立即警惕的瞪着我。
黄悠然此时正微握双拳,神情略显紧张的盯着不远处正斗的昏天黑地的两抹身影。只是匆匆扫过我一眼,便继续全神关注着战局。
见状,不由的轻笑出声,我勾唇道:“想不到太子妃竟然敢只携一名丫鬟独自前来观战。就不怕本宫找你的麻烦吗?”
“你不敢的。”黄悠然回眸,不屑一顾的嘲讽道。
“哦?”略略挑眉,我故作疑惑的问道:“何以见得?”
“哼,我如今身怀龙子。你若是胆敢轻举妄动,皇上那边你也无从交代!”她冷笑道。
“呵呵!”我畅快的大笑一阵,点头道:“嗯,太子妃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一手抚上额头,我轻轻将散落的发丝顺至耳后,浅笑道:“看你这样子,怕是没多久就要生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心中还惦着别的男子。也不知太子殿下若是知晓自己的枕边人整日的想着其他的男人,会作何感想呢?”真相揭晓那晚之后,依妃便疯了,被关在东宫一处偏僻的园子中,整日的派人看守着。而黄悠然爱慕寒冰一事,司慕政也应当是知晓了,也许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是以他不便有所动作。
黄悠然嗤笑一声道:“此等小事,就不劳贵妃娘娘操心了。”
“也对,本宫貌似有些多管闲事。对了,前些日子韩太医来替本宫复诊时,曾提到东宫太子妃受了些惊吓,动了胎气。不知近来,你可曾好些了?”我故作笑意盈盈的说道。
闻言,黄悠然脸色变了变,陡然暗沉了许多,抿唇一言不发。
见状,我不禁勾唇冷笑,寒声道:“双手染满了鲜血,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休得胡言!”她身旁的婢女终是按耐不住的出声喝道,声音沙哑如公鸭叫。
“太子妃!你也该好好管束下你的人了。竟然敢对当朝堂堂皇妃语出不敬,本宫随时可以治她个死罪。要不今日,本宫就替你清理门户?朱雀!”我薄怒道。我的确是想无中生有,找些事端。
“且慢,她从双合县跟随我来到这皇城,乡下之人粗俗且不懂皇室规矩,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了。”想不到黄悠然竟是放软了语气说道。她不是一向自视甚高,轻易不低头的。
而此时我的视线已被方才的一个险招吸引而去,好悬!好在寒冰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一时间缠斗的两人又陷入了僵持状态。难怪朱雀说,这一战起码要斗上好几个时辰,因为他俩武功造诣出入左右不大,是以难分胜负。至最后就是看谁的持久耐力与毅力更胜一筹。
收回目光,我专注的凝视着黄悠然有些焦虑的侧脸,语带些许嘲讽道:“你很喜欢他?”
黄悠然凝眉不语。
“所以在江州双合县之时,你竟派了那么多名弓箭手暗夜伏击本宫。黄悠然,刀箭无眼,你怎么就不害怕当时与本宫在一起的他也会伤着?”我语带寒意的问道。
“我不知他当时与你在一起。”黄悠然微微皱眉,咬牙说道。原来那日她竟是以为我一人独自出门,这也难怪了。
“你曾数次追杀本宫,穷追不舍。黄悠然,你对他的用情之深,着实令本宫感动。只可惜他爱的不是你。”我冷嘲道,有意刺激她。
“哼,你不配得到他的爱!”黄悠然不以为意的嗤道。
“呵呵!”闻言,我脸色变了变,却状似语调轻松的一笑置之。心中却似江海翻滚,其实从来我都是这样的感觉,寒冰是我配不上他。一直以来,他都像天边的谪仙一般,遥远而又难以触摸。他的纯静与美好时常让我自惭形秽。他就像那飘渺的雪山峰顶上融化的雪水,再汇成的小溪般清澈无暇,而我已然置身于浑浊的染缸,从身到心都难以再洗净。
抬眸凝望着黄悠然那精致的侧脸,我秀眉紧蹙,心中冷意阵阵泛滥,周身渐渐凝结成冰。就算我能放下自己的仇恨,然而楼亭轩的仇却一定要报,因为那是我的责任,亦是我心中放不下的牵挂。
不远处的两人已然陷入了更为激烈的缠斗,斗的是群树狂舞,飞鸟散尽。只觉的周身陡暗数分,狂风大作,沙尘漫天,灰蒙蒙中,隐隐可见剑锋撞击的白花点点。
这一战,从阳光破晓之际,一直持续到烈日当空,最后竟是红霞满天。漫天妖异的红色无边无际的蜿蜒着,伸展着。当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了那抹俊逸的银色身影之上时,竟是如梦如画般绝美。
此时的寒冰已是不再恋战,出招狠绝,招招致命,只见他踏风而行,气若长虹,手中冷剑闪耀寒光,周身弥漫着肃杀之气,剑锋直取疾风的咽喉。疾风是慌忙抵剑来挡,瞬间冰魄软剑便弯曲如蛇状。腾的,但见白光一闪,冰魄软剑便回复原状,如玄铁般坚硬,那阵冲力,将疾风震退十数步。此时的疾风看起来已是略显疲态,而寒冰却是愈战愈勇。
我们已是从亭中走出,近前立于他们不远处观战。而黄悠然似是比我还要心急如焚,一早就走出了亭外,眉宇间已是十分烦躁。
朱雀此时一步上前附于我的耳边,小声的说道:“五招之内,便可分胜负。梦雪,我们可以准备动手了!”
“好!”我颔首应道。
朱雀转身从马鞍上卸下一把精致小巧的金色短弓,递了给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心下有些迟疑,我轻咬下唇,皱眉问道:“朱雀,你确定万无一失?我可不想冒险。”
“没问题,放心。”朱雀扬眉说道,神情满满皆是自信。
黄悠然此时犹不知大难即将临头,她仍是紧张的观战,目光追随着那抹银色的身影。突然间她却眉头舒展开来,唇角露出了些许笑意,双手微握与胸前,有些雀跃的说道:“太好了,胜局已定!”
“恐怕未必!”我带着几分森冷的语调在她身后响起。
黄悠然是诧异万分的转回头,惊愕的望着她身后的我此时手中正端起一盏精致的短弓,锋利无比的金羽箭已然满弦,箭头正跟随着那抹银色,蓄势待发。
“你……你要做什么?”她大骇,有些语无伦次的惊道。
“黄悠然,你杀了楼亭轩,伤了本宫的心。如你所说,既然现在本宫不能动你,那就杀了你心爱之人,以解本宫这心中的郁气,如何?要知道,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他只需稍有偏差,便会命丧疾风之手。”我凝眉冷笑着,全身散发出了强烈的肃杀之意。心中不停的默念着楼亭轩的名字,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不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才能骗的过她。
“你疯了?他那么爱你?你也下的了手!”黄悠然圆瞪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何妨?本宫又不爱他。况且,本宫心中爱的是谁你应该很清楚!”我绝情的说道,阴沉的脸色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此时的我已然完全沉浸在了楼亭轩之死的深痛之中,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梦雪,动手!”朱雀沉声道。
轻轻松手,金羽箭离弦飞出,依稀可以听到破空的声音,在血色的夕阳之中划出了一抹凄绝的弧度,直飞向那抹银色,像是宿命之手,残忍的向他抓去……
然而,所有的事皆发生在了同一刹那。
朱雀掷出飞镖拦截了那支短箭,电光火石间,那抹金色在空中断成两截,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于地。
寒冰浑然不知我们的计划,已是发出最后一记狠招,正中疾风要害。强劲的内力如飓风般将疾风扫出数百米远,躺倒在地,唇角鲜血直溢,无法再动弹,昏死过去。
而黄悠然慌乱之中没有细察朱雀出手拦截了那枚箭,误以为我真的向寒冰下手,是以她恼羞成怒,疯狂的朝我大吼道:“不要!蓝梦雪,我要杀了你!”腾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便是向我袭来,一剑挑开了短弓,欲阻止我继续射箭。
“啊!”却听得她惨叫一声,一双美目瞪若铜铃,眸光无法置信的缓缓向下而去,望向胸口,幽冷的长剑已是从她身后贯穿而入,露出了七寸长的剑锋,银光闪耀,不沾染一丝血迹,柔软若缎带,竟是随着她的颤抖而左右摇摆着。
是冰魄软剑!
其实,这一计是我与朱雀反复推敲商定的,就在寒冰战胜疾风的那一瞬间,制造出黄悠然欲袭击我的假象,而从寒冰所在的角度看过来,就应该恰好是看到她向我举剑的那一幕。是以,我站在黄悠然身后的那个位置,也是经我们反复试验与精心计算的。
由朱雀来判断这下手的时机,而寒冰在取胜之后,必定首先会先望向我,在那种万分危急的时刻,他基于保护我的本能向黄悠然掷出手中的冰魄软剑便在情理之中。这一计,需要些许运气,很难办到,也很悬,我的本意也只是想试试而已,不成功也无妨,可以再找机会。只是这一计,首先便拿的是寒冰性命开的玩笑,试想如若朱雀不能准确的拦截那枚箭,或者时间稍有偏差,皆有可能造成寒冰的分心。从而便有可能让疾风得手。第一次,为了报仇,我拿爱我之人的性命做了赌注。
虽然朱雀再三向我保证,绝不会有差错,但我终究是不忍,可我再是于心不忍,我还是咬牙这么做了。
而我想要的,不过是让黄悠然基于误会死于自己心上人之手罢了。杀了她,其实真的很容易,朱雀随时可以要了她的贱命。可是我想,全天下没有比被自己心爱之人所杀,而且还是基于误会,来的更令人痛心了。一如当初司慕政基于误会亲手打掉我腹中孩子那般痛彻心扉,这点,我深有体会。
而黄悠然就这样悲痛的望着那刺穿她心口的冰魄软剑,缓缓跪地,眼中满满的皆是愤怒与不甘心。胸口赤红色的液体不断的渗出,很快染湿了她的衣襟,再是淌至地上,蜿蜒一片,狰狞恐怖。
此时的寒冰已是轻跃飞身至我的身边,神色焦急的关心道:“梦雪,你没事吧。我看见她想杀你!”大战一天,他的眉宇间已是疲惫不堪。
“我……没事。”望着他那真诚又满含关切的眼神,我竟是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寒冰,我……我没……”身后的黄悠然颤抖着开口,带血的手欲伸向寒冰。我知道,她不愿被他误会,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她想和他解释。
可就在此时,朱雀却从袖中射出一枚银针,正中她的咽喉,就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留给她。黄悠然是睁大了痛苦的双眸,喉中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这样她带着无尽的不甘与强烈的怨恨以及深深的痛苦,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沉重的声音传来,是掷开了地狱之门,冷风在我们周身呼啸穿过,发出阵阵阴森的乐调,似在召唤着亡灵的回归。只见她双目圆睁,气绝而亡。此时的天边夕阳与鲜血同色,是浑然一体,万丈光芒洒落在她的身上,竟是有着一点晶莹在闪亮,那是她眼角的泪。
我知晓,她,死不瞑目!
而当时一片混乱之中,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到一直跟随她的婢女此时已是抽身逃离。
也许是我的心虚,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寒冰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起先望向了朱雀,又望向了倒地的黄悠然,目光在注视到她隆起的小腹之时,眼中闪过深深的震惊,当即便颤抖的倒退两步。他这一剑,是一尸两命。目光再是瞥向丢弃在地上的短弓,他凝眉望向了身后,再看到了朱雀的飞镖与那枚断箭之时,颀长的身躯又是狠狠的一震。
再回眸,他俊逸的脸上已是血色渐渐褪尽,修长的一指指向身后的那枚断箭,他颤抖着双唇痛心疾首的质问道:“梦雪,看那支箭的箭路,别告诉我,是你射向我的!”
皆是习武之人,我心知肯定瞒不了他。轻咬下唇,我万分狼狈的答道:“是!逸,朱雀说一定会……”
话未说完,却被他厉声打断,道:“梦雪,你如若要取我的命,随时可以和我说。为了你,你知晓我不会在乎!”
“不是,不是那样的,逸……”我想辩解,却已是无力。
寒冰又是指向倒在了血泊之中的黄悠然,眸光瞥过了朱雀,带着几分自嘲的说道:“其实,我是多担忧了。梦雪,我怎么会忘了,你的身边还有一名高手。有他在场,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受伤呢。你知晓保护你是我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是我的本能。说吧,你们演这么一出戏,让我出手杀了她,究竟是因为什么?”他俊逸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受伤,沉痛的眸子竟是不愿再看向我,别至一边,怔愣出神。
他都看明白了,他都懂,起先我竟还想瞒着他的。
“逸,你听我说。黄悠然她,她喜欢你,所以我想让她死在你的手中,让她带着你误会她伤害你心爱之人的罪名而遗憾终生,逸……她的父亲黄南远是你的仇人,我以为……以为你不会介意的……我……”我窘迫的开口,却已是语无伦次。
“你也知,你是我心爱之人,你怎忍心……”他已是一手捂上薄唇,不忍继续说下去。
我知他想说,我怎么忍心利用他。垂眉敛眼不语,我的确是罪不可赦。
空气在我们之间凝结,天地间似陡然安静,其实我真的好希望此时能有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僵滞,可以掩盖我无措与慌乱的呼吸之声,甚至是掩盖我内心的不安与罪恶。
良久,他轻叹一声,却依旧是凝眉道:“梦雪,我知她曾一度追杀你,可就算她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为何你不能放过她腹中的孩子?难道那不是一条生命?难道不是无辜的?就因为她曾经参与害你失去了孩子,所以你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回敬她?试问,你这么做,与她何异??”
他的话,如冬日刺骨的冰水将我从头至尾灌彻了底。紧咬贝齿,我仍是抑制不住全身的冷颤。脑中不停的重复着他的话,“与她何异”,一声高过一声,声声都重击着我的心。是的,我与她何异!一样的卑鄙无耻,一样的冷血残忍,一样的不择手段。甚至连她都不如,连深爱着自己的人都可以无情的加以利用。不知不觉中,我竟是变得如此不堪。
风似已渐止,头顶上的苍穹之中,一只展翅鸟儿飞身掠过,发出了凄绝的尖叫,那长鸣之声惊摄了我魂魄。
抬头再望入他那清澈见底的似水眸中,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肮脏,竟然还无情的玷污了纯净淡然的他。就好似在那雪白的宣纸之上,无耻的泼上一点黑墨,无暇不再。寒冰他虽身负血海深仇,可我知晓,他亦有他的原则,那便是不伤及无辜。所以我借他之手,一尸两命,想来他的心中怕是承受不了,而这一切皆是由我一手造成。
“对不起……”千言万语,无限的悔恨此时只能化为这三个字,却是苍白无力。
“梦雪。”寒冰长叹一声,伸手探入怀中,有些微颤的取出一张略有些泛黄的薄纸。苦笑一声,他神情落寞,幽幽开口说道:“三年之约。梦雪,你可知我日日夜夜的都将这三年之约带在身上。时时刻刻的紧贴着我的心口,我告诉自己你给了我承诺。而我所需做的,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你终于放下一切时,与我一同隐匿于那琼山碧水之间,厮守一生。没有仇恨,没有纷争,只有你与我。”
我呆愣的凝望着那张薄纸,是的,我曾经给过他承诺。相约三年之后,如果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便与他携手共度一生,一起隐匿于琼山碧水、世外桃源之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可惜,三年未到,却已然物是人非,他依旧是他,我却再也找不回我。想不到,一纸承诺,他竟是一直带在身边。
寒冰神色又是添了几分黯然,语调凄婉的叹道:“自从那次在骆城之中,见到你和皇上在一起,我心中其实就已知晓你回不了头了。只是,我宁可一直欺骗着自己。那晚,我知晓你想委婉的回绝我,我却胆怯的害怕去听,只因我不想放弃,也不舍放弃,我只想傻傻的守着那份希冀。心中奢想着有一天你还能回到我的身边。虽然无法得到你,至少我还有希望。而那份希望,将是日后漫漫寂寞的长夜中,我唯一的慰藉。就是在知晓你有了身孕,我亦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会待他若亲子。可是现在,我已经渐渐的弄不明白你究竟在做些什么?究竟为什么你会成为皇上的贵妃,又为什么和勤王牵扯不清?不知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所想?”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他的眸中竟是浮上氤氲雾气,深吸一口气,叹道:“梦雪,我的心,你又岂会不明?可是如今,我似乎再也等不到心中的那个蓝梦雪了。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那天他听到了我与司慕勤的谈话,恐怕对我的所作所为已是一清二楚。
寒冰轻轻的抬起了手,将那张纸约定缓缓的递到我的面前,单薄的纸张在晚风中轻颤着。只见他渐渐的收紧拳头,一运力,那纸瞬间便化为了粉末,丝丝白色从他的指缝间无声的滑落。
微风拂过,将那细软的颗粒尽皆吹至我的脸上,明明应是轻柔无比,此时我却觉得有如万针齐刺般,针针都刺痛了我的脸,亦是刺痛了我的心。
他,竟是亲手毁了那三年之约……
曾经的承诺随风散尽,无影无踪……
逸,你就是连赎罪的机会都不能留给我么?对我,你真的已是失望透顶了么?
那三年之约,我们之间最后的羁绊,他唯一的希冀,甚至连碎片都无法再捡起,一切都化为了尘埃……
为什么明明心如刀绞,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太阳终是隐去了它最后的光辉,天色渐渐的暗沉,初升的弯月静静的爬上了山坡,朦胧的光芒洒落,似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了暮霭之中。
孤绝的转身,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在了那一片灰蒙之中,好似在那难分彼此的天际之上勾画了一抹异色。
我伸手想去抓住那一抹落寞哀凉的银色,却僵在了半空之中。试问如今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挽回,去碰触他。
既不能相恋,不如相忘,也许这将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沉沉叹了一口气,我敛回了心神,望过身旁若有所思的朱雀,凝眉颓然的问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朱雀狭长的丹凤眼直直的望入我的眸中,柔声启口道:“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他给的却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
是夜,正麟宫中,昏暗忧伤的烛火映了满室。
我跪坐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取出了楼亭轩送我的那幅画,轻轻摊开抚平,两边用上纸镇小心翼翼的压上。如待珍宝般的细细拂过,出神的凝望着。
亭轩,今日我终于为你报了仇。可是,逸却走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抑制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奔腾而下,汇成了无声的小溪,染湿了衣襟。如今亭轩不在了,逸也走了……
“梦雪。”朱雀缓步来到我的身边,叹了一口气,出声问道:“你很在乎他?”
我幽幽开口,语调苦涩的说道:“怎能不在乎?在江州安王府之时,他总是默默的守护着我,为了我而暴露了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甚至不惜与司慕政为敌,将我带离了王府。我与他亡命天涯,一路上是追杀不断,历尽艰险,生死考验。再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如若不是我放不下心中的执着,又岂会落至今日这般两难。即便不能回报他的深情,我亦不愿伤了他的心。”
“梦雪……”朱雀轻声呢喃着,眼中有着心疼。
良久,他突然说道:“梦雪,我去将他找回来,去和他说清楚你是为了报楼亭轩之仇才这么做的。”
语未毕,他已是疾步跨出门外。
“朱雀!不用了,你快回来!”我大喊道。可他已是施展轻功远去。
其实,就是追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寒冰以外,我还欠着司慕赢的深情,同样是刻骨铭心,同样是历经磨难。已然负了一个,至于赢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低头出神的凝望着楼亭轩的画。一望无际的江面之上是千帆点点,船只重重,漫天的大雪狂舞着,一片朦朦胧胧。这也是亭轩留给我唯一的纪念了。
突然间,我皱起了眉,这样的一幅画总觉着少了点什么似的。究竟少了什么呢?细下思索着,题词与落款!望着空无一物的右上角,我终于明白了这幅画是哪里不对劲。试问,一副完整的画怎么会没有题词与落款呢,空荡荡的右上角与整幅画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那么,会不会这幅画本来是有落款的?只是被隐藏了?
滔天的江水,漫天的飞雪,皆离不了一个“水”字。那会不会是指浸了水之后便会显形呢?慌忙取来一盏茶,正想着一试。却只见司慕政已是一脸怒意,急匆匆的跨入正麟宫中。
他脸色阴郁,俊眉纠结,一见我便凝声质问道:“蓝梦雪,你竟然杀了黄悠然?!”
“是!”我颔首承认道。
“你!你简直!”他气愤的一指指向了我,眸中似燃着熊熊火焰,棕色的发丝都因为愤怒而飞舞了起来。
“怎么,你心疼了?因为本宫杀了你的孩子?司慕政,告诉你!那种心如蛇蝎、歹毒的女人的孩子不配流有司慕皇家血脉……”我冷声道。
“那才不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她怀有我的子嗣?她不配!蓝梦雪你,你破坏了我精心布置的局!我问你,既然你杀了她,那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呢?为何不见尸首?”司慕政是厉声质问道。
什么?黄悠然怀的竟然不是他的孩子,这个消息着实让我怔了又怔,半响说不出话来。至于黄悠然身边的婢女?我倒是真没有注意她去了哪儿。
是以,我摇头道:“她好像逃走了,我,我一时没注意。”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会去在意这些小角色。心有些慌,一时间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惹祸了,手中的茶杯竟是端不稳,不停颤抖着,翻出少许茶水落在了画上。连忙去擦拭,却见画的一角已然开始显出了字形,果然如我所料,此画是暗藏了题词与落款。
“蓝梦雪!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吗?你既然杀了黄悠然,为什么不将那婢女也一并杀了,竟然还让她逃了。那婢女是男人假扮,他不死,必是回去报信了!这下我就是想隐瞒也瞒不住。你等着看,黄悠然一死,他们手上的筹码没了,黄南远那个老狐狸半月之内必定将在江州起兵谋反!眼下狼烟四起,定城尚未收复,届时我皇朝将是腹背受敌……”司慕政仍在不停的指责着。
而此时我的心神已然被画中渐渐清晰的字迹吸引过去,连忙蘸了茶水,将那画的右上角细细涂抹而过。
望着那一个又一个显现而出的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大字,我的心似被人狠狠的砸至地上,砸裂成一片又一片,无法复原。
“江州海岛,囤兵数万,勾结外患,共同举事。假借龙子,窃取江山,太子布局,静观其变,稍安勿躁!楼亭轩,上!”
呆愣……
原来真相楼亭轩早就告诉我了,通过彻查葛天一事他一定已是查的清清楚楚,而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太子布局,静观其变,稍安勿躁!原来楼亭轩是如此告诫我的,然而我却破坏了全局。苍天,究竟我都做了些什么。原来黄悠然与依妃的交易便是,联合乌赫,一同谋取这龙朔皇朝的江山,届时再将黄悠然腹中之子推上龙座,名正言顺的瓜分疆土,二分天下。而那晚逼问依妃之时,我已然又与真相失之交臂。
此时,我突然回想起亭轩死前,告诉我的那个“黄”字,会不会其实他说的是这个“画”字。而我竟然满心冲动的只想着替他报仇,辜负了他用生命去换来的真相。亭轩,也许他并不想让我去替他报仇的,会不会是这样……
天旋地转,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原来夜闯东宫的那一天,司慕政并不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子嗣而护着黄悠然,原来他也有着他布的局,他是想等到清除外患之后,再出其不意的将他们一网打尽么?原来那天晚上,他说要与我换个地方单独谈谈,是不是想告诉我真相,而我却拒绝去听。是不是因为他的东宫之中亦有黄悠然的人监视着他,是以他也不能轻举妄动?是不是他亦知我对他没有半分信任,所以他从不曾告诉过我这些。而如今,我却轻易的破坏了一切。
悲痛,已然不能形容我此时心中的感受。负了亭轩的期望,气走了寒冰,就是连司慕政长久以来的布局也被我打乱。执念,仅仅是因为我心中的执念而已……
突然,没来由的腹中一阵绞痛。心中一惊,我吓的是花容失色。
一阵痛过一阵,那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颊边流下了涔涔冷汗,双手紧紧的捂住小腹,我如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般瑟瑟发抖。
司慕政终于发现我的异常,快步上前将我搂入怀中,神色焦虑的问道:“梦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苍白?”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颤抖着双唇,艰难的开口说道:“不知缘何腹中绞痛。孩子,我的孩子,快传御医,快!”
恐慌瞬间弥漫全身,如置冰窖,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个孩子,御医的嘱咐我从来是认真对待,丝毫不敢懈怠。为什么还是留不住?
难道说,孽之深,而我的报应终于要来了么?
…… 独宠祸妃:皇上,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