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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一

大唐第一公主 罗青梅 7275 2021-04-06 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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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英娘心乱如麻。

  她没法思考,没法冷静,此刻,除了回长安,她什么事都不想管。

  宫婢们蹑手蹑脚进房收拾行李,李旦和长史在侧间商量事情。

  幕僚们反对李旦即刻回京。

  前不久李显想册封韦氏为贵妃,长女李裹儿为长公主,武太后坚决不同意,母子俩爆发了第一场冲突,接着又因为韦玄贞的官位品阶之事再次争吵。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李显甚至想提拔他乳娘的儿子为四品官——一个不学无术的市井闲汉!

  那些忠于李唐皇室的大臣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觉得新君耳根子太软了,阿猫阿狗说几句好话,哭一哭,求一求,他就随口许下不合礼制的官职赏赐,恐有外戚之祸。

  越来越多的人清醒地认识到,还是太后当政更合适。

  这一切离不开武家人的推波助澜,等李治合眼,太后就会动手废黜李显。

  李旦回去之后,很可能被武太后扣下囚禁起来。她需要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在那之前,她要把儿子们一个一个收拾服帖。

  “吾意已决。”李旦冷声道,“长史留下统领洛阳的人手,杨知恩随我返回长安,提高警惕,假如长安生变,准备好接应的人马。”

  长史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慌乱中来不及打扮,幞头歪在头顶上,垂首应喏。

  幕僚们不敢再劝,叹息数声,小声讨论怎么尽量保证李旦和裴英娘的安全。

  李旦回到里间,抖开披风,把裴英娘从头到脚罩进去,打横抱起她。

  她六神无主,纤长的细指从缝隙里钻出,紧紧抓住李旦的衣襟。

  李旦低头吻吻她的发顶,把漏在披风外面的头发丝掖进去。

  桐奴牵来他的爱驹,他抱着裴英娘翻身上马。

  护卫们点起火把,火光逶迤蜿蜒,从上阳宫内宫一直延伸到宫门外。

  李旦抱紧裴英娘,轻轻夹一下马腹,催马奔驰。

  身披黑氅的护卫、随从们紧随其后,马蹄震响,一路驰向长安。

  ※

  公主府。

  快入冬了,庭院里的繁花已经落尽,枯叶随风飘舞,午后扬起狂风,风中夹杂着一粒粒雪籽,拍打窗棂,啪嗒响。

  天色阴沉沉的,李令月心里闷闷不舒,吃过饭,逗薛崇胤玩了一会儿,早早洗漱歇下。

  睡到半夜,忽然无端惊醒,帘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走动声,她掀开银红鸳鸯床帐,“是不是胤郎又闹了?”

  薛崇胤太能闹腾了,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醒着,非要有人陪在他身边,否则他嘴巴一瘪,立马扯开嗓子嚎哭。

  帘外说话的声音停了一下,薛绍掀开帘子,他没梳髻,身上披一件长袍,系带松松挽着,走回内室,握住李令月的手,“公主,是宫里的人。”

  李令月心里抽动了两下。

  一刻钟后,卷棚车从公主府大门驰出。

  坊门紧闭,公主府的奴仆携带腰牌,走在最前面打点路上遇到的金吾卫,以免被拦下盘查,耽误辰光。

  李令月抱着因为半夜出门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薛崇胤,眉头紧皱,“给洛阳那边送信了吗?”

  薛绍叹口气,“城门没开……除非太后下令,我们的人只能等天亮以后再出去。”

  李令月咬了咬唇,如果八兄和英娘赶不回来,见不到阿父最后一面,英娘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释怀,阿父一定很想见他们……

  她掀开车帘,叫来骑马紧跟着卷棚车的使女昭善,小声吩咐了几句,示意护卫把可以犯夜出入里坊的腰牌交给她。

  昭善接过腰牌,连连点头,拨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薛绍用眼神询问李令月。

  李令月冷笑道:“我让昭善去安国公府求见执失云渐,要求他把我们的人放出城去,他会帮忙的。”

  如果执失云渐连这点小忙都不帮,那她以后不必给对方留情面。

  含凉殿的近侍等在宫门前,看到李令月便直抹眼泪,“公主,您总算来了。”

  李令月把胖乎乎的薛崇胤扔到薛绍怀里,疾走如飞,“奉御怎么说?”

  近侍含泪道:“只在这两天了。”

  夜色浓稠,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再度纷纷扬扬落起雪籽,再过不久就要落雪,太液池半湖残荷,岸边衰草连天。

  李令月走进灯火通明的含凉殿。

  宫婢、内侍们走来走去,行色匆匆,不知道谁在哭,可到处都是压抑的哭泣声。

  武太后和新君李显已经到了。

  刚刚为李显生下长子的郭氏跪在殿外,魂不守舍。韦氏抱着啼哭不止的李裹儿,同样的心不在焉。

  奉御们满头大汗,跪坐在屏风外商讨药方子,明知李治已经油尽灯枯,他们还是绞尽脑汁寻找对症的药方,期盼一剂药下去,能把命悬一线的李治拉回来。

  李显守在病榻前淌眼泪。

  武太后眼圈发红,面色平静,看到李令月过来,淡淡招呼一声,“令月,过来和你阿父说说话。”

  听到李令月来了,枕上的李治睁开眼睛,目光似浑浊,又似清明,脸庞瘦削,白发苍苍,这几年来发生了太多事,他身上最后一点精神气也耗尽了。

  李令月艰难挤出一丝笑容,“阿父。”

  李治抬起枯瘦的手,手背爬满青斑,掌心粗糙,费力触碰李令月的脸,“好孩子。”

  李令月闭一闭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武太后留父女两人单独说话,叫走李显,避让到外间屏风后面。

  武承嗣抱拳道:“姑母,几位阁老、左右威卫将军、五品以上职事官、宗室皇亲都到了。”

  武太后点点头,李显只知道哭泣,她不能懈怠,觊觎皇位的人太多了,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执失云渐在哪儿?命他速来见我。”

  武承嗣道:“执失云渐领兵镇守玄武门。”

  宫中不止一道玄武门,宫城北部的玄武门是攻进蓬莱宫的一道关卡,禁军屯守所在地,只要守住玄武门,谁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武太后嗯一声,满意地颔首,“派人快马赶去洛阳,把相王和相王妃请回来,刻不容缓。”

  九郎快走了……临终之前,让他见一见儿女们,安安心心地合眼离开。

  他性子柔和内敛,绝不会自己提出要求,或许他是在防着她,怕她痛下杀手,所以绝口不提洛阳的事。

  他不提,就由她来开口吧。

  武承嗣诧异了一下,拱手应喏,“是。”

  他奔出含凉殿,叫来心腹随从,“通知洛阳的内应,命他们护送相王和相王妃来京。”

  心腹随从迟疑了一下,“郎君,如果这样做,我们的内应就暴露了。”

  上阳宫被相王妃清理得干干净净,内应一个都没能逃过。洛阳皇城里仅剩两名内应,潜伏多年,一旦暴露身份,他们在洛阳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武承嗣冷哼一声,“你敢质疑我?”

  心腹随从打了个激灵,跪地叩首,“奴不敢。”

  见武承嗣没有其他吩咐,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他悄悄松口气,爬起身,退出回廊。

  大厦将倾,宫里的气氛愁云惨淡,宫人们神情悲伤,痛不欲生,或许是真心为李治伤心,或许是在担忧自己的将来。

  武承嗣却觉得心中悸动不已,武家宗祠修缮完毕,所有吉兆祥瑞都预备好了,南方刻有古怪字迹的奇石,长安里坊会冒出甘甜泉水的泉眼,五彩飞鸟将衔来画有武氏头戴冠冕的彩幡,河中冒出古老的铜鼎……

  他已经准备好了。

  廊外风雪肆虐,雪籽渐渐变成飘飞的雪花,狂风扑进回廊,竹丝灯笼剧烈摇摆,灯火摇曳,随时会化成一缕青烟。

  武承嗣负手而立,想起多年前刚刚回到长安时的情景。

  十七娘,何苦蹚这浑水,如果当初你答应和我合作,岂会有今天?你明明能猜中姑母的打算,为什么不愿意投效姑母,始终和武家保持距离?

  难道就为了所谓的真情?圣人和相王对你好,所以你明知处境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那一边?

  能强烈到让人忘却生死荣辱的感情……武承嗣没有感受过。

  他爱权力富贵,贪恋锦衣玉食,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灯火还是被狂风吹熄了,回廊霎时暗了下来。

  武承嗣笑了笑,其实十七娘的选择也并不是很难理解,他们都愿意为各自的追求抛弃其他东西。

  他追名逐利,泯灭良知。

  十七娘看重亲人,舍身入局,放弃安稳的生活。

  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寂静中,遽然响起兵器落地的声音,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廊芜下人影幢幢。

  数十个甲士连连后退。

  武承嗣皱眉,抓住一个甲士,“怎么回事?”

  甲士茫然道:“相王和相王妃闯进来了!”

  武承嗣脸色变了变,疾步冲到台阶前。

  凛冽的风雪中,身披黑氅的高大男子和裹披风的娇小女子并肩走上玉阶,脚步急促,甲士们不知道该放行还是拦阻,围绕在他们身边,面面相觑。

  女子抬起脸,细眉杏眼,剪水秋瞳,昏暗中肌肤发出淡淡的光泽。

  她环视一周,眉峰微蹙,轻声道:“让开。”

  武承嗣第一次见到裴英娘时,她只是个娇软乖巧的小娘子,如今她贵为相王妃,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这一份不怒自威的凛冽气势并非来自于她身旁的男人,而是她自己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

  他们竟然回来了!

  没有人往洛阳送信,包括李治和秦岩,除了武太后和被金吾卫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抓进宫的大臣们,没有人知道李治性命垂危。

  李旦和裴英娘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及时?

  甲士们呼吸一窒,迫于裴英娘冰冷的气势,对望一眼,悄悄退开。

  太后下令,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含凉殿,相王和相王妃身份特殊……应该可以放行罢?

  武承嗣脸色微沉。

  李旦和裴英娘直接从他身边经过,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踏进内殿。

  他缓缓握拳,沉默一瞬,吩咐身边的随从,“告诉执失云渐,人已经回来了,他随时可以动手。”

  十七娘,不要怪我,是你自己主动回来的。 大唐第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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