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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慢悠悠起身，一脸思忖的模样，“按理说，娘娘吩咐，臣女应当二话不说就立即跟着公公进宫去……可是，公公有所不知，臣女已经答应了祖母，今天会陪着她老人家入寺上香，这百事孝为先，这……臣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徐公公想了想道：“不知老夫人现在何处？”

　　“祖母年老，起的晚些。”他想为难祖母，门都没有。

　　“既然是这样，不如三姑娘把上寺进香的日子往后挪一挪？这样，也不违娘娘的令，也不误老夫人的事，岂不是两全？”

　　所以说在宫里的混的人都是人精子呢，看他转瞬间想到的说辞，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这不代表水灵也没有这个本事。

　　“不瞒公公说，这的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这终究也让我失言了不是？祖母若知道是娴妃娘娘召唤，自然不肯因为她而逆了娘娘心意，这是她的明理之处。可是，于我而言，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上寺一事，是昨日定好的，娘娘传唤，是今日定的，这……其实宫里有那么多宫娥，实在也并非一定要我去对吧？我性直嘴快，总怕说多开罪了人呢，这要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公公多担待呢。再说，我已经几十天不在祖母身边伺候了，这乍然归来，实在不应该因为旁的事而对尽孝侍亲有所怠慢，还请公公体谅为人孙女的一片赤诚之心，也便在娘娘面前替我告个罪。”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真希望他不要再多说了。

　　徐公公这才认真打量此女，难怪娴妃娘娘如此看重她，果然非一般闺阁女子才有的气度风华。就凭她没有这份因对方是皇家而趋之若鹜的虚荣之心，就凭这份明知对方是皇家而敢于拒绝的胆魄，他大半生见过那样多的人，也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水灵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管他在想什么，当下起身虚请。“等爹爹回来一定禀告公公的善解人意。”

　　徐公公一脸因未办好差而苦闷不已的表情，欲言又止，叹了一声，“好好，那杂家也不多做打扰了。”

　　“公公请。”

　　虚送至堂外，给个眼神，自有小厮上前，一路将人送到府门外。

　　水灵呼出一口气，轻拍身边看傻了的人，“走了。”

　　蕊儿从震惊中回神，一脸拜服模样，“姑娘，你太厉害了！你真是处处给我惊喜！”

　　这就厉害了，那要是哪天她拿个吉尼斯纪录，她是不是得五体投地？想起祖母那里，也不同她多说。

　　“灵儿，刚刚那是谁？”

　　才刚走两步，就见钗儿扶着老太太到了正堂。老太太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薄衫，很家常的衣服，精神却极好，在见水灵转身过去看着她时那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一双眼睛早已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一脸慈祥的笑。

　　水灵心下一喜，几步奔过去，“祖母！”

　　“慢点，这么大个人了。”带笑的眼不住的瞧人全身上下，就着她搀扶落座主位上，给个眼神，示意挪张凳子在她边上，又叫水灵坐，“祖母早盼着晚盼着，你还是玩这么久才回来呢。”

　　昨天水靖也没有问，她还以为是他不关心这个女儿，此时听薛氏这样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翻船一事。不过再一想也是，走水路的只有她和蕊儿，她们没说的话，他们自然不会知道。

　　“祖母容禀，实在是‘吃人嘴软’，灵儿也说不上话。”

　　便半开玩笑的说唐忎是怎样霸道的一个人，薛氏见缝插针，赶着就说：“我早起才听钗儿说你父亲送去了好些补品，说是娴妃娘娘赏的，灵儿，你与祖母说实话，这好端端的，娴妃娘娘为何赏赐这么多东西？”

　　是个人都会想歪吧，所以她如何解释也都是枉然。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几次提出来要回来就把祖母搬出来的缘故？”说完去看人，她那狐疑的眼神果然是不信，水灵只得岔开话题，“祖母，其实表舅很惦记您呢。您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误会？”

　　薛氏缓缓敛笑，大有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的夜意思。

　　水灵瞻人容色，忖其心思，便叫人去传早饭。“祖母，今天早晨咱们吃粥和包子。”

　　薛氏点点头，过了片刻才问：“你瞧着长宁公主和你表舅的关系怎么样？”

　　“恩爱和睦，出入都成双成对。”最起码她所见都是这样。难道背地里并不是？祖母为何这样问。

　　“那就对了，灵儿，你还年纪小，这其中的事情你只知道一二。”老人家长叹一声，“不是我有什么误会他，我是做姑姑的，我是长辈，总不能我腆着脸去和他认亲戚吧？”

　　老人的想法未必就有什么不是，不过这话也并不全对，“祖母，您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您是长辈，所以您不能跟后辈认真计较。您去和他认亲戚，那是您的风度和容量，这才是大家之风呀。”

　　水灵一句话似银瓶乍破水浆迸，薛氏只觉醍醐灌顶。缠绕多年的迷雾渐散，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眸光闪闪，前路一片敞亮之感，苍老的手颤了几颤，一把握住她的手。薛氏道：“灵儿，我何其有幸，能有你这么个孙女！”

　　水灵有些汗颜，她这个样子，好像她为这个家带来了泼天的富贵绝世的荣华一般！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句话而已，实在不值得老人家如此。

　　“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多年来，亏得您护佑着我们兄妹两个，有您这样慈爱的祖母，是灵儿之福才是！”

　　“三姐！”

　　一语才罢，就见水岩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她今日穿着一条粉色长裙，上纹着些许兰花花蕊，加上她言笑晏晏，让人看着如沐春风，十分舒逸。

　　“五妹，好久不见！”

　　水灵从座位上起身，薛氏也已经整理思绪，含笑看着水岩，“你姐妹俩坐着说话吧，慢慢说。”

　　“诶。”水岩亲亲热热的回应，早一把握住水灵的手，细细的看着人，也不说话，眼里慢慢浸出一层泪花来。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倒像个小女孩似的。”

　　“看这孩子。”

　　水灵以葱指轻碰她眼睑，薛氏怜爱的看着这一幕，吩咐人先去上两盘时令水果。

　　“我走之前，你可说过要给我绣新枕头套子的，完工了没有？”

　　“都洗过了，我想亲自送到三姐手上，要不我现在去拿？”

　　说着作势就要去房间，水灵拉住她，“不急。我叫蕊儿给你送了一条新裙子，你怎么不穿？”

　　水岩早注意了，跟她身上穿着的一条是一个款式，还是她的福气好，一下子能得这许多赏赐。目光中丝丝掩饰不住的艳羡，“下次出门再穿，给三姐第一个看。”

　　“好啊。”水灵喜欢她的这份乖巧，不像她的姐姐，刁蛮任性，无理粗俗。想到水岚，不由得问：“你四姐还没起来吗？”太阳都晒屁股了，想来也不应该。

　　“嗯，前两日祖母让我们都在家里等你，四姐自然也不敢不听，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岚岚又去了驸马府？”

　　她一语未了，薛氏就打断。看老人神色不悦，水岩立即解释道：“和我母亲打过招呼的祖母。”

　　薛氏更为恼火，“你母亲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水岩张了张嘴，怯怯的低下头去，水灵见她吓着了，一壁与她说没事，一壁劝老人，“儿孙自有儿孙福，祖母也不必十分挂心。该您说的您说了，不听的，便也由着去好了。我看二娘也是个明白人，心里自然有数吧。”

　　许少倾这个人“心术不正”，裴氏也看在眼里，她若还不知道劝水岚悬崖勒马，斩断情丝，那可真是害了她自己女儿。任凭薛氏再有心，拗不过别人一厢情愿，怕也都是……

　　薛氏朝水灵点头，看向水岩，“唉，你四姐要是有你懂事，我也就不用管了。”招手叫她近前来，薛氏将她小手握住，语重心长的说：“岩岩，你可不能学你四姐啊，不把自个儿名节当回事！”

　　“岩岩听祖母的。”水岩乖巧的道。

　　薛氏点头，祖孙仨一起说说笑笑用早饭。

　　吃完早饭不一会儿，外禀有人上门，点名要找三姑娘，水灵吞掉正含着的瓜片，冲薛氏等人无奈一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成了个香馍馍。”

　　因来人是男子，水岩要回避，正堂便只剩薛氏和水灵两个，得见来人是无法，水灵感觉头皮又在发麻。

　　“水姑娘。”

　　水灵实在笑不出来，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无法，趁着天儿好，留我府里吃午饭吧？”

　　薛氏讶然。

　　无法摇头，“我是来请水姑娘入宫照顾三殿下的。”

　　“照顾……”薛氏一琢磨，吓得不行，当即问出口。“灵儿，三殿下怎么了？”

　　也不知道宫里的说法是怎样的，水灵只得模凌两可的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三殿下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祖母别忧心。”

　　“别瞒我，要是没事，会指名道姓要你入宫么？”薛氏显然不信，又想起早晨见到的几个背影，分明是宫里人的打扮，“已经来过一次人了是不是？”

　　“正是的老太太，只不过水姑娘说要在您的身边尽孝，就推辞了。”看着无法一本正经的样子水灵就来气，她为难的看着无法，也终于明白他们派他来的用意了。

　　几个侍卫中，属无法最敦厚老实，由不得她想要怎样，他总会一根筋的只记得要请她入宫这一件事情吧！

　　“老夫人还不知道？”见薛氏一脸莫名的样子，无法又道：“鉴于水姑娘孝心当嘉，娘娘也不好越加勉强。可是三殿下……自从失忆后，不习惯其他任何人的服侍，反复只强调‘她呢，叫她来。’这个她，就是水姑娘。”

　　“这……”

　　他所言非虚？三皇子为什么点名要灵儿服侍呢，难道他们在路上……薛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颇为犯难。

　　水灵烦都要烦死了！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无法，你们公子到底想要怎样啊？”

　　她真的快要哭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好不好？干嘛老纠缠着她？

　　看她不做声，无法半是央求半是强硬的道：“姑娘跟我进宫吧，殿下说没见到姑娘就不吃饭，早上真的没吃，中午，晚上，还不知道会怎样。”

　　说无动于衷是假的，一个失忆的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缠着一个女子吧？可是她知道，是他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所以对她有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眷恋之情吧！

　　如果她不去，他真的也不吃午饭，晚饭？

　　见她不搭理，无法只得看向老太太，“老夫人说句话吧，让不让带走水姑娘，还请明示。”

　　“三殿下之要求，实在不能应承，还请无法侍卫回去后给三殿下带句话，就说小女水灵性子顽劣，怕冲撞贵人给殿下带来麻烦，老臣不能应。殿下若生气，老臣明日只好上门负荆请罪。”

　　声音由远及近，几人转头，只见水靖一身朝服步履匆匆往正堂而来。他言辞有股不容拒绝的气息，无法呆立，没有说话，也没有告辞离开，只是淡淡望向水灵，明明没有什么特别涵义，可是水灵就是觉得，那是他的无声控诉，好像在指责她是一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

　　“无法侍卫？”水靖淡笑问人：“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

　　无法一拱手，“我是粗人，从来喝白水即可。既然尚书大人意思明确，我一定如实回报。”

　　说完即阔步离去，水灵纠结半晌突然喊：“等一等，我跟你去。”

　　“你干什么。”

　　嘶，疼。她才刚走一步，水靖使劲拉她胳膊，硬是将她拽退了几大步，他是不是想废掉她的胳膊啊！

　　无法回头，看他父女这样，嗤鼻在心，“水姑娘有何吩咐？”

　　“无法侍卫请慢走。” 请妻入瓮：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