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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沐神恩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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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沐神恩的人们

  对艺术拿出钱来的究竟是谁?对这问题的答案是,在社会进步的无论哪一个阶段里,对于一定的种类的艺术,总有些一定的集团在那里付钱的。这些或大或小的集团,就是那一种种类的艺术的听众(public),而决定这艺术的质地和特性的人们;因为唯给钱与吹笛者的人,是征歌选曲的人。洛儿斯洛衣斯汽车(Rolls-Royce automobiles)并不是照拾垃圾挖阴沟的人的趣味、也不是照诗人和圣者的趣味而做的这一件事情,想来总没有再来讲述的必要了;洛儿斯洛衣斯汽车当然是照了能够对它们付钱来买的人们的趣味造成的。假若我们对艺术的思想,不这样完全被虚伪的宣传所曲诬了的说话,那么我们照底下那么讲的时候,当然是一个对艺术的公正原理,就是要想了解艺术作品生产的第一要件,应先了解需要这些作品而对这些作品付钱的听众。

  当然有些艺术要比别的艺术价钱贱些。民谣是不值半文钱的;你可以做一首出来而随便到哪一个街头上去唱咏。正因为是如此,我们觉得民谣是接近民众的,单纯而有人生味,且又常是有叛逆性的。同样的话也可以应用到民间故事(folk tales)和恋歌上去——可是到了将它们印成书本的时候就不对了。因为到了印成书本之后,它们就发展了许多虚饰的形式,只能被无所事事、先将他们的时间用在玩弄虚饰的、空想的事情上面去的有闲阶级所了解了。

  从原始的艺术形式开始,我们可以把艺术照了它的渐渐增加上去的费用排列起来而设一个等级尺度,并且可以指出这一件事实来,就是依艺术生产的费用的比例度数,很正确的艺术在表现它的贵族精神和它的向支配阶级理想的婢事的程度。被我们所想出来的一切艺术形式之内,计算起来对于每人(per capita)所需要的费用最高的艺术,就是我们的所谓“大歌舞剧”(grand opera)。对此壮丽的华美,只有“大雅蒙特蹄铁”(diamond horseshoe)是幸运的象征,所以就是生为富豪的人们)预先买票定座者才能享受,所以从来像无产阶级的大歌舞剧一类的东西是没有的——除开把它化装作成一个神话故事,化得这样巧妙,甚至只有肖伯纳(Bernard Shaw)一人能够猜出它的煽动的宣言来的《尼背龙指环》(Niebelung Ring)之外。

  数年前我曾和一位在纽约的政界有名的、实业界的首领谈过天。我说到了我们的裁判长们的腐败,他以微笑而反驳着我。“我们的裁判长们不是用金钱买来的,他们是被选出来的。”我们的有名的成功的艺术家等也正是这样;他们就是那些在本能上就尊崇支配阶级,对他们的主人们能够很愿意的很自然的伺候侍奉的人呀。他们若不是这样办的时候,他们就要得到一生困苦和流放的刑罚了;假如他们若变得十分穷苦和孤独无友的时候,那就是后世的人类也不会对他们表示感谢的,因为在他们脑里的幻想的孩子们也终于是不出世而凋谢,这些孩子们将和他们的不遇的父母一道的被葬在无人知道的墓中。“在这里许有些不语的,在世上不曾博得成功的密耳敦躺着在呢!”(Some mute, inglorious Milton here may rest!)

  将主要的艺术时代(great arts periods)一代一代地来研究,把为先导的艺术家们引出,指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所信仰的是什么?他们是如何地得到他们的生活费的?对于给付他们金钱的人们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这,就是我们在本书里的任务。我们将要看出,无论什么地方,他们是属于他们的集团的人员,他们分有这集团的利害关系与偏见,憎恶与恐怖,嫉妒与爱情,和对于这集团的颂扬。我们将要看出他们对时代的各种社会的奋斗和气运的从属,和为了自己的阶级的战争而热烈地奋斗。因为人生决不是一个静止的东西,他是常在变动,常在交付它的牺牲者于新的种种危险之下,常在鞭挞这些牺牲者到新的努力的道上去的。支配阶级若不被外敌的袭击所威胁的时候,在它的社会内部就有新的阶级在那里兴起。当内部保有秩序和繁盛的时候,奢侈与逸乐就起来了,一部落的堕落,也就在这里;各色各样的新奇事件,足使老人们惊异的事件也于是乎出现——现代人(modernists)渐渐地将旧的信仰推翻,新女性们(flappers)将仿效男子们的恶癖了。

  这一种恶德不得不校正它们;这些部落的敌人不得不打倒它们;在做这一步工作的过程上面,支配阶级哪会不用他们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艺术的武器的呢?不会的,再也不会的。阿嶷将被他的主人们所唤出;或者他也会因他自己的冲动而活动——他将带领指导那些保存国粹的十字军,去歌唱旧式道德的赞词,去“理想化”祖宗中的往日的英雄和神圣的圣者与创业的祖先,而将倾倒嘲弄侮辱在那些新女性的剪了发的头上。批评者们将跳入拥护阿嶷的阵营之中,赞他为得天独厚(the Lord's own anointed),大杰作的创造者,庄严,沉静,且将永远保有不朽的艺术家。这是艺术,批评家们将防御着断言说,这是现实的,真正的,可以信凭的艺术;而在外面的荒野的一处却有一只灰色的,叛逆的狐狼在那里号叫,它在那里攻击寻觅一切人生的美的和神圣的东西想把它们吞噬下去——这一只狼的号叫当然不是艺术,是恶毒的轻贱的宣传。

  批评家们肯定地自信这决定完全是美学的问题;而我们的回答是,这完全是阶级威信(class prestige)的问题。他们相信艺术的标准是永久的;而我们的回答是,艺术的标准是被政治的风势所吹靡的。社会的阶级是在互相争斗的;有些败了,他们的荣光就也消退,他们的艺术就也不得不崩坏;另外的有些胜了,他们就照了自己的利害趣味定些新的标准出来。永久不变的分子只是人类对于正义,人道,智慧(justice, brotherhood, wisdom)的永久的要求;艺术只有对这些理想尽忠职的时候,才能保住它的不朽的生命。

  这是《拜金艺术》的第五章,我觉得对于目下中国的有些阿嶷们,那些有名的文学批评家和国粹保存的道德拥护者们,是当头的一棒。

  一九二八年五月十日 郁达夫翻译作品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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