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莉莉这样的前女友，我在德国见识了有生以来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见识豪宅佣人多过于主人的奢侈，同样的，也第一次感受到豪门进餐的奇特。昏暗的灯光渲染，一张超大型餐桌，对称性地摆放着四个雕花蜡台，蜡台上燃烧着红黄兰绿四种彩蜡，在彩蜡蜡灯的萦绕下，佣人端上一盘盘美味佳肴。

　　我被管家安排在客座位子，旁边坐的是莉莉。

　　莉莉津津有味地为我介绍摆在餐桌上的菜名，什么橄榄烤金枪锦绣小排骨、怪味肉丝茄、蛏子把等等，有些菜我几乎没有见过。

　　莉莉看看我惊愕的面孔，嗔怪地说：“你还说我们德国人不会吃，你看看，这哪一个不是我们德国的标致菜。”

　　我说：“你可真会偷换概念，我当时是说你不会吃，没说你们德国人不会吃。”

　　莉莉挑衅说：“那还不都是一样，难道我不是德国人？”

　　我调侃地说：“我倒希望你是我们中国人。”

　　莉莉说：“我随时都可以变成中国人，只要你娶我。”

　　我不语。

　　娶莉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有妻子和儿子，虽然我和妻子发生了一些矛盾，但是我认为我们之间是相爱的。

　　莉莉的哥嫂带着一双儿女从柏林专程赶来。这样的到来证明了我在豪门眼中的重视程度。

　　嫂嫂是个长相标准的德国女人，黄头发绿眼睛，见到我时立刻伸出双臂，与我拥抱。

　　面对这种西方人的礼节，我很不习惯，禁不住满脸通红。

　　嫂嫂用我听不懂的德语喋喋不休地说着赞叹性的言辞，这样的言辞反馈到莉莉耳中的时候，在洋溢出得意的微笑的同时，又表现出几丝伤感，几丝怨艾。

　　莉莉将怨艾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作为父亲，施罗德非常在意女儿表情上的变化，他表情怪异地摊了一下手，然后向莉莉的大哥吩咐两句，大哥端着红酒杯向我走来。

　　大哥向我施礼，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说：“贺先生，我是莉莉的大哥贾斯汀•施罗德，能够见到您我非常高兴。在这里，我代表施罗德家族的其他成员对于您和我妹妹的再一次相遇表示祝贺。”

　　我说：“非常感谢，其实来德国看看是我多年的夙愿，因为德国有我长年牵挂的同学。感谢上苍，今天不但让我实现了我的夙愿，见到了漂亮的莉莉小姐，而且意外地结识了莉莉小姐的至亲。在这里，我也深深地感谢伯父伯母、大哥大嫂的盛情款待。”

　　我在异国的土地上饮下了异国的红酒。

　　异国的红酒和中国差不多，酸甜适度。

　　对于西餐，虽然吃过几回，但我依然说不出喜欢不喜欢的字眼，内心所汇涌的恐怕除了莉莉家的盛情就是饭后豪宅主人的摊牌。

　　我的猜测果真如此，从餐厅出来，莉莉和我的儿子没能与我说上两句话，便在母亲、嫂嫂和侄儿们的包围下很快不知去向，而我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位会说中国话的女佣。

　　女佣含笑说：“先生，请你随我来。”

　　我跟随着翻译女佣再一次走进会客室。

　　会客室里只有施罗德和他的儿子贾斯汀。

　　贾斯汀非常热情，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一张沙发上坐下，含笑说：“贺先生，你的父母都好吗？”

　　我点头说：“很好，我父亲长年有病，不过在我妻子的护理下已经好多了，最起码说，不用再在医院当常住大使了。”

　　我非常清楚施罗德家族的男士们会见我的真实用意。我抬出我的妻子就是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已婚男人。

　　然而施罗德和他的儿子对于我的侧面表白并不吃惊。

　　施罗德将一个剥了皮的香蕉递到我的手里，他通过翻译女佣转移话题说：“听说你妻子是个医生？”

　　我说：“是的。”

　　施罗德问：“你有孩子吗？”

　　我说：“一个儿子，今年五岁。”

　　施罗德沉吟片刻问：“贺先生，恕我冒昧，你知道莉莉的事吗？”

　　我说：“知道，莉莉小姐和我说起了她的过去。”

　　施罗德说：“你知道她为什么称你为‘阿那大’？”

　　我说：“我对日本话不感兴趣。”

　　施罗德说：“可这一句日本话代表着一种含义，这含义就是至亲，是莉莉把你当成她的丈夫的一种表现。你们的婚姻是我拆的，拆散你们之后，她也动过在德国组建家庭的念头，可是德国豪门的孩子与你差距太大，加上家族财产不容许外流，导致她离婚以来一直未嫁。我也一直以为，她是对豪门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恐惧心理，可是见到你之后我明白了，她始终认为你还是她的丈夫。”

　　我有些儿心虚地说：“不会吧，我们是分手离开的。”

　　施罗德说：“可是这样的分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已经显而易见了，要么她不会在结婚那天晚上告诉成田一郎，你是和她生活三年的丈夫。也就是她心有所属，最终遭受到离婚的惩罚。”

　　这样的话我在莉莉的卧房已经听到了，虽然无法认同，可我也无言以对，因为今天的莉莉毕竟单身，莉莉毕竟停滞在痛苦的回忆中。就是冲着这份情，我感到我已经对莉莉肃然起敬了。

　　会客室里寂静下来，这样的寂静在我的无动于衷下显示出一种令施罗德和他的儿子压抑的气氛。在这种压抑气氛的笼罩下，施罗德的表情阴冷下来。我知道，这是施罗德失望的表现，因为我的态度已经证明，我不会放弃我的妻子，去接手分手达十三年之久的恋人。

　　贾斯汀的表情有些儿不耐烦，他和翻译女佣说了一长串的德语，语气很硬，然而翻译女佣翻译汉语的时候却成了短短的两句话：“贺先生，恕我直言，我妹妹能有今日，责任全在你。”

　　我不明白，翻译女佣为什么不将贾斯汀的德国话全部翻译给我？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敬的言辞？

　　我的情绪受到了冲击，有些儿不情愿地问：“在我？”

　　贾斯汀说：“是的，她被迫与你分手，曾不止一次暗示过你，甚至结婚以后用邮件的方式刺激过你，目的就是让你站出来，像个男人似的保护她，用我们西方人的方式与那个成田一郎决斗，抢回本属于你的莉莉。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逃避，毫不留情地伤害了莉莉对于你的爱。” 淡入香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