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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做一个刚刚好的自己

　　时间超级无情，当你刚想说声“对不起”，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小学的时候，妈妈会说，你个小浑蛋，再不好好学习，我就叫你爸收拾你。你这么不学好，以后怎么会有出息？你说你考不进年级前十名，总不至于老是全班倒数三名吧？

　　高中的时候，妈妈会说，这次的成绩怎么这么差？对了，上次打电话到家里找你的那个女孩是谁呀？怎么老打电话给你啊？你拿篮球干吗去啊？整天就知道打球，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学习？

　　大学毕业的时候，妈妈会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上班很辛苦，多吃点肉，别太省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睡懒觉，周末记得吃早饭啊。别着急挣大钱，够自己花就行，我跟你爸暂时用不着你的钱。忙的时候，别忘了锻炼一下，老是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

　　工作以后，妈妈会说，儿子，你不要老是宅在家里，出去找同事聚一聚。有没有钱？老妈给你一千块够不够？上次张阿姨给你介绍的姑娘，最近联系了吗？可以打电话约出来吃个饭啊。咱家亲戚里就剩你一个没结婚了，自己抓点紧。

　　春节回老家，妈妈会说，儿子，想吃啥？妈给你做。碗筷你别管，放着我来收拾。你难得回家一次，多待几天啊，让老妈好好看看你。外面怪冷的，把你爸的军大衣披上。

　　最后，妈妈会说，我们钱够花，别老是给我们钱，倒是你出门在外，别太省了，没钱了就跟家里说啊。

　　刚认识的时候，女朋友会说，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又不是看上了你的钱，只要你永远爱我，永远对我好，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热恋的时候，女朋友会说，以后我们买一架高低床好不好？到时我跟闺女睡上面，你跟儿子睡下面——闺女不能随你，你太黑了。以后我们出门的时候，你带一个孩子，我带一个孩子，哈哈哈，真幸福。

　　热恋后期，女朋友会说，你怎么还不出去找工作啊？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像你这样的话，以后拿什么给我幸福？

　　谈婚论嫁时，女朋友会说，你们家还买不买房子啦？咱们的条件太差了，孩子生下来都是负担，如果给不了孩子好的条件我宁愿不要孩子。我妈说了，你们家要是不买房，咱俩就好聚好散。

　　结婚后，女朋友会说，去把碗收拾了，顺便把衣服晾一下。你有脚气，不要穿我的拖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自觉啊！

　　最后，女朋友会说，买这双鞋才2300块，你就舍不得啦？嫌贵就不要问啊。

　　这样，结果就是：妈妈一直都在，但女朋友早就卷铺盖走了。

　　所以，每每不如意时，我就好想妈妈，好想吃妈妈做的油炸肉圆子。一想妈妈，我就会去吃肉丸子。

　　对现在的“狮子头”来说，也是如此。人一旦失魂落魄，连养的狗都跟着满脸忧愁。

　　“狮子头”是我的好朋友，她总是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烫成一个个小卷，然后扎一个丸子头。可我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她头上顶着“丸子”，像极了红烧狮子头，所以给她取外号“狮子头”。

　　这几天，“狮子头”的房间一片狼藉，冰箱上挂着一只袜子，金鱼在盆里潜水憋气，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也没有力气。“狮子头”和男朋友分手已经一周了，她妈妈特意从乡下赶过来看她。

　　她妈妈住在300公里外的苏北农村，一天只有一趟班车发往这里。“狮子头”住在无锡城外的郊区，离车站还很远。

　　她妈妈是起了大早，赶早上5点半的大巴车来的。此时，老妈刚收拾完屋子，“狮子头”下班回来了，她没有力气跟妈妈说话，躺在沙发里眯起眼来。

　　老妈第二天就走了，她走的时候，“狮子头”还在蒙头大睡。手机响了，是领导打来的：“昨天的方案做好了吗？今天上午10点之前要交给客户，你自己看着办吧！”

　　妈妈呢？“狮子头”胡乱拨了拨头发，只见桌上摆着做好了的早饭，碗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我回去啦！我怕把你吵醒，走得早。早饭做好了，起来记得吃啊。”

　　屋子里不见妈妈，“狮子头”立刻拨通妈妈的电话：“妈妈，你在哪儿呢？”

　　妈妈在排队买票，说：“妈妈回去了，你赶紧起来吃饭吧……”话还没说完，“狮子头”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妈妈也哭了，说：“你总是这样愁眉不展，叫人怎么办啊？”

　　“狮子头”听见妈妈的哭声，更加伤心了。

　　有一次，“狮子头”喝多了，我约了朋友成英等几个人去酒吧找她。成英准备扶她回家，她一把推开成英，然后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伸手去扶她的时候，她坐在地上大哭，哭得肝胆俱裂。她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

　　后来，她一直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她说：“我还没有挣到钱，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牵着你的手去公园溜达……小时候家里穷，你没有钱给我买新衣服，就拿隔壁哥哥的旧衣服改成裙子让我穿；那时候夜里热，没有钱买风扇，你就拿着蒲扇为我扇了一夜……妈妈，我不要穿新衣服，不要吹风扇，只要你不要老得那么快啊……”

　　“狮子头”哭着哭着就好像睡着了。

　　成英伸手去扶她，她又开始哭。她坐在地上，哭着说：“妈妈，我会好好吃饭，尽量不挑食，从明天起，我要自己学做菜，学做红烧肉、炖鱼头。我会交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你看，这几个狐朋狗友都在这儿，一个都不少。”

　　大家听了之后感觉很欣慰，于是又叫了两箱啤酒，然后喝到大醉，一起在酒吧里唱《烛光里的妈妈》。

　　第二天酒醒，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随意翻开床头的一本书。刚翻开第一页，夹在书中的一张照片掉了下来，是妈妈和我的合影。

　　照片里，妈妈脖子上系着一条紫葡萄色的丝巾，胳膊上挎着一个老式布包，抱着我蹲在一片油菜田里。

　　每次去正式场合，妈妈都会系着丝巾，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的老布包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她用针线把破洞缝成了一朵朵小花。我一直想给妈妈买个新的，可她不让，一直用着它，从没想过要换。每次离开家时，我总是会用这个老布包带一份油炸肉丸子。

　　妈妈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识字不多，方向感不好，这么多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无锡，那还是因为来看我。

　　有一次，妈妈没通知我就来了，所以她是一路问人，倒了三趟公交车才找到我住的地方。小区有门禁，她就蹲在路边，一直等到我下班。

　　妈妈现在用的还是老式手机，手机外壳的油漆已经磨光，按键数字都看不清了。我曾劝过她，说换个智能机会方便些，能听歌、能拍照，还能上网呢。

　　妈妈说：“用习惯了，新的也不会用啊。”

　　我说：“没事的，我教你。”可是，直到现在妈妈用的还是旧手机，因为我很少有时间回家，更不用说教她了。

　　电话响了，我一看，是“狮子头”打来的。她说：“我想妈妈了。”

　　我说：“那就抽空儿回去看看。”

　　她说：“等忙完这个文案吧。”

　　那天中午，“狮子头”和我在楼下吃饭，她接了个电话，立刻拨开桌椅和人群，出门就招手打车。车还没来，她的眼泪就冲掉了脸上的粉底。

　　她的钱包、身份证全都落在了桌上的包里，她什么都没带就打的去了车站。我只好赶忙冲出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追上前面那辆车。”

　　我终于赶到车站，看见“狮子头”蹲在售票窗口边。我送她进站，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我回去啦！我怕把你吵醒，走得早。早饭做好了，起来记得吃啊。”

　　“妈妈回去了，你赶紧起来吃饭吧。”

　　“你老是这样愁眉不展，叫人怎么办啊？”

　　妈妈去世前，只留给“狮子头”这三句话，也没能见“狮子头”最后一面。

　　办完丧礼后，“狮子头”从老家返回。她原来蓬松得像狮子一样的头发，已经扎成马尾，走路一甩一甩的——跟她一打招呼，大马尾会啪地甩在你脸上。

　　妈妈说：“你老是这样愁眉不展，叫人怎么办啊？”

　　“狮子头”说：“妈妈，你放心吧。”

　　后来，我好像隐隐约约看见“狮子头”说：“对不起。”没错，因为我会读唇语。

　　周末的时候，妈妈从老家过来看我。她见我穿着流行的破洞裤（乞丐服），找来针线就要给缝上。可是，一根线穿了半天都没有穿上，妈妈说：“老啦，眼睛看不见啦！”

　　我一低头，才发现妈妈的头发全白了。

　　妈妈眯着眼努力地想把线穿过去，我望着她，心想：妈妈老了，穿不上针线，缝不了小花了。

　　看着看着，我突然眼睛一酸，故意别过脸去，说：“妈，我去换一条裤子。”然后偷偷躲到房间里把眼泪擦干。

　　我陪妈妈去菜市场，买了猪肉、葱、姜、蒜头、面粉、鸡蛋，做了一大锅油炸肉丸子。我打电话叫大家一起来吃，“狮子头”第一个冲进来说：“肉丸子在哪里？”

　　不一会儿，人全都到齐。大鹏边吃边数着，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两个、三个……”

　　我说：“你干吗呢？”

　　他端着一盘肉丸子大步出门，回头咧着嘴说：“我们家还有两个人没吃饭呢，拿点回去给他们娘俩尝尝。”

　　“狮子头”一边吃一边哭，边哭边说：“我想妈妈了。”

　　成英只顾着吃，话都不说一句，好像少吃一个就会挂掉似的。

　　小的时候，妈妈会说：“想吃啥？妈给你做。”

　　毕业的时候，妈妈会说：“想吃啥？妈给你做。”

　　结婚的时候，妈妈会说：“想吃啥？妈给你俩做。”

　　有了孙子孙女的时候，妈妈会说：“想吃啥？奶奶给你做。”

　　我从梦中惊醒，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个梦。

　　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说：“妈，还不确定呢！不跟你说了啊，我上班要迟到啦！”

　　我刚跑两步，猛地跌倒，睁开眼睛，我还躺在床上，原来又是个梦。

　　我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感觉到疼，真是个梦。

　　我起来走到阳台前，拉开窗帘，突然想起“狮子头”在她母亲葬礼上的样子。葬礼上，她跪在墓前，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时间超级无情，当你刚想说一声“对不起”，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打开手机，拨通老妈的电话，说了声：“早安！”

　　老妈说：“这都几点了还早安，我都准备做午饭了。是不是又喝酒啦？说了多少遍，少喝酒，少喝酒，你就是不听。”

　　我赶紧说：“妈，这次我真没喝。”

　　我一边听着老妈的唠叨，一边哼着歌洗脸刷牙，准备去菜场买菜买肉，然后叫上“狮子头”他们，一起做一顿油炸肉丸子。从此，只要想妈妈了，我就吃一顿狮子头。

　　无情的总是时间，所以在无情来临之前，一定要挽着妈妈的胳臂走街串巷，陪着她和邻居聊天……

　　我们踏着晨光出发，踩着夕阳回家，当夕阳照在我们身上，妈妈的白发就会变成金发。 我偏爱少有人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