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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世界给我冷漠，我要报之以歌

　　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不再是冷漠的坏小孩。此刻的他，羽翼丰满，可以随处栖息。

　　傍晚的海滨，海风很大，一阵阵湿咸的海风会把一些调皮的小海蟹卷上岸来，它们瞪大双眼在海滩上肆意横行。

　　当海风再次轻抚岸礁的时候，它们又你推我搡地跟着浪花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它们是幸福的，因为有大海唤它们回家呢！

　　他属猴，性格急躁，一身的猴性。对了，他还很喜欢吃桃。

　　小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待在海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把寄托一个个美好愿望的小石头抛向海里，期盼着有一天他的愿望都能一一实现。

　　他没有妈妈，村里人说，在他五岁的时候，妈妈因家庭琐事一时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他也没有爸爸，爸爸五年前另娶了一个老婆，此后便不再回家。

　　他搬回唯一剩下的祖屋，和年事已高的奶奶相依为命。

　　从九岁开始，除了照顾自己，他还要照顾年迈多病的奶奶。每天放学后，当潮水退去，他便背上小背篓去海边捡拾小鱼小虾等，以此改善家中的伙食，给奶奶和自己补充营养。

　　他整天沉默寡言，不知所思，没人跟他一起玩。谁若惹恼了他，他总会拳脚相加，毫不留情。于是，不论是在学校还是街坊里，所有人都远远地躲着他，年纪轻轻的他便被划入了“坏分子”的行列。

　　念完初中，他就自动辍学了。祖屋后来也被姑姑骗走了，他和奶奶只能挤住在姑姑家的车库里。车库旁边拴了一只大狼狗，每当夜深人静，它冷不丁就会“汪汪汪”地叫，听着凄清，也让人害怕。这时候，他最想念妈妈。

　　妈妈去世后，只有奶奶能给他温暖。奶奶目不识丁，只能靠捡垃圾维持家用。她舍不得花钱，但每次卖完废品都会买几个桃子带回来给他吃。

　　他每次吃桃的时候，奶奶总是摸着他的小脑袋疼爱地说：“慢点吃，别噎着。”奶奶对他的爱像清风、像细雨，让他在幸福中慢慢地长大了。

　　17岁那年，他带着憧憬，只身一人来到上海打工。

　　起初，他在一家酒吧里当保安。有一次，看见一位客人吃桃的样子，他眼眶有些湿润。其实，他经常会想起以前的自己，想起奶奶给他买桃吃的情景。

　　一年后，奶奶去世了，他回去简单地给奶奶办了丧事。从此，在世上他再也没有真正的亲人了。

　　20岁那年，他再次离开家去四川打工。这一次，他在一个小码头当搬运工。老板人不错，允许他免费住在码头的小棚子里。于是，他在四川有了自己的“家”。这一年的春节，他就是在那间棚子里过的。

　　大年初一早晨，老板给了他一个红包。他拿着红包，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没有出息地哭了。他告诉老板，以前过年时都是奶奶给他红包，奶奶去世后他就再没收过红包了。

　　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说：“把门关了吧。今儿是年初一，走，去我家吃汤圆，团团圆圆，图个吉利。”

　　第二年，四川和黄淮地区发生洪灾，他拿着卡里仅有的5000元钱，只身去南充参加抗洪救援工作。

　　他加入了一支从江苏去的救援队，没有专业救援技能的他被安排在帐篷区帮忙。

　　每天，他要扛50桶矿泉水，一次要打200份盒饭。忙的时候，他水都顾不上喝，等到吃饭时饭都凉透了。晚上，他经常累到一坐下就睡死过去，算算，他一天只有四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

　　抗洪结束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媒体的新闻报道中，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参与了这次救援。他只是在志愿救援队登记册上留下了名字、籍贯。

　　7月的海滨已经很热了，海滩的沙子被晒得热气蒸腾。从南充回到老家后，他灰头土脸的，像是从非洲迁徙过来的。

　　他约我去海边游泳。我只会狗刨式，他一下海却变成了一条海泥鳅，一个猛子能扎两米深，还会从水底摸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来。

　　他上岸后，我和他坐在沙滩上数他的战利品，数着数着，他躺在沙滩上号啕大哭起来。我一时没搞清状况，有些茫然无措。

　　附近的游人都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们看得有些尴尬，只好拖起他狼狈地往家里走。

　　后来我听他说，他捡起来的石头大多都是他以前亲手扔下去的，在他小时候，奶奶还用它们砸过桃核。

　　他是我在异乡结识的普通而善良的小伙子，可为何童年的他会是个没有同伴的“坏孩子”呢？

　　我想，他当时只是渴望被关心，渴望被理解而已。

　　他很小就没了妈妈，可他仍旧是幸运的，因为有奶奶与他相互依偎，有善良的老板给他帮助，还有很多好人与他一路同行——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

　　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不再是冷漠的坏小孩。此刻的他，羽翼丰满，可以随处栖息。

　　像他这样在小时候有些叛逆的孩子还有很多，其实对于他们而言，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而能够成全他们的，也许只是这世间一点点的温暖，不是吗？ 我偏爱少有人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