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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沙漠里爬过沙山的人,才会明白,做一个积极‘上进’的人,有多么艰难。”
——程旷
车直接开进了人民医院的急诊部。
“吱——”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焦臭味,留下两道急刹的浓黑轮胎印。
“医生!”程旷沙哑粗嘎的嗓门,像撞钟一样闯进医院正缓慢苏醒的空气里。
陆晋推门、翻身、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大厅。
很快,正在忙着晨间交接的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从里面急忙奔出来。
昏迷中的裘胜在急促的脚步声中被推进了急诊室,经过紧张会诊,只耽搁了片刻,就被直接转移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大门“砰”地关上。
生与死的拉锯,在这一刻迎来了高潮。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像一双警觉的眼睛,冰冷地审视着手术室外焦躁惶恐的三人。
三个人一言不发。
娄云抱着肩膀,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她失了太多血,一脸惨白,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好像她的目光可以穿透一切障碍,直接落到裘胜的身上,钻进他的意识里,与他共存。
程旷则半蹲在地上,像条局促不安的大狗,耸着肩,垂着头,目光与地面僵持,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尽管号称三甲医院,但这里的所有医疗设施都没法跟大城市的医院相比。
连不知被谁闲来无事打死的蚊子血,都还抹在墙上,更别提那些飞溅在墙角的呕吐物残渍。
这样的医疗条件,怎不让人揪心?
陆晋端着相机,站在较远处,面无表情地从取景器里看着眼前的两人,似乎是下意识地一下一下地按着快门。
“咔嚓、咔嚓……”快门声轻弱不具惊扰,像自然界微不可察的细风一样,没有存在感。
然而,取景器里原本蹲在地上的程旷猛地抬起头,像野狗嗅到了挑衅一般。她唯一的那只眼迎头撞进取景器后面隐藏的陆晋的眼睛,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台佳能1DMARKIII交锋。
陆晋不动声色地拉近镜头,程旷的眼被放大,布满血丝的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不复往日的暴戾和坚定。
而下一个转瞬,眼里那软弱已经敛尽,她霍地站起身来,戾气裹身,冲到陆晋跟前,右手疾探,一把打歪了陆晋端在身前的相机。
“拍拍拍,你就知道拍!里面那个人,很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拍照!”程旷暴躁地对着陆晋吼道。
“这是我的职责。”陆晋将相机收到胸前护好,神情冷静而克制。
“职责?你们总部的人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插手,什么都想掌控,恨不能在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装上监视器。对于你们来说,‘绿饵’就是钱,钱就是一切。可对于我们来说,它是我们的命!你懂吗?是命!”程旷指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有点歇斯底里。
“我不是总部的人。”陆晋柔声安抚,“我只是被委派的一个观察者。”
“观察?别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程旷目光咄咄逼人,“从第一天开始,你就一直鬼鬼祟祟地偷拍,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拍照记录!”陆晋被程旷偏激的措辞给弄得哭笑不得。
“呸!拍照记录,需要你拍这个?”程旷指了指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娄云。
“基地就是你们,你们就是基地,对于我来说,你们在哪儿,基地就在哪儿,没有差别……”陆晋沉声回答,并没有因为程旷暴跳如雷就情绪激动。
他就像温泉的水,始终保持着同一种温度,没有沸点。
这种不温不火,像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的态度,芭蕉扇似的,一下就把程旷的怒气扇成了火焰山。
“收起你的相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程旷哑着嗓子,沉声威胁。
“哦?怎么不客气?拿枪对着我?”陆晋四两拨千斤般地轻笑。
“找死!”压抑了整晚的悲伤绝望、那种面对死神威逼的无力感,被这句话挑逗得像火山里炙热的岩浆,终于憋不住了,程旷腰腹微收,右肩一动,拳头已经挥出。
然而——
“啪!”拳头与陆晋的左手手掌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干什么呢?里面还在救病人呢!要打要闹——出去!”一个过路的小护士见状上前呵斥。
程旷不防陆晋能接下她挥出的拳头,正要再挥拳还击,却被这声娇喝给打断了。
她回头,翻眼剜向小护士。
小护士被这样凶残的一只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见程旷满身满手干涸如锈的血渍,简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女罗刹一般,整个人一下就胆怯了,连退两步,嘴里嗫嚅道:“你们这样会影响里面的医生救人的。”
犹如兜头一盆雪水,程旷满身的戾气、满腔的冲动、满心的怒火“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她,瞬间委顿了。
她退了一步,佝着背,缩着肩,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走回原位,往手术室门口一蹲,又变回一条孤苦无依的大狗,眼巴巴地盯着门不放。
陆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收起相机,走到娄云身边坐下。
娄云依然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已经神游太虚,又或者,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肉体,越过阻碍,与门内的裘胜同在。
她的头发好似更白了,库尔勒清透的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丝间,如梨花堆雪一般。
等待本就是这世上最难熬的事。
而背生面死的等待,更是等待中最消磨人意志的一种,时间都在这无望的等待里蹒跚了脚步。
三个人像失魂的木雕一般,静默着。
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率先出来,衣服上血迹斑驳。被那样急切到近乎要燃烧的目光追着,医生连口罩都没有摘下来,就主动开口:“手术很成功,病人的脾脏已经缝合,基本无大碍,熬过今天,就能脱离危险期了,先送他去ICU观察。”
医生的话像天籁一般,程旷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在这话语里泄光了。
她双腿一麻,瘫软在地上。
而娄云已经泪盈于睫,眼波中绽出一抹小小的笑意。
陆晋端起相机,按下快门,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
直到这一刻,笼罩在三人身上的漫长黑夜,才真正散去。
尽管,此时已经是库尔勒的正午。
裘胜被护工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他依然面无血色,当程旷再次握住他的手时,那双大手已经回暖,干燥而充满了生机。
三人护送着裘胜至ICU监护室外,看着他安稳地躺在病房里,呼吸平稳,心跳规律,都长长舒了口气。
一整夜的长路奔袭、心急如焚,令三人的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
陆晋提议出去吃点东西。
娄云却固执地不肯离去,只守在监护室外,让他们给自己随便带点什么就行了。
程旷一向壮实,然而经过这一夜折腾,她也觉得身体有点被掏空的觉,在六月的正午,她竟然觉得冷。她本来就心宽,又见裘胜状态平稳,当下更觉饥肠辘辘,亲热地直催着陆晋出门觅食去了。
她这人有个好处,不管与人发生了多么激烈的冲撞,一转脸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若有心胸狭窄的人对上这样没心没肺的她,多半会气郁而亡。
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史,库尔勒一直是古丝绸之路中道的咽喉之地。就算是现在,它也依然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
然而,不管它曾经或者现在有多么重要,在中国地图上,它都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边陲小城。
虽然它也努力在城市化的道路上狂奔,新修的高楼一栋栋立起来,柏油马路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然而局促的格局、从沙漠戈壁吹来的风沙,让它逃不掉一到扬尘天就灰扑扑的命运。
这里最与众不同的,是四处可见的喷水龙头一直突突地向外喷着水,试图滋润这城市里好不容易生出的绿意。然而就像强扭的瓜不甜一样,这里强留的绿意,也透着股强弩之末的灰败。
和所有沙漠城市一样,库尔勒昼夜温差特别大,空气中带着西北地区独有的干燥微辛。那一点辛味,是每天烧煤所产生的。
程旷早饿狠了,在医院里的提款机里取了一大把钱,胡乱塞进短裤的裤兜里。
一出医院,她就迫不及待地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块馕,一边给钱,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她的嘴唇干得裂了口,与同样干硬的馕有得一拼,却并不妨碍她将硬邦邦的一块馕啃得如香酥排骨一般有滋有味。
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接过那张百元大钞,一撩裙摆,顺手便塞进了长筒袜里,又在袜子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一把带着她独特体味的零钱递给程旷。
程旷也不嫌弃那钱味道浓郁,直接又塞回了裤兜里。
半截钞票露在裤兜外面,她便这样招摇地沿着孔雀河向前走。
陆晋拿着馕,并不急着吃,低声提醒程旷:“这样,很容易招人抢的。”
程旷扭头,睨了陆晋一眼,满不在乎地说:“谁敢抢我?”
果然——陆晋发现,一路上走过的人,一看到程旷那匪气十足的黑眼罩,都慌慌张张地低头,匆匆绕过。
就算有人好奇地回头,也不敢久看,生怕惹祸上身。
陆晋明白过来——饶是西北地区民风淳朴彪悍,街上也断没有程旷这种只穿着贴身的背心、短裤、沙地靴,就招摇过市的女人。况且她的背心短裤上还有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即便是行头吓人,她那双裸露在外的笔直长腿,依然引来无数人回首打量。
对于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程旷视若无睹,只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馕,饶有兴趣地对陆晋说:“等下买几个梨,库尔勒的梨特别香甜多汁,带回基地一定倍受欢迎,顺便让一丁试试能不能种几棵。”
陆晋轻皱了一下眉,替她的无知无觉捏了把冷汗。
他伸手脱掉军绿色的夹克,只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然后,他不由分说地将夹克披在程旷的肩头:“穿上!”
程旷肩头一沉,带着男性气息的外套便拢住她,像一双不容抗拒的臂膀将她揽进怀抱。
她愣了一下,竟然有点贪恋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她没有反抗,将那只馕叼在嘴里,伸手把外套穿了起来,甚至还规规矩矩地拉上了拉链。
有些好意,唯有接受,才是最好的致谢!
陆晋打量了她一眼,满意地微微颔首。
陆晋只比程旷略高一点,短款夹克穿在她身上,倒也合身。掩住一身的血渍,这姑娘立即顺眼多了。
嗯——顺眼,也许还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了,收敛了她平日那点混不吝的态度。
两人各自对付着,吃了一个馕饼,那掏心挠肺的饥饿感才稍稍减缓。
程旷就近找了一家东北人开的饺子馆,进去点了半斤牛肉芹菜水饺,与陆晋分食,又打包了一盒鸡蛋煎饺给娄云带回医院。
整个下午,三个人就困守在ICU外的过道里,直到晚上九点过,医生查房后,确认裘胜初步脱离危险,将他转出了重症监护室,三个人才真正如释重负。
由于注射了镇痛安眠的药物,裘胜昏沉沉地睡着。
刚做完手术,裘胜插着尿管,连翻身都无法自理,必须留人陪护。
医院给配了一张加护病床,供通宵守夜的人休息。
程旷和娄云争执了半天,碍于娄云连用棉签蘸温水给裘胜润唇这种活儿也不肯假手他人,程旷败北。
出了医院,程旷便和陆晋沿着孔雀河去寻找小旅馆歇脚。
孔雀河自蔚蓝的博斯腾湖流出,穿过库尔勒,经尉犁县,注入焦黄的罗布泊,彻底消失。
如果没有这条流淌了千年的古河道,库尔勒这座戈壁城市,注定是干涸、惨淡、晦暗的,早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了。
初夏,正是水势较为丰沛的时候,一靠近河道,便有淋漓的水腥气扑至岸边,黝黑的河面倒映着两岸的灯火,随着一波波潮汐的涌动,流光溢彩,华美绮丽。
冬天的时候,会有从巴音布鲁克飞来越冬的天鹅,像莹白的明珠在幽蓝的河道中浮浮沉沉,十分梦幻。
“没想到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居然有如此繁华的一隅。”陆晋不由得感叹。
“繁华也只是眼前吧!”程旷“啪啪啪”地拍打着从博斯腾湖流窜来此作案的大蚊子。她裸露的腿上,已经被咬起了好几个红疙瘩。
她告诉陆晋:“这里的地下水资源非常有限,全靠孔雀河的水维持生机。然而就连孔雀河的发源地博斯腾湖,也正以每年一米的速度在缩小。如今这颗沙漠明珠的面积已经比六十年代缩小了一半,如果不加节制地继续扩张城市规模,说不定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罗布泊。”
“如果‘绿饵计划’成功了呢?”陆晋忍不住问道。
“从沙漠内部开始补充地下水资源,绿洲带来丰富的森林雨,沙漠周边的环境自然会逐渐好起来。”程旷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晋一眼:“所以——你别给我们拖后腿!”
陆晋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忽然低声问:“那伙人是怎么回事?”
程旷愣了一下:“哪伙人?”
“打伤胜叔的那伙人。”
“哦,他们啊……”程旷嘴里泛起一丝腥味,她停下脚步,看着黑漆漆的水面上闪烁的霓虹倒影,犹豫了一下,决定和盘托出。
“你看见过翡翠海里,咸水湖的那一半里生长的一种红色虫子吗?那些人就是来偷捞这种虫子的卵的。”
陆晋是个观察细致的人。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每每阳光灿烂的时候,那湖里总有一层红色的艳光浮动,像傍晚的火烧云落进了湖里。
他曾经好奇仔细地观察过,发现那红色的烟霞原来是一层密密麻麻蠕动的红色小虫子。因为规模太过壮阔,阳光一照,便是一片绯红涌动。
“那是只生长在沙漠地区的咸水湖里的卤虫,当地人叫它盐虫子,学名叫丰年虫。如果你用放大镜观察,会发现它们其实长得非常像小虾,雌性呈紫红色,雄性红中泛蓝,很是晶莹剔透。”程旷看着河道娓娓而言,“这种虫子,对沙漠区域的生态环境起了很重要的制衡作用,它能净化水质,也是水禽们赖以生存的食物。然而,这种虫子也是一种极其昂贵的水产饲料,别看它们只有一厘米长,把它们的卵晒干后就只是金灿灿、轻飘飘的一粒沙,可是投放到水中,它们就会重新活过来孵成虫,成为水产动物营养丰富的高级活体饵料。”
“全球的水产饲养基地都在收购卤虫卵,便宜的时候几百块钱一公斤,七八十万一吨,贵的时候堪比金价,被称为软黄金。”程旷苦笑了一下,“现在我们中国沙漠湖泊中的卤虫几乎被捞干净了,食物链被打破,沙漠地区的水禽因为丧失食物来源被迫迁徙,土壤得不到氮肥滋养变得贫瘠,植物消亡,生态不断失衡,气候变得越发恶劣。当这些人在抱怨沙尘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沙尘暴也许就是从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的灭绝开始的。”
“那翡翠海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卤虫?”陆晋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们为了重新构建一个完整的生态圈,从国外高价收购来投放在湖里的。你看,现在翡翠海里,水生动物的多样性以及水鸟的种类都非常丰富,全是靠了这些小家伙铆足了劲儿繁殖呢!”程旷叹了口气,“可没想到,曾经在我们基地里干过活的一些牧民离开这里后,把湖里有卤虫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对于生活在贫瘠沙漠地区的人来说,卤虫卵就是金砂。我们怎么可能阻挡人们对于淘金的狂热呢。”
“所以,像昨天晚上这样的交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陆晋问。
“是的。翡翠海太大了,又芦苇丛生,极具遮掩性。我们的人手不够,根本巡逻不过来。有时候他们都偷捞了好几天虫子,才被我们发现。以前他们还有枪,我们跟他们硬拼过好几次。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是这群人的头儿,他脸上的刀疤,就是我砍伤的,我还折了他的枪。因为他开枪打伤了给我们通风报信的艾尔肯,当时艾尔肯才九岁,可从此腿就落下了残疾。这梁子结深了!这次,他们没捞到好处,必不会善罢甘休。”
“警察都不管吗?”
“大哥,别天真了。我们可是在无人区,有什么警察会管到这里来?”程旷讪笑,“何况,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和镇上的原住民们有多么大的矛盾,就连警察都看我们基地的人不顺眼。”
陆晋皱了一下眉头:“既然矛盾这么大,为什么岳教授还一直在镇上待着?”
程旷不防他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然后才悻悻道:“这不是为了解决麻烦嘛。”
“哦?你们和镇上,到底有什么矛盾,需要岳教授亲自去处理?”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程旷的耐性已经耗尽,她对天翻了个白眼,“以后你每天只准提三个问题。今天你的提问额度已经用完啦!”
库尔勒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穿件厚外套还是会觉得冷。
陆晋瞄了一眼程旷裸露在外的两条大长腿:“走吧,快去找旅馆吧。傻站着,你也不嫌冷得慌。”
“哟,天才刚黑,这就急不可耐地想跟我去开房啦?”程旷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向前急蹿出几步,迅速与陆晋拉开一道安全距离。
“你也可以睡在这里!”陆晋指了指河边的石椅,“我一个人去旅馆也行!”
“哈!美得你!你有钱吗?”程旷拍了拍裤兜里塞着的那把钞票。
“你是金主,你想跟谁睡,就跟谁睡!”陆晋反唇相讥,不肯再让着她。
程旷被这话一噎,撇撇嘴,头一昂,向前疾行。
河道里腥浓的水汽,不断随着浪花翻涌到岸上。两人一前一后,向前方小旅馆的霓虹招牌走去。 穿过月光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