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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吴萧筱,鲜于佐没有急着去找那个逃跑了的丫头,而是抬步朝三小姐院落行去。想着人既然是三妹送来,就是看在花名册的份上,三妹也会尽心尽力,亲自去将那丫头找回来。
岂料在半道,鲜于佐就瞧见那丫头手中握着根粗木棍,正行色匆匆的朝他走来。
鲜于佐停下脚步,一双勾人的眼第一次出现疑惑,不禁在对方身上来回扫视。
直到斐苒站定在他跟前,习惯性的略一福身,不语,就这么静静候着等这位大少爷开口。
如此一来,鲜于佐只好先象征性的责问,“没规没矩,刚才何故突然离开,可知府中下人没有主子命令,不得擅自行事。”
斐苒乖顺的点头,然后指指自己嗓子,又在半空做出握笔书写的姿势。
鲜于佐看得明白,愈发觉得此女怪异,原来她不能说话,但会写字?那怎么会卖身为奴?
不怪鲜于佐这么想,在古代只有自幼家境良好,家中长辈又对女儿寄予厚望,想要以后送进宫去或是嫁给王孙贵族,才会从小替她们请教书先生,习文识字,到时不至被别人比下去。
于是现在,鲜于佐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情,重新把这丫头领回去。
再次进房,鲜于佐命人送来笔墨,而后坐到一边,“写吧,本少爷倒是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当真会写字,还是想借此拖延时间逃避惩罚,在鲜于佐来看多数是后者,毕竟这丫头手中还握着根粗木棍,怎么看都像是自保用的武器。
然而当斐苒在素净的宣纸上仅留下两个字,鲜于佐看清,面色瞬间僵硬。
“驱……鬼?”
斐苒点头,复又下笔:刚才进房,发现风水有异,出于情况危急,我又不能说话,所以赶紧去找了根棍子回来打鬼。
“……。”鲜于佐嘴角抽搐,不敢相信一个丫头片子不仅会写字,还识得奇门八卦?!
见此,斐苒干脆不等他反应,提起粗木棍就在房内一阵敲打。期间还有意无意的在鲜于佐脚边来回扫过,弄得鲜于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退到门口任由这丫头‘胡闹’。
就这样忙活许久,最后斐苒擦了擦颈间不存在的汗水,才在纸上落笔:好了,这段时日小鬼不敢再出来闹事。
斐苒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鲜于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不懂奇门异术,倘若真有鬼怪作祟,自己仍以家规责难这丫头,岂不是错怪好人,但如果是假……
想到这里,鲜于佐眸光凝起。无论事情真假,此人都是个可用之才,届时让她陪二妹进宫,必然能保鲜于家地位不变。
之后开口,鲜于佐语气变得和缓,“好了,这鬼既然让你打怕了,就退下吧,有事本少爷会再传你。”
这么轻松就蒙混过关?斐苒在心底讶异,却是没有表现出半分,在略一福身后抬步退出。
直到天色渐晚,斐苒被家仆安排至一间单人房休息,斐苒未有多心,只道在大少爷跟前做事,待遇比庶出小姐那边要好上几分。
可当她刚要熄灭烛火,忽然发现窗外有一道黑影闪过。斐苒不免心惊,犹豫片刻终是决定出去看看。
房外夜色如水,大少爷院落内安静异常,除去摇曳的树干,再没其他可疑的地方。
见此,斐苒眉头轻蹙,可以肯定刚才的黑影不是她幻觉,于是壮着胆子,斐苒轻轻抬步,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作怪。也是她从前被动惯了,每每陷入险境才知道后悔,这一次回来,斐苒决定无论什么事都要主动出击。
此时借着月光,斐苒走走停停,确定路过的每间房都没有动静,直至经过大少爷的睡房,斐苒清楚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响动,声音不大不小,好似枯枝摩擦,在这漆黑的夜里,让人不免觉得惊悚。
没有犹豫,斐苒一把推开房门,犀利的目光朝房内射去。
下一刻斐苒愣住,雕花木床不断晃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床上男子衣袍松垮的滑至腰际,勾人的眼中满是魅色火焰,与此同时无数青丝缠绕在他颈间后背,伴随细细密密的汗水,将性感魅惑彰显到极致。而在他身下,是一名满脸媚态的女子,娇艳动人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薄唇微张,发出极轻微的低吟。
两人在做什么再明显不过,所以斐苒连忙别开眼,想说抱歉打扰了,奈何发不出声,只好尴尬的关上门,胸膛剧烈起伏,一副受到惊吓回不过神的样子。
然后逃也似的回去自己房间,躺到床上,强自平复心神。
直到好半天过去,在斐苒以为一切相安无事,大少爷心胸宽广不打算责难之际,她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鲜于佐入内,一双勾人的眸中隐有怒气。
被他盯的头皮发麻,斐苒不得已只好低下头,以示歉意。
“收起你的那点心思,本少爷留你在身边是别有用途,如果继续觊觎本少爷,下场有你好看。”
斐苒在心底苦笑,这下好了,还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鲜于佐发现这啊有没有反应,反而更加不悦的皱眉,直至想到什么,鲜于佐干脆在房里坐下,没有离开的意思。
斐苒不解,仍旧半福着身子不敢妄动。
“不是会写字么?把你名字和身世写下来。”鲜于佐忽然开口。
知道这户人家要把女儿送去给韩世月为妃,斐苒如何肯将真实姓名告知,思虑片刻,斐苒指尖沾了沾杯中茶水,在桌案上写下‘宗政嫣然’四个字。
也是因此,斐苒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宗政宣当日会给斐大公公取这个名字,是带了讽刺她的意味,嫣字同阉,然字……就不用多说了吧。
斐苒在一边回忆往昔,鲜于佐面色瞬变,“你是宗政家的人?!”
斐苒琢磨着他的神情,似是单纯震惊,于是点头,复又添上几个字:是宗政宣远方表妹。
只不过纱布掩盖下,斐苒的唇角忍不住微微轻扬,以前的事历历在目,宗政嫣然,宗政阉然?还是宗政宣未过门的小妾,呵呵,好怀念的过去,即便两人当时关系敌对,也好过现在宗政宣生死未卜,自己日日担忧,碍于嗓子未恢复,只能干等半月。
斐苒暗自感慨的同时,就听这位大少爷重重叹了口气,“难怪你会舞文弄墨,也难怪你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地步。”
对方明显话里有话,斐苒唇边笑意僵住。怎么了?莫非宗政家出事了?
鲜于佐并不看她,自顾自继续惋惜,“四大家族之首,往日何其风光,竟也会家破人亡,所有家业充公,无论老少皆流放至北漠,唉,当真是悲剧一出。”
听到这,斐苒脚下一软险些倒地,再顾不得其他,匆匆在桌上写道:那宗政宣呢?
鲜于佐奇怪的睨了她一眼,“怎么,你不知道?”
斐苒猛地点头,随便对方怎么疑心,她现在只想确定宗政宣是否安好。
见此,鲜于佐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只顾得自己逃命的鼠辈。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宗政家倒台后,嫡长子宗政宣的尸首于某处山脚被人发现,听说是从山崖跌落,活生生摔死的。”
从山崖跌落……活活摔死……?
斐苒不敢置信的后退,直至贴靠到墙角,眼底蓄上泪水。
是啊……宗政宣被大乘寺住持剜去双眼,就算当时想抓住崖壁上的救命稻草也办不到……
对她的表现,鲜于佐却是愈发轻蔑,不禁在心中暗道,宗政家无论老少都在流放前参加了宗政宣丧礼,这女的倒好,为了不去北漠受苦,竟是早早丢下家族众人独自潜逃,错过少主丧礼,现在哭又有什么用?人早已入土,此生再不可能相见。
现在斐苒伤心欲绝,颤抖着手指在桌案上写下:我想去祭拜他。
“呵呵。”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鲜于佐嘲讽开口,“本少爷为什么要答应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名下等女奴罢了。”
斐苒不理,干脆跪到地上央求。
鲜于佐眉有片刻轻皱,随后嫣红色的唇瓣轻勾,“既然你执意要去,本少爷也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这样吧,作为回报,待你回来后替本少爷做一件事,只要办得好,日后赏赐少不了你的,连同宗政嫣然的身份,本少爷也一并替你想法子给改了。”
不假思索,斐苒直接点头。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斐苒从家仆手中接过一袋干粮,正准备离府的时候,衣袍松垮,某位大少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不清楚大少爷要做什么,斐苒眸底露出疑问的神情。
鲜于佐挑了挑眉,“怎么,难不成当本少爷是个傻的,放你一人出去万一不回来怎么办?”
斐苒颇感无语,但也没表态,只静等对方下文。
“走吧,本少爷就勉为其难亲自陪你去一趟,正好祭拜一下这位曾名动四方的少年丞相。”
因着大少爷出行,家仆很快牵来马车。和往常一样,鲜于佐踏上脚蹬,可今日他却是无故停下,而后朝某女投去责备的眼神,“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来扶本少爷上车。”
对他傲慢的举动,斐苒不以为意,在她眼里权贵都是这般眼高于顶,于是低着头上前,斐苒抬起一截手臂。
不想鲜于佐没有动作,好半晌才吐出一句,“真是虚伪,本少爷就看看你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无视某女,鲜于佐坐进马车,打开折扇,鲜于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动。
居然只给他一截手臂?其她女人哪个不是把柔荑送过来。更可恶的是昨晚,明明撞见他在和别的女人行房,丫头没一点反应不说,还直接关上门离开?枉他特地追过去,想要看看丫头回房后是怎么个吃味法,谁知对方竟和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睡大觉。
越想,鲜于佐越是气恼。
怎么会有如此心机深重的丫头,不仅无情无义丢下家族独自潜逃,还一再耍弄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教人恨得牙痒痒。不行,等二妹进宫地位稳固后,一定要把这丫头给要回来,总有办法让她卸下虚伪的面具,到时再一脚踢开她,倒是要看看她会怎么抱住自己大腿痛哭哀求。
鲜于佐自以为是的想着,等了半天也没见丫头上车,不耐烦的掀开车帘,鲜于佐冷声道,“还不快……”
说到一半鲜于佐禁声,因为车外仅有两名家仆,而那丫头竟是坐到车夫旁边,压根没想过要和他同坐车内。
至此,鲜于佐一张脸彻底变黑,“启程。”两个字几乎从牙缝挤出。
这一日,一辆低调的马车在乐陵城街道穿梭,没有名牌,车身不镶任何金饰,所有百姓见着只当是普通大户人家出行。
坐在车夫旁边,斐苒低垂着头,一双眼时不时四处打量。
坊间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和男女老少的谈笑声。
也许对他们而言,上位者是谁都一样吧,日子总是这么一天天的过,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又有谁真的会关心那位大梁帝品性如何,是否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思及此,斐苒收回目光,眸底划过一抹嘲讽。
践踏同伴性命,手段残暴不堪,最终一统三国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韩世月,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么?
呵呵,你错了,大错特错,因为我回来了,还是好好的回来了!
大乘寺住持夺去宗政宣双眼,你和住持私下勾结,那么宗政宣的死与你势必脱不了干系,还有韩艺卿的那笔账,利剑两次穿胸而过是么,我也会一并向你讨回。即便没有功力,手无权势,但仅凭‘始料未及’这四个字,我就足以取你性命。
所以韩世月你不会得意太久,一旦我可以开口说话,你的死期也即将来临。
斐苒在心中如是想着,刻意忽略了那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男人,是害怕是亦是斐苒不敢深思。始终看不懂陌无双,却又无药可救的痴恋着他,如此矛盾,斐苒甚至不知他究竟是温柔如水还是冰冷无情,也只有等大仇得报,倘若她尚有命在,倘若陌无双也还活着,那她会找到对方,亲口问一句,“从前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就在斐苒走神的档口,离很远车夫看见一抹明黄正在朝他们这方移动。
“咦,竟然这么巧碰上御驾。”车夫嘀咕了一句。
对龙辇斐苒再熟悉不过,赶紧敛起心神,斐苒强行压下心中怒火,低头,尽量减少存在感,毕竟她什么准备都没有,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行踪。
之后按着帝王出行的规制,鲜于家马车停靠到路边,一众百姓放下手中事务,纷纷躬身行礼。
不多时,随着宫人在前开路,八匹骏马拉动龙辇,缓缓从众人面前经过。
斐苒一再低头,几乎把整个脑袋埋到胸前。耳边是车轮不断靠近的声音,斐苒攒住衣摆,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快速鼓动。
直到龙辇经过她面前,没有停而是继续前行,微风吹过扬起一边车帘,里面端坐着一名男子,双眸微合面色很淡没有一丝表情。
下一刻斐苒抬眸,车帘已经重新落下。斐苒微微眯眼,目光冰寒似要透过车帘将里面的人千刀万剐。
毫无预兆,龙辇忽然停下,而且好半天都没有再前行。
难道韩世月发现她了?斐苒不禁生疑,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自己功力尽失和常人无异,韩世月不可能有所察觉!
再次低下头,斐苒双拳紧握,一遍遍平复心绪。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一名宫人从仪仗队走出,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最终竟是真的站定在她面前。
至此,斐苒呼吸几乎凝滞,怎么回事?!周围这么多百姓,韩世月隔着车帘也能发现她存在?! 惑世女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