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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7月19日

　　下午，我接到了柳长卿的先生来电，面谈继续。

　　这两日，我一直身处大城市忙碌的光景中，总感觉一切与自己并不相关，看着到处拥挤着的人流，每个人似乎都在其中，每个人又仿佛都游离在外。

　　如此，与柳先生的对谈似乎显得更具有价值了。

　　黄昏之前，那个严肃高大的黑衣男人用着和之前一样的机械化动作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今天的柳长卿先生穿着白色商务衬衫外加考究的咖啡色西裤，他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酒瓶中的红酒已经喝去了大半。

　　“您在工作中喝酒没问题？”

　　“小酌几杯，平时有这样的习惯。其实，这瓶酒已经打开很长时间了，像是永远也喝不完的样子。怎样？来一杯？”

　　柳长卿先生的话语非常随和，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回绝。毕竟，眼下有着比喝酒更让我关切的问题：“上次，我们说到了您的弟弟，他是个画家。”

　　“是这样。。。”柳长卿先生的面容上再一次出现了那种久远的空洞感，他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我依旧等待着，等得很焦灼。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漫长，想要听下去的话，就请不要打断我。”柳长卿先生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之后徐徐吐出了缭绕的烟雾：“你妈妈，也就是秋萍，她在和我交往的时候就跟我弟弟有了身体上的关系，这一点我是很确定的。没别的意思，你妈妈那时候就是那样的个性，她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也正是这一点让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也说不定。

　　而我弟弟柳一，我就称他为一。一除了画画基本上不做别的，虽说是画人像的，但主要是抽象风格。把人画成难以理解的样子，当然也就没什么生意了，所以固定收入也基本没有。我的广告公司会给他一些设计工作，他那种抽象风格用在广告上倒是效果不俗。

　　至于一和秋萍么。。。一是在给她画像的时候认识的。他给你母亲作过很多画，现实的、抽象的，各种都有。秋萍对他的画很是着迷。画里的她，能够投射出现实中的她不曾表现出的深层次意味。她是这么和我说的，当然，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甚明了。大概，一比我对秋萍的了解更加深入吧。那时候，虽然我一直在对秋萍死缠烂打，但我根本没有想要真正了解过她。这一点，是我在很多年之后才想通的。

　　但是，秋萍和我的关系深深折磨着一。能明白？她同时和两个男人交往，而且还是亲兄弟。为了逃离这种折磨，一染上了酒瘾，非常严重。”柳长卿先生继续抽烟，而后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时候我没帮助一，如果我尽力帮他的话，他应该是可以戒酒的。”

　　我听着他的话语，内心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了排斥感，我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或者说，就是因为相信他说的这些过往，才更会觉得难以忍受。于此，我决定给予反击。

　　“既然我妈妈喜欢柳一先生，为什么还会和你保持关系？”

　　柳长卿把吸剩的烟头伸进烟灰缸里掐断：“所以我才说秋萍她不可理喻的，以我的理解来看，她喜欢的是柳一身上的部分特质，而非全部；对我也是一样，她喜欢的是我身上的某一部分而已。把我们两兄弟拼合起来，同时爱着她喜欢的部分，大概是那样子吧。可是，最终秋萍却被一给抛弃了。。。那时候，我第一次在秋萍脸上看到了痛心的泪，被抛弃后才知道难以割舍，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只不过，尽管表面上抛弃了秋萍，柳一他并没能走出来，他的酒瘾更甚以往，最后死于急性酒精中毒。”

　　听着，我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至少，还有关于我自己的部分没有得到解答。我在犹豫着，犹豫着看向了窗外，紫色晚霞下的落日正耗尽着自身的余晖，外面成片高楼的璀璨灯光正熠熠闪耀，美到窒息。

　　“我是柳一先生的儿子吗？”

　　“是的。”

　　面无表情而又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妈妈和柳一先生分手之后。。。”

　　“她还是会去照顾柳一，时不时的照顾，明白？”

　　“就是说，比起你，母亲一直更喜欢柳一先生，是这样？”

　　“是的。”

　　“柳一先生是你的亲弟弟，是吗？”

　　“是的。”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早一点退出呢？看着自己的弟弟受那样的折磨也无动于衷吗？”

　　“雨墨，要是你爱上了一个女孩，能轻易地放手吗？”

　　柳长卿先生的反问，确实让我想到了一个女孩。很不甘心，但我却只能再一次认同他的话：之前的我也一直喜欢着徐曼妮，同时，也一直伤害着梓馨。所以，爱上一个人，不可能轻易放手。

　　我已无话可说，走到门口，却发现门没有打开。

　　“就这样走了？”柳长卿先生的声音在身后。

　　“已经够了。”

　　门开了，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

　　而我，什么都没有想，根本无法再做思考，只能当作从没来过此处一样地离开而已。

　　2018年7月20日

　　火车站，只是静静等待着会将我载离的列车。

　　一路走来，我感觉自己在不断的失去。

　　出生后就失去了亲生父亲、之后又失去了家庭、成长到高中的时候失去母亲、大学时失去了朋友和喜欢的女孩。。。在我来到北京之前，多少还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所期盼，可实际上我也明白，这种期盼是不切实际的。我的父母并不能算是多么体面的人，这是一个现实，我接受了，没有不接受的余地。

　　孤自坐在列车上的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根本性的质疑。

　　我几乎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在那老旧到腐朽的家中等待着我的，只有父亲留下的那副画像，画上有着母亲神经质的笑和父亲模糊不清的面容。。。

　　写下这些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自怨自艾，但是，对于这样的自己，我实在没办法作出任何乐观、积极的回应。

　　我决定抛下过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必须要完成大学的学业，而后找一份能为自己的存在添加一些意义的工作，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与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