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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滑稽戏的起源,开头还不是针对当世朝臣,竟是将孔圣人当作调侃对象,俗称“弄孔子”,也非兴盛于民间,起初反而是兴于宫廷,周武宗深觉诙谐有趣,对民众亦有教化作用,这才推广于民间,却在治世之时,便引诸多儒臣不满,也发生过联袂上书当廷请谏,争取禁绝。
可周武宗坚持礼不下庶人,驳斥了儒臣禁绝之谏。
时移日长,就连儒臣也渐渐接受了此类娱乐节目,不再拘限迂腐。
纵然昏聩如肃宗,当闻优倡讽他不纳忠谏,雷霆震怒,意欲治以死罪,到底也被朝臣谏阻,不与贱籍一般见识,却将谏阻朝臣罢职许多,这才扼制了优谏戏的发展。
但这个年代,可没有文字狱,更不会禁绝民众私议朝政,平民百姓多数没有谋逆的能力,当权者只要还顾忌仁德之名,也不会大开杀戒,闹得人心向背。
十一娘当然明白太后其实并非仁德之人,但如今却甚需人心所向,哪里会因为两个不值一提的倡优暴露蛇蝎心肠,她当然也不会踩中谢莹的圈套,极有耐性地将优谏戏从一度盛行到逐渐衰微的过程细细诉说,再抒己见:“肃宗帝当年为禁优谏,引言官直臣谴为有失襟怀,太后仁德爱民,势必不会在意逸民调侃。”
谢莹震惊了!!!
没听错吧,这可是封建帝制时代,贱民调侃皇帝,皇帝欲治罪,还要被官员谴责?特权阶级不是应该无法无天么?连她那堂叔都能强抢民女什么的,元得志与毛维也不知霸占了多少民财,逼得多少平民家破人亡!!!
其实谢莹不知,在她那个时空,唐宋时滑稽戏也曾风靡一时,尤其盛行于宋,比如宋朝有个宰相史弥远,元宵节时陪着皇帝在宣德门朵楼上观看戏目,就被倡优公然调侃,当时就气青了脸,立即嘱咐家人“今后相府宴会,不准请伶人演滑稽戏”,自后相府有宴,二十年不用杂剧,但其他地方,滑稽戏照演不误,史宰相不敢公开抓缉伶人治罪,因为拿高官开涮是宋代滑稽戏的传统,就连王安石、蔡京、秦桧等权相都被戏弄过,一般来说,伶人不会因此被责罚。
有话云:“此本是鉴戒,又隐于谏诤,故从便跣露,谓之‘无过虫’耳。”
你计较你就输了气度,还有此地无银恼羞成怒的嫌疑,宰相肚里都能撑船,执政者胸怀更应宽广,韦太后若真狭隘得与伶人平民斤斤计较,纵然有临朝听政之尊威,青书史笔也放不过她,必须遗臭万年。
像太后这样一心超越文皇后,力求争取女中尧舜之誉的人,至少在内忧外困的眼下,没有因为虚荣冲昏头脑的此时,怎会为了不值一提的贱民搭上自己弥足珍贵的名声?
她的屠刀,只会朝向真正威胁落下,好比裴郑二族。
至于对党羽不法之行睁眼闭眼,那也是关系利益,倘若有朝一日再不需要谢、毛等人,强抢民女、仗势欺民都是再合适不过的把柄,你要持续特权阶级无法无天?那么就不要失去受用于人的能力。
谢莹甚至没能体会,她的父亲与兄长,其实都不敢违法乱纪,这也是谢饶平对子孙管教甚严,但谢饶平因为不是家族嫡长子,不承宗嗣,就无能约管侄子族人偶尔仗势欺人“无伤大雅”的行为了。
只不过谢莹因为私心作秽,大是不甘就这么轻松宽饶胆敢不敬她祖父的倡优,更加不甘丧失特权阶级的优越感,于是想尽办法挑是生非:“优谏戏由盛而衰,足见还是受君威慑震,此二优伶如今胆敢在京都陷责太后执政不当,说不定背后有心怀叵测者唆使。”
唆使嘛,这是一定的,但十一娘可不愿眼睁睁看这陈氏“二侠”沦为炮灰,其实两人讽谏也是事实,如今政事堂几大国相,有哪一个具真才实干?尽为韦氏刽子手,活该遗臭万年,根本不需理会他们身后之人,是汝阳王抑或急公会。
便不厌其烦的指点谢莹息事宁人:“太后当然不会放过幕后操手,只是真要治罪伶人,岂非正如操手所愿?”
此言大有道理,谢莹这才灰心。
脑子一转,再生一条奸计。
于是花言巧语将十一娘好生奉承一番,不觉就到了晋王殿下临近春明门而设的灯楼。
这一条由西向东横经皇城的长街,南北对设的所谓灯楼,皆为显贵临时搭建,与南北通向的天街山棚其实大略相同,皆为华灯装饰,有伎人在上歌舞,不同则是楼翼另搭有看台,供贵族上坐,饮酒赏灯,看台高为丈半,一般东西二侧设置锦帐,亦有绣屏玉榻点缀,人坐其上,台下聚集歌舞百戏伎人游走演绎,赏钱如雨,抢时哄闹起伏,秩序却没有丝毫紊乱。
贵族之间亦能走动道贺,俗称“串楼”,当然平民百姓亦能在楼下专设杈道通行,遥望显望们金尊玉贵的生活。
晋王烨因为唯一亲王爵位,他的灯楼当然设在最靠近兴庆宫的一段,距离东市却不远,几乎仅隔一条直街,柳彬过去还从未与晋王打过交道,今日一见晋王,甚觉他平易近人,还道是传言有虚,忌惧一消,话就多了,途中不由猜测:“殿下所置灯楼,此时必然宾客云集吧。”
贺烨自从开府出宫另居,这还是第一年在上元节时路设灯楼——旧岁元宵,国丧未过,虽然各大贵族已经不拘宴庆了,宫中宴庆却未恢复,贺烨做为贺衍的血亲手足,虽也只需服丧一年,旧岁时仍然不好大设宴庆的。
因为没有经验,贺烨便也想当然的认同:“自然如此。”
哪知到了晋王府灯楼下,虽然也有游街献艺的伶人聚此讨赏,然而一侧看台上只坐着几个王府属官充数,另一侧看台上倒坐着几个女眷,晋王没有娶妃,应酬事宜只好交待给秦孺人,故而这些个女眷,当然就来自武威侯府,正是侯夫人婆媳,以及秦霁的几个堂妹。
相比诸多贵望灯楼的宾客如云,这一处简直就是门可罗雀了。
柳彬:……
贺烨:……
这实在要怪晋王殿下臭名昭著,京都纨绔普遍对之避恐不及,哪里还敢主动上前招惹,女眷们更是不敢与晋王府有任何牵扯,生怕这活阎王盘算上自家女儿。本族亲朋中,南阳王还在花萼楼赴宴,王妃年岁大了并未出门吹着冷风凑这热闹,就连莹阳真人也甚是腻烦了这千篇一律的灯楼夜饮,留在王府陪伴王妃,南阳王府灯楼只有几个晚辈,一贯对晋王殿下甚是敬畏,就更不提汝阳王府等支,与贺烨原就不和,虽说灯楼也在这附近,却无一前来串楼。
柳彰身为兄长,相比柳彬素来更显稳重,见弟弟与晋王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着,连忙转圜:“都以为殿下今日在花萼楼伴驾,应是没想到殿下会至灯楼,清静些也好,正宜咱们饮谈观灯呢。”
人缘极差的晋王殿下也只好干笑两声,背着手在前引路,也不与侯夫人等客套,微微颔首便当还礼了,冷言冷语交待秦霁:“来了几个客人,前头太吵,将酒宴设去后座。”就抬脚绕过了一面画屏,穿过连接前后看台的彩廊,领着路遇的一连串客人往后席去坐了。
秦霁正欲亲自安排酒食,江迂上前劝止:“哪需孺人烦劳,还请安心陪着侯夫人诸位赏灯。”
秦母江氏便不无担心地低声询问女儿:“你旧岁返家,不是说殿下待你甚善,莫非是安慰之辞?”
那话本是秦霁想借着祖母的口好让出征在即的祖父放心,但祖母与母亲却不知道当中隐情,她这时也不便实说,只好含糊过去:“殿下只是不善言辞而已。”
江氏早前就格外注意那一行人中谢、柳两位闺秀,这时又道:“依我看来,日后晋王妃怕是就在谢六娘与柳十一娘其中了,要是柳十一娘也还罢了,虽然出身世望,到底是庶女,总不会太过刁蛮,看着就好相与一些,可万一太后择中谢六娘,她可是谢相国嫡孙女,被家中长辈视为掌珠,据闻自幼脾性就有些怪异,如今年岁大了,却更加争强好胜,心眼也多,这时就与殿下一同筹建什么击角场,听说两人时常交处,可见殿下对她与众不同,若真成了晋王妃,必定集宠一身,只怕不容姬妾呢。”
江氏是满心担忧,侯夫人却不以为意:“就算如此,霁儿也不比那些没名没份之侍妾,只要小心恭谨着些,晋王妃总不能过于刁难任意凌辱,我只求神祷佛,但愿霁儿早早为殿下诞育子嗣,那样就更加有了倚靠。”
婆媳两个的话题便歪了楼,关心起秦霁的身子来,一番询问让秦霁好不烦躁。
太后这时哪里会容她先晋王妃一步生下庶长子?只怕今后甚长一段时间,她也只好忍耐着服下江迂呈上的避子汤,就怕将子嗣平安生下来,也躲不过太后暗算,一切都得等待晋王志向达成,她才能够放心大胆生育子嗣。
又听江氏说道:“说来也怪,太后早些年就赐了宫人为侍妾,就算那位不怎么受宠,扈氏可是一贯就得殿下恩宠,怎么也没有些微音讯,莫不是,殿下他……”
秦霁连忙阻止:“阿母不要瞎猜,这话也是随便说得?”
好容易终止了这个话题,秦霁稍稍吁了口气,心里的烦闷却半点没有打消,依她判断,将来晋王妃的确是谢、柳二人之一,她倒不担心晋王会对这两人钟情,两人分明就是太后耳目,晋王欲成大事,势必会对晋王妃一直堤防,据秦霁看来,相比谢六娘聪明在外,柳十一娘仿佛更加深藏城府,不那么容易对付,再说柳十一娘到底是莹阳真人学生,晋王对莹阳真人还是历来敬重的,若将来真能成就大业,万一莹阳真人为柳十一娘撑腰,不知晋王是否真能狠绝心肠,要万一心软,虽不至于将柳十一娘册封为后,留其性命也是后患无穷。
因为若无意外,做为太后心腹的晋王妃应该会抢先生下子嗣,倘若不能斩草除根,将来未必不能母凭子贵。
因此秦霁反而希望谢莹成为晋王妃,她的家族既为太后死忠,晋王得势后势必不容,谢六娘迟早会殒命,就算留有子嗣,还怕不能收拾?
柳十一娘的威胁才更加大呢! 望族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