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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着灯进来的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梳着丫鬟髻,长相清秀,着一身浅粉色的衫裙,小丫头将蜡烛罩好后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就疲惫得紧。
有了烛光,阿瞳才能仔细打量起自己如今所处的这间房来,屋内摆放的是一张上好的紫檀圆桌,桌上放置着一套白玉制成的茶具,阿瞳也是有了烛光后才注意到,桌上竟然还趴了个小婢女,一袭浅绿色衣裙,正是好眠。
想来自己当真是伤的极重,连视力都差了许多。
阿瞳移回目光看向自己头顶,镂空雕花床,阿瞳一闻便知道是黄梨花木的,这种木头,云行山上倒是多得很,不过总看见狐狸爷爷看着一棵棵大树眼冒精光,想来也是价值不菲。鹅黄色的帷幔,流水一般从床顶倾泻而下,如梦似幻。
美则美矣,可惜阿瞳如今头疼,看着这情境不免有些恍惚。
救她的这家人看来非富即贵,只自己如今能看得见的几件家具,便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只是不知道若是晓得自己救下的是个妖精会如何。
因为隔着帷幔,阿瞳也尚无力气有何动作,因此进来的小婢女没能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把烛台放下后便轻轻摇了摇桌上趴着的人,唤道:“凉夏姐姐,凉夏姐姐,醒醒。”
浅绿色衣衫被叫做凉夏的小姑娘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看清来人后小声问道:“露儿,你来啦。什么时辰了?”声音软软糯糯的格外可爱,听起来倒是显得比那个叫她姐姐的露儿更显稚嫩。
“寅时,凉夏姐姐你回屋休息一会儿吧,这儿我来替你。”
寅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昏迷了多少天,小白兔的生日宴自己定然是错过了,只是不知道那只记仇的小白兔会不会在心里偷摸的扎自己小人儿。这么一想,阿瞳便觉得好像浑身都在痛。
“不用了,我在这儿睡着也是一样,如果小姐醒了,还能有个照应。”
露儿听凉夏这样说,也不好勉强,只是有些心疼,“姐姐在这儿都守了十天了,小姐醒了也会心疼你的。”
凉夏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姐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安,回房又哪里安睡得了。”
本是安静听着的阿瞳听到这几句话心内忽然有些发懵?自己竟然昏睡了十天?还有这两个小丫头,怎生管自己叫小姐?
阿瞳急欲开口问个究竟,不想张了张嘴,便觉得一阵干痒,只低低咳了两声。
不过这两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真切,两个小婢女双双望向阿瞳的方向,凉夏首先反应过来,惊喜道:“小姐你醒啦!”
而后疾步走到自己床边,撩开幔帐看着自己,阿瞳嗓子难受,便只静静看着这个跑过来的小丫头,轻轻眨了眨眼,不想那小丫头竟然忍不住笑出声,说是笑,却又莫名落了泪。
自己醒了,这个小丫头有这么高兴么?
站在桌边的露儿也醒过神来,急急道:“我去找孙大夫和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的跑出去,跑得太急,还险些踩着裙摆跌了一跤。
凉夏看着她的模样,不禁又笑了笑。吸了吸鼻子,羞窘地抬手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折过身走到桌边为阿瞳端来一杯水。
阿瞳就着她的手喝下了这被茶水,喉中终于舒服了许多,开口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呀?”
凉夏听阿瞳这句话,方才因为她醒转而满是欣喜的眸子忽然黯淡下去,勾着头默然半晌,方开口轻声问道:“小姐又……失忆了吗?”
阿瞳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如今是什么情况?什么叫又失忆了?
凉夏却不曾给她解释,而是开口介绍起来:“小姐是夏国丞相洛秉君的独女,名唤暄童,今年十八岁,幼年丧母,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丞相大人,一直未续弦。不过小姐你……自幼有……怪疾。”
艰难的说完这句,凉夏快速抬眼看了看阿瞳,看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方继续说道:“小姐从七岁起开始发病,经常突发性昏迷,而后便会失忆,这十一年里,已经失忆过不下二十次了。最长的一次没有发病,也只维持了两年多一点。”
“你……唬我的吧?”阿瞳实在是不能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凉夏说的这种病症,也是闻所未闻,怎么可能会存在这样的病人。
“没有,小姐!”看凉夏的模样似乎都快要急哭了,“凉夏从不敢欺瞒小姐,凉夏五岁入府,六岁伴读小姐身侧,从未有对小姐说谎的时候,是小姐曾经交代的,往后每一次失忆,让奴婢务必将这些详尽说给小姐听。”
若不是自己前十一年生出灵智之后所有的记忆都还在脑海里,阿瞳险些就要相信这个小丫头所说的话了,可是自己明明应该在夏国最东部的云行山,怎么便稀里糊涂的来了夏国京都邺城?而且还遭这府里的人,认作是他们小姐,
阿瞳默然冥想,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自己此刻搭在锦被外的手,十指纤细,肤若凝脂,阿瞳将手举到眼前愣愣的看了又看,双眼忽而诧异的睁圆。这双手虽然与自己的手没有太大区别,可是自己在云行山上惹蜂扑蝶的,没少伤到一双爪子,因此化为人形后手上也有两道浅浅的疤痕,可是这双手,光洁无暇,什么都没有。
而且有一个问题阿瞳这时才想到,自己下山时被小道士伤的那样重,便是被人救了,又哪有力气维持人形。
自己如今的状况,莫不是……莫不是……
阿瞳被自己的想法一惊,猛然放下手,像凉夏问道:“房中有镜子么?”
“有的。”凉夏乖巧的答道,转身去寻,不一会儿便拿着一面铜镜回到床前。
阿瞳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凉夏连忙抽了两个软枕靠在她身后,阿瞳揽了铜镜细瞧,镜中的女子素眉如柳,双眸似水,应是昏睡了十天的缘故,脸上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青丝如瀑,半束半散。整张脸上,三分灵动,三分慵懒,三分娇憨,一分妩媚。当得是倾国倾城之姿,可是阿瞳怎么看,也不是自己原来那张脸。
她冲着铜镜皱了皱眉,镜中的少女便也皱了皱眉,阿瞳伸出手轻轻摸上镜面,死气沉沉,并非灵物。
自己竟是……附身重生了。自己真身已死,魂魄无所归依,于是混沌中远飘千里,附身在了这相府小姐洛暄童的身上。
阿瞳心中有一丝慌乱,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占据她人身体,若是自己当真被小道士一剑捅死了,那也是天意,身死道消之后也不过重来一世,如今这样鸠占鹊巢,附体重生,岂不是逆天而行么。
“小姐?”
凉夏看她久久不曾说话,铜镜从手中滑下也不曾察觉,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阿瞳被这一声拉回飘远的神思,将滑落在锦被上的铜镜还了回去。
“凉夏,我这次,也是突然昏迷吗?”
“……不是,小姐十日前在花园中失足落水,一直昏迷至今。那日被救上岸时,小姐你都已经没有呼吸了,可把奴婢吓坏了,不过孙大夫妙手回春,将您救了过来。”
傻丫头,你那小姐,那日便一命呜呼了啊。
听凉夏这样说,阿瞳心里便有了底。十日前这位相府小姐落水,被救上岸时已然毙命,自己当时没有意识的魂魄便附在了相府小姐的尸身上,被那个小道士重创之下的魂魄经过十天的修复,方让自己恢复意识。
阿瞳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方才暗自尝试了一番,体内法力散的一干二净,只怕还要一段日子才能慢慢回来,自己如今也没有办法从这幅皮囊里出来,自己无意识下占据了这个身体,可是如今也被困在了这个身体里面。
没了法力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这位相府小姐自身的魂魄如今是转入了轮回还是还飘荡在这世间,若是依然在世间游荡,不曾被鬼差捉去的话 ,他日若是她回来找自己讨要这副身子了,自己便是有心想还,都还不了。
如今出不去,便也只能安心地待在这幅皮囊里了,还需快些养回元气恢复法术才是,希望这位相府小姐,不要这么快便回来找她要身子,若是很快便回来了,也希望她不要怪自己,自己也完全是无心之举,非我本愿。
若是自己法术恢复了,第一时间便还给她。
阿瞳脑海里忽然又冒出狐狸爷爷为自己推算的命途,不禁对自己临死前吐槽狐狸爷爷一事道声抱歉,狐狸爷爷算的还当真是一点儿也没错,自己终究要往人间走一遭。
虽然是以别人的身份。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屋外安静的夜里忽然躁动起来,纷乱又急切的脚步声踏破寂静的夜,全往阿瞳这间屋子的方向跑来。 我的前任是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