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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道：“她当时也才只有十岁，自己的画作被毁本就伤心欲绝，后来又被侍从的暴虐给吓到失语，所以未及反应岂非人之常情？后来她不是亲自将动手的侍从送进了县衙还去跟孩子的爹娘赔礼道歉了吗？”
“赔礼道歉就能一了百了了？就能将她纵容府内之人杀人的过错全部抹杀？”杜渊泽冷冷一笑，“那侍从是什么身份？没有她的默许敢那般肆意妄为？那里可是都城！天子脚下！杀人者偏偏当天就被仇人刺死在牢狱之中，无从问训，世间会那般巧合之事？”
“这些年你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从不肯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待着，可是渊泽，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苛刻了些？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你能指望她做些什么？”
“若她当时肯说一句话，甚至仅仅‘住手’两个字加以阻止，事情都绝对不会发展成那般，那孩子就还能好好活下去。确实，所有的一切都能够拿她年纪还小遮掩过去。可是元冀，我当时就在那里，我亲眼看到她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眼神，狠厉毒辣。她绝非良善之辈！”
王爷看他良久，疲惫地闭了闭眼道：“我不想与你争论，此事向来没有结果。不过渊泽，你可曾记得，她救过你我的命？”
杜渊泽双拳握得很紧，眼神沉郁：“她救过我，我很感激，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抹杀她的过错。我只能说，我尽量不去讨厌她，却没办法保证我有怀疑却不去探究。”他看了我一眼，复又看向王爷，“别让我查出此事和她有关，否则……”
他这句话并未说完，但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却很明显，“我绝不会再允许她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王爷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若想查便去查，但若此事与她无关，我希望你能给她一个解释，也给她一个弥补当年过错的机会。”
杜渊泽与王爷平静地对视，半晌后道：“若她真无辜，我会跟她道歉，向你赔罪。”
王爷苦笑：“我不需要你的赔罪，你不欠我什么。我们只是意见相左罢了。你的任何做法都无需对我交代，只需无愧于心便好。”
杜渊泽看着王爷，缓慢道：“誓不负初心，不违本意。”
王爷点点头：“足够了。”
我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趋于缓和，才试探着开口道：“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个情况？”
杜渊泽看了眼王爷，得到他的首肯后，才缓了语气跟我解释道：“六年前，齐姝环凭借一副海棠春睡图技惊四座，被赞为才女，但她最为有名的那幅画却是百花争艳景，只不过如今不复存在……画作初成之时赞誉颇高，我慕名而去，本抱着仰慕与结交之心，却看到一个只有四岁左右的孩子不小心撞翻了烛台点燃了那幅画……”
画的确是好画，百花齐齐绽放，美得夺人心魄。
可惜风助火势，其他人又始料未及，那幅画就那么被毁掉了大半。
齐姝环直愣愣地看着那副她最得意的画作的残骸，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那孩子是无心之失，又年纪还小，众人也知道责怪他也无济于事，只能安慰齐姝环一番，叹惋着离去。
杜渊泽也叹息，这孩子的父母免不了要受一顿斥责再赔上一些钱，可看那孩子的衣着，家境应该也不富裕，这幅画价值早就逾千金，他们怕是赔不起的。他好奇心重，想看这件事如何收场，就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就看到了后来他始终无法忘怀的一幕。
孩子自知闯了祸，吓得直抹眼泪。
孩子的父母本在街边摆摊卖馄饨，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孩子就进了旁边的画坊还闯下这么大的祸，当即被吓得六神无主，试图跟齐姝环赔不是，却被她冷着声音质问道：“你们知道这幅画花了我多少心血吗？你们道歉就能解决问题吗？”
孩子的爹娘哆哆嗦嗦说会赔钱，却被她冷嘲热讽道，“你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吗？你们赔得起吗？你把他的命赔给我都不够！”
最后这句话让杜渊泽心中蓦然一寒，他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天真无害的小姑娘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他能理解自己的心爱画作被毁掉的那种心情，但这句话怎么都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他没想到的是，那句话仅仅是个开始。若他知道后面会发展成那般，一定从一开始就出来阻止，可惜他没有。
孩子的爹娘激动加害怕之下，试图去拉齐姝环的衣袖讨饶，反被她身边的侍从一脚踹翻在地：“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家小姐！”又看那孩子哭个不停，心头生厌，气势汹汹地直奔他而去，一脚踹在他脑袋上：“不如拿你的命来赔我家小姐的画，如何？”
孩子被他一脚踹得哭声骤停，口鼻中有血渗出。
他像是没看到一般，又一脚冲着孩子的脑门而去，带着骇人的杀意。
杜渊泽气怒交加，不管不顾地上前阻拦，那一脚毫不留力直接踹到了他背上，痛得他一声哀嚎，扑倒在地。
然而他的阻拦并未造成任何实际的效果，那侍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恶狠狠地命令他滚开，不然连他一块打。
杜渊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体，试图跟他理论，却被他不耐烦地直接推到一边，撞到了柱子，疼得半天没爬起来。再一看，那侍从的另一脚已经再次冲那孩子而去。孩子的爹娘一上一下飞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和腿，试图救下自己的孩子，却无一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狠狠甩开。
围观群众很多，可大多认识那侍从是谁府里的人，他那样的暴虐狠厉之下，无人再敢上前。
杜渊泽被摔得头晕眼花，有心去帮他们却无力站起身来。他很是后悔这次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未带任何随从。他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又被踢了一脚，飞出几米远，撞倒了旁边的椅子，再落到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很快变得出气多进气少。
孩子的爹娘见此情景眼眶充血，发狂一般冲上去要跟那侍从拼命，却再次被甩开不说，还引来一阵拳打脚踢。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暴虐凶残的一幕，齐姝环一直一动不动地冷眼看着，不发一语。
后来她解释说当时被吓懵了忘记了去阻止，可杜渊泽看得真切，她当时的神态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带着远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眼底甚至有恨和快意。那侍从的所为即便不是她的授意，也足够说明，她想让他们死。
幸好后来官府赶到，孩子的爹娘捡回两条命，可那孩子伤势过重当场死亡。
打人的随从见势不对直接跑了，但后来被齐姝环亲手送回了县衙，认了罪被关入牢房。
杜渊泽知道她只是迫于舆论压力，以及发现了他是王爷至交好友的身份才交出人罢了。
那侍从当天便死在了牢狱之中，有人从他身上凌乱的刀伤里分辨出那是他曾经的一个仇人惯用的刀留下的，而后那人被抓，承认了他是自己所杀。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案件似乎在此画上了句点。
但杜渊泽不信。
他不信那侍从说自己过失杀人，也不信他是被仇家所杀，更不信齐姝环在此事中只是充当了一个无辜者的角色。
可当时的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给出的证据就是自己的眼睛和直觉，可谁凭他一面之词就判定尚书之女的姑息包庇之罪？连王爷都觉得那是他太过愧疚之下生出的错觉，觉得他对一个十岁的女孩太过苛责，不肯信他。 女主死亡99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