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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散了散,帝都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就像风儿一样轻柔。
和陈曦行分开之后,余沁带人行了三刻钟,终于赶到了红叶街虞府,并敲响了大门。慕容子由认得余沁等人,便将其迎进了客厅里,然后去通知叶离去了。
稻鸣阁,自从听到不幸的消息,叶离一直怔怔坐在榻上,解下了头上的梨木钗子,用手指地摩挲着,眸色泛起深情的回忆。在建州时候,重阳节一起吃面、一起挂常青树起心愿和泛舟夜游放花灯等美好回忆一一闪过脑海,令她情不自已,在沉醉于过去的感动的同时,又生起深深的不安,担心这一切终将成为水中月。
“夫人,古岳镖局的余沁姑娘到了,说是奉了郭岚姑娘的命令前来,有要事要见夫人。属下已经将她安置在客厅。”慕容子由入内而报。
闻言,叶离猜测是跟自己丈夫有关,由是眸色一振,赶紧将梨木钗子插回发髻,起身快步走出阁子,朝客厅走去,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叶离!”余沁拱手一礼。
“余沁,你从南境蘅州而来,定是知道南三州战况。你快给我说说,阿渔他情况如何了?”叶离省过虚礼,捉起余沁的手便急问。
想起郭岚的嘱咐,余沁脸色沉重地答道:“请节哀!”
听到这样的话,叶离踉跄地倒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余沁赶紧扶着叶离,急呼:“叶离?”
若是小道消息不可信,那么蘅州古岳定不会给自己说谎。念及此,叶离眼神呆滞了,当那一丝希望破灭,世间一切都灰蒙蒙起来。她张开手,轻轻推开余沁,颤颤扭转身子,朝客厅外走去,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没走几步就摔倒了。
“叶离?”余沁赶紧过去搀扶。
叶离却自己站了起来,歪歪斜斜走到台阶下又倒下了,泪水滑落面颊。余沁跟上去从袖中拿出手帕,给叶离擦了擦泪水。可泪水就像下了雨一样,闩也闩不住,叶离将脸埋在双膝里,双肩一耸一耸地低泣,从慢慢的细无声,直至撕心裂肺。
见其如此悲伤,余沁也想起了自己的弟妹秦沛在自己弟弟余深死时伤心欲绝的情景,也想起这个的丈夫在行镖的时候死于敌人屠刀之下时,自己悲恸不已的情景。身为女人,最明白女人,即使在外怎么坚强不屈,回到家中都希望有个结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彼此手拉手,温暖地白头偕老。由是,她不忍心了,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友平白遭受这样撕裂的痛苦,于是最终她还是在纠结中开了口。“慕容兄,麻烦你将所有人都叫开,我有一些话想对你们夫人说说。”
慕容子由点点头,便与一些府兵退开了。
余沁这会才道:“其实侯爷没有死。”
在听到这句话后,叶离坐着的身躯震了一震,她缓缓地抬起头,紧紧地凝望着余沁,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余沁深深吸了口气,吐字清晰道:“侯爷就在古岳镖局,被慕华救醒了。”
叶离一下子跳起,捉住余沁的手,眨也不眨眼地凝视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余沁点了点头,“郭镖主,也就是郭岚姑娘认为,侯爷死里逃生,还是不要再牵涉到朝局中好,免得再遭暗算。”
听到“暗算”二字,叶离虽然不清楚其中经过,但也猜到了是什么回事,凤目逐渐冰冷下来,露出了久不曾露的眼神,而这个眼神只有在江湖时候面对二更天露出过。既然听得陆渔无事,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便问:“余沁,你这次来,是不是阿渔叫你们来接我们离开帝都?”
“没错。”余沁点点头,“但这件事不宜告诉其他人,免得节外生枝。”
这个时候,慕容子由带着陈曦行进来了。由于这段时日来,不断有军将上门问候,所以陈曦行此来也不算惹人注目。
陈曦行当即躬身一礼:“陈曦行拜见夫人!”
叶离双眼依旧红肿,点点头:“曦行,你也来了。”
“想必余姑娘已经将我们来意跟夫人说了,那我就不在此赘言。我此来,是说另一件事。”
余沁眉眼一挑,猜道:“你要说的,可是今早在信业坊遇到的那两个宫装女子?”
陈曦行点头道:“没错。我已经确认她们的身份,她们就是废后宁桐与侍女绿屏。”
叶离惊诧道:“宁皇后?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余沁就把在信业坊的事说了一遍。陈曦行也把与余沁分开之后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在他离开东平十二巷的事——后来李晟追了出去,在巷子里追上陈曦行,转达了宁桐要出城的意思。陈曦行则表示要请示侯爷夫人,但无论如何安排,都会再回东平十二巷给答复。
“宁皇后身份敏感,又没有过所文凭,难以过关,所以就想搭侯府的便利,编入仆籍,离开帝都。”陈曦行道
“带上宁皇后出城,还是怀着龙嗣的废后,这能成吗?”余沁担忧起来。
“末将自作主张,请夫人责罚!”陈曦行忽然跪下。
“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叶离抬了抬手,有些不耐烦,“这事听着是有些惊诧。不过······宁皇后还是个不错的人,对我家还算有心。再说,她现在怀着皇嗣,而当今陛下膝下无子,我倒很乐意看着他们骨肉分离!”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惹什么人都好,千万不要惹女人。这番狠辣的话,让余沁和陈曦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的意思是,接人?”余沁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现在的宁桐是块烫手的山芋。一旦接触了,容易节外生枝不说,还会有被误认为冷宫起火凶手的嫌疑。
“接!”一言斩钉截铁,仿佛当年的女侠又回来了。
于是乎,接下来陈曦行奉叶离之命,离开了虞府,再度返回东平十二巷。敲开李晟家的门后,陈曦行将叶离的话带到。李晟家中有驴车一驾,经过易容的李晟就驱着驴车,搭载着同样经过易容的宁桐和绿屏朝侯府赶去,半个时辰后到达。一经入府,即被慕容子由接入了秘密的房间,对外宣传是叶离的亲属,叶离来历本来就是一个谜,所以没人敢怀疑。
于密室里,两女再相见,已过经年,不禁唏嘘。
“叶离拜见娘娘。”
“叶姑娘无需多礼。”宁桐因有身孕,只是虚扶了一下,望见叶离尚带泪痕的眼,叹道:“数年未见,不曾想再见时,竟已物是人非!叶姑娘,请节哀!”
“多谢娘娘挂念。”叶离拱手一礼。
“我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外人眼中的死人,哪还有什么娘娘。”宁桐凄迷一笑,“还是像以前那样子,你我以姐妹相称吧。”
“宁姑娘,不知出城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身份特殊,又有身孕,况且要规避慕容忧和郭芸的双眼,仅凭绿屏和李晟,难以成功。至于打算······只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把腹中孩儿生下来。”
“陆家正要出京,前往南境。宁姑娘不妨随我等一起同去,那儿至少有古岳镖局的庇护,只是你今后就要隐姓埋名了。”
“也好,那就麻烦叶姑娘了。”其实宁桐在来的途中就想过这个念头,唯一担心就是朝廷会不放心靖军侯之死而紧盯古岳及陆家,可她也不甘心,不甘心紫鸯、段律等人白死,想拉近与靖军侯旧部之间的联系,好为以后自己孩子谋个平安符。
两人相互施了施礼。
宁桐脸色一凝,叮嘱道:“叶姑娘,陛下和慕容忧都是个多疑的人,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陆家走。”
叶离眸色一冷,“我夫君为国而死,家眷临地凭吊,哀思离京也是情理之说。他们有何缘由阻拦,也不怕天下人非议?”
这番话不无道理,宁桐也找不到反驳之言,但依旧抹不去隐隐的担心,“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也不可不防!”
叶离知道宁桐足智多谋,不由问道:“宁姑娘一向才智过人,还请赐教。”
宁桐吐了两个字:“进宫。”
······
日上隅中,帝都的天色未见放光,毛毛细雨依旧鹅毛飞飘,若在城头的话,可以看到皇宫的方向大火已经熄灭,在雨水的浇淋下正升腾着乌黑浓密的烟雾。但是此刻,帝都中人的舆论已经从废后身死到皇帝凯旋。
天子得胜班师,早有弛报递入三省与内阁,故而朝廷四品及以上的朝臣一早便在元宗、何元尚、郭静三人的率领下在南门迎候。巡防营与城门校尉内里外里布置了层层警戒,但尽管如此,也依然捉衿见肘。虽然细雨不间断,但是也浇不灭千千万万颗难以平复的心身处帝都。未闻南境大战惨烈的帝都百姓,听得大魏击破大梁,一举收回丧失六十余载的失地,都热血振奋起来。其实不仅是帝都,在消息抵达大魏各州县的时候,都掀起了一阵阵大风暴,此时的大魏,用举国沸腾来形容毫不为过。
街边的酒馆,竹帘随风卷动。里面每一桌都坐满了客人,但今日的客人与往日不同,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汗衫、外披棉袴的白须威武老者。在老者身边还坐着一桌同样年迈的人,与一般饮酒的人松松垮垮的姿态不同,他们都腰杆挺得像刀枪一样笔直,且无一例外都披戴了黑色抹额。
这人正是姚侃,自被胡氏陷害流放羌州,至为宁松所平反,又至被元尧接入帝都,已经七年了。当年那个威武赫赫的督将,现今已经颓势尽显,鬓发趋白,且满脸憔悴病态。同坐的几人,都是他曾经的袍泽或下属,今日他们相约于此,包下这个酒馆,就是为了庆祝这一刻。他们之中,有的人曾参与过三十余年前的攻梁之战,有的人没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大魏老卒。
身为军人,在宣帝的麾下,他们都懂得一个道理,以国胜为荣,以国败为耻。有的时候,平静不是忘记,而是为了最后的胜利而默默等待。他们是幸运的,在有生之年,在闭目之前看到了耻辱洗雪的这天。由是,在风雨寒凉侵骨肤的屋檐下,不禁热泪盈眶,不顾老迈缠病之躯,而纵酒高歌。
一骑从街边疾来,停在了酒馆门口,飞快冲了进去,一把夺过姚侃抵到嘴边的酒壶,恼怒道:“父亲,大夫说了多少次,不能饮酒!你怎么就是不听?”
“你别管我,今天就算你将整座医馆搬来,我都要饮。”姚侃醉意醺醺地夺回酒壶,对着自己的女儿呵斥一番,然后再度灌酒一通,喝得畅快淋漓,“哈哈······好酒!”
姚夏急得直跺脚。
“痛快!”姚侃大喝一声,“躺了这么多年的病榻,久得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军人。今日真是好风好雨好酒好日子!兄弟们,做回一天热血少年,明日即死,你们愿意吗?”
“愿意!”回答姚侃的,是一声声洪亮而嘶哑的声音。这一个个老将老卒,已经被病痛或者被国耻压抑得太久了,他们只想畅快淋漓地饮酒,直至饮到死去。
何人不曾是少年?纵马高歌咏大风,抱刀枕沙卧边关。长河落日、黄沙炊烟,这不仅仅是一个回忆,更是信仰,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而非世间一切皆是虚幻与无我。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