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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要……忘了。伤口……以及烙印的……誓言……』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听起来就像从黑暗沼泽底部爬出的恶鬼。
声音不怎么清晰,连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懂。
唯独狂暴的激情无可奈何地传来。
带著对那道声音的莫名眷恋,我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嗯……咕……」
醒来之后,我凝视著奶油色的天花板。
「这是、什么地方……?头好痛……」
昏沉沉的感觉。我睡了太长的时间,脑袋异常沉重。
这里是单人房,没有其他人,只听得到哔哔哔的电子音效。
这里显然是病房。不过自己怎么会躺在病床上,就不得而知了。
「唔……昨天我是值日生,所以提早到校……跟健太和末彦一起抬便当的时候,遇到悠斗跑去高年级的楼层找女朋友,我们当场耻笑了他一番……然后……」
然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想不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啊!?你醒了?医生、医生————!」
进入房间的年轻护理师看到我之后,立刻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我一个人被留在病房,心中浮现『喂喂喂这样不好吧护理师』这种不安,紧接著的感想则是『好像在演连续剧』。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总之先呆呆地等著。一段时间之后,来了一名看起来很厉害的医生。
「喔喔,早安,可以先让我检查一下吗?」
「呃,啊,好的。」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这样回答医生好几个问题。
为了方便检查,我脱下上半身的病人服,结果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虽然强作镇定,不过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会大叫:『这是啥!?』。
看起来很痛,实际上却完全没有疼痛感。这应该算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吧。
「————……好的,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为了进行后续的检查,接下来两、三天的时间你还得待在医院里,不过最严重的肩部伤口愈合得很漂亮,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对方以笔型手电筒观察我的瞳孔,要我依照指示移动手臂,接著又拿起听诊器在我身上听来听去,这才结束了检查。
「所以,呃……医生?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我出车祸了?」
无论是身上的伤口,抑或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点,都是动画或戏剧的人物发生车祸后经常出现的症状。不过我的身体感觉还满有活力的,问题应该不至于太严重才对。
于是我抱持著这种想法,以轻松的语气询问对方,却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回应。
「「「……」」」
(这种气氛是怎样?也太沉重了吧。)
医生跟另一个医生以及护理师三人面面相觑,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只见他点点头,转过身来重新面对我。
「宇景同学,我想请问你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这、这个……记得是学园的第一堂课开始之前,我还在跟朋友聊天……」
「你还记得那是几年几月几日的事情吗?」
「二〇一五年、六月八日。」
我一边回忆房间里面的日历,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
听到我的回答,眼前的医生再度跟其他人交换眼神,这才以严肃的表情开口:
「……宇景同学,请你务必冷静地听我说。今天是二〇一六年十月十三日。」
「……什么?呃,咦?慢著慢著慢著。」
「或许你无法置信,不过这是事实。」
「所以这代表什么?我丧失了记忆,而且时间长达一年以上?慢著慢著慢著……还是说我出了什么意外,结果变成植物人了?」
慢著慢著慢著,这两种情况也太像漫画的情节了。慢著慢著慢著。
脑中一片混乱的我如此反问,结果医生摇了摇头。
「今天刚好是你被送进医院的第十天。」
「啊,啊————说得也是。如果我真的在床上躺了一年以上,身体状况应该会更衰弱才对…………唔、呃、那个,所以我真的失去了一年以上的记忆?不是日期搞错了?」
「就结果而言,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是、是哦……一、一年……」
不会吧?真的假的?
虽然比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好多了,不过有一年以上的记忆完全消失,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因为过了整整一年耶,代表我现在三年级了。也就是说,我得面对升学考试了。
所以全国统一考试是在三个月之后?不会吧……
「这应该只是暂时性的问题,不过还是做个脑部的核磁共振吧。请移动到另一间房间。」
「啊,好、好的。」
于是在医生的催促之下,难掩内心动摇的我走下了床,就在这时————
「哥哥!好、好痛……」
被使劲推开的房门撞上橡皮门档之后弹了回去,夹到了准备冲进来的人。
「喂,你不要紧吧?啊、哇!」
不过对方还是摀著被夹到的肩膀,摇摇晃晃地来到我的面前。
「……哥哥醒著……不是在做梦……不是在做梦。哥哥就在这里,哥哥还活著、还活
著!」
「喂喂喂,你冷静一点!等等,哇哈哈哈!这样子很痒耶!」
小舞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
她一次又一次地拍打我的身体,彷佛在确认我真的还活著,脸上更是露出泫然欲泣的神倩。
我已经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小舞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
见到小舞的瞬间,我感到心中一紧,涌出了某种情感。
「哥哥……哥哥……呜呜、呜、呜呜……」
看著小舞的模样,我的心中顿时产生真的过了一年的实感。
小舞的头发比最后一次————不是昨天晚上————见到她时稍微长了些,外表也成熟了许多。
不过哭哭啼啼地抱著我的模样,倒是跟我从小看到大的样子差不多。
「小舞……哈哈,抱歉啊。好像让你为我担心了。」
我强行压抑自内心涌现的异样情感,试著安抚小舞。
在小舞哭泣的时候出言劝慰,向来是我的责任。
于是我轻拍小舞的头顶,一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好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好像还要去做其他检查。」
「请妹妹在另一间房间等候,因为我们还有些事必须谈谈……」
「……我知道了。」
离开房间之后,我在走廊上与小舞道别,在护理师的带领之下走在亚麻地板上。
「你妹妹真的很担心你呢。每天放学之后都会跑来陪你,一直到会客时间结束……啊,宇景同学!?你怎么了?」
为了不让妹妹看到不争气的模样,我本著做哥哥的尊严强行忍住的泪水,最后还是流了下来。
「呃……啊,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内心很激动……」
「呵呵……现在很少见到感情这么好的兄妹了。」
「啊,嗯,对啊。虽然是这样没错……」
但为了这么点小事流泪,实在很奇怪。看到妹妹这么关心我,我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可是这样就哭,一定又会被健太嘲笑是妹控。
于是我拭去眼泪,来到检查室。
我完全不知道像那样被健太嘲笑的日子,已经永远不会到来了。
检查结束、回到病房之后,我除了看到小舞,还有一名穿著深褐色破旧西装的中年肥胖男子,以及一名身穿笔挺黑西装、身材中等的男性。
他们也是医院的人吗?
「……医生,哥哥他、哥哥他不要紧吧?」
小舞站起来走上前,战战兢兢地询问。
「没事的。目前并未发现脑部有任何异常,请放心。」
「你冷静一点,小舞。哥哥没事,身体状况反而比以前更好呢。」
「真的吗?真的没问题吗?不可以说谎喔,哥哥。你原本就跟海绵一样满是空洞的脑袋,真的没退化成青豆等级吧?」
小舞还是难掩内心的不安,抓著我的衣角不肯离去。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有这种习惯。
正因如此,我对她一如往常的毒舌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不过因为很可爱,所以我毫无怨言,不如说小舞要做什么都行。
(慢著,今天好像是平日,小舞不用上学吗?现在还是白天耶?)
是早退了吗?她实在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做就是了……
不过受人关心的感觉很不错,我当然不会把话说出口。要是真的这么说,小舞一定会闹别扭。
「哈啰,可以打扰一下吗?我是饭冢署的宫川。」
「我叫大西,请多指教。」
这时自称是宫川的中年男子强行介入我跟小舞之间,身旁名叫大西的另一名男子则是拿出警察手册。
「?两位是警察吗?」
「是的,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事实上……」
「宫川先生,他目前是本院的病患。由于情况特殊,才允许两位在场,请不要对患者做出太强势的要求。」
「哎呀,知道知道,我确实太心急了。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哎呀,我惹人家生气了呢,大西老弟。」
「本来就会这样好吗?真是……」
宫川先生耸耸肩膀微微一笑,大西先生则是叹了口气。
「请问,到底有什么事……?」
「宇景先生,请先坐下来。关于这件事,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啊、是。」
于是在宫川先生的催促下,每个人都依言就座,接著护理师送上了热茶。
略事休息之后,医生开口说话:
「关于他主要的外伤,目前已经恢复至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的程度。伤势最严重的部位就是两侧的肩膀,目前几乎已经完全痊愈,也并未造成四肢麻痹,保险起见观察个两、三天之后,就可以顺利出院。」
「原来如此,那么关于我的记忆……」
我说出目前最担心的事情。
「核磁共振重新检查的结果,并未发现脑部的损伤。关于你的记忆障碍,恐怕是精神层面所造成的。」
「请问……所以大概要多久,我的记忆才能恢复?毕竟考虑到考试的问题……还有很多……」
无法恢复记忆的话,未来应该会很吃力。一个弄不好,可是会把考试搞砸的。
「考试?啊哈哈哈!你不用在意那种小事也无所谓啰!」
「宫川先生,你如果再用这种态度说话,我就只好请你离开了!」
「……宫川先生,你说得太过分了。」
「是哦?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容易说得太过火。」
「……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打量著耸了耸肩的宫川先生及指责他的医生和大西先生,心中涌现出莫名的不安。
小舞轻扯我一直被她抓在手中的衣角,似乎担心著我的情况。
「宇景同学,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首先诚如先前所言,宇景同学在十天前住进本院。是位于市区的学园主动通报此事,当时你身上有无数的撕裂伤,还有利刃造成的刀伤。到医院的时候,你左右两侧的肩膀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口。」
「学园?为什么我会变成那样……?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事态发展至今,我多少也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应该说从警官也在场那时,事情就已经不太寻常了。
「接下来就由我来说明吧,毕竟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由医生解释。」
宫川先生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之后,才继续开口:
「就从结论说起吧。宇景先生,你从一年多前就被通报为失踪人口啰。我刚刚之所以要你不必在意考试,就是因为你根本还没升上三年级,就算考试也是明年的事情,哈哈哈。嗯,不过你看今年的学分,恐怕也很难升上去呢。」
「……什么?」
结果一如我预期,不祥的字句传入耳中。
现在我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
「……呃,真的吗?我非但考不上大学,搞不好还会留级?」
「就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宫川先生完全不留情面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接著宫川先生收起了笑容,继续说下去:
「二〇一五年六月八日,位于市区的富士宫高等学园发生了集体失踪事件。事发当时似乎还不到上课时间,包括老师和学生在内,共有将近两百人突然失踪。」
「集体失踪?我们学园?」
「是的。过去并没有发生过这种大规模集体失踪的案例。而且奇怪的是,没被卷入事件的老师、学生或是学园的相关人员————将近四百多个人,几乎都说自己目击了怪异的景象。据说当时出现了好几个发出亮光、大约一公尺左右的魔法阵,位于魔法阵之中的人物全都变成光粒子消失无踪。」
「……呃,类似漫画或是动画的情节?」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看见留下来的学生拿出手机拍摄的影像时,我也以为是电影预告呢。」
宫川先生之后又接了句「可是啊」,以装模作样的表情叹了口气。
「不管再怎么调查,还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人同时消失,却完全找不到线索。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说到这里,你应该多少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失踪者名单当中也有你的名字,你是这桩事件中唯一的归还者。而且就跟当初消失时一样,你在课堂中从突然出现的光之魔法阵里现身,出现在教室中。我这个中年大叔的脑袋完全无法理解是怎么回事。」
「…………」
「怎么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调查行动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若不能从你口中得到一些有力线索,难保事情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在这段超过一年的时间里,我都是失踪状态?
在学园里集体失踪?在魔法阵中变成光粒子?
这实在太背离现实了,我的大脑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我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只能任凭言语掠过脑海,在来不及细细感受的情况下逐渐消逝。
宫川先生加重了语气,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不耐。
「不要一直保持沉默,多少也说点什么吧!你的朋友木田健太以及伊藤末彦也在失踪者名单当中呢!」
「……什么?他们也!?」
暧昧模糊的轮廓当中,这两个名字就像是插入脑中的利刃,听起来格外响亮。
「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不,你是怎么回来的?跟你一起消失的其他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等等,宫川先生!」
医生的再度出声喝止,宫川先生却不打算闭上嘴。
「啰唆!现在共有一百八十六人行踪成谜,事情的真相被掩埋在黑暗之中!这一年又四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屋内传出巨大的碰撞声响。
「……回去,不要把责任推到哥哥身上。你的啤酒肚已经够难看了,还是藏起那张只想猎捕猎物的嘴巴吧。」
碰撞声来自房间里翻倒在地的折叠椅。
撞倒椅子的小舞表情阴沉,眼神十分不善。
(啊,不妙,她快要爆发了。)
我们家的女人外表看起来虽然文静,却个个都是非常毒舌的人。
平常只是嘴巴有点坏,只是一旦被踩到底线,就会彻底把对方拆吃入腹。
尤其小舞天生善解人意,若认定对方会对家人或朋友造成伤害,便会出于警戒之故,比平时更加毒舌。
「小舞,冷静一点,我没……」
「如果哥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请保持安静。浪费氧气是不好的行为,小舞不喜欢。」
「啊、啊呜!」
我当场被妹妹攻击得遍体鳞伤。虽然这是常有的事,今天却不知为何,格外刺痛了我。
不过之前一直被迫接收难以置信的种种,让我脑中一片混乱,如今总算有种回归日常的感觉,令我不禁松了口气。
「宫川先生,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身为主治医师,我不能再让你继续跟病患会面了。今天还是请回吧。」
「宫川先生,改天再来吧。你说得太过火了。」
「……抱歉,不过请你务必记住这件事。你所失去的记忆之中,应该有拯救行踪成谜的一百八十六人的线索。或许这并不容易,不过就算是片段的记忆也好。只要想起什么,请务必通知我们。」
宫川先生闭上双眼彷佛陷入沉思,之后才以沉重的语气如此表示。
「……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会通知你们。」
「麻烦你了。」
于是宫川先生和大西先生从座椅起身,深深低头致意,并离开房间。
☆
「……宫川先生,拜托一下好吗?我不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上个月才刚发生那件事,一旦在应对方面稍有不慎,又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只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失去记忆罢了。」
离开医院之后,宫川先生对我这么说,然后稍微耸耸肩膀。
「这次事件造成的骚动持续了超过一年,却无法掌握半点线索……不过我们猜得没错,宇景一家人在事件中显得特别突兀。身处集体失踪中心地点的长男、于同一天意外死亡的双亲、行踪成谜的阿姨与祖母、以及在并非学园的另一处地点被卷入同样的现象,却幸免于难的长女。这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是没错啦……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很难说其中没有内幕……尽管如此,那些事情应该都算是独立的偶发事件吧?最后妹妹差点被卷入失踪事件的说法,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管怎样,还是请你低调一点吧。毕竟现在舆论都说『警察无能而怠忽职守』,正以严格的标准检视我们呢。」
「哈哈哈!被视为无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西老弟。事实上我们的确一直没有重大的进展,只能任凭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嘛。」
面对我的感叹,对方哈哈大笑,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然而我实在笑不出来。除去这层因素,我个人其实很同情宇景兄妹。
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无疑是被害者。如果情况允许,我甚至希望能就此放过他们。
「若没办法速战速决,就先来个大扫除吧。暂时将他当成活跳跳的新鲜鱼饵,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当初就是为了避免走上这步险棋,才会连公安都被派去除草不是吗?就算你心里真的这么想,也请不要把话说出来。」
警界前所未有的丑闻。
让RB警察颜面扫地,甚至闹出人命的事件。
由于关注度实在是太高,警界根本无法只手遮天,至少现在不能再让人民看见警察在这桩失踪事件中失态。
「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连根拔起,否则再怎么割,草都还是会长出来的。」
「……总之请你不要做出可能会招来非议的事情,否则连负责监视的我都会跟著遭殃。」
「那可真不好意思。不过你尽管放心吧,我早就做好随时会被舍弃的心理准备了。」
「宫川先生!!」
「哈哈哈!」
真是败给他了。
他老是这副德行。明明是个人才,却被上头视为眼中钉。
「对了,大西老弟,你对那个传闻有什么看法?若传闻是真的,他到底是从哪回来的啊?」
「传闻?难道你是指那个吗?」
被说是一连串事件的目的,一般人听了只会一笑置之的八卦话题。
那些消失的人,该不会被召唤到异世界了吧?————见到事发画面之后,类似的说法便不胫而走。
「老实说我还真的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毕竟这次虽然没有留下画面,事后却留下了一些类似奇幻服装之类的东西。」
「大西老弟,我这个人是个老顽固,就算看到那种画面、就算看到他现身的时候所穿的服装,我还是不相信光怪陆离的说法……可是今天见到他之后,却不禁觉得那种说法也是挺有可能的。」
向来老神在在的宫川先生,此时却露出软弱的表情。
「在他失踪的那段期间,他到底都过著怎样的生活?我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有如被手无寸铁的对手杀死的恐惧感了。」
「…………」
正在戒菸的宫川先生说完之后,点燃了叼在口中的香菸。
不会吧,他只是个孩子而已————然而我没有这样笑著回答,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跟过去曾任猎人的父亲在山上遇到受伤的黑熊之际,我也感受过同样的战栗感。
☆
两位刑警离开之后,医生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前野浩一』。
我跟前野医生稍微讨论一下往后的治疗方针,之后便被带到医院分配给我的病房。
把我带到单人房的护理师很快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我跟小舞两人。
「……没想到我居然被留级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低声这么说。
失去一年以上的记忆、在魔法阵中化为粒子、凭空消失的集体失踪事件,以及独自归来的自己。
「一年、一年啊……还真久。」
是过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吗?难以理解的现实逐渐鲜明了起来,一点一滴地渗透将听来的说法视为不可能的理性。
「……小舞,健太和末彦真的不在了吗?」
事到如今,我还是抱持著『一切都是玩笑』的期待开口询问。然而小舞脸上却露出只有家人才看得出的些微哀戚,低垂双眼摇了摇头。
「……哥哥的朋友之中,小舞只知道悠斗在哪里而已。」
「!悠斗没事吗!?」
「由于这是非常罕见的严重事件,调查过程对外公开,能够确认从学园消失的失踪者名单。」
小舞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纤细的手指在萤幕上滑动。
「就是这个。」
我接过手机一看,萤幕显示的是警方的网页。
徵求线索的但书下方有一份不起眼的名单,我往下滑动一一检视。
名单上面清楚写著『伊藤末彦』与『木田健太』,我的好友的名字。
不仅如此,我记忆中所有的同班同学几乎都在名单上。
「天啊……为什么……」
我忍不住发出拒绝接受现实的声音,却毫无意义。
萤幕中只是文字的排列,看在我的眼里却格外心痛。
耳膜深处反覆回荡那个刑警所说的话。
在我想不起来的空白之中,真的有找到他们的线索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什么都记不得?……可恶,我到底……)
然而当我试著回忆的时候,却只有种逐渐在泥沼中愈陷愈深的感觉。
类似焦躁的失落感在内心煽动我的不安,随著血液蔓延至全身。
「……哥哥,该睡了。你那种像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失魂落魄的表情,小舞实在看不下去。」
我的妹妹一边假哭,一边以灵巧的动作从我的手中夺走手机。
记忆中的说话方式,一如往常的体恤。不过比印象中的小舞更加成熟的姿态,让我萌生出些许异样感。
我所不知道的时间确实存在。我所遗忘的时间正飞快流逝。
消逝的虚空深处,存在著某些重要的记忆……
「……!」
我感到一阵头痛。
非常严重的头痛,痛得我眼冒金星,表皮和骨头之间彷佛烧了起来。
「好了,哥哥,你今天还是先睡吧。太勉强自己的话,本来就很庸俗的脸,真的会扭曲到除了小舞之外,其他人都不想再看第二眼喔。身为你的妹妹,这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嗯,就这么办吧。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一回神,才发现疲惫感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睡意阵阵来袭。
现在的时间不过才傍晚,我却已经快撑不住了。
之后再来思考这些问题吧。
打定主意之后,我便横倒在床上,小舞轻轻地帮我盖上被子。
嗯嗯,偶尔住院也挺不错的,可以感受到妹妹的爱。
不过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一定会被她揪住耳朵,所以我并不打算说出口。
「……矫正没出息的哥哥,本来就是小舞的责任。所以你别再……」
「?小舞……?」
话不清不楚地说到一半,小舞就罕见地闭上嘴巴。
虽然有点在意,不过我还是不敌棉被的暖意,慢慢地闭上眼睛。
☆
「都是我不好……呜……都是我不好……」
一个小孩子正在房间的角落哭泣。
不对,正在哭泣的不是小孩子,而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
很久以前的旧梦。深深烙印在我的脑中,有些久远的苦涩回忆。
爸爸和妈妈忙于工作,经常不在家,家里只有才刚升上小学的我以及小舞。
小舞自幼体弱多病,不常外出,今天早上也有点发烧,因此留在家中休息。
『小舞,你有想做些什么吗?对了,哥哥念故事书给你听好了。』
『不要念故事书,小舞想要牵手手。』
『这点小事,你要牵多久都可以。』
小舞的掌心微热而潮湿,神情有些恍惚。
『手手,好温暖……』
『其他的呢?还想做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哥哥、在小舞身边……小舞讨厌孤单。』
『我知道了,嗯。哥哥会一直陪著你。』
生病的小舞听话而黏人。
于是我握著小舞的手,看著她逐渐进入梦乡。
我很疼爱害怕寂寞的妹妹。可是每次小舞生病的时候,都是爸爸和妈妈陪在她的身边。
只是他们现在都不在家。
自己也是个可以照顾妹妹的大人了,这点让我感到格外满足。
总是喜欢唱反调的妹妹主动对我撒娇,感觉真的很不错。
生病的妹妹身体虚弱,只能依赖著我————这种状况令人产生莫名的优越感,甚至是独占欲。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断犯错。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物,我连在心中都拿不定主意。
所以我丢下熟睡中的妹妹,跑到外面去了。为了替小舞买她最喜欢的苹果果冻,我手里握著几枚硬币,前往附近的便利商店。
我心里想著小舞醒来之后一定会很高兴,轻易违背了承诺。
我完全没思考小舞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就扔下了孤零零的她。
『哥哥会一直陪著你』的承诺言犹在耳,我却留下了小舞一个人。
结果小舞为了寻找不在身边的我,她跑出家门,发生了车祸。
「神啊,求您救救小舞……」
被救护车载走的小舞消失在视野之中,我觉得小舞彷佛被黑暗的洞穴吞噬,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有一个人的家居然是这么冷清、这么孤寂,是我从来不曾想过的。
而我身为哥哥,居然让小舞经历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悲也太难看了。
我彷佛被关进一个小箱子,抱著双膝不断颤抖。
☆
「嗯啊、嗯嗯————!啊……」
醒过来的感觉不算太糟。
尽管意识迅速浮现,恶梦的余韵却依然纠缠不休。
「已经是晚上啦?居然在这种时间醒来,真伤脑筋。」
看来我的睡眠似乎比想像中要浅。
在黑暗的病房之中绽放微光的钟面,显示出时间刚过晚上八点。
偌大的房间只听得到医疗仪器规律的无机质声响,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这种彷佛从内心深处夺走温度的寂静,令我想起小舞住院之后空无一人的家。
当时小舞发生车祸后,就是住进这家医院。
或许我就是因此才会做那个梦。
床边的置物台上面放著一张便条纸,上面写著『小舞明天再带换洗衣物过来。哥哥醒来之后先吃晚饭,记得细嚼慢咽,然后请像条死鱼一样,乖乖地躺著休息。』小舞留下的纸条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少了扭曲的话语。
「……口渴了。」
意识到喉头乾渴的同时,一直没放在心上的空腹感也跟著回来了。
医院不是会提供住院餐吗?
小舞留下的便条纸也叮咛我要吃晚饭,该不会是在我熟睡的时候被收走了吧?
「……按护士铃好像有点小题大作,毕竟又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找找有没有什么店铺,想办法填饱肚子吧。」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我猛然想起手边没有现金。
打开抽屉胡乱翻找了一下,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
「呜咕咕……但这种饥饿感真是难以忍受。」
知道自己没东西吃之后,饥饿感变得更加强烈。
烦恼了半晌,我轻叹一口气,走出病房。
现在也只能随便拦住护理师,问问看有没有晚饭吃了。
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只有几个疑似患者的人。
我依循模糊的记忆,走在打从小舞住院那时就未曾改变的亚麻地板上,寻找像楼层平面图的标示。
结果就在我准备拐进走廊转角的时候,听到了那道声音。
「真是不得了呢,就是三楼单人房的那个患者。听说是那个失踪事件的关系人。」
「哦,那个男生是吧?他虽然很可怜,却也有点恐怖。不久之前,那些人不也引发了轩然大波吗?虽然跟他本人无关,感觉还是很可怕。」
(失踪事件?该不会是指我吧?)
「不过这么一来,那个人的妹妹总算勉强得救了。可以依赖的对象都没了,她一直独自撑到现在呢。」
(?可以依赖的对象都没了……?)
莫名的异样感萦绕心头。
这算是第六感吗?我的内心浮现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继续听下去一定会后悔,却又无法逃离现场。
「她虽然是个很争气的孩子,但也才十六岁啊。」
「就是啊就是啊,有多少理赔金都一样。毕竟金钱买不到幸福啊。」
「父母双亡,而阿姨和祖母都行踪不明……」
喀锵————我彷佛听到孤零零的小舞在寂寞冷清的家中,独自将大门锁上的声音。
爸爸和妈妈死了?
祖母和阿姨行踪不明?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咦……不会吧……」
回想起来,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了。
我清醒之后,第一个出现的人是小舞。
之后也在父母不在场的情况下,径自对我展开说明。
太奇怪了。这想法绝对不是我的自我满足,但这种时候爸爸和妈妈如同关心小舞一般,立刻丢下工作赶过来也不足为奇。
即使赶不过来,理应也会立刻打个电话才对。
然而实际上……
「真的吗……?爸爸和妈妈真的死了?」
化作言语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这没什么好怀疑的。
「祖母和阿姨都不在了……?」
我们只剩下妈妈那边的祖母还健在,她目前应该住在安养院里。
除了单身的阿姨之外,家里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亲戚。
如果这两个人都不在的话。
小舞该如何是好?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段时间是谁陪伴在她的身边?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感到头晕目眩。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耳朵嗡嗡作响。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趁著还能见面的时候,如果回去的话,现在应该见得到面!
「!!」
我带著难以控制的焦躁,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冲下阶梯寻找出口。
正面的大门已经上锁。我压抑著飞快的心跳,找到类似后门的地方。
一脸倦容的警卫累得打著呵欠。我偷偷摸摸地溜了过去,飞也似地离开了医院的院区。
我来到大街上……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场所,以及陌生的景色。
店面以及大楼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黑暗,无数的行人来往其中。
冰凉的夜风稍微让我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我这才讶异于自己居然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
「可恶……!」
不过我至少知道大致的方向,也知道医院跟家里的距离并不远。
即使没来过这一带,只要沿著大马路走下去,应该能找到熟悉的地标。
「……!喂————!等一下!等等我!」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呼!呼!哈!呼!你、你走得真快。给、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喘口气。」
叫住我的人,是个背著黑色的四角形粗犷公事包,脸上戴著眼镜的女子。
这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身 夏意原野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