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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出租的中控台上亮起了黄灯，并发出嘟嘟的提示音，距离目的地已不足一百米。重甲转过脸看看龙心兰，提醒道：“在这里可要小心些，窃贼和黑帮分子遍地都是，一不留神就会惹祸上身。”

　　“明白。”龙心兰点点头，“跳蚤市场是全市罪案发生率最高的地方，我早有耳闻。”

　　出租车放慢速度停在路边，重甲和龙心兰下了车，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破败拥挤的建筑群。他们再次戴上了伪装面罩，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对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女，除非使用深层生物扫描，否则很难识破两人的真实身份。

　　夜幕低垂，年久失修的楼房和低矮的棚户杂乱地拥挤在一起，间或还有数百米高的综合居民楼。闪烁不定的广告投影在建筑上方缓缓旋转，行人摩肩接踵，浓烈的体臭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息弥散在空气里，让人反胃。

　　跳蚤市场，规模最大的黑市，大都市的赘生物，法外之地。据说市场里什么都能买得到，食物或日常用品，防霾口罩或空气净化器，电动机车或送货无人机，床上伴侣或杀人武器……可说应有尽有。当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够多的钱。

　　这里黑帮横行，到处都是窃贼，是都市罪案发生率最高的区域。大都会总人口接近五千万，警方对此地也无能为力，只要不惹出太大的麻烦，他们也乐于不闻不问。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似乎是喝醉了，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两名衣着暴露的妓女站在路灯下，用满含诱惑的嗓音向重甲打着招呼。重甲没有理会，径直拉着龙心兰穿过街道，走向对面。

　　在一间低矮阴暗的杂货店里，重甲找到了他们要找的家伙，一位瘦瘦小小的白种人。对方看到有顾客光临，立即从柜台后迎出来，面带媚笑，殷勤地招呼道：“两位晚上好，欢迎光临小店，请问能给你们提供什么服务？”

　　重甲并不急于回答，绕过杂乱的货物，走到柜台前，这才摸出那枚弹头，轻轻放在了柜台上，“费尔南，这种子弹，你有没有见过？”

　　小个头店主像是有点吃惊，盯着重甲上下打量片刻，又凑过来认真地看着那颗狭长的弹丸，最终摇了摇头，“这个看上去很不一般，很遗憾，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

　　“少他妈废话！”重甲变了脸色，声音也变得阴冷凶狠，“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玩意就是你卖出去的。”

　　费尔南毫不畏缩，抬手轻轻捏了个响指，也板起脸孔，冷冷地道：“两位是来找茬的？很遗憾，你们来错地方了。”

　　两名光头青年出现在店门外，迅速向龙心兰和重甲走来，各自伸出手臂，去抓两人的肩膀。

　　龙心兰竖起双眉，侧身避开，不让对方碰到自己的衣服。重甲却一动不动，任由光头青年扣住了他的左肩，然后重甲微微拧身，曲起手臂，肘尖正中对方的咽喉。

　　光头青年闷哼一声，松开手，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另一名光头为之错愕，伸手就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但不等他摆开架势，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眉心。光头青年顿时浑身僵硬，松开手指，任凭短刀锵然堕地。短刀尚在半空，重甲微微探身，伸出右手，将刀柄攥在了手里。

　　小个头店主也变了脸色，目光游移，右手悄悄地伸向柜台下。重甲又回过身，左手仍然举枪指着光头的眉心，右手刀却脱手飞出，霍地钉在了柜台上。

　　重甲盯着店主的双眼，冷冷地道：“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费尔南看看仍在微微颤动的刀刃，咽了一口唾沫，高高举起双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重甲用枪口点点柜台上那枚弹头，“仔细想想，这玩意你卖给了谁？”

　　小个头店主又咽了一口唾沫，飞快地道：“一位日本人，个头不算太高，脸上全是伤疤，而且……而且右眼戴着眼罩，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发誓，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

　　日本人，右眼戴着眼罩，满脸伤疤。这个形象早有所闻，重甲不觉微微一愣。龙心兰敏感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想起什么了？”

　　重甲默然片刻，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一个可怕的家伙。”

　　独眼龙中村，日裔杀手，右眼安装着一枚电子眼，擅长狙击，可以远在数公里之外击毙目标。但中村最喜欢的是近身刺杀，用一把黑刃武士刀割断目标的肌肉和骨骼，再看着对方流血致死。

　　传说中村曾经刺杀过一个富豪，并且把富豪的私人卫队全部干掉，此外又顺带杀死了七八名追赶他的警察，然后从容遁去。星球安全理事局一直在通缉中村，但始终未能将其抓获。

　　对手又升级了，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赏金猎手，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魔。

　　“下一步怎么办？你有什么主意？”龙心兰端着咖啡杯，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重甲。

　　这是一家咖啡馆，位于上城区，装饰典雅雍容，很符合龙心兰的品味。离开跳蚤市场后，两人暂时想不出如何找到中村，就在此略作逗留。

　　重甲并没有动自己面前那杯威士忌，而是同样专注地看着龙心兰，淡淡地道：“下一步如何暂且不谈，我说，你也应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真相？什么真相？”

　　重甲有些不快，耐住性子道：“一件绑架案居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已经先后死了四个人，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超级杀手！你到底在查什么？”

　　“我要查出来小丽莎被绑到了哪里，然后再把她救出来。”

　　重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地道：“不肯说那就算了，任务到此结束，我不干了。”

　　龙心兰似笑非笑地看着重甲，“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怕？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能做赏金猎手？”重甲取过酒瓶把杯子斟满，冷笑着说：“想让我继续帮你也行，我需要原因，还有更多酬金。”

　　龙心兰低下头沉默不语，似乎有些犹豫。重甲耐心地等待了两分钟，见龙心兰迟迟不肯开口，就站起身来，“那好吧，再见。”

　　“等一下。”黑发美人猛然抬起头来，“我可以告诉你。”

　　重甲犹豫了两秒钟，最终缓缓坐回原地。及时退出或许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不过，这件案子幕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令人震惊的秘密？重甲对此有些好奇。

　　龙心兰呷了一口咖啡，品味片刻，才缓缓道：“不知道你是否关注过，最近几年，世界各地发生过许多起幼儿失踪案件，失踪的全部是2岁至5岁之间的儿童。我怀疑小丽莎的失踪和这些失踪案有极大关联，而马洛克等人的死更证实了这一点。”

　　“多起幼儿失踪案？”

　　“对，我详细统计过，至今为止，共有889个孩子失踪。但我相信，实际失踪的幼儿要远高于这个数字。”

　　将近九百个孩子！重甲心弦为之一颤，犹豫良久，才问道：“这么多孩子失踪，我怎么没见到过相关报道？”

　　“每个案例都有报道，但是，除了失踪幼儿的亲人，大多数人都不关注这个。网络上各种娱乐节目铺天盖地，人们关注的是那些，对过于沉重的话题往往视而不见。人们关注明星吃什么，穿什么，有没有出轨，和什么人牵过手，甚至走路先迈哪只脚，但对于人类是否应当飞向太空这个提案却漠不关心。”

　　说的也是，娱乐的确成为了现代生活的标志，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全被铺天盖的明星绯闻、各种搞笑节目以及无孔不入的广告湮没了。诙谐取代了庄重，低俗取代了高雅，肤浅取代了深沉……

　　星辰大海曾经是人类的梦想。但是，人类已经变得越来越现实，活在当下，如何让自己活得更舒服更开心才是人们最关心的。好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类早已放弃了星辰大海。

　　重甲对这一切深感厌倦，但他无能为力。

　　人类生存的这个世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娱乐至死的世界，每天爆炸的信息流和泛娱乐的内容正在将我们的喜怒哀乐逐渐化为麻木不仁。

　　只有这个时代，段子手才会横行，人人都是逗比，笑点越来越高，精神越来越脆弱，情绪越来越扁平……我们总是说，生活太过艰难，所以休闲时间当然要疯狂娱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而活，所以，那位反对猎户座计划的竞选议员才会博得围观民众的满堂喝彩。

　　娱乐已经溢出互联网络，渗透进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人类不能将政治、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等统统贬为娱乐的附庸，倘若如此，其结果就是人们将成为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位叫做尼尔·波兹曼①的美国人就对此提出了郑重警告，可惜，时至如今，人类并未做出反省，反而愈加变本加厉。

　　其实真正的悲哀是什么呢？很多人可能从未想过，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追求生产力的发展？这些物质自然是为了给极少数的“上层”人士创造的，他们处在金字塔顶端的第一阶层，却鞭策整个人类为他们付出努力。

　　重甲依稀记得这样一句话：人类社会的最佳比例是按照冰山模式---九分之八在水下，九分之一在水上。②

　　说的真对，可惜重甲不记得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看重甲默默不语，龙心兰又补充道：“这些失踪案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的目的就是把真相找出来。但是，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调查，小丽莎的父母需要一个交代，而且，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这么多孩子失踪，其中隐藏的秘密一定惊天动地。重甲犹豫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①：此处指尼尔·波兹曼的著作《娱乐至死》。

　　②：这句话出自赫胥黎《美丽新世界》。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