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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重如墨，是时候出发了。

　　两人走进停车场，坐上车子。重甲四周审视一遍，未见异常，才开启了戴在脖颈里的立体投影仪。扇形的投影光线左右平移，几秒钟后，光芒散去，重甲则变身成了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黑人。

　　此刻，坐在驾驶位的是一位日本女人，身材娇小，表情僵硬，眼神冷漠高傲。那是龙心兰，她也开启了立体投影仪。

　　在监控器和安保队员眼里，他们俩就是维兰德科技研究主管三禾美智子和副主管马丁内斯，只有近距离肢体接触或者深层生物扫描才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两小时后，电动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扇大门前。维兰德生物科技总部，他们又来了。

　　一名保安走上前来，探头向车内看看，然后不声不响地退到一边，示意岗亭里的保安打开大门。电动轿车穿过大门，径直驶向维兰德总部大厦。

　　外围保安显然是收到了通知，并未再次上前盘查。车子一路畅通无阻，驶过林荫道，在一片草坪前缓缓停下。

　　龙心兰打开座位中间的置物箱，取出两幅薄薄的手套举在面前看了看，然后将其中一幅递给重甲，叮嘱道：“正面才有掌纹，小心别戴反了。另外，立体投影仪不能改变声波，你记得不要说话，交给我来应付。”

　　“明白，我没那么蠢。”重甲接过手套仔细戴好，高分子薄膜与皮肤紧密贴合，没有半点空隙，也没有异物感。这玩意无毒无害，二十四小时后就会自行分解脱落，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有了动态立体投影和掌纹手套，他们就能在大厦内自由活动，但底层机密实验中心除外。那里是维兰德科技的核心重地，需要验证DNA才能获准进入。据欧文所说，实验中心每晚都会有研究员留守，他们要取得研究员的血液样本，才能瞒过DNA验证仪。

　　龙心兰又从置物箱里拿起两把双刃短刀，将其中一把递给重甲。普通武器会被门禁扫描发现，所以他们带上了两把纳米战斗刀。这玩意极度锋利，足以与独眼杀手那把武士刀匹敌，可惜只能用于近战。重甲默默地接过短刀，插进了腰间。

　　口腔里有点异物感，重甲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那颗假牙，那是龙心兰的点子，她坚持在出发前替重甲装上一颗封装着体能增强剂的假牙。龙心兰声称是在利用吞噬杆菌自毁的怪物身上得到的灵感，但重甲怀疑她早有预谋。

　　穿过草坪，重甲和龙心兰并肩走向维兰德科技总部大厦。

　　大门前的警卫迎上前来，微笑着招呼道：“两位主管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是机密。”龙心兰冷冷地瞪了警卫一眼，把右掌按在门禁边的掌纹扫描仪上。她的嗓音完全变了，与酒会中三禾美智子那尖刻的语气一模一样。

　　警卫倒是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吐吐舌头，打开了身后的玻璃滑动门。正对大门那张电子屏已经踪影全无，似乎是收进了地板下面，那座双螺旋雕塑倒是耸立如旧。

　　大厅里共有八名警卫，肩挎短柄突击步枪，腰间还配着手枪和战斗刀，堪称全副武装。龙心兰也不和保安们打招呼，目不斜视，径直向电梯间走去。重甲也板起面孔，紧跟在龙心兰身后走进了电梯间。

　　资料显示，进行基因增强实验的秘密实验室就位于总部地下深处，但是安保级别非常高，所有出入人员都需要验证掌纹，开启机密资料库还需要验证DNA，稍有不慎就会触发警报。

　　欧文博士说的没错，他们要千万小心。

　　电梯门缓缓滑开，底层到了。保安室值班的警卫侧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走出电梯的重甲和龙心兰，又懒洋洋地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里的平板电脑上。

　　走廊低矮狭窄，下班时间早就过了，看不到人影，许多房间都黑着灯，显得有些阴森。走廊尽头是一扇合金防暴门，右侧门板上印着一个醒目的生物标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警告！未经授权不得入内。

　　根据欧文提供的信息，这里就是进行生物基因增强实验的研究中心，只有通过DNA验证才能进入这扇门。他们两个的DNA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触发警报，好在研究中心外的值班室每晚都有研究员值守，只需要一滴血就够了。

　　研究中心外就是值班室，只有一名研究员，正仰靠在亚克力椅子里，脸上戴着VR眼睛，嘴角还挂着淫荡的笑，似乎在欣赏某些儿童不宜的影片。

　　重甲当先走进值班室，看似无意地左跨两步，用后背挡住了墙角的监控器。龙心兰则迅速走到那名研究员身边，伸出右手在他脖颈间用力一捏。研究员抽动一下，随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座椅里。龙心兰又取过一枚采血针，在不省人事的研究员脖颈后浅浅地刺了一针。

　　血液滴在DNA验证仪上，两秒钟后，厚重的合金防暴门无声地左右滑开。搞定，龙心兰和重甲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先后走进了研究中心。

　　出乎意料的是，首先映入视线的竟然是两具黑漆漆的日本武士塑像，高约两米，一左一右立在研究中心大门后。塑像腰悬武士刀，全身上下覆满甲胄，右手按在刀柄上，似乎在警告来者不得轻举妄动。

　　三禾美智子是日本人，这两具武士塑像或许就是她的主意。重甲盯着塑像看了一会，又把目光转向研究中心内。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前方空旷整洁，像是一个大厅，但看不到研究器材，也没有任何用来盛放实验体的器皿，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半环形操作台耸立在不远处。

　　龙心兰走到操作台前，低头审视片刻，然后把右掌按了上去。伴随着轻微的嗡嗡声，不计其数的四方形玻璃柜从地面升起，不多时就布满了大厅。

　　玻璃柜里面，是人。

　　确切来说，是形态各异的“人”。有些人后背上生着类似蜻蜓的翅膀；有些人四肢末端是猫科动物的爪子；有些人全身覆盖着浓密的毛发，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有些人脑袋完全不像人类，犬齿暴突，直接穿破了嘴唇；有些人上肢完全变异了，竟然长着如同螳螂的镰刀……

　　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人都在闭目沉睡。

　　玻璃柜中的这些人，还能称之为人类吗？使用自己的同族进行这种实验，什么样的疯子才能做出这种事？胸腹间阵阵翻腾，强烈的呕吐欲占据了重甲的全部神经。他连做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这些应该是失败的实验品。”龙心兰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但仍比重甲要显得镇定一些。她取出智能眼镜戴上，继续按动按键，操作台上方弹出了一张全息屏，实验体的身份信息在其中相继浮现。每位实验体的资料都有两张比对图片，并附带了实验流程及结果。

　　重甲抬起左腕，想用自己的个人终端录下眼前这一幕，随后他就惊异地发现，终端机没有信号，对指令反应也慢了许多，似乎研究中心拥有很强的电磁场。重甲凑到龙心兰身边，把终端机指给她看，龙心兰微微点头，回应道：“正常，为防止泄密，这里肯定开启了电磁屏障。”

　　电磁屏障居然无处不在，长时间待在这里，恐怕立体投影仪也会失效。重甲低声提醒道：“咱们不能逗留太久，还是先找到小丽莎吧。”

　　龙心兰紧盯着全息屏，用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智能眼镜，“明白，但我要先把这些证据拷贝下来。”

　　全息屏上的画面不断变幻，最终，小丽莎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下方只有极简短的一行字：1309号受试者。此外没有任何信息，或许小丽莎尚未接受基因增强。

　　“找出她的位置，咱们把她带出去。”重甲心中微感欢喜。龙心兰依言调出位置示意图。全息屏上显示出了大厅全图和一排排绿色的光点，只有一个光点是红色，在示意图左上方有节奏地闪烁着。最后一排，左首第三个受体储藏柜。

　　两人穿过一排排玻璃柜，向大厅后方走去，重甲不想去看躺在高分子玻璃后面那些“人”，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那些奇形怪状的躯体在视野中不断闪过，让他心烦意乱。

　　“找到了。”龙心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玻璃柜。

　　小丽莎穿着睡衣，闭着眼躺在地板上，胸口缓缓起伏，似乎也在沉睡。玻璃柜四面全是密封的，仅留有几个通气孔，龙心兰伸手在玻璃板上按了按，但没有反应。

　　“用这个试试，应该能切开。”重甲抽出腰间的纳米短刀。龙心兰急忙摇摇手，低声说：“不要乱来，会触发警报。”

　　“没关系，警报是不会响的，为了方便两位的行动，我特地关掉了报警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重甲大吃一惊，闪电般转过身去，举起短刀护在胸前。

　　一位身材高大的家伙站在不远处，身穿黑色长风衣，双手负在背后，脸上覆着头顶双角的鬼怪面具。般若面，又是那位神秘兮兮的般若面。

　　般若面左右两侧各有四名警卫，八支突击步枪分别对准龙心兰和重甲。八名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们两个却只有两把短刀，敌我悬殊。重甲和龙心兰对视一眼，丢掉短刀，缓缓举起双手。

　　“龙心兰小姐，端木重甲先生，又见面了，欢迎，欢迎。”般若面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明显的讥讽，冷笑道：“两位还是去掉伪装吧，看着其他人的脸孔说话，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龙心兰看了重甲一眼，默默地摘掉投影仪，丢在地板上。重甲也摘掉投影仪，看着对方面具下的双眼，问道：“好吧，我们已经去掉了伪装，阁下是不是也该摘掉面具了？”

　　般若面默然片刻，缓缓举起手臂，摘掉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娇小的脸孔，与他高大的身材极不协调。

　　表情僵硬，眼神高傲，透着几分冷酷，以及难以言喻的狂热。重甲认得这张脸，确切地说，从进入维兰德总部那时起，这张脸孔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般若面就是三禾美智子。

　　三禾美智子脱掉风衣，露出了一身暗红色的紧身衣。她抬手在自己胸前轻轻一按，伴随着轻微的嗤嗤声，她的体型也在迅速缩小，几秒种后，就恢复了原本娇小玲珑的体态。

　　“这是一种伪装服，可以充气膨胀，改变体型，再加上那张面具，人们就会误以为我是个男人。”美智子的表情依然冷冰冰的，声音也和她的表情同样僵硬，没有半点起伏。

　　确实如此，重甲只知道般若面在隐瞒身份，但从未想到他竟然是一位体态娇小的女人。

　　龙心兰紧盯着三禾美智子，开口道：“是你雇佣马洛克绑架小丽莎，是你指使林曼娜杀掉马洛克，然后又利用机械蜂杀掉了林曼娜。派出杀手，误导我们去追踪洛根，又派出了那种变异怪物，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背后策划，对不对？”

　　“对，你说的没错。”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哦，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告诉你们也无妨。不知疲倦、不畏痛苦、反应敏捷、力大无穷、而且无需训练就拥有出类拔萃的战斗技能，这样的战士是每个国家都梦寐以求的，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

　　“就因为这个？”

　　“对，就是这个原因，你们两个对基因增强计划是很大的威胁，所以必须铲除。”美智子上前两步，冷笑着说：“居然干掉了我派出去的猎杀者，不得不说，两位的强悍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这位像冰山一样的日裔女子只是实验中心研究主管，她有派遣那种变异怪物的权限吗？重甲心生疑窦，不觉微微皱起了双眉。

　　“猎杀者？就是那种能够自毁的怪物吗？”龙心兰并不紧张，反而流露出了几分好奇。

　　“怪物？”美智子冷冷地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我们有些区别，但他们的DNA序列和人类一模一样。”

　　“很好，你也知道他们原本是人，是尚未成年的孩子。把天真可爱的孩子改造成这些嗜血凶残的怪物，你难道就没有一丁半点的羞愧吗？”龙心兰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眼眸中射出了刀剑般的锋芒。

　　“很抱歉，龙心兰小姐，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美智子的表情依然冷漠，只是嘴角隐隐浮出了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感到羞愧？”

　　三禾美智子又走近了两步，重甲留意到她脖颈间挂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末端是一个同样材质的椭圆形项链坠，悬在美智子雪白的胸前微微摇晃。

　　“的确，你没必要感到羞愧。“龙心兰也冷冷地笑了，“连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准则都可以抛弃，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羞愧’！”

　　“噗，哈哈哈哈！”三禾美智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但那笑声生硬刺耳，听不出半分欢喜，“道德准则，依靠猎杀其他物种来维持生命的人类，居然也谈道德准则？”

　　依靠猎杀其他生物来维持生命，三禾美智子的话和欧文博士如出一辙。不知为何，重甲胸中浮出了几分隐隐约约的不祥。

　　龙心兰盯着大笑不止的日裔女人，轻蔑地说：“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终于谈到要点了。”三禾美智子收起笑容，眼神变得炽热亢奋，“你们都很强壮，直接杀掉有些可惜，我还没有试过在成人身上进行基因实验，你们两个人将是第一批实验体。”

　　四名警卫走上前来，分别抓住了龙心兰和重甲的双臂。黑发女毫不反抗，侧过脸看着重甲，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重甲微微点头，用力收紧咬肌，想咬碎那颗假牙。但是，假牙纹丝不动，肌肉纤维似乎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无法完成大脑下达的指令。重甲大感意外，转头看看，龙心兰表情呆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呵呵呵……”三禾美智子冷冷地笑了，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愚蠢，你们曾经干掉过我派出去的猎杀者，如果没有半点准备，我会冒然靠近你们吗？”

　　“在两位进来之后，我就向研究中心注入了一种神经麻醉气体，起效稍微有一点慢，但没有颜色，也没有异味，令人防不胜防。”

　　四肢酸软，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思维也变得异常迟缓。重甲费力地转过头，发现龙心兰已经昏迷不醒。

　　三禾美智子又走近两步，椭圆形项链坠就在重甲面前微微摇晃。日裔女人冷冷地道：“睡吧，等你们醒过来，就将成为我的实验品。”

　　重甲想冲美智子脸上吐一口唾沫，但没能做到。

　　他昏了过去。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