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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从前。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楼宇；尖叫狂奔的人群；无数满含愤恨的脸孔；连续不断的枪声；遍地血泊……还有阿梅那冰冰凉凉的身体。
人们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包围了维兰德科技的各个分部。发起者是谁不清楚，重甲只知道这是一场全球性的事件，游行在全世界各大城市同时爆发。
端粒修补技术能让人活得更长久，能让人类摆脱死神的威胁，但想要得到长久的生命，就要支付数目巨大的金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根本无福消受。
人类已经破解了长寿的秘密，可是，只有高居社会顶层的富豪们才能享受这一成果。从古至今，人们一直渴望着平等，但悲哀的是，平等并不存在。
社会阶层是存在的，无论你是否承认，它就在那里。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些人努力挣扎，也只能住在肮脏的贫民窟里。科技的发展进一步加大了各阶层之间的鸿沟，公平、正义、自由，这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也不可能实现。
社会被割裂，贫富差距日益扩大，下层贫民普遍对生活在上层的精英人士怀有与生俱来的愤怨和不满，在富人们能够享受更长久的生命之后，愤怨更是演变为了不折不扣的仇恨。
示威游行升级为暴力破坏。有人丢出了第一个燃烧瓶，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用橡皮弹和催泪弹予以回应，镇暴旋翼机也迅速出动，游行队伍终于溃散。
阿梅也在游行队伍里，她并没有动手，只是高呼口号。不幸的是，她被四处狂奔的人群踩在了脚下。
等重甲闻讯赶到时，阿梅那原本清澈如同山泉的大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原本温暖的身体也变得冰冷僵硬。
很多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被践踏而死。为平息事态，维兰德科技支付了巨额赔偿，然后，踩踏事件就不了了之。阿梅也死了，就死在重甲怀里，而他对此无能为力。当时的端木重甲不过是陆战队中的普通一员，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重甲，重甲。”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重甲不想回答，他还想再看一看阿梅的眼睛。
“重甲！”
声音变得高亢尖锐，听上去还有点熟悉……是阿梅吗？
“阿梅！”重甲大叫一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旁边响起了一个略含惊喜的声音。
一片明亮，什么都看不清。重甲眯起双眼，等视野由朦胧变回清晰，才转头四下打量。这里像是手术室，房门紧闭，看不到警卫，美智子也不在房间里。他正躺在一张窄窄的手术台上，右手边的器械架上摆满了各种医用器械。龙心兰躺在左手边的手术台上，正关切地看着他。
美智子说过，要把他们两个当做实验品，看来并非虚言恫吓。重甲想坐起身，却没能成功，随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皮带牢牢地固定在手术台上。黑发女的情况和他一样，也是丝毫动弹不得。
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他的随身装备全部被搜走，立体投影仪、电子侦察蝇、纳米短刀、智能眼镜、一样也没剩下。龙心兰比重甲稍好一点，多了一条蕾丝胸罩。
“你醒来多久了？有人进来过吗？”
“刚醒，没人进来。”黑发女无可奈何地看着重甲，嘴角带着一抹苦笑，“非常抱歉！要不是我坚持调查，也不会有这个结果。”
“先不要急，我有办法。”重甲动动舌尖，假牙还在，警卫没有发现假牙中另有玄机。重甲稍稍放下心来，放松思维，逐寸逐寸地感知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脱身，但至少不能让三禾美智子如愿以偿！重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耸起左肩，转过脸一口咬住自己的肩头。
“你干什么？”龙心兰目瞪口呆。
重甲摇头不答，现在他顾不上解释。皮破血流，温乎乎的血液溢满口腔，他的牙齿终于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异物。重甲缩回肩膀，把咬在牙齿间的东西抽出三角肌。
那是一截短短的纳米钢丝，可以开锁，也可以当做丝锯。钢丝插进肌肉，对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而言，不啻于一种折磨，但对重甲来说，只不过略有异物感罢了。赏金猎手是个比较特殊的职业，常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即使他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因此，重甲特地把这截钢丝埋在肩三角肌内，以备不时之需。
重甲强忍痛楚，勉力抬起头，把钢丝吐进自己的右手，然后才对龙心兰解释道：“这是我用来保命的手段。”
曲起手腕用钢丝去割皮带，姿势很别扭，也使不出力气。干这活需要极大的耐心，重甲盯着房门，缓慢而吃力地摆动手腕。龙心兰帮不上忙，只能用满含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皮带上的缺口逐渐变大，终于无声地断成两截。搞定！重甲迅速替自己解除束缚，翻身跳下手术台，凑过去解开了捆着龙心兰的皮带。
“你感觉怎样？还能动手吗？”
龙心兰点点头，“应该没问题，麻醉剂的药效已经消失了。”
“那就好，咱们的装备全被搜走了，看看房间里有没有能用的武器，赤手空拳可没办法杀出去。”
龙心兰替重甲简单包扎了伤口，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在房间里东翻西找。最终她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这里只有几样麻醉剂，没有别的。”
没有称手的武器，重甲微感失望。龙心兰在器械架上抓起两把手术刀，随手将其中一把递给重甲，“拿着，只有用这个了。”
房门没有上锁，实验室的守卫好像并未发觉实验品挣脱了束缚，对方似乎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醒过来。
重甲轻轻拉开房门，小心地探出头左右张望。眼前是一条走廊，看不到人影，似乎也没有监控器。
龙心兰跟在重甲身后走出房门，用手肘碰了碰他，问道：“我醒来的时候听到你在叫一个名字，阿梅，你的恋人吗？”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重甲默默不语。龙心兰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又补充道：“抱歉，是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没关系，她是我的妻子，在全球大游行事件中……死去了。她的眼睛……和你很像。”重甲勉强笑了笑，但那笑容异常苦涩。
“啊……非常抱歉！”龙心兰的眼眸里浮出了浓浓的愧疚。
“不用，那次大游行有很多人被踩踏致死，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两次因为保护我而受伤，原来是这个原因。”
重甲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默默不语。
龙心兰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重甲，轻声问：“我和你妻子的眼睛，真的很像吗？”
重甲转过脸看着黑发女清亮如水的双眸，缓缓点了点头。
“今晚逮到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刚刚接近走廊拐角，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重甲和龙心兰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知道，问这个干嘛？”
“嘿嘿，那个黑发妞儿身材真好，你想不想爽一下？”
“你可不要乱来，队长吩咐过，他们两个是重要实验体。”
“拉倒吧，别说你不想。听着，我关掉了这几个房间的监控，咱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
两个人，应该是警卫，而且似乎在打龙心兰的主意。难怪直到现在警报也没响，原来是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关掉了监控。重甲不由自主地瞥了黑发女一眼，龙心兰的表情依然镇定，但怒火却在眼眸深处隐隐闪烁。
重甲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晃晃，示意龙心兰不要轻举妄动。龙心兰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地蹲下身，把手术刀的刀尖探出墙角，藉着刀面的反光观察对方的位置。
片刻后，龙心兰起身回头，指指重甲手中的手术刀。重甲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把刀子递了过去。黑发女双手各执一把手术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纵身跃出墙角，双刀离手，化作两道寒光激射而出。
两声低哼，然后是重物倒地时的闷响，龙心兰回过身来，微笑道：“搞定了。”
转过拐角，两名身着作战服的守卫直挺挺地躺在一扇合金门前。两人的左眼窝里，手术刀的刀柄正闪动着幽幽的寒芒。两名守卫都携带着XM8-Ⅲ突击步枪和自动手枪，腰间还挂着战斗刀和手雷。
箭术超群，飞刀精准，这女子肯定接受过特殊训练。不过，逃命的时候不应该考虑这些。重甲毫不迟疑，跟在龙心兰身后，迅速奔过去卸下了尸体上的装备。
前方的合金门锁着，门边安装着刷卡器。重甲取下一具尸体上的身份识别卡试了试，合金门打开了。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整排电脑屏幕，没有人影，只看到维兰德科技的标志在屏幕上缓缓旋转。房间很大，摆满了各种重甲叫不出名字的实验器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剂的气味，奇怪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淡淡的血腥。
黑发女指指前方的标本柜，似乎有所发现。重甲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标本柜里只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试管，上面都贴有标签，并标注着“基因样本xxx号”的字样。
重甲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毫无疑问，每一只试管就代表着一个实验体，试管上的每一个代号，就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维兰德科技连他们的名字都不屑费心去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头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串串数字，这些数字能带来巨额回报，仅此而已。
轻微的嗡嗡声持续不断，似乎某种设备正在运行。转过一排标本陈列柜，重甲看到了血腥气的源头。实验室中央排放着几张手术台，每一张手术台旁边都耸立着一台型号不明的手术机器人。
四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围在居中的那张手术台周围，似乎全神贯注于某种工作，全然没有发觉重甲和黑发女已经悄然接近，那种嗡嗡声就来自于手术台旁边的手术机器人。
或许听到了什么动静，一名白大褂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到满身血污的重甲和龙心兰，白大褂吃惊地瞪大双眼，愕然道：“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几个白大褂同时抬起头，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重甲和黑发女。良久，居中那名戴着金丝边眼镜、满头白发的老者皱起双眉，满含不悦地说：“怎么回事？实验品怎么会跑出来？我不是吩咐过给他们注射麻醉剂么？”
戴眼镜的老者指手画脚地发号施令，“给他们每人打一针。”
“是是，瓦吉姆博士。”三名白大褂快步跑开，手忙脚乱地去寻找麻醉剂。
这些家伙大概在实验室里待得太久了，竟然不知道死神即将降临。看着对方白痴一般的反应，重甲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一名白大褂找到了麻醉剂，居然当真举起注射器向他们冲过来。真他妈白痴！重甲举起XM8-Ⅲ，对准三名白大褂依次扣动扳机。三个家伙同时摔倒在地，抱着被打碎的膝盖满地乱滚，呻吟不绝。
“混蛋！”满头白发的老者勃然大怒，举起拳头就向重甲扑来，嘴里还大呼小叫，“你这混蛋！他们都是我的重要助手！你怎么可以冲他们开枪！”
这名叫做瓦吉姆的老家伙应该是个重要人物，从他颐指气使的举动就能看得出来。重甲再次扣动扳机，两发子弹穿透了瓦吉姆的膝盖，瓦吉姆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板上。
“你们可以把我们当做实验品，为什么我就不能冲你们开枪？这他妈是什么混蛋逻辑？”重甲冷冷地说：“记住，我们是人，不是小白鼠！”
“蠢货！”瓦吉姆挣扎着抬起头来，“基因增强计划是本世纪最重要的基因研究，能够成为研究计划的一份子，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龙心兰冷冷地说：“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把你自己当做实验品？”
“蠢货！白痴！”瓦吉姆两只眼镜片后喷吐着癫狂的光芒，咆哮道：“为科学奉献一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这种智商低下的蠢货是不会明白的！”
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重甲把枪口对准瓦吉姆的脑袋，但半秒钟后，他又改变了主意。重甲收起步枪，拎起瓦吉姆，把对方摔在一张手术台上，再用束缚带牢牢固定住瓦吉姆的四肢。
“放开我！你这混蛋！放开我！”瓦吉姆拼命挣扎。重甲充耳不闻，启动手术台旁边的手术机器人，这才看着瓦吉姆的眼睛，冷笑道：“欢迎成为研究计划的一份子。”
手术机器人的六条手臂同时举起，然后落下。温热的血滴溅上了重甲的面颊，瓦吉姆的狂叫顿时变成了痛苦不堪的惨嚎。三名白大褂停止呻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睛中满含恐惧。
似乎感觉到重甲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龙心兰及时提醒道：“重甲，我们应该先问问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不要紧，这边还有三个提问对象。”重甲转过身盯着三名面无人色的白大褂，沉声道：“关于基因增强计划，你们都知道什么？”
“我……不太清楚，但三禾美智子知道，她是这里的主管。”
“三禾美智子，你们应该去找三禾美智子，这次的实验就是由她负责的，她知道所有的事。我们只是技术人员，只负责处理基因样本，不清楚公司的核心计划。”
“对对对，三禾美智子，从甄选实验对象到实验流程，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她亲手策划的。”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抢着回答，看来重甲近乎疯狂的举动起到了很好的警示效果。
重甲晃晃手中的突击步枪，“三个问题，到哪里去找三禾美智子？怎么离开？怎样才能毁掉实验中心？”
“三禾美智子这时候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实验中心最底层。”
“总部顶层有直升机，你们可以驾驶直升机离开。”
“警卫队有军火库，军火库里应该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
“好吧，我已经听够了。”重甲端起突击步枪，扣动了扳机。 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