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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彼此猜疑

初见,你就是今生 苏喜 18483 2021-04-06 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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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各自散了,周宴北回到公寓,出了电梯,正要往自家门口走去,脚步忽地顿住,目光也随之微微一凛。

  公寓的门留着一条缝隙,并没有上锁,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知道他公寓密码的人不出三人,谢尔东不会在没得到他应允的情况下擅自进入他家,那么剩下的人不是他母亲就是他父亲。

  做好心理准备,周宴北慢悠悠地推开门。

  屋内光线很足,公寓里所有能照明的灯几乎都开了,但是听不到任何动静。周宴北环顾四周,关上门后立在门口没动。

  不多时,他父亲周元生从书房出来了。他们父子二人两年没见,期间也没有联系过,是完完全全地失联了两年。

  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周宴北冷漠地望着父亲的脸,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当年逼迫他出国的人里,就有他父亲。

  周元生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沙发边坐下,目光犀利地看着周宴北,道:“见到我这个父亲,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周宴北勾起嘴角,冷笑道:“我也想知道,您怎么突然想起来上这儿看看了?您该有两年没来过这里了吧?居然还能记得门锁的密码,看来改天我得把密码换了。”

  “周宴北!”周元生低喝一声,不悦道,“你回国了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是不是我今天不来,又是你闯了祸我们才能知道你的行踪?”

  这个“又”字,重重地打在周宴北心上。在他父亲眼里,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周宴北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冰水下肚,似乎也压下了他心口的那股怒气。

  他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之间,从来不可能心平气和地交谈。他父亲与他讲话的时候,也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下属。

  他摇头笑了笑:“是不是沈叔叔告诉你的?”

  “你还知道叫他一声沈叔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调查沈昕的事情?你又不喜欢人家,人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得往自己身上揽?”周元生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瞒着家人突然回国,居然是为了沈昕?而他就连知晓儿子的行踪,都是从老友口里得知。天知道他被沈冲告知的时候,脸上有多挂不住。

  周宴北:“这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情?你以为你沈叔叔很希望你能管这档子事?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就不必再管人家的家务事了吧?沈昕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就不要再纠结于她,给我马上收拾东西回新西兰吧。”

  周元生专制惯了,容不得周宴北在自己面前说一个“不”字。

  更何况周宴北当初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他花了大精力才将那件事情妥善处理好。

  周宴北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瞥了周元生一眼,忽然话锋一转:“父亲,您是不是又跟王怀南扯上了什么关系?”

  “你想说什么?”周元生眯着眼,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王怀南今天找过我了,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这么多巧合,于是我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就是,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往来?”

  “胡说八道。”周元生猛地站了起来,自周宴北身边擦肩而过,“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不要再插手沈昕的事情,否则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桩。”周宴北冷笑。

  过去几年,周元生从不曾理解他,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强求周元生的包容,他们父子间注定不可能和睦相处。

  周元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危险,他还想再警告周宴北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来之前他就想过会是这种局面,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如果周宴北是这么容易就会妥协的人,当初他们就不会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他逼去新西兰。

  就在周元生即将踏出公寓的时候,周宴北忽然喊了一声:“爸。”

  周元生停下来,却没有回头,他听到周宴北问:“沈昕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沈叔叔才需要另一个沈昕来维持原样?”

  话是问出口了,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得到父亲的回答。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沈冲既然找到了周元生,就说明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而他,早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天气预报说得果然没错,到了夜间,窗外开始狂风暴雨。

  屋内灯光摇曳,因暴雨的缘故,电路不稳,电灯忽明忽暗。到了后半夜,公寓彻底没电了。

  周宴北摸黑点上蜡烛,拿出酒,边喝边等天亮,脑中尽是父亲周元生的那番话。

  父亲的来意很明显,想要他放弃追查沈昕的事情,这显然也是沈冲与父亲见面的主要原因。只是他没想到沈冲居然搬出他父亲来阻止他。

  黑夜里,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那个在他心里存了许久的可能则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

  几个小时前,他问父亲沈昕是不是已经过世了,虽然父亲没有回答,但他仍旧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在沈冲祭拜的那块无名墓碑下,很可能埋着的就是沈昕,但沈冲为何有意隐瞒?倪晨又为什么会甘愿代替沈昕生活?她一而再地出口伤人,只不过是想逼他离真相远一点儿吧?

  再者,倪晨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难道她没有父母吗?怎么会甘愿放弃自己的生活成为另一个人?

  酒精不断刺激着周宴北的大脑神经,他越想越觉得头疼。再加上一个王怀南,所有的事情交织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天将亮未亮时,周宴北接到了谢尔东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周宴北自认识谢尔东起,从未见他与人动粗。哪怕是他做了律师这行以来碰到过不少无赖,也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说是动手爆粗了。这还是第一次。

  周宴北瞧着躺在病床上的谢大律师,一时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幸灾乐祸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

  史清忙里忙外地将手续办理妥当,一声不吭地站在病床边,双眼通红。

  周宴北见过她两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她不说话时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平添一分孤傲,难怪谢尔东会对她上心。

  等史清出去了,周宴北才问:“现在做律师的还负责协调当事人的家庭和谐?”

  谢尔东心情不佳,再加上伤口仍隐隐作痛,实在没心情跟他贫嘴,朝他使了个眼色,道:“你出去看看,她前夫也在医院里,我怕他又会跑来找史清麻烦。”

  周宴北靠着床尾没动,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你还真认真了?”

  “我看着像是在逢场作戏吗?”

  这下周宴北没说话了。他本来以为谢尔东会反驳,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地就承认了。

  “怎么打起来的?”过了会儿,周宴北又问。

  “雨太大,我和史清谈完官司的事情送她回家,没想到正好被来找她的前夫碰上了。她前夫说了些难听的话污蔑史清,还动手打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挨打?换成是你,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就这么简单?”周宴北怎么都不信。

  谢尔东素来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仅是这样怎么会让他大打出手呢?

  “就这么简单。”谢尔东一口咬定。

  他伤得并不重,只是右手手肘轻微骨折,需住院观察。见他这副模样,周宴北突然有些好奇史清前夫是个什么情况了。

  周宴北站在病房门口,刚一踏出病房时,就听到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史清前夫的病房。而此时,史清也不知所踪。

  他想了想,提步朝那边走去。

  病房内一片骚乱。

  三个人同时拦在倪晨面前也没能拦住倪晨的攻势,只见倪晨拿着相机,对着陈东林的脸一阵猛拍。

  因为愤怒,倪晨整个人的动作有些没了分寸。陈东林的人没能拦下她,想动粗又碍于在医院不能太过放肆,始终有些畏手畏脚。

  “咔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倪晨简直气昏了头。

  她听到史清在电话里的哭声时整个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她知道陈东林无耻,但怎么也想不到陈东林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倪晨指着陈东林大叫:“你不是挺要脸的吗?我就让别人看看你陈东林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婚内出轨、家暴,所有坏事儿你全都干了,就这样你还拖着不愿离婚?为了少分几个钱我看你是连脸都不要了。你等着,我马上联系媒体把你这事儿曝光了,我看你努力维系的面子还能剩多少。”

  陈东林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倪晨的鼻子大骂:“你少给我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块儿办了。”

  倪晨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倒是来啊,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

  倪晨气疯起来连史清都不敢说话,可她又怕倪晨受自己连累,正想开口劝阻,就听到了陈东林气急败坏后污蔑的话。

  “好啊史清,你平时看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背后早就跟这女人串通好了,故意激怒我抓我把柄是吧?你以为光凭这些照片就能从我这里多分点儿钱?我呸,你想都别想!”

  倪晨气得脸色通红,反驳道:“你还需要我刻意抓你把柄?你浑身上下都是把柄。我才要警告你对史清客气着点儿。离开庭没几天了,识相的赶紧把离婚协议书签了,不然真闹到法庭上,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被倪晨这么一闹,几位当值医生以及护士没辙,又碍于陈东林的身份,只能找来保安请倪晨出去。

  见状,倪晨一扬手,躲开保安,还用力踹了一脚陈东林的病床,这才拉着史清离开。

  她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强势,气势汹汹地出了门,可谁知一出病房就愣住了。

  周宴北正倚靠在外边的墙上,脸上挂着笑意,别有深意地望着倪晨。

  倪晨握着相机的手紧了紧,躲开他的视线,转头问史清:“你的律师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她的律师暂时不方便见客。”可是回答她的不是史清,而是周宴北。

  倪晨皱起眉头。白炽灯下,她脸上的乖张已经褪去,眉眼间隐隐显出疲惫。

  她这模样反倒令周宴北觉得有些亲近,他嘴角的笑漾得更开了,转而看向情绪低沉的史清,问:“尔东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尔东?倪晨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她猛地看向史清,眼神惊诧:“你的律师是谢尔东?”

  史清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眨着眼,不明就里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谢尔东竟然是史清的离婚律师?纵然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凉城这个城市说小不小,可她的世界怎么就偏小成了这样子?

  史清见倪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小心地去拉她的胳膊,问:“怎么了?”

  “难怪你这婚离得这么辛苦,我看是找错了律师的原因。”倪晨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全身力气像是忽然被抽离了似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将相机往旁边一搁,仰头捂住自己的脸。

  周宴北挨着她坐下,看了眼相机,问:“你真打算把这些照片发网上去?”

  “吓唬他的。”倪晨仍旧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她又不是不知道陈东林的能力,即便她把照片发到网上,或者卖给媒体再添油加醋一些内容发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策划这些着实要费一些精力,她也实在没空跟陈东林耗着。原以为史清这个婚离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谁知一来二去竟然没半点儿进展。

  “要我看,事情拖到今天这个地步,那是律师太无能了。”倪晨忽然睁开眼,扭头看向周宴北,“谢尔东如何了?他们俩谁被打得更严重些?”

  周宴北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似乎是陈东林。”

  “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要是连打架都输了,我就要怀疑他业务能力究竟过不过关了。”

  周宴北愣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打架跟业务能力有什么关系。思忖片刻,他凑近倪晨,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想不想给陈东林一点儿小教训?”

  倪晨略微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有办法?”

  “撩拨网上的舆论不是你最擅长的东西吗?把你刚才拍的照片放到网上,看图编故事,我能编出十个不带重样的。”周宴北懒洋洋地说。

  倪晨被他这句话逗乐了,心情这才稍稍有些好转。周宴北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王怀南来找过我。”

  倪晨闻言身体倏然僵硬,瞪大眼睛,诧异地扭头,道:“他为什么找你?”话虽这么问,但她心里隐隐有股预感,大约是跟自己有关。

  想起前几天的新闻,她至今还感到头疼。

  她本不想理会那些毫无根据的传闻,但王怀南却像是一个突然玩兴大发的玩家。她找过他后,新闻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这才相信王怀南并不是跟她开玩笑的。

  他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把她逼到无路可退。

  “因为你。”周宴北的视线紧紧锁定她,说出的话也在倪晨预料之中。

  其实他这也不算说谎,王怀南找他,本质上确实是为了倪晨。

  倪晨听后沉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眼里淡淡的疲惫,猜测她这些天应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王怀南喜欢你,是吗?”他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偏要听她亲口承认。

  “那是他的事情。”她没有否认,但语气十分冷漠。

  倪晨曾对王怀南心存感激过,虽然他们之间那种淡淡的暧昧关系着实有些令她无所适从,可在工作上他对她照拂过。凡是帮助过她的人,她都会记在心里。

  因此这两年他虽多次探她的底线,可仍在她自认为能掌控的范围之内,所以她也就没有理会。直到前两天,铺天盖地的照片和新闻一出,她才幡然醒悟。

  这事不管她如何表态,她都不可能手握主动权,王怀南才是那个站在局势正中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她实在是有些太高看自己了。

  想到这些,倪晨自嘲地笑着摇摇头。

  医院这一层终是安静了下来,史清在病房里陪着谢尔东,倪晨和周宴北所坐的椅子在走廊正中央的位置,仿佛这一整层楼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倪晨。”良久,周宴北轻轻唤了她一声。

  倪晨的眼角滑过一丝湿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低低“嗯”了一声。

  走廊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过六点,再一会儿就到了护士查房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人静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这些年不谈恋爱,在王怀南眼里就变成了你在等一个人,你知道吗?”周宴北声音低哑,听上去像是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心疼。

  他没有看她,而是直直地望着面前的白墙,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悄然走进了他心里?不是因为她叫沈昕,而是因为她是倪晨。

  那个在新西兰与他有过十几天短暂相处的倪晨,那个在寒冷的早晨对于危险毫不畏惧的倪晨。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倪晨望着前方,又说,“周宴北,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不想掺和进你们的纷争中,我只想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周宴北挑了挑眉,并不意外这些话自倪晨口里说出,他揶揄道:“你不问问我跟他究竟有什么过节?”

  “问了又怎样?你会告诉我吗?”她摇摇头,“你不会说。你总说我藏着太多秘密,难道你自己不是吗?你怪我不告诉你,可你又对我坦白了多少?我们彼此彼此而已。”

  若是换作平时,倪晨绝不会与他讲这些,但事到如今她才清楚地明白,她和他的事情,避是避不开的,却也是说不清的。

  所以她从来不好奇周宴北和王怀南的关系。当年周宴北远走新西兰自有他的原因,而她没有打探别人过去的习惯。如果他们之间真有所谓的缘分,她也只想就这么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他。

  恰在这时,轮班的护士来了,倪晨在护士检查其他病房的时候,走进了谢尔东的病房。

  病房里,悄无声息。倪晨原以为谢尔东睡着了,结果一看才发现他是醒着的,史清坐在病床边对着手机出神。

  自从史清的婚姻出现问题后,倪晨就经常看到她露出这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再加上这段时间陈东林为了争取优势,不断给史清泼脏水,史清也就愈常发愣。

  虽然史清没有直说,可她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倪晨一清二楚。

  谢尔东看到倪晨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他笑嘻嘻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像是没有感受到四周的低气压。完了又朝倪晨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周宴北并没有跟进来。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倪晨立在床尾,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质问谢尔东。

  谢尔东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史清的离婚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陈东林都已经欺负到这种地步了,你作为她的律师就不能采取点儿必要措施吗?”

  “沈昕,这不是谢律师的错,是我的问题。”史清适时开口。

  她低着头,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当然是你的错,你就不该对他心软。我看你暂时还是住我那儿吧,免得他再去找你麻烦,等你们的事情解决了再回去。”倪晨当机立断。

  史清现在住的地方是在她跟陈东林提出离婚后临时找的,被陈东林得知具体地址后,他便隔三岔五地去骚扰史清,想尽各种办法让她撤诉。

  这个陈东林平时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对待自己的妻子却是一点儿都不手软。

  史清一手扶着额头,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放。她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台风过境后,连日的雨总算是停了。

  这天,还没到下班时间,倪晨就接到了沈冲的电话,请她晚饭时务必回一趟家。沈冲一向不会强迫她回家,但只要他开口,就一定有事情。

  晚上,倪晨刚到沈家就闻到了从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味。陆霞在厨房内忙碌,沈冲则坐在客厅内看报纸。

  倪晨进屋后坐到沙发另一侧,望着沈冲。沈冲佯装没有看她,视线仍停在报纸上。

  片刻后,倪晨主动开口:“您把我叫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冲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客厅内飘散着从厨房传出的香味,如果不是错的时间错的人,这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倪晨垂下眼睑,收起不该有的那些心思,盯着自己的脚尖等沈冲开口。

  她和沈冲的父女关系十分微妙,微妙到有时候午夜梦回,连她自己都会怀疑他是否真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尽管这种畸形的亲情关系她努力维系了多年,但也从来没认为他对她的感情是真正属于她的。

  “你见过周宴北了?”沈冲开口,打断倪晨的思绪。

  倪晨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不过她早已做好沈冲会问起这件事的准备,因此也没想过隐瞒,于是诚实道:“是,见过了。”

  “怪不得他会来找我。”沈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在人前揭穿我。”倪晨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他知道你不是昕昕,倪晨,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他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沈冲问道,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何周宴北会打着寻找沈昕的旗号关心倪晨。

  照理说,对他来说,倪晨既然不是沈昕,就该只是陌生人,不该得到他的那些关照。

  倪晨愣了愣,下意识地猛摇头,心里却有些心虚,立即转移了话题:“沈昕当初很喜欢他吗?”

  沈冲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过了会儿,沈冲又道:“你母亲的病情似乎越发地严重了,我想早点儿带她回温哥华。本来她这次执意要回来就是想早些把你的婚事办了,不过感情这事是不能强求的。”

  沈冲说话间倪晨望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那时的沈冲看起来还很年轻,还没像现在这样长出白发。但是在那之前,倪晨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父亲的。

  她记得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是写自己的爸爸。

  倪晨没见过爸爸,更没听妈妈提起过爸爸,可其他小朋友说,每个人都有爸爸,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爸爸呢?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后来她见到沈冲的时候,母亲告诉她,沈冲就是她的爸爸。可那时的倪晨已经过了最希望得到父亲的年纪,她甚至连一句“爸爸”都喊不出口。

  倪晨对于“爸爸”这两个字的抵触,一直维系到了今天。不管沈冲做出多少努力想要修复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她却总是冷冷淡淡的,不为所动。

  她有时想,如果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大概也会觉得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怎么都捂不热。

  “谢尔东和周宴北是好朋友,我想应该是谢尔东告诉他关于我的事的。”倪晨说出这话无非是想告诉沈冲,她和谢尔东之间是不可能的。

  沈冲又何尝不知道呢?他自从知道谢尔东和周宴北的关系后,就知道妻子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他和妻子一样,都很喜欢谢尔东这个孩子,无论是从长相、人品、家世还是事业,再没有比他更适合倪晨的了。

  可偏偏中间杀出个周宴北来,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周宴北不会再回国了,即使回国也不会对沈昕的事情如此上心。

  “这件事暂且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在她面前,她问什么你想想再回答,别让她的情绪出现大的波动,对病情不好。”沈冲刚一叮嘱完,在厨房里忙活完的陆霞便出来了。

  她一边解身上的围裙一边坐到倪晨身边,佯装严肃道:“上次我给你打电话那件事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你跟那个王怀南是怎么回事?”

  倪晨哑然,她还以为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陆霞还放在心上。

  “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您别放在心上。王怀南那是有钱公子哥,看不上我的。”倪晨拍拍陆霞的手想宽慰她,但目光一对上她的眼睛就躲开了。

  陆霞瞪眼道:“我的女儿哪里不好了,他凭什么看不上?”

  “妈,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那你到底是希望他看上我呢,还是看不上我?”倪晨脑袋一歪,靠在了陆霞肩膀上,挽着她的手臂,掩藏自己的情绪。

  陆霞低头看向女儿,想到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么女儿这些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光是旁人的目光和口水都能压死她。

  “昕昕啊,妈妈希望你能幸福,之所以当初为你找尔东,就是觉得他是一个适合结婚过日子的人。那个王怀南,妈妈在网上查过,私生活乱七八糟的,这样的人我们高攀不上,你和他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倪晨听完,眼角不自觉地有些湿润,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在这一场盛大的谎言里,布局的人是沈冲,而她和陆霞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可陆霞这些年对她的关心却是千真万确的。

  陆霞是真的将她当作亲生女儿那样关心,纵然倪晨再铁石心肠,但每当在陆霞面前,那颗心总是会变得摇摆不定。

  她自认为这一生从未亏欠过谁,就算有,那也只有陆霞一个。

  “怎么还哭起来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被人指手画脚了?我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也觉得假得很,怎么会有人相信。”陆霞边说边摸女儿的脸,替她拭掉脸上的泪,“昕昕啊,你记住,爸爸妈妈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但是如果你自己觉得不好的话,一定要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你不喜欢。”

  “比如上次妈妈给你介绍尔东认识,但是妈妈知道你并不喜欢尔东,我后来想了很久,这大概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不够。所以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必憋在心里委屈自己,知道吗?”

  倪晨本来已经止住伤心难过了,被陆霞这么一说,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趴在陆霞怀里哭红了双眼。

  仔细想一想,自从那一年后,她便再也没有流过像今天这样多的眼泪。

  她可以经受别人对她的坏和恶意,但却无法承受旁人对她的好,那会让她自愧不如。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关心和爱护?

  这餐饭自然吃得不是滋味,餐桌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吃完饭后,倪晨的眼睛还肿得像两个大核桃,沈冲担心她情绪还未平复,坚持送她到了住处。

  沈冲走后,倪晨独自上楼。她到达自己居住的楼层后,身后突然响起周宴北的声音。

  “怎么不进去?”

  倪晨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抖,猝然回头看向来人。

  两人四目相对,他眉心微蹙,抬手抚过她的眼睛,担忧地问道:“怎么哭了?”

  倪晨心里一动,撇开他的手,侧过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宴北答非所问:“我看是沈叔叔送你回来的。你今天回沈家了?发生了什么事?”说话间,他一步步靠近她。

  如果是平常,倪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进屋上锁,可此时此刻,她心里的负面情绪像是溢满的水,怎么也堵不住。

  周宴北发现她头垂得越来越低,蓦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倪晨一动不动,身体微颤,仿佛忍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无处发泄。

  周宴北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往事如电影画面般,在眼前一一划过。

  虽然她很独立也很坚强,可这些表象只不过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罢了。

  他轻声说:“我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沈叔叔和沈阿姨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就算别人待我再好又如何,不是一家人终归不是一家人。可我心里越是这样想,就越无法承受他们对我的好,因为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所以只能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而你,因为心里藏着秘密,就越发地无法面对沈阿姨了,是吗?”

  倪晨紧紧藏住自己的脸,情绪在瞬间崩塌。

  周宴北胸口的衬衫渐渐被她温热的眼泪浸湿,他揉着她的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渐渐温柔:“那日我找沈叔叔,沈叔叔却希望我不要再插手沈昕的事情,我便猜到关于你不是沈昕这件事沈叔叔是知情的,但沈阿姨并不知情。你要在沈阿姨面前好好扮演沈昕的角色,可是沈阿姨对你越好,你心里就越是感到愧疚,这种愧疚像黑暗一样一点点啃食着你的心,让你无法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的声音像柔和的钢琴琴音传入她的耳里,抚平了她原本的躁动和不安。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她突然很想抱着这个男人大胆地哭出来。

  这些年她不敢哭,不敢笑,不敢与人亲近,更不敢交朋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无法向别人解释为什么她是倪晨又是沈昕,为什么她明明是外人,却恬不知耻地用着沈家女儿的身份,她更没有办法与人解释真正的沈昕究竟去了哪里。

  那些沉重的过去,那些永无回头路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压垮。而她这么想着,就真的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周宴北的心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剜着,随着她的眼泪越来越疼。

  怀里姑娘的眼泪烫进了他的心底,他恨不得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为她撑起所有的保护伞。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也愿意为她圆得毫无破绽。

  他看到她的孤独、彷徨、无助、坚强,看到她孑然一身,独来独往,眼里毫无希望的样子。但这并不是他认为的那个倪晨。

  如果时间就此停住,她会不会好一些?

  倪晨在周宴北怀里哭得累了,终于停了下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平静,不知从何时起,只要在他身边,她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也足以令她喘一口气。

  周宴北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打在她心里,他虽然有时油嘴滑舌,却不是个能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方才那些话,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

  他让她知道,他懂她的彷徨和无助,也懂她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

  倪晨深深吸了口气,从他怀里离开,别过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含糊地问:“你总不会是为了看我这副丑态才来的吧?”

  周宴北嗤笑一声:“既然知道这样子很丑,以后尽量少哭,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

  倪晨瞪他一眼,拧开钥匙进门去,一转身又抵住了门,不让他进来。

  周宴北无奈:“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抓着我不肯放,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一不小心撞进他的目光里,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战栗。

  她害怕,怕和他走得越近就越无法控制自己,在他面前,她所有的理智早已濒临溃败的边缘。

  就在倪晨用力想关门时,周宴北轻轻地说了一句:“大约是因为想看看你,才鬼使神差地来了。”

  那时,他脑子里全是倪晨的身影,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见见她,于是来到了这里。

  却没想到见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欺骗也好,躲避也罢,他最见不得的还是她逞强的模样。

  倪晨呆了呆,手上力道松懈的同时,周宴北兀自淡然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刚才说,他想见她所以便来了?倪晨小心翼翼地回想他方才那句话,心里渐渐地翻腾起一股陌生的喜悦。 初见,你就是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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