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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过去未来

初见,你就是今生 苏喜 20004 2021-04-06 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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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从十六岁那年开始说起吧,所有的转变,似乎都发生在十六岁那年。

  倪晨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人,母亲倪琳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父亲。不过奇怪的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在母亲面前提起关于父亲的话题。

  倪琳是位儿科医生,终日忙于工作,因此倪晨比一般孩子都要独立得早一些。那时候,她以为往后的生活也会如此持续下去,直到十六岁那年,母亲突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

  那个男人就是沈冲,只不过当时的倪晨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而沈冲也不知道倪晨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关于倪琳与沈冲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相识的,倪晨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又或许是倪琳从未告诉她关于这方面的细枝末节,所以倪晨的印象并不深刻。

  她只记得自那之后,沈冲常常会来家里做客,而向来忙于事业的母亲,居然破天荒地开始不再有那么多加班,那段日子也是倪晨记忆中母亲笑得最多的时光。

  十六岁的倪晨早已明白许多,母亲一贯独来独往,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少之又少,如果能交到一个男朋友,对母亲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有一天,倪晨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沈叔叔。

  在一家餐厅内,坐着沈叔叔一家三口,他们笑得很开心,似乎在庆祝着什么。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沈冲是有妇之夫,而她母亲,居然做了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倪晨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又怎会舍得责备母亲。在她心里,母亲是完美的,是她的骄傲和榜样,她一方面不愿承认母亲犯了错,一方面又备受道德指责。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母亲这件事情,而自那之后,母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变得不再亲近她,甚至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母女俩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冷战,直到有一天夜晚,倪晨看到母亲晕倒在家,才知道母亲得了病。

  那天,母亲昏迷在病床上,医生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问她是否还有别的家属,她摇摇头说没有。

  从小,除了母亲之外,倪晨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亲人。她看到医生露出同情的目光,而后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词汇告诉她关于母亲的病情。

  倪晨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听懂了最主要的意思——母亲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她翻了母亲的病例,才发现确诊时间是在一年前,也就是说,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倪晨当时还只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大事顿时失了方寸。眼见母亲一直无法清醒过来,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打电话给沈冲。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那时沈冲已经断了和母亲在一起的念头,而她就这样唐突地打电话给他,令他不得不来了一趟医院。

  后来不知为什么,沈冲突然对倪晨亲近了起来。倪晨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小心偷听到母亲与沈冲的对话时才知道,沈冲居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一刻倪晨仿佛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这个冲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大到她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沈冲,于是渐渐地疏远他,可他还是经常找机会来接近她。倪晨的生活渐渐发生了变化,沈冲也又开始与母亲往来。

  只是越是这样倪晨心里就越是感到羞耻,她们母女二人与沈冲之间隔着的还有另一对母女。而她的父亲在两个家庭之间周旋,根本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终于有一天,沈冲的妻子陆霞找上了门。

  陆霞骂了母亲很多难听的话,母亲在陆霞面前则一言不发,一点儿替自己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倪晨冲上去护在母亲面前,生怕母亲的身体撑不住。好不容易等到陆霞走了,她的担忧也成真了,母亲再一次晕倒。

  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病情也愈发严重。那段时间,倪晨天天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母亲住了两个月的院,她也跟着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她下了课再去医院时,发现母亲已经出院了。

  倪晨以为母亲回家了,结果回家一看,发现家里根本没有她的踪影。她到处都找不到人,只好找到了沈家,然而沈家空无一人。

  她听隔壁邻居说,是沈太太生了病,连日来一直在医院,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沈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医院看望她们了,原来他家里也出了事。

  倪晨找了一整个晚上也没有找到母亲,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母亲主动回到家。那时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脸色白得吓人。

  倪晨看着母亲的脸,整颗心都在颤抖。她过去趴在母亲手边,问:“您去哪儿了?”

  母亲笑了,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倪晨心惊胆战。她听到母亲问她:“晨晨,你怕不怕?万一妈妈哪天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您别说这种话,我们赶紧回医院,您好好治病,一定会好的。”倪晨急得去拉母亲的手。可母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抬手怜爱地摸着她的头,眼里蓄满了泪。

  “是妈妈不好,妈妈生下你,却没有将你照顾妥当。你从小没有爸爸,马上连妈妈都没有了,你该怎么办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倪晨越听越难过。

  “妈,您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您不会有事的。”倪晨否定道。

  母亲脸色苍白,又哭又笑,仿佛在喃喃自语:“妈妈不会让你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妈妈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好地生活。晨晨,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没有办法再好好照顾你,陪你一起生活了,以后你要好好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倪晨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她抓着母亲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能走,我还没有成年,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

  她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倒在母亲怀里。然而倪晨不知道的是,那个夜晚,是她跟母亲最后一次同床而眠。

  当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而她再见到母亲的时候,是在派出所里。三天后,母亲就去世了。

  一夜之间,倪晨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母亲离开了,沈冲自从操办完陆霞的葬礼之后也随之消失。可那天晚上母亲究竟去了哪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母亲为什么会进派出所,以及母亲死亡的真相是什么?她肚子里有一大堆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大约是半个月后,沈冲找到了她。

  彼时,沈冲再也不是倪晨记忆里那个儒雅有风度的男人。他看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对待她的态度也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冲语气强硬地命令她:“收拾收拾,今天就跟我回沈家,从此你就是我沈家的女儿。”

  倪晨不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我不想去任何地方。”

  他突然说:“你知道你母亲当时为什么会进派出所吗?”

  倪晨心里一顿慌乱,紧张地看着他,有种答案即将呼之欲出的紧迫感。她压制着绵长的呼吸,看着沈冲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她杀了人。”沈冲道。

  “不可能!”倪晨当即激动地否认,“你不要因为她已经不在了你就可以随便乱说,我妈不会做这种事,她是医生,她是救人的,怎么可能会杀人?”

  “我女儿沈昕就死在她的车轮下。”沈冲说得十分冷静,语气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恨意。

  他说:“倪晨,你母亲开车撞死了我的女儿沈昕,她欠我一条命,如今她不在了,你是否应该替她偿还?”

  她如遭雷击,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的亲生父亲说,她欠他一条命?

  “你不相信是吗?”沈冲笑了,掏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这是你母亲亲口承认的。”

  倪晨听得出来,录音里的确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对沈冲说:“请你照顾好倪晨,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你的女儿。”

  沈冲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沈昕死了,倪晨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沈家,然后以沈家女儿的身份活着。沈冲,你不要怪我,我知道我没有几天可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才十六岁就没了亲人,没了家,我并不是故意要害死沈昕,我……”

  录音中断,倪晨听不到母亲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光是这些就足以令她胆战心惊。她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些?

  “你母亲千方百计地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家。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都必须跟我回去。你总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吧?”

  倪晨饶是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沈家?”

  “因为沈家不能少了沈昕,我的女儿沈昕死了,但是她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不希望我妻子伤心难过。所以以后在她面前,你就是沈昕。倪晨,这是你母亲欠她的。”

  是母亲欠了他妻子的,所以她必须替母亲偿还,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直到现在,每当到了午夜梦回时,沈冲那句“你母亲欠我一条命,由你来替她还”仍像咒语般在倪晨脑海里打转。

  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威胁,倪晨慌张之下跟着沈冲到了沈家。沈冲把倪晨带到陆霞面前时,陆霞竟然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沈昕。

  那一刻,倪晨心里的绝望如海水般汹涌而来,这似乎也预示着她作为倪晨的人生已经终止了。

  刚开始在沈家的那几年,倪晨始终无法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让自己进沈家不可,直到她二十岁那年,沈冲才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同时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从小没有父亲的原因。

  原来当初沈冲与她母亲倪琳在一起时,并不知道三人之间的奇妙的缘分,后来沈冲与倪琳彼此深入了解后,才惊喜地发现当年自己留学时,竟与倪琳在同一个国家。

  之后,沈冲曾无意中问过关于倪晨生父的事情,倪琳这才说出自己并非通过常规手段生下了倪晨。

  后来沈冲与倪琳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偷偷带着倪晨做了亲子鉴定,才得以知晓此事。

  事实上,若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沈冲与母亲相遇且互相产生了好感,她或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父亲,因为就连她母亲倪琳都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规定受赠者不能知道捐赠者的信息。

  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在不对的时候相遇了。

  倪琳深知自己活不过半年,她不想女儿孤苦伶仃地活着,希望沈冲能将她带回家去抚养,可沈冲碍于妻子陆霞,一直不愿意答应她的请求。

  那天……那天倪琳其实并不是有意的,大约是命中注定的吧,她开车的时候走了神,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下了车才发现撞到的人居然是沈昕。

  其实那时沈昕还有生命迹象,如果及时送入医院抢救的话,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人心有时就是这样难测,倪琳竟然动了其他心思,她故意剥夺了沈昕可能活命的机会。直到确认沈昕死亡,她才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赶到的时候沈昕已经死了。

  沈冲那时已经被女儿的死亡乱了心智,在旁人的教唆下坚定地认为这起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倪琳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沈昕。

  他因此对倪琳恨之入骨,坚决要替自己的女儿找回一个公道。

  沈冲的妻子陆霞那会儿偶尔还能想起一些事情来,她请了最好的律师,替死去的女儿讨一个公道,动用所有关系向警方施压,坐实对倪琳谋杀的指控。面对这样的指控,倪琳半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驳。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没有必要再做徒劳挣扎。

  在被警方控制三天后,她在狱中割腕自杀了,走得毫不留恋。

  沈冲说他见到倪琳的尸体时,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她走得很安详,甚至没有对倪晨的留恋。

  倪晨好像知道了原因,母亲料定沈冲在失去一个女儿后不可能放任另一个女儿不管,因此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活。她为自己铺好了所有的路,即使那条路黑暗、泥泞且没有光明,她也逼着她往里走。

  而十六岁的倪晨,根本无法选择自己要走的人生,只能顺着那条母亲为她选好的路走下去。

  沈昕出事之前,陆霞就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那会儿她就开始记不住许多事了。沈昕死后,她的病情越发严重,甚至慢慢忘了沈昕已经死了这回事,有一次甚至还不小心把倪晨错认成了沈昕。沈冲不忍刺激妻子,因此才想出让倪晨成为沈昕的主意。

  反正陆霞已经错将倪晨认成了沈昕,不如将错就错。至少在沈家,在陆霞面前,倪晨必须是沈昕。

  那时倪晨有很多事都不懂,却深深地记住了一件事:她欠沈昕一条命,要用一生偿还。从此以后她不是倪晨,她是沈昕,她为沈昕而活。

  她的过去就像是一张混沌不堪的彩纸,铺陈开来,是连自己都看不清的色彩。

  这就是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倪晨成为沈昕的原因。

  月朗星稀,屋内的气氛无比沉默,还夹杂着些诡异。

  周宴北静静地听完倪晨的故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一直知道她成为沈昕必定有无法相告的缘由,却没有想到她的十六岁竟是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结束的。

  倪晨自说完就低着头。她曾经以为无法说出口的过去,没想到是以这样平静的方式表达出来的。

  其实她内心是有些感激周宴北的,如果不是周宴北咬着她不放,她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向别人坦诚这些事情。

  “我没有怪过他,我一直记得我欠他一条命,所以我要还给他。这就是全部事情的经过了,是不是有些出乎你意料?”她强颜欢笑,朝周宴北看去。

  周宴北脸色阴沉,忽然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并死死地把她按在胸前。

  过去那些对于她来说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他恨不得能够穿越回去陪她度过。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十六岁的倪晨。

  她在不知前路的沈家宅子里,苦苦地守着不知何时才会天亮的黑夜。

  倪晨并没有在人前示弱的习惯,可是此时此刻,在周宴北的怀里,她心里那股从十六岁起便堆积起来的委屈,突然间汹涌而出。

  周宴北感到胸前微微一热,将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才觉得安心。

  “哭吧,好好地哭一哭,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他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倪晨在他近乎安抚的温柔细语里,当真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多少年了,她从不敢在人前痛哭落泪,只能独自坚强,想着把自己这一生要还的人情还完。

  她欠着一条命,母亲当年之所以会做那种事情全是因为她。而她屈服于沈冲的威胁之下,也只是不想让已故的母亲背上罪名。

  她很想念母亲,在每个失眠的夜里,她都会想念十六岁之前的生活。那时的她,快乐肆意,从不会为未知的未来苦恼。

  而十六岁之后,她对于未来没有了任何希冀,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周宴北的胸前湿了一片。他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去,倪晨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床上,看着灯光下脸色苍白的姑娘。她该是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才会来这里,说出那些事,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

  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原来,早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天微微亮时,周宴北就把谢尔东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谢尔东向来睡得浅,如今史清的事情已经了结,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不料被周宴北搅了清梦。

  他刚想对周宴北破口大骂,结果睁眼一看,周宴北一脸严肃,立刻禁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他瞧着周宴北这副模样,整个人变得倏然清醒。

  “今天我会去见王怀南,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我需要有人替我见证。”周宴北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膝盖,若有所思。

  谢尔东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跟倪晨和解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矛盾。”

  “你骗谁呢?如果没有矛盾,倪晨会事情发生了五天都不来找你帮忙?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尔东盘腿盯着他,仔细看,才发现周宴北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

  周宴北并未开口,谢尔东忽然看出了其中端倪,小心问道:“问出来了?”

  周宴北思忖片刻,与谢尔东讲了个大概,谢尔东听完却沉默下来了。事情的真相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这么说来,其实他一直错怪了倪晨。相反的,倪晨才是整件事件中最痛苦的那个。虽然她母亲的确有罪,可这种心理上的折磨也不该由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承担。

  他不由唏嘘地摇了摇头:“你那位沈叔叔看上去为人温和,没想到心肠居然这样硬。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居然能说出欠他一条命这种话。”

  “先不说这些了,当初我交给你保管的银行保险柜钥匙在哪儿?”周宴北并不想再多谈这些事情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多说一次,倪晨心里的伤就会更深一些。

  她把那些告诉他,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二次伤害了。

  谢尔东脸色一变:“你要动那里面的东西?”

  “除了那个东西,还有什么能对付王怀南的吗?”周宴北一本正经道。

  “明明有的是其他办法,为什么非要搞得鱼死网破?再说了,王怀南这么做无非是出于对倪晨的喜欢,我觉得他不会真对倪晨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来。你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办法,见机行事。”

  谢尔东本来还想劝说,但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到周宴北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才会在这个时间来他这里,他再怎么劝说肯定也于事无补。

  “尔东,你太不了解王怀南了,他虽然喜欢倪晨,但他更在乎他自己。事关他自身利益,十个倪晨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他表面上是在逼迫倪晨,实则是在逼我,难道你看不出来?”

  被周宴北这么一点拨,谢尔东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直觉得王怀南为了一个女人未免太小题大做,如果这一切只是为了针对周宴北,那就说得过去了。

  “但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你一定会为了倪晨出面?”

  “他并不确定,只不过他习惯了豪赌,他赌我会为了倪晨出面而已。”

  其实就像他会赌王怀南在得知他和倪晨是恋爱关系后会动手是一个道理。

  明明现在处于下风的人是周宴北,可谢尔东怎么看周宴北都不觉得他是那个被威胁的一方。

  他瞧着周宴北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脑中一转,不禁笑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和倪晨演了一场戏给王怀南看。”

  周宴北挑了挑眉,等他的下文。

  “其实你逼的不仅仅是王怀南吧,你也在逼倪晨?倘若王怀南真把倪晨逼到绝路上,倪晨就不得不想办法解决困境,而你早就已经盘算好了,她找你帮忙就必须据实相告过去种种,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随你的心意。表面上你是在帮倪晨,实则你从一开始就在打她的主意。周宴北,你这么算计倪晨,以后被她知道了,估计会恨死你吧?”

  “你可别冤枉我啊,让她来找我可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关我什么事?”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谢尔东不禁叹了口气,周宴北这家伙的城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深了?

  三年前,周宴北临走时交给谢尔东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请谢尔东代为保管。保险柜需要钥匙和周宴北本人的指纹才能解锁,那里面的东西是周宴北费心费力才找来的证据。

  这些年王怀南不是没想办法去找这些东西,但一直没有任何线索。也正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王怀南才会对周宴北如此忌惮。

  当年那件人口失踪案,周宴北调查到最后已经得知了真相,可他却无法揭发。因为那案件最后牵连到的不只是王怀南,还有他的父亲,以及其他同事。

  即便没有人同他明讲,他也明白兹事体大。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出来的何止是眼前人?

  那是周宴北第一次对父亲失望。对周宴北来说,最痛心的莫过于在这整个失踪案中,父亲居然与王怀南有所勾结,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原来与令人不齿的家伙同流合污。

  当时他母亲哭着求他放弃调查案件,王怀南也暗中找人几次警告甚至殴打他,他的生命安全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那是周宴北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光明,甚至不知道是该听从内心的想法揭发所有的事实,还是该为父母亲情放弃心里的原则和底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对任何人来说都两难的抉择,他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而当他出来的时候也想通了,决定听从母亲的话,不再过问这件事。

  于是他把之前调查得来的相关资料悉数整理好交到谢尔东手上,由他保管。谢尔东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而他们原本都以为这些资料或许再也不会有面世的那一日。

  谢尔东有时真不明白周宴北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这么做会让自己在对付王怀南的时候处于被动,可还一意孤行地行动。

  现在看来,周宴北对倪晨的喜欢已经过头了。

  “你觉得王怀南拿到这些东西后真会和你两清吗?”两人从银行出来后,谢尔东还是有些顾虑。

  王怀南是多疑之人,他今天可以因为这些东西处处针对周宴北,明天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也能反悔,反过头来再对付周宴北。

  “他又不能直接杀了我。再者,我虽然把东西给他了,可他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备份?万一我嘴上说着东西已经没了,实则暗地里已经留了退路呢?”周宴北轻松地耸了耸肩。

  他与王怀南三年前周旋过好一阵子,王怀南的心思他不说多懂,但猜个七八分却不是问题。

  谢尔东眼睛一亮:“所以你有备份是吗?”

  “没有。”

  “……这倪晨究竟哪里好,值得你如此冒险?这东西可是你当年冒着生命危险调查出来的,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浪费了,我都替你感到不值。”谢尔东再次埋怨起来,不禁在心里感叹,女人果然误事啊。

  “即使没有倪晨,我和他之间也总是要做个了断的。”

  “你到现在还在替倪晨说话?”

  周宴北嗤笑着眨眨眼:“她是我女朋友,我不替她说话谁替她说话?”

  “你还真把她当阳春白雪了。”

  周宴北笑笑,情绪全在脸上。他与谢尔东结交十数年,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即使不言不语也都知道对方心知肚明。

  谢尔东看他这是已经把倪晨放在心尖儿上了,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父亲知道你要去见王怀南吗?”谢尔东边开车边问。

  周宴北望着车窗外,不甚在意:“他怕是懒得管我的闲事,只要我不做损害他利益的事情,他不会抽空来管我。”

  “你们父子间的关系就这么难以修复了?其实我能理解三年前他的决定,他是为了你好,怕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而已。”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说客?”周宴北白了他一眼,手指敲在牛皮档案袋上,思路转得飞快。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说要偏袒谁。”

  说起来,谢尔东与周宴北的父亲只见过几次。在他的印象里,周父严肃刻板又固执,周宴北真是与其一样的脾气,也难怪三年前父子两人闹得这样僵。谁都不肯先退让、先低头,最后也只能是那样的结局。

  他们与王怀南约在城郊外半山腰的山顶餐厅。

  刚过上午十点,还不到用餐时间,餐厅内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迎在门口的服务员见到他们,似乎立刻明白了他们是谁,客气地将他们引到了室外餐厅。

  王怀南独自一人坐在栏杆旁,看上去像是等了许久。周宴北与谢尔东互相看了一眼,眉眼间尽是无言的情绪。

  王怀南见周宴北带了人来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与谢尔东也算照过面,有些交情。

  “王总居然一个人来赴约?”谢尔东环顾四周,的确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王怀南摊手耸了耸肩,看向周宴北,“听说这一次你是要跟我做个了断?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没了断的。让我猜猜,难道是为了倪晨?”

  王怀南在周宴北面前大大方方地直呼“倪晨”这个名字,暗暗告诉在场的两人,倪晨的底细他早已悉数掌握。

  周宴北和谢尔东也不奇怪,若说到了这个时候王怀南还没调查出来倪晨的背景,那才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坐在室外,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今日又是阴天,太阳被夹在乌压压的云层里要出不出,而且这里四面环山,的确是很适合谈事情的。

  “我就直说了,王总打算什么时候收回那封律师函?”周宴北漆黑的目光直直扫向王怀南,言语间一股傲气,全然不像是落在下风的人。

  王怀南若有所思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宴北。他此前一直觉得周宴北与倪晨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如今看来,他们恋人的关系倒真是属实。

  “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我自然会放过她。不过周宴北,我也很好奇一个问题,你一直拼命守着的东西突然因为一个女人没了,你心里不会觉得遗憾吗?”

  “我觉得值得,有什么可遗憾的?”周宴北淡漠地将手下的牛皮档案袋推到王怀南跟前。

  袋子很厚,看样子里面的确装了不少东西。王怀南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件轰动一时的人口失踪案。

  短短一个月内接连失踪三名妙龄少女,警方破案进展缓慢,且有人从中阻挠,使得案情进展更加举步维艰。

  他记得当时周宴北是负责跟踪这个案件的记者,当其他记者都纷纷放弃的时候,只有他和他那个傻傻的实习生不顾阻挠和反对,明察暗访,最终查到了他身上。

  王怀南旗下当时新开了一家模特公司,面向全国召集适龄的女孩子,场面一度十分火爆。但那时人们对于模特这样的字眼十分抵触,再加上突然消失三个女孩子,一度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些关于龌龊肮脏的黑暗交易也随之被提及。

  当时普遍的舆论是,王怀南活生生被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周宴北的嗅觉十分灵敏,很快就查到了他。可就在周宴北的调查有进展的时候,王怀南动用关系压下了这件事情,网上原有的舆论风波也在顷刻间被扑灭了。

  周宴北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些阻挠,以他的脾气秉性绝不会放弃继续追查。直到他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父亲周元生,才明白其中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无法确定父亲究竟知道多少,又干扰了他多少,但是在面对父亲和母亲双重警告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放弃。

  当年周宴北心灰意冷,远走他国,走之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查到了什么,又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王怀南很清楚,他手里一定握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不管周宴北心里是否真的放下了那个案件,但只要那些东西在周宴北手里一日,他就绝不会安心。

  只不过王怀南做梦也没有想到,周宴北居然会跟沈昕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王怀南刚开始一直把倪晨当成沈昕,他也从未想过要调查沈昕。沈昕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不矫情不依附,将所有的野心都写在脸上。

  他也曾经尝试着希望能与她交往,可她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无论他如何努力,展开什么样的攻势,她就是毫不动摇。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心、不懂爱的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周宴北回国。

  他发现周宴北与沈昕走得很近,王怀南这才决定查沈昕的底细,结果却令他惊诧。“倪晨”这个陌生的名字瞬间占据了他大半个脑海。说起来,多亏了周宴北,否则他直到现在都不可能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王怀南想起过去三年种种,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打开牛皮袋,里面是当年周宴北收集起来用来揭发他的证据。其中包括那三名失踪的女孩子与他公司签署的合同,以及他与有可能杀害女孩的嫌疑人在一起的各种照片,最后还从里面掉出了一个u盘。

  U盘里不仅有这些资料和照片的扫描备份,更有周宴北离开凉城时与父亲周元生的最后一次录音对话。

  录音里,周元生清清楚楚地承认了王怀南的确做过一些不轨行为,也承认了这起失踪案与王怀南有关。

  虽然这些证据无法直接绊倒王怀南,但若当初公之于世,只怕王怀南不仅没有好果子吃,还会立刻被立案调查。

  王怀南盯着手里这只小巧的u盘,冷嗤道:“想不到当初你手里已经有这么多证据了?就那样离开这里,你心里是不是很恨?”

  周宴北半眯着眼,眉宇间俱是厌恶和冷漠:“王总,东西都已经交给你了,你是否也该付诸行动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选择揭发我?我不认为你父亲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阻止你。虽然我对你不是那么的了解,但你的事迹我可听过不少,你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被人威胁的人。”

  周宴北耸了耸肩,诚实地答道:“为了护身,比如现在这种时刻,这些东西不就用上了吗?”

  王怀南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在审视周宴北话里的真假。可周宴北这个人,真真假假十分难辨,他根本无从看清。

  王怀南收了那些东西,当着周宴北和谢尔东的面打电话给律师,让他撤销对倪晨的指正,并且让他发表一份道歉声明,说明此事与倪晨无关。看起来似乎诚意十足,但其中的门道周宴北和谢尔东都看在了眼里。

  “哦。对了,你不会是备份了吧?”他走时忽然回头,怀疑地问周宴北。

  “王总如此不相信我,这交易还怎么做得下去?”

  “好,我信你一次。”王怀南临走时拿牛皮档案袋指了指周宴北,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王怀南渐渐走远了,一直未曾开口的谢尔东看向周宴北,只见周宴北端起茶杯,居然开始细细地品茶了。

  他有时候真想不通周宴北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这次因为那些东西向你妥协了,那下一次呢?下一次你手上没了这些东西,你以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客气?只要你在国内一天,对他来说就是威胁,他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

  周宴北抿了口茶,挑了挑眉,半晌才开始说道:“所以没有下一次了。”

  “嗯?”

  就在谢尔东不明就里时,半山腰忽然响起了警铃声,环绕在清净的山间,声音很大。他身体徒然一震,蓦然看向周宴北,歪了歪头,挑眉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的确备份了,只不过是交给了警察而已。”周宴北说得轻轻松松,就好像只是在评论着手里的茶叶是什么品种那么简单。

  谢尔东呆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情?”

  “来这里之前。”

  谢尔东有些无言以对。他明明一直跟周宴北在一起,居然完全不知道周宴北是在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情。

  他早应该想到,他会那么轻易地把那些重要的证据交给王怀南,是因为他一早就已经埋下了局。即便王怀南拿走了那些东西也无济于事,因为警察比他更早一步拿到了。

  “可是……”谢尔东忽然犹疑起来,“那你父亲怎么办?当初不就是因为事关你父亲,你才会妥协离开这里的吗?”

  周宴北靠着椅背,长长地松了口气:“是啊,当初是因为我父亲,我才选择把这些事情埋在心底。可是三年过去了,你有发现事情变得更好吗?并没有。王怀南还是那样,我父亲也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藏下的那些东西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改过自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替他们隐瞒那些事情?”

  三年来,周宴北没有一刻忘了这件事,这事甚至渐渐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他的妥协并未换来丝毫改变,说不失望那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顺应内心。

  他把那些东西寄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会面临的后果,不管他父亲到时候会如何怨恨他,他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谢尔东沉默了一会儿,又立刻安慰他:“你父亲顶多只是知情不报而已,最多丢了工作,我想并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周宴北只是笑笑,再没多说一句话。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任何事情总要有个了解,今天算是解开了他心里的这个死结。

  三年了,将近一千个日夜,对他来说每天都是煎熬,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初见,你就是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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