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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错了, 她真的不应该就这么相信这个狗崽子这一番动人演讲是没有任何目的性的。

　　被吊在梁上的露珠如此忧愁想道。

　　她千不该万不该将对鹧央的评价停留在五年前，导致现在被吊着打逼供的后果。

　　露珠晃了晃腿，像是做秋千一样在半空荡了起来。

　　她带着被扒了皮的忧郁, 所幸嘴还没被堵上, 干脆唱起了自己改编的歌曲。

　　“我是一只修行五年的小猪……被吊在梁上时，可有人听到我在哭。”

　　门吱嘎一声尤为明显，有人进来了，露珠闭上了嘴巴, 脚丫子绕住绳子保持稳定，做出一副乖巧反思的模样。

　　脚步声越近, 露珠的心跳也就越快。

　　青年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单纯觉得好笑：“怎么不唱了？”

　　被他这么一说, 露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摇了摇头, 看着貌美师兄倒着依旧美丽的脸庞, 略带羞耻地拒绝了：“我怕污了师兄的耳朵。”

　　鹧央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她面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个鲜嫩粉红的桃儿, 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拿着在她面前晃了晃：“师妹可是饿了？”

　　“还是早些承认罢，师兄并不会因此责怪你的，若是饿坏了身体, 倒是师兄的过错了。”

　　露珠还在装傻，歪了歪脑袋说道：“师兄，你真的认错了,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去你的幻境里呢？”

　　显然是油盐不进, 软硬不吃。

　　漆黑的瞳孔落在小姑娘的软嫩的脸颊上, 如利刃席卷着春风, 虽锐利并没有多少杀伤力。

　　终究是舍不得，否则……

　　若是按照他往常的习惯，多半是要强行逼供，哪像如今这般细雨春风，一点伤害也无。

　　露珠见他眼里有松动的迹象，身体左右摇摆着做作撒娇，“好师兄，放我下来罢，猪猪要饿死啦！”

　　鹧央紧绷着脸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身体似乎因为她的做作而震撼得微微颤抖，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别说话。”

　　被打击到的露珠哼了一声，摇摆得更起劲了。

　　她不过是仗着鹧央并不会对自己如何，才如此肆意的在他的底线上踩来踩去，反正打死不承认自己就是幻境中的小野猪，他也并不能完全确定下来。

　　等到饭点，鹧央还是将她放下来了，只不过身上绑着的绳索依旧没有松开，在他眼里，露珠的太精了，若是一个没拉住，指不定就跑走了。

　　于是这一顿饭是鹧央亲手喂下去的。

　　他们都辟谷了，就露珠这货馋的不行，天天吃顿顿吃，偏偏又不见身上长肉，露珠美名为年纪小要吃饭饭才能长高高，众人也依了她去了。

　　看着递过来盛满菜的勺子，露珠艰辛地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这一顿饭显然是格外的难过。

　　“不是长身体吗？”

　　“是……”

　　“张嘴。”

　　露珠听话地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塞了一勺子菜到了嘴里，腮帮鼓了起来，小姑娘嘟囔着：“师兄，我可以自己——”

　　又是一勺子塞了进来，这下子塞得满满当当，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得滚圆，衬着那双杏眼，便是说是仓鼠精也是有人信的。

　　按照平时的饭量，眉眼姝丽的青年端了比寻常饭碗大上三倍的菜碗钵钵，原本持剑的白玉手指握着勺柄，卸下了满身的剑意，正岁月安好的给小师妹喂饭，端的是一副关爱同门的场景。

　　只是那小姑娘身上的绳索过于注目了一些，让这副充斥着同门爱的场景步入了一个奇怪的走向。

　　鹧央并不期待她会说真话，一口饭又紧跟着喂过去，从方才抵触他到如今主动张嘴等待投喂，低垂着眉眼，她不承认也好，他也清楚露珠并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倒是她的身份成了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没有再提。

　　他不问露珠的过去，露珠也不打探鹧央的往事，好像五年的时间里两个人不过是分开了一段时间，除了有些许的生疏，相处的模式由互相看不上到如今……

　　他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红润的唇瓣上，圆滚滚的杏眼上，挺翘的鼻尖上，鼓鼓囊囊的雪白两腮上，原先觉得并不怎么打眼的人突然就觉得哪哪都可爱了起来。

　　以前的小猪蹄变成了纤纤玉手，好像哪里都变了，他看久了有些出神，露珠迟迟等不来下一口有些着急，伸着脖子朝着鹧央张开了嘴，“师兄，啊——”

　　鹧央面无表情地塞了一口进去，吃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吃。

　　两个人熬到夜里，鹧央这才松开她。

　　青年看上去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凌师姐找你。”

　　露珠到底心虚的不行，幻境里自刎的那场景想一想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少阴影，她拍了拍青年的肩磕磕绊绊的安慰着：“那幻境都是假的，师兄勿要放心上。”

　　鹧央将那根绳索缩小，原本就是灵器，变大变小倒是容易的很。

　　捉住露珠的手将变细的红绳绕在小姑娘的纤细手腕上，带着些许警告：“不准取下来。”

　　露珠稀罕了一会，想起以前看的小说，不禁咂舌：“这，这是定情信物吗？”

　　嘴唇微珉，青年漆黑的眼睛瞧着小姑娘的脸瞧，他发现自己就算知道她的身份还是压不住脾气，深呼吸了口气，掺着半句假话吓唬她：“这是追魂锁，若是你让我不开心了，这绳索就夺了你的命。”

　　露珠听了还得了，使出了劲儿去解绳子，“师师师师兄……我听话，你解开好不好？”

　　鹧央掰回了一场，嘴角泄了点笑，“不好。”

　　凌惜海敲了敲门，站在门边往里头瞧。

　　“露师妹……”

　　露珠瘪了瘪嘴，放弃地走向凌惜海，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凌师姐。”

　　见她手上系着的那根绳愣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往鹧央的方向瞄了瞄，随后带着露珠回了房。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山洞里死了不少弟子，其中就有青云派的，而刚才青云派的方青筠前来说要合作，都是为了离火魄而来，如今死伤一小半，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不如结盟来的安全。

　　“到时需委屈师妹，遇上青云派的弟子尽量不要起冲突，若是他们无礼在先，师妹便来寻我，我必不让同门受气，师妹可有问题？”

　　露珠摇了摇头，“没问题的。”

　　凌惜海又言：“鹧师弟那里我已同他说过，无需担心。”

　　第二日，两派坐在同一桌，表面平安无事，露珠也不清楚大家心里的小九九。

　　倒是那个坏心眼的赵炎亭主动以茶代酒谢罪，让露珠不由得怀疑起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而又等了几日，这日子快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鬼门大开的时候。

　　南疆本地人对这个节日显得格外郑重，街市上少了不少摊子，在那片密林之后常听见银饰相撞的声响，还有听不懂的晦涩南疆语随着风声惊扰着池塘上的荷叶，吹入客栈的门窗。

　　露珠有些好奇，夜晚时分，总喜欢趴在窗户边上瞧上一会，树林里点点灯火如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比天上的繁星要亮上许多，小姑娘图新奇，看上一会就会被鹧央拎着后领拉回去，随后教她一些体修的法子，巩固根基。

　　露珠出来之后仔细研究了那本系统给的秘籍，不过一晚便直升筑基，不管是身体更加耐打，还增加了一些防火防寒的技能，锻体更是直接上了一个阶梯。

　　鹧央打心眼里害怕从前的事重蹈覆辙，于是拉着露珠一起修炼，害怕自己修为不够保护不了她，又担心露珠若是落单，又该如何是好。

　　露珠也并不推辞，只不过她向来是按照白缙安排的法子去修炼，到鹧央这里又截然不同，两人面对面端坐在蒲团上修炼，露珠起初不得法，修炼不到一个时辰就倒在了鹧央的怀里酣睡如泥。

　　于是好几晚她醒过来的时候都发现自己在鹧央的怀里，小姑娘早已不是小猪的体型，她如今长大了，已初具少女雏形，根据露珠的话来讲，她有胸有屁股的，到底有些尴尬。

　　夜明星稀，露珠再一次睡了过去，等到她醒天已半百，她稍稍转过身便感觉到了阻碍。

　　好像有什么阻止了她的动作，于是小姑娘睁开了眼，发现眼前的布料似曾相识，而自己的掌心之下贴着的是青年结实白皙的胸膛，虽然隔着衣物，但还是让她双颊飘红，男人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团团拢在里头，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极具荷尔蒙。

　　还好不是狐臭，露珠松了口气。

　　原先瘦弱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如此模样，露珠怔楞之时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她的头发也在睡觉的过程中散落了开来，娇人在怀，露珠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他仍在熟睡，便大着胆子将手指抵住他的鼻尖，微微一用力推了上去。

　　那样子看着极为滑稽。

　　露珠努力憋住笑，哦吼吼，变成鹧央小猪猪了。

　　然而她还没得意太久，被她戳着鼻子的青年睁开了双眼，一片清明。

　　平静之中透着一丝尴尬，沉默之下昭示着某种危险。

　　露珠快速地缩回手指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地低下了头。

　　鹧央：“好玩儿？”

　　露珠闭着眼点了点头，半天没等到回话，她紧张地往上瞧了一眼，只瞧见他光洁白净的下颌。

　　为了缓解尴尬，她伸出手将自己的鼻子也推了上去，“看，好玩儿。”

　　鹧央没说话。

　　露珠也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干脆转移话题，将自己的身体从他的手臂里挣脱了一些出来，“师兄，我又睡着啦？”

　　上头传来低哑的声响：“嗯。”

　　露珠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小脚丫，试图将这件事说的委婉些：“你看我也这么大了……我们抱着是不是不太……合适？”

　　鹧央低头打量怀中姑娘的神色，狡黠不失灵动，乌黑的杏眸滴溜溜的转，似乎是在琢磨着该如何解决刚刚说的事情。

　　他好似还活在当年和小猪同床共枕的日子里，灰色的记忆和现实相撞，出现的断层让他站在了悬崖边上，看着当初对他掏心掏肺的小东西开始走向更好的人生，她有了师傅师兄，有了同门弟子的关照，有了认识的朋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想要走的路。

　　而他，还陷入那美好的过去，独自一人站在陡峭山峰之上领略孤寒冷风。

　　指尖像是被雪冻住了，他收回了手，慢慢握成了拳，面上却不显，主动让开了一些。

　　“是你自己怕冷缩到我被子里的。”

　　他的话虽与平常无异，若是仔细听便能察觉到话里强撑着的谎言，但是露珠没有听出来，她因为事情解决得如此轻松而松了口气。

　　“那是师妹的不是了，”露珠从被子里钻出来，背对着鹧央整理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趁着天还早，师兄要随我一起去外面跑步吗？”

　　跑步一直是露珠常年保持的运动，虽然来了修仙世界，跑步对于她这个体修来说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虽然可能没什么明显的作用，那微乎其微的坚持至少能够让她在以后的打斗中多了一个生存机会也不一定。

　　对，露珠从来不会犟着和能力悬殊的对手打，没有把握的打斗并不适合她这种想要活的比王八还久的人，若非事态紧急，她并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说起来可能没什么出息，但人各有志，她又不是拿的什么女主剧本，跳崖不死什么的反转剧本通过上辈子的亲身体验来看，这种运气并不眷顾她。

　　“不了，”鹧央的心有些乱，“你去吧。”

　　露珠应了一声，出去后关好房门走出了客栈。

　　空气清新，晨雾弥漫，露珠按照原来的线路开始围绕着后山密林小跑了起来。

　　平日里还有鹧央或者凌师姐陪着，再不成也有寒秋儿跟着凑热闹，如今独自晨跑倒还是第一次。

　　绿衫男子勾唇一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露珠察觉身后有人，她停止了脚步，试图从这浓雾之中看清那人是谁。

　　然而还没等她问起，那人就主动说话了。

　　“露师妹，你起的可真早。”

　　是赵炎亭，露珠听出了声音，这几日的友好相处没有让她放松警惕，她打量四周的环境，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无第三人存在。

　　她不好拂了赵炎亭的面子，毕竟凌师姐说过两个门派合作，她也不愿多生事端，拱手行了一礼，“赵道友。”

　　“何必如此生疏，”赵炎亭长了一双桃花眼，他凑近了两人才看得清对方的脸部轮廓，“便是唤我赵师兄，亲近一些。”

　　露珠在琢磨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是还没琢磨出来，对方已经伸手过来即将碰到她的肩。

　　她往后一躲，赵炎亭扑了个空，那只手停在半空最后又缩了回去。

　　“师兄只是想替师妹掸去肩上的树叶罢了，”赵炎亭依旧笑着，看不清神色，若是不计较之前那些事，他姑且算得上是翩翩少年郎，一举一动颇有世家弟子那般行云流水又不失贵气，“露师妹倒不必将我看得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露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果然有一年树叶落在了肩头，她微微一挥，转身对着赵炎亭疏离地笑了笑：“只是身体本能，师兄勿要介怀。”

　　赵炎亭施施一礼，“自然不会。”

　　露珠也不知道赵炎亭是吃错了什么药，跟着她跑了一圈之后又离开了。

　　“撒了吗？”

　　蓝衫男子有些着急地问起，赵炎亭拍了拍掌心，“成了。”

　　那蓝衫男子不是季文轩又是谁。

　　张莲皱着眉头依旧不放心，“赵道友，你确定那东西有用？”

　　若是平时，赵炎亭也不屑于和这两人合作一把，他端起茶盏在手中把玩，“我亲自下手，你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我不清楚你们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但是若出了什么岔子，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张莲知道面前这人是赵氏少主，身份不一样，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自然是同赵道友无关的，鬼刹粉是我等寻来，不会同道友扯上关系。”

　　赵炎亭拖着长调子嗯了一声，想起方才那小姑娘警惕又憨傻的模样，嘴里讥笑一声，当初那点旧仇让他失了颜面，那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回到房中，季文轩走过去安慰张莲不要多想：“那药粉撒了沾了皮肤就不可能逃脱，莲儿勿要担心，那人必死无疑。”

　　张莲想起那日在山洞里若不是她倒回，怕是没瞧见寒秋儿同露珠说话的那一幕。

　　是她自己找死，张莲恨恨地想。

　　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存了一口气，还被人撞见，若是露珠还活着，那就是他们的死期！

　　露珠无事地走了回去，临近夜晚，半开的窗户外传来晦涩南疆语，凌惜海并不在房间，她最近常往岑无甘那里跑，若不是她脸上的清冷表情掩盖住一腔情意，怕是这客栈里头的人都会怀疑这两人有一腿。

　　露珠趴在窗户上往外瞧。

　　吹着凉风，她靠在窗边小憩。

　　“来啊，快跟我过来……”

　　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像是鹧央的声音，但是怎么听都透露着一股怪异。

　　小姑娘沐浴完身上还沾着水汽，雾眼朦胧的往外瞧，那道声音陆陆续续的又开始了。

　　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吹着气，但又看不到人。

　　“你该回来了，快一些，我在这里等你。”

　　几欲蛊惑般的男音摇动着她的心神，眼神空洞的，露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凝视着头顶带着血色的月亮，那里缓缓而来的，好似是一辆骷髅战马踏着虚空朝她奔来的红色马车，人高的车轮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身体失去了控制，露珠慢慢爬上了窗，双眼毫无神采，随后伸腿踏上了那辆看似不祥的马车，坐了进去。

　　密林里的晦涩语言仍然在继续，鹧央回了客栈，手里还拿着一支崭新的簪子，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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