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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复出 此刻的失败者终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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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复出

  此刻的失败者终将胜利注释标题 鲍勃·迪伦的歌《时代在变》中的一句歌词。

  1997年,阿梅里奥请沃兹尼亚克上台,而乔布斯慢慢地躲到了后排。

  在幕后彷徨

  “你很少能见到一个艺术家在三四十岁时还能有令人惊叹的作品。”乔布斯即将30岁的时候这样说。

  乔布斯30多岁的时候,即自他1985年离开苹果后的10年间,确实少有建树。但是从他1995年步入40岁以后,却成就卓著。那一年《玩具总动员》发行上映,第二年苹果收购NeXT,使他一举重返他当年创建的公司。回到苹果,乔布斯将证明,即使超过40岁的人也可以是最好的创新者。二十几岁,他就改变了个人电脑,现在,他将同样改变音乐播放器、唱片产业的商业模式、移动电话、应用软件、平板电脑、书籍,以及新闻业。

  他之前告诉拉里·埃利森,他的回归策略是把NeXT卖给苹果,借此进入董事会,然后在那儿等着阿梅里奥出错。当乔布斯坚持说他的动机不是钱时,埃利森可能感到迷惑不解。但那的确部分属实。他既没有埃利森那种明显的消费需求,也没有比尔·盖茨那种投身慈善事业的内在冲动,亦没有那种想看看自己在《福布斯》排行榜上能爬多高的竞争意识。在他那自我意识的需求和个人动力的驱使下,他要通过创造足以令世人敬畏的传奇来获得满足。这实际上包括两个方面:制造不断革新不断变化的伟大产品,以及建立一家有持久生命力的公司。他希望跟埃德温·兰德、比尔·休利特和戴维·帕卡德这些人一起在万神殿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比他们还要高一级。要实现这些,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苹果,夺回他的王朝。

  然而……当回归的时机真的到来时,他却有一种奇怪的游移不定的感觉。削弱吉尔·阿梅里奥的力量,他倒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那是他的本性,而且一旦他认定阿梅里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别无选择。但是当权力之杯到了嘴边,他会奇怪地开始迟疑,甚至不愿接受,也许是故作姿态。

  1997年1月,他作为一位非正式的兼职顾问入职苹果,如他之前告诉阿梅里奥的那样。他开始介入一些人事问题,尤其是会保护他从NeXT带过来的员工。但是在其他大多数方面,他都异乎寻常的被动。他对不让他加入董事会的决定感觉不快,而让他管理公司的操作系统部门的建议也让他觉得是贬低了他的价值。阿梅里奥得以创造了这样一种局面:乔布斯既是局内人又是局外人,这可不是和睦之道。乔布斯后来回忆:

  吉尔不希望我在,而我认为他是个笨蛋,这在我把公司卖给他之前就知道。我想,我现在就是做做形象大使,在类似Macworld这样的活动上露一小脸,主要是为了作秀。这没问题,因为我还在皮克斯工作。我在帕洛奥图市中心租了一间办公室,可以每周在那儿工作几天,再开车去皮克斯待个一两天。这日子不错。我可以慢下脚步,多陪陪家人。

  事实上,在1月初的Macworld活动上,乔布斯就做起了形象大使,而这次的经历让他更坚定地认为,阿梅里奥就是个笨蛋。将近4 000位忠实苹果迷争先恐后地汇集到旧金山万豪酒店的大宴会厅,聆听阿梅里奥的主题演讲。介绍他上台的是演员杰夫·高布伦(Jeff Goldblum)。“在《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里,我饰演了一位混沌理论专家。”他说,“我想,这使我有资格在苹果的活动上讲话。”然后他把舞台交给了阿梅里奥。阿梅里奥走上台来,穿着件俗丽的西装,里面是件立领衬衫,领子紧紧地贴着脖子——“看起来像拉斯维加斯的滑稽演员。”《华尔街日报》的记者吉姆·卡尔顿(Jim Carlton)后来写道。或用另一位科技作家迈克尔·马隆的话说:“看着就像是你刚离婚的舅舅第一次出来约会”。

  更大的问题是,阿梅里奥之前去度假了,又跟他的演讲稿作者大吵一架,而且拒绝彩排。当乔布斯到达后台时,对现场的混乱局面倍感沮丧。看着阿梅里奥站在讲台那儿笨拙地做着前后脱节的、没完没了的演讲,乔布斯气愤不已。阿梅里奥对讲词提示器上蹦出来的那些讲点并不熟悉,很快就开始忘词,思路也断断续续。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观众们面面相觑。中间倒是有几次让大家松口气的间歇,诸如他把歌手彼得·加布里埃尔(Peter Gabriel)请上台演示一个新的音乐软件的时候。他还指出了坐在第一排的穆罕默德·阿里。这位拳王按计划是要上台推介一个关于帕金森综合征的网站,可是阿梅里奥一直没请他上台,也没解释他为什么在场。

  阿梅里奥啰唆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终于把所有人都等着为之欢呼的人请上了台。“乔布斯大步跨上舞台,自信而有型,魅力四射,跟阿梅里奥的笨手笨脚形成了鲜明对照。”卡尔顿写道,“即使是猫王归来也不会引起比这更大的轰动。”观众纷纷起立,震耳欲聋的掌声持续了超过一分钟。杂乱无章的10年就此终结。最后,他挥手请大家安静,直入主题。“我们要再创辉煌。”他说,“Mac 10年来没有什么进步,所以Windows赶上来了。我们必须拿出一个更好的操作系统。”

  乔布斯鼓舞人心的演讲本可以作为结束语,弥补阿梅里奥的可怕表现。不幸的是,阿梅里奥又回到舞台上,继续嘟嘟囔囔了一个小时。最后,活动开始后过了三个多小时,阿梅里奥终于准备结尾,再次请乔布斯上台,然后出乎意料地把史蒂夫·沃兹尼亚克也请了上来。现场又是一阵骚动。但是乔布斯显然反感这样的安排,他不想参与这样三个人举起手臂庆祝胜利的一幕。于是,他慢慢地躲到了后排。“他无情地破坏了我策划的落幕式,”阿梅里奥后来抱怨,“他个人的感觉比苹果的媒体形象更重要。”这是苹果刚刚进入新纪元的第7天,一切就已经很显然,权力的中心再也难以保持不变了。

  乔布斯立即开始把他信任的人安排到苹果的高层位置。“我想确保来自NeXT的真正优秀的人,不会被当时在苹果担任高级职位的没那么优秀的人从背后捅刀子。”他回忆说。曾经赞同苹果选择Sun公司Solaris系统而不是NeXT的埃伦·汉考克,在乔布斯的“笨蛋名单”上位列前茅,尤其是她仍然想在苹果的新操作系统中采用Solaris的核心技术。当一个记者问她在这一抉择中乔布斯将扮演什么角色时,她草率地回答:“没有角色。”她错了。乔布斯的第一步动作,就是确保用他从NeXT带来的两个朋友接替她的职责。

  他指定他的好朋友阿维·泰瓦尼安负责软件工程。硬件方面,他找来了乔恩·鲁宾斯坦(Jonathan Rubinstein),当年NeXT还有硬件部门时,鲁宾斯坦担任同样的职务。当乔布斯直接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英国的斯凯岛度假。“苹果需要帮助。”乔布斯说,“你想加入吗?”鲁宾斯坦的确很想。他及时赶回来参加Macworld大会,也看到了阿梅里奥在台上的出丑表现。形势比他预想的还糟。他和泰瓦尼安常常在会议中交换眼神,感觉仿佛是误入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在说着疯话,而阿梅里奥坐在桌子那头,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乔布斯不经常来办公室,但是他经常给阿梅里奥打电话。一旦他成功地把泰瓦尼安、鲁宾斯坦等他信任的人安插在高管位置上后,他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杂七杂八的产品线。他的眼中钉之一就是“牛顿”(Newton),这是一款手持个人电子设备,宣称有很好的手写识别率。其实它也并非如大家玩笑中的以及《杜斯别里家族》(Doonesbury)连环画里说得那么糟糕,但是乔布斯讨厌它。他很鄙视用手写笔在屏幕上写字的想法。“上帝给了我们10支手写笔,”他会挥舞着他的手指说,“我们不要再多发明一个了。”再加上,乔布斯把“牛顿”看作约翰·斯卡利的主要发明,是斯卡利最喜爱的项目。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在乔布斯的眼里永无出头之日。

  “你应该把‘牛顿’砍掉。”一天他打电话给阿梅里奥说。

  这是个毫无来由的建议,阿梅里奥难以接受。“什么意思,砍掉?”他说,“史蒂夫,你有没有概念,那得要花多少钱?”

  “停产,核销,处理掉。”乔布斯说。“花多少钱不重要,如果你把它处理掉,人们会为你喝彩。”

  “我仔细研究了‘牛顿’,它是能赚钱的,”阿梅里奥说,“我不支持把它处理掉。”然而,到5月份,他宣布了分拆“牛顿”部门的计划。之后经过长达一年磕磕绊绊的跋涉,它的生命走向终结。

  泰瓦尼安和鲁宾斯坦会到乔布斯家里向他汇报公司的情况,很快,硅谷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乔布斯在暗中削弱阿梅里奥的权力。这倒并不是场处心积虑的权谋之战,只是乔布斯的自然之举。控制欲是他骨子里的本性。路易丝·基欧,就是阿梅里奥在12月宣布乔布斯回归时便有此预见、向他们二人提问的那位《金融时报》记者,率先就此写了文章。“乔布斯先生已经开始垂帘听政。”她在2月底如是报道,“据说他正在指导苹果决定哪些业务应该砍掉。他们说,乔布斯先生已经催促一些前苹果员工回到公司,并强烈暗示说他在计划掌管大局。根据与乔布斯先生关系密切的一位人士所说,他已经认定阿梅里奥先生和他任命的人无法让苹果重现辉煌。他打算把他们替换掉,以确保‘他的公司’得以生存。”

  当月,阿梅里奥必须面对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并解释为什么1996财年最后一个季度的销售量比上年同期暴跌了30%。股东们在麦克风前排着队发泄他们的愤怒。阿梅里奥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会议开得多么糟糕。“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次演讲。”他后来得意扬扬地说。然而苹果董事长、杜邦公司(DuPont)前CEO埃德·伍拉德(Ed Woolard)却听得大惊失色。“这真是场灾难。”他妻子听到一半时在他耳边说。伍拉德也这么认为。“吉尔穿得很酷,可他看起来很蠢,说话也像个傻瓜。”他回忆说,“他答不上问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激发不了大家的信心。”

  伍拉德拿起电话打给乔布斯,他们还从未见过面。他借口说想邀请他去特拉华州给杜邦公司的高管演讲。乔布斯婉拒了,但是据伍拉德回忆:“那次邀请是个小伎俩,是为了能跟他讨论吉尔的问题。”他把谈话引向那个方向,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乔布斯对阿梅里奥是什么印象。伍拉德记得乔布斯当时比较谨慎,只是说阿梅里奥不适合现在的工作。而据乔布斯自己回忆,他当时更是直言不讳:

  我对自己说,我要不就告诉他实话,吉尔是个笨蛋,要不就避而不谈。他是董事会成员,我有义务告诉他我的看法;另一方面,如果我告诉他,他会告诉吉尔,那样吉尔就再也不会听我的了,而且还会把我带进苹果的那些人都灭掉。不到30秒钟,所有这些想法在我脑子里一一闪过。我最后觉得我应该告诉他真相。我非常在乎苹果,所以我就给他真相。于是我说,这个家伙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CEO,我想,假如做CEO也需要拿执照的话,他根本拿不到。等我挂上电话,我想,我可能刚刚做了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年春天,甲骨文的拉里·埃利森在一次聚会上见到阿梅里奥,把他介绍给了科技记者吉娜·史密斯(Gina Smith)。她问苹果情况如何。“你知道,吉娜,苹果就像一条船,”阿梅里奥回答,“船上满载着宝藏,但是船身有个洞。我的工作就是让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划船。”史密斯看起来很迷惑地问:“是的,但是,那个洞怎么办?”从那时起,埃利森和乔布斯就一直拿这个关于船的比喻开玩笑。“拉里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正在吃寿司,我真是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乔布斯回忆说,“他就是那样一个小丑,还特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他坚持让所有人称呼他为阿梅里奥博士,以此提醒别人尊重他。”

  《财富》杂志消息灵通的科技记者布伦特·施伦德(Brent Schlender)认识乔布斯并且熟悉他的想法。3月,他写了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苹果的混乱局面。“苹果计算机公司正步入危机,面对销售剧减、科技战略错乱、品牌价值流失等一系列问题,行动迟缓、手足无措,它已成为硅谷管理失控、说着科技呓语的典型代表。”他写道,“从权谋家的角度看,似乎乔布斯可能会策划接管苹果,尽管有好莱坞的诱惑——最近他在管理皮克斯,制作《玩具总动员》和其他电脑动画影片。”

  又一次,埃利森公开表示想要对苹果进行恶意收购,然后让他“最好的朋友”乔布斯做CEO。“乔布斯是唯一可以拯救苹果的人。”他告诉记者们,“只要他开口,我随时准备助他一臂之力。”跟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埃利森又一次发表的收购之语没有得到多少人关注,所以当月晚些时候,他告诉《圣何塞水星报》的丹·吉尔摩(Dan Gillmore),他正在组建一个投资团,将融资10亿美元,收购苹果的多数股权。(苹果公司当时的市值约为23亿美元。)这条消息公布当天,苹果的股票价格就飙升了11%,交易量巨大。更搞笑的是,埃利森还设立了一个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请公众投票他是否应该将此举进行下去。[埃利森最开始拟定的邮箱地址是“saveapple”(拯救苹果),但是之后发现,他们公司的邮件系统要求名称不能超过8个字母,只能改为“Savapple”。]

  乔布斯被埃利森给自己揽的活儿逗乐了,由于他还没想好如何回应这种做法,便对此避而不谈。“拉里时不时会提起这个想法,”他告诉一位记者,“我试图解释过,我在苹果的角色是个顾问。”而另一方面,阿梅里奥却勃然大怒。他给埃利森打电话,想斥责他,可是埃利森不接电话。所以阿梅里奥就给乔布斯打电话,乔布斯给他的答复模棱两可,但也半真半假。“我确实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告诉阿梅里奥,“我认为这一切都疯了。”然后他又说了句连半真都算不上的安慰话。“你跟我交情很好。”他说。乔布斯本可以发表一个声明,拒绝埃利森的想法,就能停止外界的猜测。但是让阿梅里奥非常烦恼的是,乔布斯没有这样做。他一直冷眼旁观,那既符合他的利益也符合他的本性。

  阿梅里奥更大的麻烦在于,他失去了董事长埃德·伍拉德的支持。伍拉德是一位直率而明智的工程师,他懂得如何聆听。乔布斯不是唯一一个跟他谈到阿梅里奥缺点的人。苹果首席财务官弗雷德·安德森(Fred Anderson)警告伍拉德,公司马上会违反与银行签订的保证条款,他还谈到了士气低落的问题。在3月的董事会上,其他董事变得焦躁不安,否决了阿梅里奥提出的广告预算。

  另外,媒体也不再支持阿梅里奥。《商业周刊》的封面标题以问句开场:“苹果一盘散沙?”《红鲱鱼》杂志刊登了一篇编者按,大标题是“吉尔·阿梅里奥,请辞职”。而《连线》杂志的封面上,苹果的标识变成了一颗神圣之心,戴着荆冠,被钉在十字架上,标题是“祈祷”。《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的迈克·巴尼克尔(Mike Barnicle)抱怨苹果多年来经营不善,写道:“那些笨蛋怎么还在拿薪水?他们手里有着举世无双的让人亲近的电脑,却把它变成了1997年波士顿红袜队替补队员的技术水准。”5月底,阿梅里奥接受《华尔街日报》记者吉米·卡尔顿的采访,对方问他能否扭转外界认为苹果已陷入“死亡螺旋”的看法。阿梅里奥直视着卡尔顿的眼睛说:“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乔布斯和阿梅里奥在2月份签订最终协议后,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宣布,“你跟我要出去喝瓶好酒庆祝一下!”阿梅里奥提议从他的酒窖拿酒,带上夫人们一起庆祝。直到6月份他们才敲定这个时间,尽管气氛日益紧张,他们还是过得很愉快。食物和酒恰如共进晚餐的人一样不搭:阿梅里奥带了一瓶1964年的白马庄(Cheval Blanc)和一瓶蒙哈榭(Montrachet),每瓶价值均在300美元左右,而乔布斯选择了雷德伍德的一家素食餐厅,餐费总共72美元。阿梅里奥的妻子后来评价说:“他真是有魅力,他夫人也是。”

  乔布斯可以随意地吸引别人,让人倾倒,而且他喜欢这样做。像阿梅里奥和斯卡利这样的人都愿意相信,既然乔布斯在向他们施展魅力,就意味着他喜欢和尊重他们。这会给人一种印象:有时对那些渴望奉承的人,他会给予不真诚的奉承。乔布斯可以轻易吸引他讨厌的人,而他伤害起他喜欢的人来也同样是驾轻就熟。阿梅里奥没有看到这一点,因为他和斯卡利一样渴望得到乔布斯的认可。的确,他连描述自己如何渴望与乔布斯搞好关系的用词都几乎跟斯卡利一样。“当我为一个问题困扰时,我会跟他一起讨论,”阿梅里奥回忆说,“十有八九我们是能够达成一致意见的。”他情愿相信乔布斯真的尊重他。“我敬佩乔布斯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感觉到我们正在建立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

  就在他们共进晚餐后不久,阿梅里奥的梦想就破灭了。他们谈判期间,阿梅里奥曾坚持乔布斯要持有他得到的苹果股票至少6个月,越长越好。这6个月的时限在6月份到期。当一笔150万股的大宗交易发生时,阿梅里奥给乔布斯打了电话。“我要告诉人们那些出手的股票不是你的。”他说,“记住,你我之间有个共识,你要出手之前会先通知我们。”

  “没错。”乔布斯回答。阿梅里奥把这个答复理解为乔布斯没有卖出他的股票,于是发表了一个声明予以否认。可是直到证券交易委员会公布申报文件时,才发现乔布斯确实卖掉了他的股票。“该死,史蒂夫,我直接问过你,你说不是你。”乔布斯告诉阿梅里奥说,他卖股票是因为“一时对苹果该往何处去感到沮丧”,而他不想承认是因为他“有点儿尴尬”。多年以后当我问起他时,他只是说:“我不觉得我需要通知吉尔。”

  为什么乔布斯要在他是否卖了股票的问题上误导阿梅里奥呢?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乔布斯有时候会回避事实。哈特穆特·索南费尔德(Helmut Sonnenfeld)曾经这样描述亨利·基辛格:“他撒谎不是因为那符合他的利益,而是出于天性。”乔布斯生性就喜欢误导人,或者有时候故作神秘,只要他觉得有理由。而另一方面,他有时也会诚实得近乎残忍,讲出那些我们大多会粉饰或隐瞒的事实。撒谎和实话实说都只是他那尼采式的人生态度的两个侧面。一般规律对他不适用。

  阿梅里奥出局

  乔布斯拒绝澄清拉里·埃利森的收购说法,又秘密地卖掉了他的股票。而且还不认账。阿梅里奥终于开始相信乔布斯是冲着他来的了。“我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太愿意太渴望相信他是跟我站在一起的。”阿梅里奥后来回忆说,“史蒂夫操纵我出局的计划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乔布斯确实是一有机会就说阿梅里奥的坏话。他无法控制自己,而且他的批评还是实话。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整个董事会开始反对阿梅里奥。弗雷德·安德森认为自己有责任将苹果岌岌可危的状况告知埃德·伍拉德和董事会。“是弗雷德告诉我现金短缺,员工在流失,还有更多的重要员工在考虑离开。”伍拉德说,“他讲得很清楚,这艘船很快就要搁浅,甚至他自己都在考虑离开。”伍拉德看到阿梅里奥在股东大会上的拙劣表现后,本来就已经在担心,听了弗雷德的话之后就更加忧心忡忡。

  伍拉德请高盛研究出售苹果公司的可能性,但是这家投行说不太可能找到一家合适的战略投资者,因为苹果的市场份额已经降得太低了。在6月的一次董事会执行会议上,阿梅里奥不在场时,伍拉德对当时的董事讲述了他对形势的判断。“如果我们继续让吉尔担任CEO,我想只有10%的机会可以避免破产,”他说,“如果我们解雇他并说服史蒂夫接任,我们有60%的机会生存下去。如果我们解雇吉尔而史蒂夫又不来,就必须找一个新的CEO,那我们有40%的机会幸存。”董事会授权他去问乔布斯是否愿意回来,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在7月4日国庆假期召开董事会紧急电话会议。

  伍拉德和妻子飞去伦敦,计划在那儿观看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白天他看看网球,晚上就在公园酒店他的套房里给美国的相关人士打电话,因为那正是美国的白天时间。到他离开时,他的电话费账单高达2 000美元。

  他首先给乔布斯打了电话,告诉他董事会将解雇阿梅里奥,并希望乔布斯回来担任CEO。乔布斯虽然一直百般嘲弄阿梅里奥,并在苹果的发展方向这个问题上努力推行自己的想法,但是当这个职位突然摆在眼前时,他却变得扭捏起来。“我会帮忙的。”他回答说。

  “作为CEO?”伍拉德问。

  乔布斯说不是。伍拉德力劝他至少担任执行CEO。乔布斯又拒绝了。“我会当顾问。”他说,“不拿工资。”他还同意成为董事会成员——这是他曾经渴望的——但是婉拒了做董事长的要求。“现在我只能付出这么多。”他说。谣言流传开以后,他通过邮件给皮克斯员工发了一份备忘录,安慰他们说他没有抛弃他们。“三周前我接到苹果董事会的电话,让我回苹果去做CEO。”他写道,“我拒绝了。然后他们又让我做董事长,我也拒绝了。所以别担心——那些疯狂的谣言只是谣言。我没有离开皮克斯的计划,你们甩不掉我。”

  为什么乔布斯不抓住这个机会?为什么他会不想接受这个他似乎已渴望了20年的岗位?当我问他这些问题时,他说:

  我们刚刚把皮克斯做上市,我很高兴在那儿做CEO。我从未听说过有人同时做两家上市公司的CEO,即使是临时的,我甚至不确定那是否合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或我想怎么做。我很喜欢有更多时间跟家人在一起,我左右为难。我知道苹果的情况一团糟,所以我想:我愿意放弃现在这么好的生活方式吗?皮克斯的股东们会怎么想?我跟一些我尊重的人进行讨论,最后在一个周六的早晨给安迪·格鲁夫打电话——实在太早了。我给他列举好处和坏处,说到一半他打断我说:“史蒂夫,我才不在乎苹果会怎么样。”我愣住了。就是在那个时刻,我认识到我是在乎苹果的——我创建了它,它的存在对世界是件好事。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决定暂时回去帮他们招聘CEO。

  实际上,皮克斯的员工们很高兴乔布斯可以少一点儿时间在公司。他们私下(有时甚至公开)表示,他们很兴奋现在苹果要占用乔布斯的时间了。埃德·卡特穆尔曾是个不错的CEO,他很容易就可以重操旧业,正式或非正式地接管公司。至于享受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乔布斯是注定永远不可能获得“年度最佳父亲”奖的,哪怕在他有大把空闲时间的时候。他在给予孩子关注方面有所进步,尤其是对里德,但是他主要的关注点还是他的工作。他对两个小女儿经常表现冷淡,跟莉萨又再度疏远,作为一个丈夫也常常是脾气暴躁。

  那么,他在接管苹果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尽管他非常固执并且永远有强烈的控制欲,但是当他对某件事感觉不确定时,他也会迟疑并有所保留。他苛求完美,并不太善于退而求其次或适应可行的方案。他不喜欢处理复杂的事物,也不想委曲求全,无论是产品、设计还是房子装修,都是如此。在涉及个人承诺时也是这样。如果他明确知道一个行动是正确的,没人能阻止他。但如果他有怀疑,他有时就会退缩,倾向于不去想那些并非完全适合他的事情。就像当初阿梅里奥问他想担任什么角色时那样,乔布斯会一言不发,对那些让他不舒服的状况视而不见。

  这种处事态度的部分源起,是他倾向于认为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一个人不是英雄就是蠢材,一个产品不是奇迹就是垃圾。但是他可能会对更加复杂、不清晰或差别不明显的事情表现出困惑:结婚、买沙发,抑或是承诺经营一家公司。另外,他也不想做注定失败的事情。“我想史蒂夫是想评估一下苹果是否可以被挽救。”弗雷德·安德森说。

  伍拉德和董事会决定继续向前推进,解雇阿梅里奥,即使乔布斯还不确定作为“顾问”他将承担多少职责。当伍拉德从伦敦打来电话时,阿梅里奥正要跟妻儿以及孙子孙女们一起去野餐。“我们需要你退位。”伍拉德简单地说。阿梅里奥回答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合适时间,但是伍拉德认为他必须要坚持。“我们将会宣布要把你换掉。”

  阿梅里奥还想反抗。“记得吗,埃德,我当初告诉董事会需要三年时间让这家公司重新站起来。”他说,“现在我连一半还没走到。”

  “董事会认为我们不想再继续讨论了。”伍拉德答道。阿梅里奥问都有谁知道这个决定,伍拉德实话实说:董事会其他成员加上乔布斯。“史蒂夫是我们讨论这件事的人之一。”伍拉德说,“他的观点是你是个好人,但是你对计算机行业了解得不多。”

  “你们怎么会在做这样的决定时把史蒂夫扯进来?”阿梅里奥生气地说,“史蒂夫连董事会成员都不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参与这样的讨论?”但是伍拉德没有让步。阿梅里奥挂上电话,继续跟家人去野餐,之后才告诉他妻子。

  乔布斯时常会有一种奇怪的表现,一会儿浑身是刺,一会儿又渴望交流。对此,他常常完全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他可以跟人绝交,再也不想跟他们讲话,但是有时他也会有自我辩白的冲动。所以那天晚上,阿梅里奥接到乔布斯的电话很惊讶。“吉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今天跟埃德谈了这件事,我真的感觉很糟糕,”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我跟局势的这些变化完全没有关系,那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但是他们问了我的意见。”他告诉阿梅里奥他尊重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正直的人”,然后又主动给出了一些建议。“休6个月的假,”乔布斯告诉他,“当年我被踢出苹果时,立即开始了新的工作,后来很后悔。我真应该好好享受那段时间。”他说任何时候阿梅里奥如果需要建议,都可以来找他。

  阿梅里奥非常惊讶,稀里糊涂地表达了谢意,便挂掉了电话。阿梅里奥跟妻子转述了乔布斯的话。“很大程度上,我还是喜欢这个人,但是我不信任他。”他告诉她。

  “我以前完全被史蒂夫给骗了。”她说,“我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不光你一个人这么想。”他说。

  史蒂夫·沃兹尼亚克当时是公司的非正式顾问,知道乔布斯要回来他很兴奋(他轻易地宽恕了他)。“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他说,“因为不管你对史蒂夫怎么看,他就是知道如何重现魔力。”乔布斯战胜了阿梅里奥,他毫不奇怪。正如不久以后他对《连线》杂志所说的:“吉尔·阿梅里奥遇到史蒂夫·乔布斯,比赛就已经有了胜负了。”

  周一,苹果的高级雇员被召集到礼堂。阿梅里奥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很放松。“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离开的时间到了。”他说。接下来,轮到接受了临时CEO职务的弗雷德·安德森讲话,他明确表示他会在乔布斯的指导下工作。这样,自从整整12年前7月4日那个周末丧失大权后,乔布斯重新登上了苹果的前台。

  事实很明显,无论是否愿意公开承认(或甚至向他自己承认),乔布斯都即将控制大局,而不仅仅是当个“顾问”。那天他一登上舞台——穿着短裤、运动鞋和他标志性的黑色高领衫——就开始努力让他热爱的这家公司重现活力。“好了,告诉我这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他说。下面有人窃窃私语,乔布斯打断了他们。“是产品出了问题!”他回答,“那么产品出了什么问题?”下面又有些人尝试回答,乔布斯给出了正确答案。“产品糟透了!”他嚷道,“它们不再性感了!”

  伍拉德成功地说服乔布斯同意,他担任的这个“顾问”将是个很活跃的角色。乔布斯批准了一个声明,说他已经“同意在苹果深度工作90天,帮助他们,直到他们找到新的CEO”。而伍拉德在这个声明里用了个巧妙的说法,乔布斯回来“做一个统领团队的顾问”。

  乔布斯搬进了行政楼层董事会会议室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明显地避开阿梅里奥在角落里的大办公室。他参与到公司业务的所有方面:产品设计、业务整合、供应商谈判,以及广告代理商评估。他还认为必须止住苹果高层员工的流失,所以他决定,要给他们的股票期权重新定价。苹果股票已经跌了太多,期权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乔布斯想降低行权价格,这样期权就又有价值了。当时这在法律上行得通,但是不被认为是良好的公司行为。在回到苹果的第一个周四,乔布斯召集了董事会电话会议,提出了这个问题。董事们犹豫不决。他们要求用点时间做一下法律和财务研究,看看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这事必须要尽快做。”乔布斯告诉他们,“我们的人才正在流失。”

  即使是他的支持者、时任薪酬委员会主席的埃德·伍拉德也表示反对。“在杜邦公司我们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说。

  “你们是让我来解决问题的,而人才是问题的关键。”乔布斯争论道。当董事会建议进行一项可能会耗时两个月的调研时,乔布斯爆发了。“你们疯了吗!”他问。他默默地停顿了很久,然后继续说:“诸位,如果你们不愿这样做,我下周一就不回来上班了。因为我将面临成千上万个比这困难得多的决定要做,如果你们在这样的决定上都不支持我,我注定会失败。所以如果你们不批准,我就辞职,你们可以怪到我头上,你们可以说,‘史蒂夫没准备好做这份工作。’”

  第二天,经过与董事会磋商,伍拉德给乔布斯打电话。“我们准备批准这项计划,”他说,“但是一些董事会成员并不喜欢它。我们感觉好像你在拿枪顶着我们的脑袋。”最高层员工的期权被重新定价为13.25美元(乔布斯一份期权也没有),这是阿梅里奥被解雇当天的股票价格。

  本应宣告胜利并感谢董事会,乔布斯却继续不满于必须向一个自己并不敬佩的董事会汇报。“停车吧,这样下去不行。”他告诉伍拉德,“这家公司岌岌可危,我没时间哄董事会开心,所以我需要你们全都辞职。要不然我就辞职,下周一不回来上班了。”只有一个人可以留下,他说,那就是伍拉德。

  董事会大部分成员都大吃一惊。乔布斯还没承诺回来全职工作或是承担比“顾问”更多的角色,居然就觉得自己有权逼迫他们离开。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他的确有这个权力。他们无法忍受乔布斯愤然离开,况且,继续做苹果董事会成员的前景当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那么诱人。“在他们经历了那一切后,大多数人都很高兴终于得以解脱。”伍拉德回忆说。

  董事会又一次默许了。他们只提了一个要求:可否除了伍拉德之外再多留一位董事?那样看起来好一些。乔布斯同意了。“那是个糟糕的董事会,是个可怕的董事会。”他后来说,“我同意留下埃德·伍拉德和一个叫张镇中(Gareth Chang)的家伙,那家伙没什么作为。他不算太差,就是个普通人。但是伍拉德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董事会成员。他是个杰出的人,是我遇到过的最可信赖的、最明智的人之一。”

  在被要求辞职的人中,还有迈克·马库拉。1976年,作为一个年轻的风险投资家,他造访了乔布斯的车库,爱上了工作台上那台新生的计算机,提供了25万美元的贷款,成为第三个合伙人以及新公司三分之一股权的所有者。在之后的20年间,他一直是董事会成员,迎来送往了很多位CEO。他曾经是乔布斯的支持者,但是也跟他暴发过冲突,最显著的一次就是1985年的紧要关头,他站在了斯卡利一边。现在乔布斯回归,他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到了。

  乔布斯可以很尖刻冷漠,尤其是对惹怒他的人,但他对那些早年跟他并肩作战的人也会很有感情。沃兹尼亚克当然就属于这一类,虽然他们后来各奔东西;还有安迪·赫茨菲尔德和Mac团队的其他一些人。最终,迈克·马库拉也被归到了这一类。“我曾深感遭到背叛,但是他就像我的父亲,我一直都很在乎他。”乔布斯后来回忆说。因此,当要让马库拉从苹果董事会辞职时,乔布斯一个人开车去他在伍德赛德山间城堡一样的豪宅,亲自向他说明。如往常一样,他建议出去散步。他们带着野餐桌踱步到一片红杉林。“他告诉我他想要一个新的董事会,因为他想从头开始,”马库拉说,“他担心我会难以接受,我没有,他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探讨了苹果未来的发展重点。乔布斯雄心勃勃地想建立一家可以长盛不衰的公司,他问马库拉如何实现。马库拉回答说,长盛不衰的公司都知道如何重塑自我。惠普就是在不断这样做:它以生产小仪器起家,后来成为生产计算器的公司,再后来成为生产计算机的公司。“苹果在个人电脑领域被微软挤出了局。”马库拉说,“你必须重塑公司,做点儿其他东西,比如其他消费品或电子设备。你必须化蛹成蝶,完成彻底的蜕变。”乔布斯没多说什么,但是他同意这一观点。

  原董事会在7月底开会,批准换届。绅士风范的伍拉德看到乔布斯穿着牛仔裤运动鞋来参加会议,不禁略为吃惊,而且他担心乔布斯会责怪原董事会成员把事情搞砸了。但是乔布斯只愉快地说了声“嗨,大家好”,他们就开始投票接受辞职,把乔布斯选入董事会,还授权伍拉德和乔布斯寻找新的董事会成员。

  不出所料,乔布斯的第一个人选是拉里·埃利森。埃利森说他愿意加入,但他讨厌参加会议。乔布斯说他只要来参加一半的会议就行。(过了一阵子,埃利森就只参加三分之一的会议了。乔布斯找来一张埃利森被《商业周刊》登在封面的照片,放大到真人大小,贴在一块硬纸板上,放在他的椅子上。)

  乔布斯还找来了比尔·坎贝尔。他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初负责苹果的市场部,然后卷入了斯卡利和乔布斯的斗争,最后站在了斯卡利一边,但是后来他变得特别讨厌斯卡利,因而乔布斯原谅了他。他现在是Intuit公司的CEO,也是经常跟乔布斯一起散步的朋友。“我们坐在他家后院,”坎贝尔回忆说,他就住在离乔布斯在帕洛奥图的家5个街区远的地方,“他说他要回苹果了,希望我加入董事会。我说,‘天啊,我当然愿意。’”坎贝尔曾在哥伦比亚做过橄榄球教练,据乔布斯说,他的伟大天才就是“可以让二流球员发挥出一流水平”。乔布斯告诉他,在苹果,他可以跟一流球员一起工作。

  伍拉德帮忙请来了杰里·约克(Jerry York),约克曾经先后在克莱斯勒公司和IBM担任首席财务官。其他人选乔布斯考虑后都否决掉了,其中包括梅格·惠特曼(Meg Whitman),当时是孩之宝公司(Hasbro)的儿乐宝事业部(Playskool)总经理,还曾经担任迪士尼的战略规划师(1998年,她成为eBay的CEO,后来竞选加州州长,但并未成功)。他们出去共进午餐,乔布斯又施展了他惯用的阅人即时二分法——不是天才就是笨蛋;惠特曼最后没有被他归到天才那一类。“我觉得她就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木。”他后来说,当然这并不准确。

  这些年来,乔布斯请到很多优秀的领导者加入苹果董事会,包括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Al Gore)、谷歌的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基因泰克(Genentech)的亚瑟·莱文森(Art Levinson)、GAP和J. Crew公司的米奇·德雷克斯勒,以及雅芳(Avon)的钟彬娴(Andrea Jung)。他一直确保他们是忠诚的,即使是对错误的忠诚。虽然他们都身居要职,但是有时他们似乎对乔布斯满心敬畏,而且很渴望取悦他。

  他一度邀请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亚瑟·莱维特(Arthur Levitt)加入苹果董事会。莱维特很激动,他在1984年就买了他的第一台Mac电脑,沉迷于苹果电脑并以此为荣。他兴奋地造访库比蒂诺,跟乔布斯讨论他的角色。可是之后乔布斯看到了一篇莱维特关于公司治理的演讲,其中的观点是董事会应该承担强势而独立的角色,乔布斯因此给他打电话收回了邀请。“亚瑟,我想你在我们董事会里不会快乐,我想我们最好不要邀请你了。”莱维特说乔布斯当时这样告诉他,“坦率地讲,我认为你提出的那些观点,虽然对有些公司合适,但确实不适合苹果的文化。”莱维特后来写道:“我很受打击……很显然,苹果的董事会不是为了独立于CEO行事而设计的。”

  波士顿Macworld大会,1997年8月

  员工们收到了宣布苹果股票期权重新定价的备忘录,上面是这样签署的——“史蒂夫和管理层”。很快,众人皆知他在主持公司所有的产品评估会议。再加上其他一些乔布斯在深度参与苹果业务的迹象,7月份苹果的股票价格就被从13美元推升到20美元。1997年8月,苹果的忠实拥护者聚集在波士顿的Macworld大会,现场极其火暴。超过5 000人早来了好几个小时,涌进公园广场酒店的城堡会议厅,等待乔布斯的主题演讲。他们要亲眼见证他们的英雄归来——也要看看他是否真的准备好再次成为他们的引路人。

  当乔布斯1984年的照片出现在头顶的大屏幕上时,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史蒂夫!史蒂夫!史蒂夫!”甚至是主持人还在介绍他的时候,人们就开始呼喊。当他最终跨上舞台——穿着黑色背心、无领白衬衫、牛仔裤,带着顽皮的微笑——现场的尖叫声和闪光灯组成的场景堪比任何摇滚明星的出场。他首先提醒了观众他的正式职务。“我是史蒂夫·乔布斯,皮克斯的主席和CEO。”他这样自我介绍,大屏幕上还播放了一页幻灯片予以展示说明。现场稍微安静了下来。然后他解释了自己在苹果的角色。“我和其他很多人一样,在一起努力帮助苹果更新健康起来。”

  但当乔布斯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用手中的遥控器播放着头顶屏幕上的幻灯片时,显而易见他现在掌管着苹果的大权——而且很可能会一直如此。他的演讲细致入微,不用讲稿,并解释了为什么苹果的销售额在过去的两年间下滑了30%。“苹果有很多出色的人才,但是他们在做错误的事情,因为计划本身就错了。”他说,“我发现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想去支持一个好的发展战略,但这样的战略没有出现。”观众又爆发出尖叫、口哨和欢呼声。

  在他演讲的过程中,他的热情越来越强烈地奔涌而出,当说到苹果应该怎么做时,他开始说“我们”和“我”——而不是“他们”。“我认为你们要买苹果电脑时要用独特的思维方式。”他说,“买苹果电脑的人就是有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他们代表了这个世界的创新精神,他们要去改变世界。我们为这种人制造工具。”当他强调那个句子中的“我们”时,双手环成杯形,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脯。然后,在结束语中,当他谈到苹果的未来时也一直在强调“我们”这个词。“我们也要用不同的思维方式,为那些从开始就购买我们产品的人服务。因为很多人认为他们是疯子,但是在那种疯狂中我们看到了天才。”全场掌声雷动,人们都站起来,满怀敬畏地互相看着,有人还在擦拭脸上的泪水。乔布斯清楚地表明,他和苹果的“我们”是一体的。

  微软合约

  1997年8月乔布斯在Macworld大会上演讲的高潮部分,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公告,并同时登上了《时代》和《新闻周刊》的封面。在演讲即将结束时,他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用平缓些的语气说:“苹果生存在一个生态系统里。它需要其他伙伴的帮助。在这个行业里,破坏性的关系对谁都没有好处。”为了渲染效果,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要宣布我们今天新的合作伙伴之一,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合作伙伴,它就是微软。”微软和苹果的标识同时出现在屏幕上,观众们顿时惊呆了。

  苹果和微软已经在各种版权和专利问题上争斗了10年,最令人瞩目的就是微软是否剽窃了苹果图形用户界面的外观和感觉。1985年乔布斯刚被苹果解职,约翰·斯卡利就签订了一个投降条约:微软可以在Windows 1.0上使用苹果的图形用户界面,作为回报,微软保证两年内Excel只用于Mac。1988年,微软推出Windows 2.0之后,苹果提起诉讼。斯卡利声称1985年的合约不适用于Windows 2.0,而且后来微软对Windows所做的改进(例如抄袭比尔·阿特金森发明的窗口“截取”算法)更是赤裸裸的侵权。到1997年,苹果已经输掉了那场官司及若干上诉,但是旧诉讼的余波和新诉讼的威胁一直存在。另外,克林顿总统的司法部也正准备对微软发起大规模的反垄断诉讼。乔布斯把首席检察官乔尔·克莱因(Joel Klein)请到帕洛奥图。喝咖啡的时候,乔布斯告诉他,不要急着从微软收取巨额罚款,只要让他们陷在官司里就行。那样就会给苹果一个机会绕过微软“迂回进攻”,开始提供有竞争力的产品,乔布斯解释说。

  在阿梅里奥时期,微软跟苹果已经全面摊牌。微软拒绝给未来的Mac操作系统开发Word和Excel,这可能会毁了苹果。替比尔·盖茨说句话,他并不只是简单的小心眼儿。可以理解,他会犹豫要不要投入地为未来的Mac操作系统做开发,因为似乎没有人(包括处于变化中的苹果领导层在内)知道那个新的操作系统会是什么样子。就在苹果收购NeXT以后,阿梅里奥和乔布斯一起飞去拜访微软,但是盖茨当时难以判断他们两个谁做主。几天以后他私下给乔布斯打电话。“嗨,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我是要把我的应用软件放在NeXT操作系统上吗?”盖茨回忆当时自己这样问道。乔布斯说了些“吉尔是自以为是”的话,盖茨回忆道,然后乔布斯暗示说局面很快就会明朗起来。

  阿梅里奥的革职让领导权的问题得以部分解决,这时乔布斯首先打电话给盖茨。乔布斯回忆说:

  我给比尔打电话说,我会扭转这个局面。比尔一直都对苹果狠不起来。是我们让他进入了应用软件领域。微软的第一批应用软件就是为Mac开发的Excel和Word。所以我给他打电话说“帮个忙”。微软当时在侵犯苹果的专利。我说,如果我们继续打官司,几年以后我们可以赢得10亿美元的专利罚金。这一点你知我知。但是如果那样的话,苹果反而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让我们想想如何立即解决这个争端。我所需要的就是微软承诺继续为Mac开发软件,并且微软要向苹果投资,这样微软也能从苹果的成功中获益。

  当我向盖茨复述乔布斯的话时,他确认内容非常准确。“我们有一群人愿意做Mac的东西,而且我们喜欢Mac。”盖茨回忆说。他已经跟阿梅里奥谈判了6个月,而提案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这时史蒂夫进来说,嗨,那个交易太复杂了。我想要一个简单的。我想要个承诺,我想要笔投资。于是我们4个星期就搞定了。”

  盖茨和他的首席财务官格雷格·马菲(Greg Maffei)一起到帕洛奥图去设计合作框架,之后的下一个周日马菲自己来处理细节。当他来到乔布斯家时,乔布斯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然后带马菲出去在帕洛奥图周围散步。他们都穿着短裤,乔布斯还光着脚。当他们在一座浸礼会教堂前坐下时,乔布斯直入主题。“我们只关心两件事。”他说,“一个为Mac开发软件的承诺和一笔投资。”

  虽然谈判进展很快,但是直到乔布斯在波士顿的Macworld大会做演讲前几个小时,合同的最终细节才得以确定。他在公园广场酒店城堡会议厅彩排时,手机响了。“嗨,比尔。”他说,他的声音在古老的礼堂回响。然后他走到一个角落里,小声说话以防别人听见。这通电话打了一个小时。最后,剩下的几个问题都解决了。“比尔,感谢你对这家公司的支持。”穿着短裤的乔布斯蹲在那儿说,“我想世界因为有它会变得更好。”

  在Macworld大会的主题演讲中,乔布斯介绍了跟微软合作的细节。一开始,那些忠实的苹果拥护者还发出叹息和嘘声。尤其让他们伤心的是乔布斯宣布,作为和平条约的一部分,“苹果决定把IE作为Mac的默认浏览器”。全场嘘声一片。乔布斯迅速补充道:“由于我们提倡选择自由,我们也会提供其他浏览器,用户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默认设置。”台下爆发出一些笑声和零星的掌声。观众的反应开始转变,特别是当他宣布微软将向苹果投资1.5亿美元,换取无投票权的股份。

  然而现场舒畅的气氛一下子被打乱了,因为乔布斯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在他的舞台生涯中很少出现的视觉效果和公共关系方面的失误。“今天我恰巧有位卫星连线的特殊客人——”他说,然后突然间,比尔·盖茨的脸出现在巨幅屏幕上,赫然耸现在乔布斯和整个礼堂面前。盖茨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抑或是傻笑。观众全都惊得目瞪口呆,紧接着嘘声和倒彩声响成一片。那个场景真是“1984老大哥”广告的残酷再现,你甚至会预计(或希望)一个女运动员会突然从过道跑出来,扔出锤子正中目标,让那画面消失掉。

  但那的确不是广告,对现场的嘲讽毫不知情的盖茨在位于西雅图的微软总部开始连线讲话。“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做过的最令人兴奋的一些工作,就是跟史蒂夫在Mac上的合作。”他缓慢而庄重地说,声音尖细而单调。当他接下去开始兜售为Mac开发的新版微软Office软件时,观众安静下来,之后似乎开始慢慢地接受了这个新的世界秩序。当盖茨说到新的Mac版Word和Excel“在很多方面会比我们给Windows平台开发的版本更先进”时,甚至还得到了一些掌声。

  乔布斯意识到盖茨的脸笼罩在他和观众们的头顶是个错误。“我本想让他来波士顿。”乔布斯后来说,“那是我有史以来最糟糕、最愚蠢的舞台设计。说它糟糕,是因为那让我看起来很渺小,让苹果看起来很渺小,而似乎一切都掌握在比尔的手中。”当盖茨看到此次活动的录像时,同样也觉得很尴尬。“我并不知道我的脸在屏幕上会显得那么夸张。”他说。

  乔布斯试图用一段即兴演讲来安抚观众。“如果我们想进步并看到苹果好起来,我们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他对观众说,“我们必须放弃这种如果微软赢苹果就必须输的观念……我想,如果我们想在Mac上使用微软Office,我们最好还是对开发它的公司表达一点儿谢意。”

  微软的公告加上乔布斯的激情回归,给苹果打了一针强心剂。当天的交易日结束时,苹果股价飙升6.56美元——涨幅33%——收盘于26.31美元,是阿梅里奥辞职当天股价的两倍。这一天的暴涨让苹果的市值增加了8.3亿美元。公司从死亡边缘走了出来。 从华尔街到硅谷(套装共9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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