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再度降临 何等野兽,终于等到它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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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度降临 注释标题 《再度降临》(The Second Coming)是爱尔兰著名诗人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的一首诗作,‘何等野兽,终于等到它的时辰。’(‘What rough beast, its hour come round at last’.)是其中一行诗句。
何等野兽,终于等到它的时辰
1996年的乔布斯。
万物解体
乔布斯1988年首度推出NeXT计算机时,引起了热烈反响。可是到第二年计算机最终上市时,市场的热情却冷却了。乔布斯那种让媒体眼花缭乱、心生敬畏、趋之若鹜的才华开始失效,负面新闻也层出不穷。“NeXT跟其他计算机不兼容,而当时,这个行业正向操作系统可更换的方向发展。”美联社记者巴特·齐格勒(Bart Ziegler)报道说,“因为相对来说,可以在NeXT上使用的现有软件很少,所以它很难吸引消费者。”
NeXT试图将自己重新定位为一个新产品类型——个人工作站的领跑者,目标用户是那些希望兼顾工作站的强大功能与个人计算机的易用性的人,但是这群消费者当时已经从快速发展的Sun公司买到了这样的产品。NeXT在1990年的收入是2 800万美元,而同年Sun公司的收入是25亿美元。IBM放弃了接受NeXT授权软件的协议,所以乔布斯被迫做了一件违背他本性的事情:虽然他根深蒂固地认为硬件和软件应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是在1992年1月,他同意授权NeXTSTEP操作系统在其他品牌的计算机上运行。
出乎意料的是,乔布斯当时的一个拥护者竟是让–路易·加西,他曾经取代了乔布斯在苹果的职务,后来也被逐出苹果。他写了一篇文章称赞NeXT产品是多么具有创造性。“NeXT也许不是苹果,”加西说,“但史蒂夫仍然是史蒂夫。”几天之后,加西家来了一位访客,加西的妻子跑上楼去告诉他,史蒂夫在楼下。乔布斯感谢加西写了那篇文章,并邀请他参加一个活动,届时英特尔的安迪·格鲁夫将和乔布斯一同宣布,NeXTSTEP将被移植到IBM/英特尔平台上。“我当时坐在史蒂夫的父亲保罗·乔布斯旁边,他备受尊重,”加西回忆说,“他带大儿子很不容易。看到史蒂夫跟安迪·格鲁夫站在台上,他是那么自豪和高兴。”
一年以后,乔布斯不可避免地改变了策略:彻底放弃硬件的制造。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一如他当年在皮克斯放弃硬件制造那样。他关注产品的方方面面,但硬件才是他的情之所钟。他为出色的设计心潮澎湃,痴迷于生产细节,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注视着他的机器人为他制造完美的产品。但现在,他不得不解雇一半以上的人力,把他钟爱的工厂卖给佳能(佳能拍卖掉了那些时尚的家具),留得一家聊以慰藉的公司,把操作系统授权给那些生产死板机器的制造商。
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乔布斯在新的家庭生活和电影产业的惊人成功中找到了一些快乐,但是却对个人计算机产业倍感失望。“创新实际上已经停止。”1995年底他对《连线》杂志的加里·沃尔夫(Gary Wolf)这样说,“微软占据了市场,但几乎没有创新。苹果输了。台式电脑市场进入了黑暗时代。”
同一时期,他在接受安东尼·帕金斯(Anthony Perkins)和《红鲱鱼》杂志(Red Herring)的几位编辑采访时,也表现得阴郁沮丧。一开始,他就展示出“坏脾气史蒂夫”的那一面。帕金斯和他的同事们刚到不久,乔布斯就从后门溜出去“散步”,45分钟都没有回来。杂志的摄影师开始拍照时,他又嚷嚷着讽刺挖苦,迫使她停下来。帕金斯后来写道:“操纵欲、自私自利、毫不掩饰的粗鲁,我们搞不明白他这些疯狂举动背后的动机是什么。”等他终于坐下来接受采访时,他说,即使是网络的出现也难以阻挡微软的主导地位。“Windows赢了。”他说,“很不幸,它打败了Mac,打败了Unix,打败了OS/2。一个低劣产品胜出了。”
NeXT在销售软硬件一体化产品方面的失败,带来了对乔布斯整个理念的质疑。“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即试图复制苹果的模式,制造整个设备。”他在1995年说,“我想我们应该意识到世界正在改变,应该马上转型为一家软件公司。”虽然他努力尝试,但他总是无法为此而感到兴奋。他本来想制造出色的端到端一体化的产品让消费者喜爱,可是现在却陷入了这样一个企业软件销售业务里,目标客户是那些会把NeXT软件安装到各种不同硬件平台上的公司。“我的心不在这儿。”他后来悲哀地说,“不能直接向个人销售产品让我很沮丧。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卖企业产品,不是为了把软件授权给别人将之装在那些蹩脚的硬件里。我从来都不喜欢这样。”
苹果坠落
在乔布斯出局后的几年,苹果公司由于暂时统领桌面排版系统,还可以轻松获取高额利润。当时自我感觉犹如天才的约翰·斯卡利于1987年发表了一系列今天看起来颇为尴尬的宣言。乔布斯希望苹果“成为一家出色的消费品公司”,斯卡利写道,“这是个愚蠢的计划……苹果永远不会是一家消费品公司……我们不能因为我们改变世界的梦想就扭曲现实……高科技不能作为消费品去设计和销售。”
乔布斯对此惊愕不已。20世纪90年代初,苹果在斯卡利的领导下市场占有率持续下降,他对斯卡利的愤怒和蔑视也与日俱增。“斯卡利引进下三滥的人和下三滥的价值观,把苹果给毁了。”乔布斯后来悲叹,“他们只在乎如何赚钱——主要为他们自己,同时也为苹果——而不在乎如何制造出色的产品。”乔布斯感觉斯卡利对利润的追逐是以牺牲市场份额为代价的。“Mac之所以输给微软,是因为斯卡利坚持尽可能地榨取每一分利润,而不是努力改进产品和降低价格。”结果是利润最终消失。
微软用了几年时间模仿Mac的图形用户界面,到1990年就已经推出了Windows 3.0系统,从此走上了统领台式电脑市场的征途。1995年8月发布的Windows 95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操作系统,而Mac的销售量开始暴跌。“微软只是剽窃他人的成果,然后坚持下去,利用它对IBM兼容机的控制。”乔布斯后来说,“苹果也是活该。我离开后,它没有发明任何新东西。Mac几乎没有改进。面对微软,它只能坐以待毙。”
乔布斯对苹果的沮丧是显而易见的。有一次,他在一个学生家里给斯坦福商学院俱乐部成员演讲,那个学生请他在一个Mac键盘上签名。乔布斯说,如果他能把自己离开苹果后被加到Mac上的键都拿掉,就可以签名。他拿出汽车钥匙,抠掉了他曾经禁止使用的四个箭头光标按键,还有最上面一行的“F1、F2、F3……”等功能键。“我在一个一个键盘地改变世界。”他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在残缺不全的键盘上签了名。
1995年圣诞节,在夏威夷的康娜度假村休假时,乔布斯跟他的朋友、甲骨文强势的董事长拉里·埃利森在海滩散步。他们讨论收购苹果,然后让乔布斯回去重掌大局。埃利森说他可以安排30亿美元的融资。“我会买下苹果,你作为CEO会立即获得25%的股份,我们可以重现它过去的辉煌。”但是乔布斯却表示反对。“我认定我不是那种能做恶意收购的人,”他解释说,“如果他们请我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到1996年,苹果的市场份额已经从20世纪80年代末16%的最高点下降到4%。1993年取代斯卡利担任苹果CEO的迈克尔·斯平德勒(Michael Spindler),试图把公司卖给Sun、IBM和惠普。失败后,斯平德勒在1996年2月被吉尔·阿梅里奥(Gil Amelio)取代。阿梅里奥是一位研发工程师,曾任国家半导体公司CEO。在他任期第一年,苹果公司亏损了10亿美元,股票价格从1991年时的70美元暴跌到14美元,而当时,高科技泡沫正把其他股票的价格推向史无前例的高点。
阿梅里奥没那么喜欢乔布斯。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94年,当时阿梅里奥刚刚被选入苹果的董事会。乔布斯给他打电话说:“我想过去见你。”阿梅里奥于是邀请他到国家半导体公司的办公室。后来阿梅里奥回忆了当时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着乔布斯到来的情景——他看起来“像个拳击手,富有攻击性又带着难以捉摸的优雅,或者说像一只高贵的丛林猫,时刻准备扑向猎物”。阿梅里奥后来记述道。他们寒暄了几分钟——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乔布斯习惯的长度,然后乔布斯突然宣布了他的来意。他想让阿梅里奥帮助他回到苹果担任CEO。“只有一个人可以重整苹果大军,”乔布斯说,“只有一个人可以带领公司走出困境。”乔布斯认为Mac的时代已经过去,是时候创造一些新的并具有创新性的东西了。
“如果Mac已死,什么会代替它?”阿梅里奥问。乔布斯的回答没能打动他。“史蒂夫似乎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阿梅里奥后来说,“他好像只是有一些零散的想法。”阿梅里奥认为他正在目睹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并且很自豪没有受其影响。他不客气地把乔布斯请出了办公室。
到1996年夏天,阿梅里奥认识到他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苹果公司把希望寄托在创造一个叫Copland的新操作系统上,但是阿梅里奥成为CEO后不久就发现,这个系统只是一纸空谈,既不能实现苹果所需要的更好的网络连接和内存保护功能,也无法如期在1997年交货。阿梅里奥公开承诺,他将很快找到一个替代品。但问题是,他没有替代品。
所以苹果需要一个合作伙伴提供稳定的操作系统,最好还是像Unix那样的操作系统,以及具备面向对象的应用程序层。当时,有一家公司显然可以提供这样的软件——NeXT——但是还要过一段时间苹果才会关注到这一点。
苹果先是锁定了一家由让–路易·加西创建的公司Be。加西开始商谈把Be卖给苹果,但是1996年8月在夏威夷跟阿梅里奥开会时,他过于自以为是了。他说他想带50人的团队加入苹果,并要公司15%的股权,价值大约5亿美元。阿梅里奥听罢目瞪口呆。苹果当时对Be的估值只有5 000万美元。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加西无法接受低于2.75亿美元的报价,他以为苹果没有其他选择了。加西对别人说:“我拿住了他们的要害,我要一直捏到他们疼为止。”这话传到阿梅里奥耳朵里,那感觉可不太好。
苹果的首席技术官埃伦·汉考克(Ellen Hancock)赞成采用Sun公司基于Unix的Solaris操作系统,尽管它还没有一个友好的用户界面。而阿梅里奥居然开始倾向于使用微软的Windows NT操作系统,他认为可以做一些外观上的改动,使之看起来感觉就像个Mac,又能跟Windows用户可以使用的大量软件相兼容。比尔·盖茨非常渴望达成这项合作,开始亲自给阿梅里奥打电话。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选择。两年前,《Macworld》杂志的专栏作家(前苹果软件布道者)盖伊·川崎(Guy Kawasaki)曾经发表了一篇模拟新闻通稿,开玩笑说苹果即将收购NeXT,然后让乔布斯担任CEO。文中模仿迈克·马库拉问乔布斯:“你想把下半辈子用来卖裹着层糖衣的Unix,还是用来改变世界?”乔布斯回应说:“我现在是个父亲了,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文章评论说“由于他在NeXT的经历,人们期待他会把一种从未有过的谦卑感带回苹果”。文章还拟引了比尔·盖茨的话说,现在会有更多乔布斯的创新可以供微软抄袭了。当然,这篇新闻稿里所有的话都是玩笑。但是现实总有一个奇怪的习惯——要追上嘲讽的步伐。
向库比蒂诺蹒跚前进
“谁跟史蒂夫的关系够好,能给他打个电话?”阿梅里奥问他的员工们。由于跟乔布斯两年前的会面不欢而散,阿梅里奥不想亲自打这个电话。但是结果表明,他的确不必,NeXT已经开始向苹果伸出了橄榄枝。NeXT公司的一位中级产品推销员加勒特·赖斯(Garrett Rice),在没有请示乔布斯的情况下,就直接拿起电话打给了埃伦·汉考克,问她是否有兴趣看一下NeXT的软件。汉考克派人去跟他见面。
到1996年感恩节,两家公司已经开始了中层级别的磋商,乔布斯直接给阿梅里奥打了个电话。“我要去日本,但是我一周内就回来,我一回来就见你。”乔布斯说,“我们见面前你不要做任何决定。”虽然与乔布斯有段不愉快的过去,但阿梅里奥接到这个电话还是很振奋,为可能与他合作感到惊喜。“对我来说,接到史蒂夫的电话,那感觉就像是在闻一瓶极品葡萄酒的醇香。”他回忆说。他答应在他们俩见面之前,他不会跟Be或任何人敲定交易。
对于乔布斯来说,跟Be的竞争亦公亦私。NeXT已在走下坡路,能被苹果收购是一根救命稻草。另外,乔布斯有时十分记仇,加西在他的仇人名单中位列前茅,尽管乔布斯在NeXT工作时两人的关系貌似得到了和解。“加西真是个邪恶的家伙,”乔布斯后来坚持说,“他是我这辈子认为真正邪恶的少数几个人之一。1985年他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这番话并不十分公正)而在乔布斯看来,斯卡利至少还算是个绅士,是从前面捅他刀子的。
1996年12月2日,史蒂夫·乔布斯在时隔11年后,再次踏上了苹果位于库比蒂诺的土地。在高管会议室,他见到了阿梅里奥和汉考克并展示了NeXT。又一次,他在那块白板上狂写乱画,这次他是在讲计算机系统的4次浪潮,以及NeXT的发布如何将此次浪潮推至顶点。他尽其所能吸引着听众,尽管事实上他面对的是他并不尊重的两个人。他尤其擅长伪装谦逊。“可能这是个完全疯狂的想法。”他说,但是如果他们感兴趣,“我愿意采用任何一种你们想要的合作方式——授权软件,把公司卖给你们,或者别的方式都行。”事实上,他是渴望把公司全部卖掉,因此他着力推荐这个方式。“如果你们了解得更多,你们会决定想要的不仅仅是我的软件,”他对他们说,“你们会想收购整个公司并收编所有员工。”
几周以后,乔布斯和家人去夏威夷度圣诞假期,拉里·埃利森也在那里,他去年这时候也在那里度假。“你看,拉里,我想我找到了一种方式重回苹果并获得控制权,而且你也不用去收购它。”沿着海滨散步时,乔布斯这样对埃利森说。埃利森回忆说:“他解释了他的策略,即促成苹果收购NeXT,然后他就可以进入董事会,离CEO的位子仅一步之遥。”埃利森认为乔布斯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题。“但是史蒂夫,有件事我不明白,”他说,“如果我们不收购公司股权,我们怎么赚钱呢?”这再次显示了他们的欲求是多么不同。乔布斯把手搭在埃利森的左肩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他们的鼻尖几乎要碰上了,他说:“拉里,这就是为什么有我做你的朋友非常重要。你已经不缺钱了。”
埃利森还记得自己当时嘀咕着回答:“我可能是不需要这些钱了,但为什么要让富达(Fidelity)的那些基金经理赚到这些钱呢?为什么要让别人赚?为什么不应该是我们?”
“我想如果我回到苹果,而我不持有苹果的股份,你也不持有苹果的股份,我就会占据道德高地。”乔布斯回答说。
“史蒂夫,这块道德高地可真是块昂贵的地产。”埃利森说,“你瞧,史蒂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苹果是你的公司,我会听你的。”虽然乔布斯接下来说他不打算靠恶意收购来夺回苹果,但是埃利森觉得那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人只要跟阿梅里奥聊上半个小时就会认识到,他除了自我毁灭干不了别的。”他后来说。
NeXT和Be的终极对决于12月10日在帕洛奥图的花园庭院酒店(Garden Court Hotel)举行,评委包括阿梅里奥、汉考克和另外6位苹果高管。NeXT先上,由阿维·泰瓦尼安展示软件,而乔布斯则尽情发挥他那催眠术般的销售技巧。他们展示了这套软件如何在屏幕上同时播放4段录像,如何制作多媒体文件,如何连接互联网。“史蒂夫推销起NeXT操作系统来让人眼花缭乱。”阿梅里奥说,“他赞美着那些优点和长处,就好像他在描述奥利弗·斯通饰演麦克白是如何出色。”
之后加西上场,他的表现就像是胜券在握一样。他没有做新的演示,只是说苹果团队知道Be OS的性能,问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整个过程很短。在加西做推介时,乔布斯和泰瓦尼安在帕洛奥图的街上散步。过了一会儿,他们碰上了之前在评选现场的一位苹果高管。“你们会赢的。”他告诉他们。
泰瓦尼安后来说,那并不出乎意料。“我们有更好的技术,我们有完整的解决方案,而且我们有史蒂夫。”阿梅里奥知道,让乔布斯重回苹果是把双刃剑,但是让加西回来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一位早年间Mac团队的老员工拉里·特斯勒向阿梅里奥建议选择NeXT,但是他加了一句:“无论你选择哪家公司,你都会面临着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史蒂夫或让–路易。”
阿梅里奥选择了乔布斯。他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计划向苹果董事会提请授权他谈判NeXT的收购事宜。他问乔布斯是否愿意参加会议,乔布斯说愿意。当乔布斯走进会议室,看到迈克·马库拉那一刻,场面很是动情。马库拉曾经是他的导师,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但自从他1985年站在斯卡利一边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讲过话。乔布斯走过去跟他握手。然后,乔布斯在没有泰瓦尼安和其他任何后援的情况下,自己做了NeXT演示。最终,整个董事会完全被征服了。
乔布斯邀请阿梅里奥去他在帕洛奥图的家里谈判,这样可以有个友好的环境。阿梅里奥开着经典的1973年款奔驰车出现,乔布斯对此印象深刻。他喜欢这部车。在刚刚装修一新的厨房里,乔布斯烧水泡茶,然后他们在比萨炉前的木头餐桌边落座。财务部分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乔布斯想避免加西所犯的狮子大开口的错误。他建议苹果以每股12美元的价格收购NeXT,总价值将达5亿美元。阿梅里奥说价格太高了,他还价到每股10美元,总价4亿美元。跟Be不同的是,NeXT有实际的产品、确实的收入,以及出色的团队;尽管如此,乔布斯还是对这个报价感到惊喜。他立即接受了。
谈判的一个胶着点是乔布斯希望苹果付给他现金。阿梅里奥坚持说他应该与公司共存亡,只能付给他股票,而且他要同意持股至少一年。乔布斯不愿意。最后,双方都做出了让步。乔布斯将拿到1.2亿美元的现金和价值3 700万美元的股票,并承诺持有这些股票最少6个月。
一如既往地,乔布斯喜欢在散步时进行一些谈话。当他们在帕洛奥图闲逛时,他提出希望被纳入苹果的董事会。阿梅里奥试图劝阻他,说有太多历史问题,这样做为时尚早。“吉尔,这太伤人了,”乔布斯说,“这曾是我的公司。而自从跟斯卡利交恶,我就被驱逐至今。”阿梅里奥说他能理解,但是他不敢肯定董事会是什么态度。在跟乔布斯谈判之前,阿梅里奥已经暗下决心,“我要按照自己的逻辑往前推进”,并且“要回避他的人格魅力”。但是在散步过程中,跟其他很多人一样,他完全陷入了乔布斯的“力场”。“我被史蒂夫的旺盛精力和热情吸引住了。”他回忆说。
在长长的街区里转了几圈之后,他们回到乔布斯家,正赶上劳伦和孩子们回来。他们一起庆祝谈判顺利,然后阿梅里奥开着奔驰离开了。“他让我觉得就像是个交了一辈子的朋友。”阿梅里奥回忆说。乔布斯的确很擅长这一手。后来,当乔布斯把他赶出苹果后,阿梅里奥回忆起乔布斯那天的友善,伤感地说:“我痛苦地发现,那只是一个极端复杂人格的一个侧面。”
在通知加西苹果要收购NeXT之后,阿梅里奥还有一个更难完成的任务:通知比尔·盖茨。结果证明的确如此。“他勃然大怒。”阿梅里奥回忆说。乔布斯把这单生意做得这么漂亮,盖茨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可能并不惊讶。“你真的认为史蒂夫·乔布斯有什么真家伙吗?”盖茨问阿梅里奥,“我了解他的技术,只不过是炒Unix的冷饭,根本不可能运行在你们的机器上。”盖茨跟乔布斯一样会越说情绪越激动,阿梅里奥回忆说,盖茨这样咆哮了两三分钟。“难道你不明白乔布斯根本不懂技术吗?他只是一个超级销售员。我真无法相信你会作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他根本不懂工程,他说的想的里面99%都是错误的。你们买下那堆垃圾到底是为了什么?”
多年以后,当我向盖茨问起这件事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有那么沮丧了。他认为收购NeXT没有真正给苹果带来一个新的操作系统。“阿梅里奥为NeXT支付了一大笔钱,坦率说,NeXT OS系统从来就没有真正运行过。”不过,这次收购倒是让阿维·泰瓦尼安加盟进来,他能够帮助改进现有的苹果操作系统,并最终融入了NeXT的核心技术。盖茨知道这次交易注定会使乔布斯重掌大权。“但这就是命运无常,”他说,“他们最后买来的是一个大多数人认为做不好CEO的人,因为他对此没什么经验,但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家伙,有出色的设计品位和技术品位。他适当地掩饰了疯狂,就被任命为临时CEO了。”
虽然埃利森和盖茨都认为乔布斯是要夺回苹果,但是乔布斯自己却感觉很矛盾,他犹豫当阿梅里奥还在的时候到底要不要回苹果,担任一个重要角色。在宣布收购NeXT几天前,阿梅里奥邀请乔布斯全职加入苹果,负责操作系统的开发。然而,乔布斯一直不让阿梅里奥做出任何任命。
最后,在要做出这个重大宣布的当天,阿梅里奥把乔布斯请到了办公室。他需要一个答复。“史蒂夫,你是想拿了钱就走人吗?”阿梅里奥问,“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也没问题。”乔布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阿梅里奥。“你想成为正式员工,还是做一个顾问?”乔布斯还是一言不发。阿梅里奥出去找到乔布斯的律师拉里·松西尼(Larry Sonsini),问他乔布斯到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松西尼说。阿梅里奥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又试了一次:“史蒂夫,你在想什么?你有什么感觉?拜托,我现在需要一个决定。”
“我昨晚一夜没睡。”乔布斯回答。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在思考所有要做的事情,还有我们这个交易,都压在了一起。我现在真的很累,想不清楚。不要再问我任何问题了。”
阿梅里奥说那不可能。他总得说点儿什么。
最后,乔布斯回答说:“好吧,如果你必须要对外说点儿什么,就说是董事长顾问吧。”阿梅里奥照做了。
当晚——1996年12月20日——在苹果总部250名欢呼雀跃的员工面前,阿梅里奥宣布了这个消息。阿梅里奥按乔布斯的要求,把他的新角色描述为仅仅是兼职顾问。乔布斯没有从侧面上台,而是从礼堂后面走进来,穿过走道登上舞台。阿梅里奥之前告诉大家乔布斯可能太累了不会讲话,但是到那时乔布斯已经被掌声振奋了。“我非常激动,”他说,“我期待着重新认识一些老同事。”《金融时报》的路易丝·基欧(Louise Kehoe)之后上台向乔布斯提问,听起来几乎是指责一般,问他是否最终会接管苹果。“噢,不会的,路易丝。”他说,“现在我的生活中有其他很多事情,我有家庭,我要参与皮克斯的业务。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但是我希望可以贡献一些想法。”
第二天,乔布斯开车去皮克斯。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他想让员工们知道他会继续担任总裁,并深度参与工作。但是皮克斯的员工很高兴看到他要回苹果做兼职工作,乔布斯的关注少一些可能反而会是件好事。当有重要谈判时他作用巨大,但是如果他有太多空闲时间就可能是危险的。那天到了皮克斯以后,他去拉塞特的办公室,解释说即使仅仅作为苹果的顾问,也会占用他很多时间。他说他想得到拉塞特的祝福。“我一直在想,这将导致我有很多时间不能陪伴家人,也有很多时间不能陪在另一个家——皮克斯。”乔布斯说,“但我想做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这个世界如果有苹果就会变得更好。”
拉塞特温和地微笑着。“我祝福你。”他说。 从华尔街到硅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