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把事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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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把事做好”
亚拉巴马州温馨的家
1960年11月1日,蒂莫西·唐纳德·库克(Timothy Donald Cook,这是库克名字的全称)出生在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市(Mobile)。莫比尔市是位于墨西哥湾沿岸的港口城市,也是亚拉巴马州第三大城市。库克的父母,唐·库克和杰拉尔丁·库克都是亚拉巴马州农村的人。他们一共有三个儿子,库克排行老二。唐在亚拉巴马州的干船坞造船厂工作,当时这家造船厂是莫比尔最大的企业,为平托岛(Pinto Island)的军船提供制造和维修服务。库克的母亲杰拉尔丁是一名兼职药剂师,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库克和父母的关系非常亲密。直到现在,库克仍会在父母身上倾注大量时间和精力。“无论蒂姆在哪儿,或者在做什么,他每个周末都会给家里打电话。”库克的父亲在2009年的一次采访中如是说,“无论在欧洲、亚洲或其他任何地方,他每个星期天都会给他妈妈打电话聊聊天,没有一个周末落下。”库克的母亲杰拉尔丁于2015年去世,享年77岁。蒂姆现在仍与父亲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有段时间,库克一家从莫比尔市搬到了彭萨科拉(Pensacola),这座城市位于佛罗里达州,距离莫比尔市大约一小时车程。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海军基地,唐就在那儿找了一份工作。但是在1971年蒂姆上中学的时候,他们又搬回了亚拉巴马州,定居在了罗伯茨代尔(Robertsdale)的东银山大道(East Silverhill Avenue)。罗伯茨代尔是一个小镇,位于该州最大的县城鲍德温县(Baldwin County)的中部。为了让三个儿子可以去顶尖的公立学校读书,唐和杰拉尔丁最终选择了在罗伯茨代尔定居。
校园时光
罗伯茨代尔是美国南部小镇的典型代表,它虽被称作城市,但占地面积只有5平方英里。如今其人口数量也只有5000多,是库比蒂诺的十分之一。在库克成长的那个年代,罗伯茨代尔的人口数量只有现在的一半,约为2300人。小镇里的居民彼此都认识。
20世纪初期,肥沃的农田让小镇充满祥和、闲适的生活气息。小镇距离格尔夫海岸(Gulf Shores)仅40分钟车程,前往这个海岸要穿过小镇。尽管这些来往的人流给小镇带来了不少收益,但农业依然是这座小镇主要的收入来源。镇上的生活如此简单,既没有电影院也没有保龄球馆,最热闹的事情就是鲍德温县的秋季集市了。杰拉尔丁在描述小镇的时候,实事求是地形容它“就是地面上的一个小洞而已”。甚至在过去的30年间,小镇镇长都没有换过人。
库克家庭的宗教信仰对库克影响至深。他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一直提到基督教信仰。2015年,他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浸信会教堂受洗了,信仰一直是我生命的重要部分。”可以推断,信仰深深地影响了库克,让他成为一名善良、慷慨的领袖。2014年,他在彭博新闻社发表文章,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时,也提到了上帝。他写道:“我认为,同性恋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之一。”尽管库克现在并不会过多地公开谈论自己的宗教信仰,但很明显,如果没有信仰的话,库克就不会是现在的库克和这样的领袖。
看起来,库克在罗伯茨代尔的童年生活是十分美好的。相比于少年乔布斯的叛逆乖张,少年库克的性格温和谦逊,成绩出类拔萃。从那时的照片可以看出,他有点儿笨拙,但充满青春活力,留着唐尼·奥斯蒙德的发型,笑容轻松、阳光。
库克在代数、几何、三角学等一切需要分析能力的科目中的表现十分优异。在初中和高中的6年时间里,他一直被评选为“最勤勉的学生”。1978年,他取得了全年级第二的好成绩,并因此成为在学校毕业典礼上致开幕辞的学生代表。
库克以前的数学老师巴巴拉·戴维斯(Barbara Davis)回忆说:“他是一个让人信赖的孩子。他对学业总是一丝不苟,所以我知道他能把事情做好。”库克的同事和以前的老板们也这样评价他:库克总能不负众望,把工作做好。“把事做好”成了库克职业生涯的标签。
库克的社交能力和他的学习成绩一样突出,他的人缘非常好。“库克才不是一个书呆子呢!”戴维斯如是说,“他是那种你会特别享受跟他相处的人。”许多同龄人都认为库克天资聪颖、为人谦和,而且十分幽默。与库克同届的全年级第一名特蕾莎·普罗查斯卡·亨茨曼(Teresa Prochaska Huntsman,因此也是学校毕业典礼上致闭幕词的学生代表)在提到库克的时候说:“库克不仅仅在学业方面十分优秀,而且我们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可是一个特别有人格魅力的人。”
库克的另一位老同学,也是他的好友克拉丽莎·布拉兹托克(Clarissa Bradstock)说:“他很聪明,爱读书,还特别幽默。我们会一起出去玩,看《周六夜现场》……聊学校里发生的事和天南海北的事。”她补充说:“一个出身于亚拉巴马州小镇的人,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确实让人惊叹不已。这是对我们国家的肯定,也是对他个人的肯定。”库克的高中同学在谈到库克取得的成就时,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早期的商业经验
库克不仅成绩优异,在课外活动中也有着出色的表现。他很早就表现出对商业的敏锐嗅觉。他是学校乐队里的长号手,经常在学校舞会、足球赛、游行,以及当地其他需要乐队的活动中表演。为了在校外赚一点儿外快,他为莫比尔市《新闻记录报》(Press-Register)送报纸,在饭馆打工,在当地一家名叫李氏药品(Lee Drugs)的药房做兼职。这家药店离他母亲工作的地方不远,位于罗伯茨代尔的“太空之路”购物中心(Spaceway shopping center),这里是当地唯一的商业街,位于一条贯穿小镇的主路上。这条商业街上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大都很冷清,有的甚至关门了,唯独这家药店至今都在,而且看起来生意不错。有几家午餐店和拖拉机租赁店的生意也还行。我在2018年6月去镇里参观时,当地居民告诉我,罗伯茨代尔的大部分商业已经迁移到城镇边缘,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快餐店、几家一元店[比如,多来店(Dollar General)和家庭美元百货(Family Dollars)],以及一家沃尔玛超市,库克曾在那儿买过生活用品。
在高年级时,库克抽时间参与了学校年鉴的制作工作,他担任的是业务经理,而且做得很棒。库克的具体工作内容是负责年鉴的仓储工作,还要负责拉来足够的广告以覆盖成本。年鉴中有一张成员集体照,库克在最前面的中间位置开怀大笑着。成员们都穿着统一的T恤,上面印着:“你买到了吗?”这大概是一种鼓励学生购买年鉴的销售策略。据当年的年鉴记载,由于库克的努力,那年的销量和广告费都创下了纪录。巴巴拉·戴维斯形容库克是“那种不可或缺的人”。同时打好几份工并担任学校项目的业务经理,让库克很早就收获了重要的商业经验,也为他后来不知倦怠的工作风格和敏锐的商业头脑打下了基础。正如当年能为年鉴创下新纪录,多年后,他亦领导苹果的发展到达了新的高度。
人们从年鉴方方面面的工作中,能预见到库克后来在苹果的样子。从低年级年鉴的一张照片中可以看到,库克在一个同学旁边,激动地向大家展示着一副头戴式耳机和一台打字机,这些都是当时令人亢奋的高科技产品。照片的文字说明是“特蕾莎和蒂姆正在用两种现代方式提高学习效率”。好像库克隐约知道,自己未来将会掌舵全球最大的科技公司。
南部小镇塑造的世界观
虽然罗伯茨代尔散发着美国南部小镇特有的气息——热情、安宁又古朴,但也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种族主义在暗潮涌动。后者对库克世界观的形成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并引起了他日后对平等的重视。
库克的父母曾说,他们从彭萨科拉搬到罗伯茨代尔,只是为了让孩子尽可能地进入最好的学校。他们的这一举动和当时的很多人不谋而合。在彭萨科拉,由于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种族矛盾日益加剧,许多白人家庭为此搬到了附近的亚拉巴马州。虽说早在1963年,该州的公立学校就禁止种族隔离,但对于同属此州的彭萨科拉和罗伯茨代尔来说,前者的种族危机却比后者严重得多——前者面积较大,种族情况复杂;后者面积较小,居民以白人为主(根据人口普查,罗伯茨代尔目前85%的居民为白人)。
“我们学校的非裔美国人很少。”库克的同学克拉丽莎·布拉兹托克说,“鲍德温县盛产石油,当时是最富有的县之一。但我们的学校很小。我没有目睹过公开的种族歧视,但在亚拉巴马州……许多种族隔离问题依然在解决中,有人会在非裔美国人面前讲有关种族主义的笑话。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事实上,在库克搬到罗伯茨代尔的几年前,这个镇子中心的商业街有一家名叫“小猪扭扭”(Piggly Wiggly)的杂货店,里面依然设立分开的饮水机。一名要求匿名的鲍德温县居民描述了他在当地目睹的公然的种族歧视行为:“1966年,我的哥哥(白人)和一个年轻的非裔女孩偷偷约会,但是他在给女孩买汉堡的时候,被几个坐在咖啡馆里的白种男人看到了。当时为了安全,女孩坐在我哥哥的车里没有出来。就在我哥哥离开咖啡馆后不久,那几个白人开着他们的皮卡车尾随并拦住了我哥哥。他们把我哥哥从车里拖出来,狠狠地打了他,然后把他丢在附近的树林里,让他在那儿等死。我哥哥被打得整整一周都只能用吸管喝汤。”不幸的是,当时在亚拉巴马州,这种种族主义行径并不少见。
库克自己也亲历过这样的种族主义行为,并在若干年后都深受影响。20世纪70年代初,库克还在读初中。有一天晚上,他沿着罗伯茨代尔外缘偏僻的道路上,骑着一辆崭新的10速自行车。突然,他发现路边有个地方着火了。他骑近一些,看到一个燃烧的十字架,几个穿着白色长袍、戴着白色头巾的三K党(美国最庞大的种族主义组织)成员围在那里。虽然三K党成员的数量从1925年的历史峰值400万人下降到20世纪70年代初的数千人,但在美国南部的某些地区,三K党成员聚集的现象并不少见。库克看到那些三K党成员正在将燃烧着的十字架安装在一户黑人家庭的院子里。他立刻喊道:“停!”那些三K党成员看着库克,其中的一个人掀开头巾,示意自己是罗伯茨代尔当地一家教堂的执事。他警告库克迅速离开。这件事让年轻的库克感到无比震惊。
2013年,库克在荣获母校奥本大学颁发的国际生活质量奖(IQLA)时,还回忆起了这段经历。“这个画面永久地印在了我的大脑中,并永远地改变了我的生活。”他说,“对于我而言,那个燃烧着的十字架意味着无知、仇恨,以及仅仅因为有些人跟大多数人不同,人们就为此恐惧。我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关于种族主义的亲身经历影响了库克年轻时的价值观,而这些价值观后来也体现在他的商业行为中。
尽管库克坚称自己所讲的绝无虚言,但罗伯茨代尔依然有些居民质疑库克所说的三K党成员在镇上烧毁十字架的事。例如,库克的一个老同学特德·普拉特(Ted Pratt)说:“我的家人和朋友还在罗伯茨代尔居住,没有人记得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对于把罗伯茨代尔当作家乡的人来说,听到这样的事情让人感到很恼火。”当然了,作为罗伯茨代尔的居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家乡与三K党联系在一起。小镇的形象被一位如此有名的商界人物抹上了污点,这令小镇的居民们十分不悦。
在脸书上,有一篇冗长的帖子,题为“罗伯茨代尔的过去和现在”。数十名现在或曾经居住在罗伯茨代尔的居民在帖子里质疑库克的回忆。“蒂姆·库克完全是在撒谎,”一位名叫罗德·杰金斯(Rod Jerkins)的人评论道,“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一评论下面有6个人点击“喜欢”,这是帖子中最受欢迎的评论之一,从而反映了公众对此事的情绪。)事实上,我在帖子中没有找到任何支持库克说法的评论——143条评论几乎全部质疑了库克的回忆。另一位评论者马文·约翰逊(Marvin Johnson)补充道:“我的亲戚在这里比我住得久,有差不多大半个世纪。我问过他们,他们都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还有一位评论者的留言只有几个字:“他在撒谎,句号!”
从脸书的帖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出,罗伯茨代尔的许多居民对此事拒不承认。即便三K党活动是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事,但脸书确实不是一个承认此事的好地方。还有几个人发帖说,虽然没有看到正在烧着的十字架,但他们确实看到了烧毁后的十字架。还有一个人回忆起在附近城镇的圣诞节游行中,确实看到了燃烧着的十字架。罗伯茨代尔极有可能与三K党活动有些渊源,这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众议员帕特里夏·托德(Patricia Todd)说,三K党不仅在库克的童年时期极其活跃,时至今日依然十分常见。“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一直在伯明翰的各个社区分发传单,”她说,“如果你否认亚拉巴马州在民权运动方面的那段历史,那你就错了!但在今天的亚拉巴马州,种族主义确实还存在,而且很猖獗。虽然他们没有大声说出来,但就是有很多人仇视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
在目睹三K党聚集的多年后,库克又经历了一次与种族主义的正面交锋。那是库克16岁的时候,他参加并赢得了一场由亚拉巴马州农村电力协会组织的征文比赛,比赛主题是“农村电力合作社——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挑战者”。因为当时家里买不起打字机,所以库克的文章完全是他手写的。
赢得比赛的奖品是一次免费的国家首都之旅,包括参加宴会,以及在白宫现场聆听吉米·卡特总统发表讲话。但这次旅行却被亚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George Wallace)的会见破坏了。乔治·华莱士是一位坚定的种族主义者,在20世纪60年代联邦政府试图整合该州的公立学校以消除种族隔离时,华莱士坚决抵制了联邦政府的这一做法,但最后他没有成功。库克与华莱士握了手,这让他感到十分后悔。“对我来说,会见州长跟‘荣幸’二字根本沾不上边,”他说,“跟他握手让我感到自己似乎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这感觉太糟了,仿佛在出卖自己的灵魂。”但幸运的是,库克从这样的经历中汲取了经验。如今的他不再容忍任何形式的种族歧视行为。虽然这项工作要经历一个过程,但库克在努力地把苹果变成一个更包容的地方。在他的引领下,苹果比硅谷的其他公司雇用了更高比例的少数族裔员工,并向历来黑人较多的大学、慈善机构和鼓励少数族裔学生学习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科目的基金会提供了慷慨的资助。
库克在苹果践行的许多价值观,似乎与他童年时遇到种族歧视的经历有着直接的关系。2013年,他在对杜克大学富卡(Fuqua)商学院[库克在那里获得了MBA(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学生的谈话中,谈到了自己在成长过程中一直追寻的两位英雄: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他对学生们说:“我在南方出生和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见过最恶劣的一些歧视行为,我对这些行为感到深恶痛绝。”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曾冒着生命危险来对抗歧视行为,所以库克对他们十分钦佩。“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办公室里有三张照片,两张是肯尼迪,一张是马丁·路德·金,”他说,“我的办公室里就只挂了他们的照片。我每天都看着他们,我认为他们为所有人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这不是一份政治声明,而是关于要公平对待每一个人的声明。”
库克童年时代所目睹的这些仇恨和歧视行为,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并影响着他的行事方式,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商业上的。丽莎·杰克逊(Lisa Jackson)是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的第一位非裔女性领导,库克在2013年雇用她来管理苹果的环境保护工作。据她说,库克在美国南部的童年经历对他的人生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就是他的一部分,”她说,“来自南部的你,看到了那些丑陋的行为,但也看到了希望和机遇。”她补充道:“至少我不能把这些与自己分开,蒂姆也谈论过这一点。”
忠于原则
库克在整个职业生涯中——无论是在苹果还是在其他公司——都坚守自己的原则。2015年,库克在乔治·华盛顿大学毕业典礼的演讲中表达了自己的信念,即“成功和行善”不应该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在价值观的问题上,库克曾经多次受到挑战,但他从没有妥协,这就是后来苹果能成功的直接原因。2014年5月,美国国家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保守派智囊团的一名成员逼迫库克衡量可持续发展项目会给苹果带来的利益损失,库克拒绝了,他说:“当我们付出努力,为了让盲人也可以使用我们的设备时,我是不会考虑该死的ROI(投资回报率)的。”苹果在发起环保倡议、保护员工安全和其他政策时也是如此。“如果你让我做事的时候,唯一关心的就是投资回报率,那我希望你马上抛出苹果的股票!”库克向这位保守投资者吼道。那之后,美国国家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发表声明,公开谴责库克的立场:“今天的会议让投资人可以确信的是,苹果正在大手笔地挥霍股东的钱,去对抗所谓的‘气候变化’。”但是库克一如既往,忠于自己的原则。
库克的公众形象与乔布斯的公众形象截然不同,其中最大的一个差别便是库克从童年时期就开始形成的道德观。乔布斯常避开各种慈善捐赠,对于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没什么兴趣,也很少谈论社会问题。对于乔布斯来说,他用产品“改变世界”(put a dent in the universe)就已经足够了。具备极佳图形用户界面(GUI)的Macintosh电脑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乔布斯认为,他在苹果所做的,要比任何慈善捐款对这个世界的贡献都大。而对于库克来说,他对社会所做的贡献则更加润物无声,也更加面面俱到。库克仍旧会为品质优秀的苹果产品而殚精竭虑,但他也会毫不吝啬地发挥全球最具价值公司的CEO的影响力,使苹果成为“行善的力量”。正如我们在后续章节会看到的,库克大幅增加了苹果在慈善捐赠方面的投入,并带领苹果大步向前,成为诸多领域的重要力量:从推动可再生能源的发展、降低产品毒性物质、增加产品回收力度,到致力于打造以人为先的供应链,以及大力推进苹果成为一家更具包容性和多样性的公司。
他的道德观源于基督教的家庭环境、美国南部的风土人情,以及被他视为英雄的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的榜样作用。他在一次演讲中回忆说:“我从父母、教会和自己的内心深处,慢慢地发展出自己的道德观,它成为引导我踏上探索之旅的指南针。”书籍的熏陶也对库克的道德观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据说,小时候的库克曾从罗伯茨代尔的图书馆借阅哈珀·李(Harper Lee)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To Kill a Mockingbird)。书中描绘了善良的律师阿提克斯·芬奇(Atticus Finch)在亚拉巴马州一个虚构的小镇中反对种族主义的正义斗争,这显然引起了库克的共鸣。
库克对边缘化少数群体的支持,也受到自己身为一名同性恋者和在美国南部长大的经历的影响。他从未公开讨论过自己生活的这个方面,直到2015年,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斯蒂芬·科尔伯特(Stephen Colbert)在电视采访中直接问他:“因为性取向问题被视作不入流的‘局外人’,在亚拉巴马州长大的这样一段经历,跟你现在试图帮助世界各地的弱势群体有关系吗?”库克用肯定的语气解释说,他觉得必须做些什么来对抗四处蔓延的恐惧感。“对于那些在学校受到欺凌、歧视,甚至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必须做些什么,”他说,“我觉得自己肩负着巨大的责任。”库克是一个极其注重隐私的人,但从这个回答里,我们能够窥见他个人生活中的一些不轻易被他人了解的方面。
科尔伯特把库克的同性恋身份和他敢于为人权问题发声这二者联系在一起,也得到了其他人的回应。“我不得不相信,20世纪60年代在亚拉巴马州长大和他的那些经历,再加上身为一名同性恋者,这些都让库克明白保持沉默的危险。”罗伯特·肯尼迪的女儿克里·肯尼迪(Kerry Kennedy)同样是一位人权活动家,她说道:“现在他看到错误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就会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
库克并不怎么分享他作为男同性恋者年轻时的经历,人们都说他不太可能在高中时公开性取向。他的朋友克拉丽莎·布拉兹托克说,高中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是同性恋,甚至还喜欢过他。克拉丽莎解释说,当时他们读的高中不是一种特别包容的环境。“上学的时候,我猜有的人性取向跟我们不同,”她说,“但没人讨论这些。同性恋们不会受到骚扰,但当然了,他们还没到能够公开性取向那么自由。”
“罗伯茨代尔并不是独立于亚拉巴马州的自由开放的安全之所,”亚拉巴马州唯一公开同性恋身份的众议员帕特里夏·托德如是说,“如果他在年轻的时候公开性取向,我认为他之后的生活会非常艰难。”这种说法得到了鲍德温县一名要求匿名的居民的回应:“周围的人如果知道蒂姆是同性恋,就一定会排斥他。在这里,可没少听说同性恋者遭到伏击和殴打的事,就连警察也会打他们,然后告诉法官,受害者‘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所以,库克在罗伯茨代尔居住期间选择不公开他的性取向,这不足为奇。
但现在的很多人,包括托德在内,都称赞库克公开性取向的做法。她认为,这样做能够给那些视库克为榜样的人以勇气,同样也能让同性恋这件事正常化。“我认为,蒂姆和其他CEO公开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会让情形大不一样。”她说,“人们会意识到我们周围的群体是多元的,确实在任何地方都有同性恋者。与性别、种族、民族等其他性质的社会运动不同,我们会淹没在人群中而不被发现。但现在,这些人有勇气站出来了。蒂姆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作用。当世界上最成功的公司之一的CEO公开性取向,大众就会关注这件事。”这正是库克想要的结果。正如他在《彭博商业周刊》发表的“公开性取向”一文中写的:“如果听说苹果的CEO是一个同性恋者可以帮助那些为性取向问题而苦苦挣扎的人,或是能够抚慰那些感到孤独的人,抑或是能够鼓舞人们勇敢地追求平等,那公开我的隐私又算得了什么呢?”
故乡的无名英雄
尽管罗伯茨代尔的很多居民都知道库克的成就,但在库克的家乡,人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庆祝这件事。他的一些老友和同学都为他的成就感到十分自豪,但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都没有什么表彰库克的奖杯或奖牌。在库克曾就读的高中,有一个玻璃柜陈设着橄榄球明星约什·柴尔德里斯(Joe Childress)的纪念品,柴尔德里斯是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NFL)的一名跑卫,20世纪50年代从这所高中毕业。而在这所高中,看不到任何关于库克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库克是一名商人,而不是一名运动员。一位现在仍居住在小镇的居民说,镇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库克是谁。在这样的一个小镇,谁会关心那些与自己无关的超级大公司的CEO的事呢?
知道库克的当地人总感觉他应该为家乡的经济做出更多的贡献才对。那个脸书上题为“罗伯茨代尔的过去和现在”的页面上,有一篇备受热议的讨论——为什么库克不借由苹果回馈自己的家乡。甚至还有个网友自问自答:“为什么罗伯茨代尔不是亚拉巴马州的技术中心?这可是库克的故乡啊。”这似乎是一个常常被人们提及的问题。
小镇里有一位名叫迪兰·高斯奈(Dillan Gosnay)的居民,他今年21岁。他说在这个小镇上找份工作并不容易,他会尽可能地接一些焊接的零活儿,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失业状态。迪兰并不是个例。和美国的很多乡村地区一样,罗伯茨代尔长期以来都存在严重的失业问题。“在这里生活最糟糕的就是工作问题。赚钱糊口很不容易,每个人都得打3份工……这里什么都没有,没什么有名头的大公司会把总部设在这里。”迪兰说道,“我觉得很多人都希望库克能够为小镇带来一些项目,能够在当地创造一些就业机会。”
不过,迎接苹果“进城”的时间还没到。亚拉巴马州还没有法律明令禁止对于种族、年龄或性取向方面的歧视。2014年,库克被亚拉巴马州荣誉学院录取后不久,就在私下聊天时告诉众议员托德,除非亚拉巴马州通过反歧视法,否则苹果不会在该州投资。“在亚拉巴马州,人们仍然会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被解雇。”库克说道,“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我们可以吸取教训,去创造不一样的未来。”
受到库克的启发,不久后,众议员托德就向亚拉巴马州的立法机构提交了一条以蒂姆·库克命名的《就业非歧视法案》的提案。“库克在得知用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份反歧视议案后,感到很荣幸。”她说。不幸的是,这条法案并未被通过。“当然,我早就知道这条法案无法被通过,”她说,“我是民主党,现在是共和党控制着立法机构。他们占有多数席位……他们才不会通过《就业非歧视法案》呢。但这件事的意义大过一切。至少……它进入了人们讨论的范畴。”尽管失败了,但这是向着正确的方向迈出的一步。
显然,库克并非对自己的家乡或亚拉巴马州漠不关心。“他对亚拉巴马州发生的事情非常关注,”众议员托德说,“库克正在努力,他试图协助整个州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不过考虑到这是亚拉巴马州,肯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改变。”2014年12月,库克向总部设在华盛顿的“人权战线”捐助了未披露具体数目的大笔资金。该组织在亚拉巴马州、阿肯色州和密西西比州开展了一项为期3年、耗资850万美元的同性恋维权运动。人权战线的“一号美国项目”(Project One America)是一个长期项目,它在3个州都设有办事处并有全职工作人员。该组织称,由于得到了库克的捐助,美国人权战线已发展成为美国最大的LGBTQ民权组织,有300多万名会员和支持者。库克还向亚拉巴马州“黑带”地区的落后学校捐赠了iPad。“黑带”地区因当地的黑色土壤而得名,属于亚拉巴马州的贫困地区。“库克已经尽其所能了,但是他也态度鲜明地对当地官员,尤其是立法部门的官员表示:‘除非你们通过《就业非歧视法案》,否则我是不会把公司扩展到亚拉巴马州来的。’”众议员托德说道,“不过,这并不会奏效。亚拉巴马州宁可挥舞着宗教大旗,也不会为了改善就业环境而努力。”
库克也鼓励当地的商界人士积极地为《就业非歧视法案》发声。现有的法律——包括《卫生间法案》在内——所引发的分裂行为,让亚拉巴马州很难吸引更多公司到当地投资。“如果是10年前,你告诉我最拥护《就业非歧视法案》的团体将会是军队和公司,我一定会嘲笑你。而现在,这却是正在发生的事。”托德说道,“亚拉巴马州十分落后,并且默许歧视的存在,这样的形象和名声让这个州很难吸引好的公司来发展经济。”库克希望亚拉巴马州能够改变法律,哪怕这个过程十分缓慢。但这里对库克来说毕竟具有特殊的意义。他会定期回来观看奥本大学的球赛并探望家人,他人生前21年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对他的影响非常深远。正如他在访问亚拉巴马州的伯明翰(Birmingham)时曾对一群年轻人说的:“我人生早期阶段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亚拉巴马州度过的。”希望这些年轻人也能像库克一样,为改善亚拉巴马州而努力。
选择工业工程专业
1978年,高中毕业的库克离开了罗伯茨代尔,去奥本上大学。在那儿,库克获得了工业工程专业的学士学位,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库克在读七年级的时候就说过:‘我想上奥本大学。’”库克的妈妈回忆说。奥本大学离库克的家乡不远,仅仅三个小时的车程。当时,库克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去塔斯卡卢萨(Tuscaloosa)的亚拉巴马大学,但他觉得那里过于时髦和华丽。“亚拉巴马大学是有钱人读书的地方,”他解释道,“医生、律师等才适合去那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劳动人民。奥本大学就是劳动人民读书的地方。”
看起来,库克选择工业工程专业是一个明智之举。克莱斯勒的前CEO李·艾柯卡(Lee Iacocca)、沃尔玛前CEO迈克·杜克(Mike Duke)和联合包裹服务公司(UPS)前CEO迈克尔·埃斯丘(Michael Eskew)都是工业工程专业出身,这个专业把年轻的库克也引向了同样的人生轨迹中。库克自身所具备的天赋和优势也十分适合学习工业工程——专注于优化复杂系统的方法,以及如何消除不必要的开销,并充分利用资源。可以说,库克在早期就培养了这方面的能力。“库克总能去伪存真,从一堆无用的信息里迅速找到问题的关键点。”教过库克的罗伯特·布尔芬(Robert Bulfin)教授如是说。
在奥本大学读书时的库克,成绩就算不是出类拔萃,也能算得上稳扎稳打。大四那一年,他被提名为工业工程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对于这一荣誉,他表现得十分谦逊。“愧不敢当,”他当时坚持说,“还有很多人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这个荣誉。”
库克上大学时候的另一位教授,赛义德·马索德罗(Saeed Maghsoodloo)记得,库克的成绩不是名列前茅,但还算不错。库克成为苹果CEO的那一年,马索德罗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描述库克是“非常安静、踏实和稳重”,总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学习”。但库克同时也非常有魅力,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从高中到大学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从一张他大学时代的照片上就可以看到,库克和朋友们在一起谈笑风生、开怀大笑。
在奥本大学,库克学习了很多技能,这些技能让他在整个职业生涯受益匪浅。比如,他学会了编程。他写过一套系统,来优化大学附近的交通信号灯的时间安排。“当时停止灯是靠计时器设置的,我试图改善这种状况,”他解释道,“我想找到一种办法来减少行人的排队时间,这样行人就不必等待太久,同时还可以兼顾交通安全。”当地警方采用了这套系统,显然他设计得不错。“这套系统当时还是挺酷的,而且真的用上了。执法部门使用了这个发明。”库克开心地说。虽然库克现在的编程能力已经不如从前,但他会开玩笑地说自己写代码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不过“在苹果,有很多人比我做得更好”。
奥本大学似乎对库克的影响非常深远,无论是他日后的工作方式还是世界观。奥本大学的校训是由这里的第一位足球教练乔治·皮特里(George Petrie)在1943年写下的:“我相信这是一个务实的世界,有所劳才能有所得。因此,我相信天道酬勤,相信勤奋努力的力量。我相信教育的力量,它使我懂得聪明地工作,还训练我的头脑和双手娴熟地工作。我相信诚实和真实,没有这些,我就无法赢得同胞的尊重和信任。”
库克在2010年奥本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演讲,引用了这些话作为个人信条。“尽管这个道理很朴实、简单,但它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尊严,并且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库克对台下的学生们说,“那些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成功的人,终究是在欺骗自己,甚至欺骗别人。”库克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相信勤奋努力的力量,而且从他管理苹果的方式也能看出,他也十分看重员工身上是否具备这一品质。
在奥本大学就读期间,库克第一次有机会参与真实的企业管理。他报名参加了一个合作教育项目,参加项目的学生要在上课以外抽出一部分时间,到弗吉尼亚州里士满市的雷诺兹铝业(Reynolds Aluminum)公司工作。事实证明,这段经历是一堂真刀真枪的职场速成课。库克刚去不久,就遇到了公司大裁员。但是这些人的离开反而给了库克机会。他临时补缺,公司总裁要求他帮忙一起监管整家公司。担任公司二把手的角色使库克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不断地精进,直到他后来成为苹果的最高管理者。
粗略地算起来,苹果首次公开募股的18个月后,也就是1982年,库克从奥本大学毕业。在这之后又过了18个月,苹果发布了突破性的产品Macintosh电脑。但是在1982年,苹果并没有进入这个21岁年轻人的就业选项中。库克一毕业,就收到了IBM(国际商业机器公司)招聘人员主动送来的工作机会。当时的IBM刚刚发布了第一台个人电脑。除此之外,库克还收到了另外两家颇有吸引力的公司的入职邀请,它们分别是安德森咨询有限公司和通用电气公司。在谈到为什么选择IBM时,库克说:“其实,我当时对计算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如果没去IBM,后来的故事会完全不同吗?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只有几件事能够决定你的一生,加入IBM对我来说,绝对算得上其中一件。”虽然库克此前没想过要踏入科技行业,毕竟这个行业当时才刚刚起步,它并不是很多大学毕业生的首选,但IBM的这个职位,确实各方面还算不错,于是库克便欣然接受了。
库克在取得工业工程学位后,立刻加入了计算机巨头IBM,并进入业务快速发展的PC业务部门。这是一个较新的部门,在北卡罗来纳州科研三角园的一家大型装配厂里。除了偶尔回母校奥本大学看一场橄榄球比赛,库克便很少回去。 从华尔街到硅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