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中央银行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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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中央银行的挑战
2000年2月17日,经济呈现一派繁荣的景象,纳斯达克市场达到了历史高位。艾伦·格林斯潘刚刚在美国国会的一次听证会上作完陈述报告,开始接受提问。共和党议员罗恩·保罗也正在关注货币方面的问题。他注意到在货币供应中被称为M3的增长情况,统计数据显示,从1992年以来,这个指标的扩张速度似乎要比整个经济快得多。因此,他想知道美联储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格林斯潘给出的答案让人有些不安:“……我们一直努力对货币进行准确的定义,问题在于……现行的货币定义并不能为我们提供控制货币供给的有效方法……”
图22-1 中央银行如何管理货币。关键在于中央银行完全通过商业银行来产生相互作用,所以中央银行的管理要依赖于这些商业银行的健康度。
保罗先生对此有点疑惑地问道:“那好,如果你不能准确定义货币,又怎么能够控制货币体系呢?”
艾伦·格林斯潘回答道:“这的确是个问题……”
定义货币成了一个问题。然而,在一个反复无常的世界中,当中央银行试图驾驭货币政策时,这还不是其所面临的唯一问题。事实上,中央银行的工作至少要面临10个主要的挑战,必须针对问题选择某一种战略性的方法。这就是一个挑战。而后,中央银行的问题还包括如何定义与测度著名的纽科姆方程式中的“M”、“V”、“P”、“Q”这些变量。这又是4个挑战。除了这4个问题之外,中央银行还要承担多项任务,包括有能力阻止货币流通速度的严重下降,处理资产泡沫,避免过度刺激和研究处理外汇汇率问题。最后,中央银行还要维护市场信心。在一个周期性的世界里,中央银行的任务并不轻松,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其原因究竟何在。
挑战一:选择战略性方法
不管中央银行行长的偏好如何,他们都需要拉住手中的绳索。中央银行行长经常使用的3个基本工具包括:
·改变贴现率。例如,降低利率将会刺激更多的借贷活动,并且减少全社会的储蓄,而亨利·桑顿早在1802年就已经观察到这一点。
·向商业银行购买或者出售政府债券。这些交易是在商业银行开设于中央银行的账户上进行贷记/借记。这类交易可以修正商业银行的超额准备金,进而影响其放贷能力。
·提高或降低商业银行的准备金要求。提高准备金可以防止商业银行发放更多的信贷,反之亦然。
因此,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之间相互影响,而且它们又会和消费者及企业相互影响(见图22-1)。中央银行为什么要用商业银行作为中介来和消费者及企业发生联系呢?一个很好的理由就是商业银行拥有关于其客户的重要信息,所以商业银行能够更好地区分各种项目的优劣。
一般认为,中央银行的所作所为都会通过银行体系得到放大。中央银行活动的直接效应体现在货币的数量与价格(利率)的变化上。但是,它还伴随着派生效应,这也被称为“金融加速器”。凭借这种效应,企业如果以低成本举债就可以增加利润。运用新的较低利率的贷款,企业能够提高盈利水平与市场价值,于是也增加了企业的信誉度,因此银行又可以给企业提供更多的贷款。另外一个次级效应是货币刺激经常会导致货币贬值,这会刺激出口,从而促进地区内部的经济增长。
对于中央银行来说,最为关键的问题当然是要决定在什么时候增加或者减少货币供给,以及变动多大的幅度。在这个问题上,不同中央银行的风格是有差异的。经济就像一台机器,有许许多多的运转部件,而且每一种货币政策风格都强调针对不同的运转部件。我们可以把这些不同的风格划分成若干“口味”:
·奥地利口味,意味着尽可能地保持货币供给的稳定,而不必试图对经济进行微观的管理。这种对纽科姆方程中的“MV”进行稳定化的方法在20世纪80年代特别流行(是针对70年代通货膨胀的应对措施),日本则在90年代采用这种方法。弗里德曼是这种方法的一个伟大的提倡者,但是经过多年之后,他也对自己的观点作了某些修正。
·瑞典口味,意味着要能够识别“自然利率”(商业投资的平均回报,如克努特·魏克塞尔所描述的那样),并且朝着这个自然利率的方向对实际利率进行调整。这个方法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逐渐得到推广。
·英国口味(凯恩斯之后),关注识别充分就业增长率,或者经济增长速度的极限,并且尽力按照这个速度水平来驾驭经济的增长——既不偏高,也不偏低。这意味着把“Q”作为货币政策的目标。
·新西兰口味,即公布特定的通货膨胀目标(“P”),只要通货膨胀偏离这个目标水平就进行政策干预。新西兰在1989年开始实施这个方法,该方法在接下来的15年内扩展到了其他20多个国家。
·加拿大口味,采用所谓的“货币条件指数”(MCI)作为基准。该指数以短期利率以及汇率为基础,加拿大银行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引入了这个指数,自此之后,它在其他国家也流行起来。
·美国口味,这是一个新近的方法,它是斯坦福大学的约翰·泰勒教授在1993年为中央银行业务设计一个简单的方程时引入的。这个方法的基础是2%的目标通货膨胀率与4%的“中性”短期利率。他的方程中的作用机制是这样安排的:实际利率应该由两部分决定,一部分是通货膨胀率偏离2%的目标水平的程度,另一部分是经济增长偏离长期增速极限的程度。过度的通货膨胀或者增长会导致利率水平的提高,反之亦然。这就是现在所称的“泰勒规则”,经常被用作讨论中央银行政策的参照。
·最后还有津巴布韦口味,也就是尽可能多地供给货币。
现实中,并不存在许多空谈的中央银行行长,现在他们绝大多数是把不同口味(津巴布韦口味除外)的模型混合在一起,加上显著的个人判断进行决策。然而,中央银行的任务没有哪一项是容易的。我们就拿奥地利口味来说吧,其需要努力稳定的是MV。这里首要的问题就是要对“M”进行简明的定义,正如格林斯潘在2000年2月的听证会上所提到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妨作更为深入的探讨。
挑战二:定义货币,“M”
怎么定义货币呢?任何百科全书都会提到货币是记账单位、价值储存和交易媒介。显然,符合这种定义的货币例子有许许多多:铜手镯、琥珀、珊瑚柱、毛皮、干鱼、谷物、糖、烟草、纸牌、小五金、稻米,甚至是奴隶。希腊人曾经用奴隶作为通货,罗马人在征服伊特鲁里亚人之后开始采用金币。现代货币被分成了以下亚成分:
·M0,即硬币与纸币,换句话说,就是现金。
·M1是随时可以用来支付的货币。它是现金(M0)加上支票账户和旅行支票。
·M2是M1加上其他具有相当流动性的价值储存:储蓄账户、货币市场账户、小额存单、货币市场共同基金、隔夜欧洲美元和隔夜回购协议。
·M3是M2加上某些流动性较差的储蓄形式:大额存单、机构的货币市场账户、定期存款、定期的回购协议等。
·M4是M3加上私人部门持有的房贷合作社股份和存款以及大额存单。
·M5是M4加上私人部门(不包括房贷合作社)持有的税收存款的货币市场工具(银行券、财政部国库券、地方当局存款)证明和国民储蓄工具(不包括证明、工资扣存储蓄存款计划和其他长期存款)。
M0、M1和M2经常被称为“狭义货币”,而M3、M4和M5则是“广义货币”。最近出现的另一种分类是MZM,或者是零期限货币,它所衡量的是那些不需要给银行任何事先通知,所有者即可使用的金融资产的供给。MZM等于M2除去任何定期存款(因为这些存款需要事先通知银行),但要加上从M3中划出来的货币市场基金。换句话说,它所衡量的是真正的流动性货币,或者是那些可能具有高流通速度的货币。这些分类已经相当清楚了。现在,我们来看冯·哈耶克在1976年所写的《货币的非国家化:对多元货币理论与实践的分析》这篇文章:
货币并不是必须由政府创造的法定货币。像法律、语言和道德一样,它也可以自发地出现。
自发地出现?我们已经看到J·P·摩根在1907年的危机中设计了“手写货币”作为应急货币。数字化时代又出现了一些新的例子:电子电话卡、网络忠诚计划、事项智能卡、预付智能卡和常旅客里程等。举例来说,后者可以是为葡萄酒、旅馆住宿、相机、机票以及租车等进行支付的有效法定货币。这看起来也像货币,但从来都不是由中央银行发行的。然而,中央银行遇到的大麻烦并不是常旅客里程这类东西,而是可变价格资产。这些虽然不是由中央银行所发行的,但在很多方面,它们能够充当货币的角色。所以,我们遇到了第三个挑战。
挑战三:处理资产泡沫
2005年1月27日这一天,美国房地产圆桌会议在华盛顿特区举行,美联储的副主席罗格·弗格森在会上就资产价格与经济周期问题作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报告。图22-2、图22-3和图22-4是从弗格森的报告中摘录出来的,这些图形说明了在增长趋势发生改变的时点附近——此时的产出缺口处于最低位(或者稍后一点儿)——并且适当处于衰退之前,资产价格可能如何变化。正如罗杰·沃德·巴布森早在1911年就已经指出的,这表明资产价格是经济的晴雨表,它能把未来的事件进行贴现。然而,资产价格行为还可以放大经济周期。弗格森总结道:
衰退几乎总是伴随着资产价格的下跌。但是,这种下跌有时看起来像是那些出人意料的负面事件的源头,而资产价格的下跌随后可能产生不成比例的不利结果。正在下跌的资产价格造成了反向财富效应并且抑制了消费。它使抵押物贬值,还增加了商业借贷风险,并且因此恶化了借贷者所面对的借贷合同条款。当资产价格大幅下跌时,出借人也可能发现自己持有了大量的不良贷款,支撑这些贷款的抵押物有的已经变得毫无价值。由于这个原因,在资产价格的上涨与下跌之后发生的衰退,可能与银行业的问题也有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继而发生的调节损失可以作为另外一种力量,以拖延和加深轻微的衰退——否则其可能已经发生。
图22-2 英国的总体资产价格与经济活动,1970~2004年。图中阴影部分表示衰退期间。图(a)表示总体资产价格,图(b)表示产出缺口。这意味着经济增长一直处于可持续发展水平。在产出缺口达到最高点或者稍迟一点的时候,资产价格向下反转表现得非常显著,而且资产价格的每一次下跌都正好发生在经济衰退之前。
图22-3 美国的总体资产价格与经济活动,1970~2004年。图中阴影部分表示衰退期间。图(a)表示总体资产价格,图(b)表示产出缺口。美国的资产价格也像英国一样,正好在经济衰退之前出现向下反转。
图22-4 日本的总体资产价格与经济活动,1970~2004年。图中阴影部分表示衰退期间。图(a)表示总体资产价格,图(b)表示产出缺口。该图说明了在资产价格大幅上涨期间没有发生经济衰退,然而,随后的资产价格下跌则与一连串异常的经济衰退有关。
图22-5 股票与房地产的价格下跌分别对GDP造成的影响。该图表明,房地产价格下跌通常与经济总量的最大幅度下降有关。该图和图22-6、图22-7和图22-8中的纵轴刻度是在下跌中顶点之前与之后的四分位。
另一项研究出现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03年的《世界经济展望》第二章。这项研究利用了1959~2002年19个工业化国家的各种股票价格指数,还有大约从1970年开始的主要覆盖14个国家的房屋价格数据(这些数据都剔除了CPI,即消费者物价指数的影响)。其作者赫尔伯林与特若尼斯对股票市场与房地产市场萧条的效应作了明确的区分。该研究得出的第一个有趣的结论是,与房地产价格下跌有关的全部附带结果要比股票市场萧条造成的灾难严重得多。图22-5说明了这一点。
接下来,作者继续调查了两个主要的经济周期驱动因素——资本性支出(私人在机器设备方面的支出)和私人房屋建造支出的情况。结果再次说明房地产价格下跌造成的影响要严重得多,我们从图22-6可以看出这一点。
图22-6 股票与房地产的价格下跌分别对资本性支出和房屋建造所造成的影响。在房地产价格下跌期间,这两个变量下跌的幅度要比在股票周期性下挫期间大得多。
他们还调查了信贷与货币供给所发生的变化,结论仍然是房地产价格下跌带来了最大程度的收缩(到目前为止)。图22-7说明了这一点。
最后,他们研究了房地产价格与股票市场表现之间存在相关性的情况。结果显示在图22-8中,我们看到,房地产价格下跌导致股票市场的下挫,要比反过来所造成的下跌幅度大得多。
这项研究的最后一幅图(见图22-9)表明,在房地产价格与股票价格下跌期间,银行的坏账准备金是如何变化的(“坏账准备金”指银行核销不能偿还的贷款)。结论非常清楚:股票价格的下跌根本没有牵连到任何的银行危机(平均而言),然而,房地产价格的下跌导致了明显的坏账准备金提升(在图22-7显示的货币供给中也说明了这一点)。至此,该研究的总体结论是:房地产价格下跌比股票价格下跌有着更为严重的后果。
图22-7 股票与房地产的价格下跌分别对信贷与货币供给所造成的影响。该图说明,在房地产价格下挫期间,这两个货币性指标下跌的幅度要比在股票下挫期间大一些。
图22-8 股票价格下跌与房地产价格下跌之间的相关性。图(a)说明在股票价格下跌期间房地产价格所发生的情况,典型情况下会出现适度的下跌,但是,上四分位数则表明房地产价格根本就没有下跌,仅仅是增长减速而已。图(b)说明了反向相关的情况,每次房地产价格出现下跌后,股票价格会立即大幅下跌。
图22-9 在股票与房地产价格下跌期间,银行的坏账准备金。纵轴表示下跌中的顶点之前与之后的年份。该图显示,股票价格崩溃一年之后,通常所涉及的坏账准备金增加非常有限,而在下一个四分位的年份则恢复到正常状态。另一方面,房地产价格崩溃一年之后所涉及的准备金要高得多。
我们已经看到,房地产市场正常的规模大约是GDP的400%~500%,财富效应值大约是4%,所以房地产价格发生急剧变化会对经济产生显著的影响。通常的情形是:例如,从2000年3月1日到一年之后,纳斯达克的综合市值下跌了2.2万亿美元,这相当于每一个美国家庭损失了4.5万美元。这可是很大的一笔数字呀。现在,记住这个数字,我们再来看看一直在谈论的纽科姆方程式:MV=PQ。
创造房地产或者珠宝这些资产的过程构成了方程式中“Q”这一部分,这类经济活动是流量。但是,已经完工的房屋或者珠宝随后成为了可以出售、使用或者抵押的资产,这让我们想起它们有一点“M”的味道。有人甚至可能认为采用另外的货币定义就可以把这类资产也囊括到货币之中。或许我们可以想象,“M13”是“M12”加上商业性房地产,“M14”则是“M13”加上珍贵的艺术品,等等。例如,现有房地产价格的增长显然能够增加建造活动,或者是建造业的“PQ”。最起码,我们应该考虑到资产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承担“M”(货币)功能的,因此资产的增加能够有效地提高“MV”。当然,有人可能会认为,只要资产不是用于直接的物物交换,就总是需要有真实的货币来完成交易。这最起码可以加快货币的流通速度。实际上,这就像投资银行高盛沿着这些路径设计其“金融环境指数”一样——高盛的这个指数不仅包括了短期利率与公司债券收益率,也包括了美元的交易权重指数和相对于GDP的股票市值。换句话说,高盛把货币刺激所衡量的资产价格也考虑在内。
如果“MV”上升,其另一个含义是它不仅仅影响消费者价格“P”,还会影响资产价格“P”。例如,残酷的商业竞争与供给冲击使消费者价格出现上涨是几乎不可能的,因此中央银行可以在不提高消费者价格上涨水平的情况下进行很好的刺激。我们回忆一下萨伊定律所说的供给等于需求的命题。在资产价格上涨的环境下,消费品的供给超过了其需求,然而资产的需求则超过了其供给。
这就是北美市场在18世纪开放时的情形,印度等国家大约从1990年开放的时候也是如此。这种经济环境能够刺激贸易量与资产价格的上涨。而后,它又能够导致一个经济过程,在此过程中,资产价格的上涨增加了抵押物的价值,这反过来又导致了借贷的增长,并且因此提高了货币流通速度。这种情形发生的时候非常美好,但它确实倾向于变成一个循环:
·内在的反通货膨胀环境迫使中央银行采取刺激性政策(以避免通货紧缩);
·这种货币刺激导致了资产的通货膨胀;
·资产所有者把这些当作一种货币并用来抵押……
·……这就意味着额外的货币刺激……
·……导致了更高的资产膨胀。
当然,经济学家早就已经知道资产膨胀的风险。这是奥地利经济学派的基石,而且创办了私人研究机构“银行信贷分析师”的汉密尔顿·博尔顿,在1967年出版的《货币与投资收益》一书中也这样写道:
任何时候,货币供给的一部分用作价值储存,还有一部分用作交易媒介,这两部分的相互关系可能正在改变。但是,在任何时候,交易媒介这部分也都被进一步分解,一部分用于新增的真实产出,另一部分则进入其他的实际交易——比如买卖二手汽车,或者是柯罗的绘画,或者普通股票与债券。
日本在1990年之后的衰退与博尔顿谈到的资产价格下跌是有关联的。在1991~2001年间,日本的工业用地价格下跌了22%,商业用地价格下跌了54%,住宅用地价格下跌了41%(高尔夫会员资格的平均价格则大幅下跌了90%)。1991~2001年,日本资产价格的综合下跌幅度超过了GDP的两倍,个人的总财富大约削减了一半。1992~2002年,日本GDP的实际年均增长率仅为可怜的1.1%,并且在1998~2002年间下降到仅0.1%。这还恰恰是在政府坚持大额举债刺激经济的情况下发生的。低经济增长率伴随着一再出现的通货紧缩,从而导致了典型的债务紧缩与流动性陷阱的情形。
由于传统方法(CPI)所度量的通货膨胀上升得非常缓慢,日本中央银行在20世纪80年代快速扩大货币供给;它此时正在进行稳定化的对象是“P”,而不是奥地利经济学家(以及米尔顿·弗里德曼)曾经提出的“MV”。它也没有稳定资产价格“P”。
如此一来,这个曾经的错误能够避免吗?中央银行应该设法对资产价格进行管理吗?我们看看一些专家的意见。下面是路德维希·冯·米塞斯说过的一段话:
信用扩张在起初阶段的确能够带来经济繁荣,这一点是真实的,但或迟或早,这种繁荣必然要崩溃,并且带来新的下跌。银行与货币的伎俩仅仅具有表面上暂时的救济功效。长期来看,这些伎俩一定会把国家置于极深重的灾难之中。这些方法对国民福利造成的全部伤害越重,民众设法用繁荣的幻觉来自我欺骗的时间也就越长,而这种繁荣的幻觉是依靠信用魔法的召唤不断创造出来的。
这段引文来自米塞斯1934年写的(参见《社会主义》),那么近期的评价如何呢?从1987年到2006年掌管美联储的艾伦·格林斯潘,2002年曾经在怀俄明举行的一次互联网泡沫讨论会上作了如下的评论:
这些数据表明,只有短期利率急剧提高,从而造成经济显著减速,才足以阻止刚刚开始出现的泡沫。想要正合时宜地逐渐增强银根收紧力度,以防止20世纪90年代末的泡沫,肯定只是幻想而已。
另一位专家是美联储的现任主席本·伯南克,他在日本经济崩盘与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后(在获任命之前)发表了一系列的演讲与文章来讨论这些问题。他把应对资产泡沫出现的方法分为3种:“什么也不做”、“凭借风势”、“主动刺破泡沫”。伯南克和其他许多人的看法一致,认为资产泡沫会造成巨大的不稳定性,而且常常导致货币不成比例、无效地流入那些出现泡沫的部门。然而,当谈到他上面所提出的3种可选方法时,他把主动刺破泡沫这种方法完全排除了。为什么呢?我们再来想一想纽科姆方程式:MV=PQ。他说,一家把目标定为稳定消费者价格(P)的中央银行实际上也会暗中管理Q,因为当Q接近于其极限的时候,就只有看P的表现了。这意味着当资产泡沫能够提高Q的时候,就将被纳入美联储所设定的目标,也就间接说明了问题的原因。
在反对主动刺破泡沫的问题上,伯南克还有另外一种看法:中央银行的工具太钝了。他认为,诚如格林斯潘所说,企图刺破经济中的某些泡沫可能会对其他部门造成意想不到的巨大伤害。反对主动刺破泡沫的做法还有一个理由:人们所声称的泡沫是否真的存在常常很难确定。有一个较为著名的例子:艾伦·格林斯潘在1996年12月的一次演讲中,曾经暗示股票市场可能处于“非理性繁荣”的状态,这立刻引起了相当大的惊慌。格林斯潘的判断从何而来呢?这可能来自两位值得尊敬的经济学家,耶鲁大学的罗伯特·席勒和约翰·坎贝尔,他们两人刚刚就这个问题向美联储提交了一份报告。让人相当担忧的是,这两位专家得出的结论是,当标准普尔指数在750点附近时,股票市场的交易估价不低于公允价值的3倍(公允价值大约为250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市场绝对已经出现了大量高估值的问题。然而,之后的3年,股票市场仍然保持了强劲的升势,直到2000~2002年出现大崩溃时,这个指数也从未低于800点,这个点位高出经济学家5年前所假设点位的3倍还多。
了解这些情况之后,任何一位称职的经济学家应该不难看出,当日本的房地产价值达到世界其他地区房地产总值的150%时,就肯定出现了估值泡沫,或者,当互联网公司的市值超过其收入的500倍时,股票估价也的确高过了头。但是回头来看,如果我们自己站在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银行的立场上,我们就会发现,不仅要与包含资产泡沫的问题作斗争,还要与通货紧缩的风险和顽固的货币升值问题作斗争,因此,在紧缩资产市场方面所作的一切努力又会加剧另外两个问题的严重性。然而,不刺破泡沫却导致了灾难:当经济进入冰点时,企图把货币重新注入经济体系中的做法似乎已经失灵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货币流通速度已经大大放慢,好像蜗牛在爬行一样,这也带给我们第四个大挑战。
挑战四:测量货币流通速度,V
一部分货币供给会快速转手流通,而另外一部分似乎有些黏滞。我们看到MZM定义的是趋于快速流动的货币,而且M1的流通速度也很高——特别是其中的有形货币。M2中包含的货币市场基金的流通速度也是较快的,但M2中其余的特定部分流通速度则要慢得多。M3所包含的成分流通速度也很慢——只需要想一下定期存款的情况就知道了。如果已经把货币存入银行定期账户,那么货币转手还能有多快呢?
中央银行是如何计算货币流通速度的呢?当然,这也要运用纽科姆方程式,再加上基础的数学知识。因为“MV”等于“PQ”,所以有:
V=PQ/M
货币流通速度,就是每隔一定时期,货币总量为名义GDP提供支出而周转的次数。它等于GDP除以货币总量。
我们假设出现了经济衰退,并且中央银行已经增加了货币总量M来刺激新的增长——但没有产生效果。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如果总体货币流通速度已经出现下降,首先就会进行检查,而后再研究狭义货币与广义货币的相对表现,这样就可以知道货币流到哪里去了。如果流通速度真的下降了,可能就会看到广义货币的表现超过了狭义货币。
现在来考虑一种情况:货币流通速度实际上的确下降了,因此抵消了刺激经济的企图。货币卡在了流通链条的某个环节,但究竟卡在哪儿呢?首先能想到的是消费者。可能是货币到了消费者的手中之后,其流通就变得黏滞了,因为人们心理上有忧虑,并且正在逐步增加预防性的现金储备——为应对艰难的岁月而节约金钱。如果人们认为银行可能会倒闭的话,那么这部分货币甚至会被人们以有形现金的形式持有。与消费者有关的一些典型征兆是有形货币的流通速度下降,货币市场基金快速增长,以及较低的/下降的商业/消费者信心。
再一个因素是商业银行。银行预计人们会及时偿付债务,但在衰退期间银行存在需要面对的问题,因为此时只有那些可靠的客户才能归还现金,而那些劣质客户已经没有足够的偿付能力。这意味着,银行最终要削减业务量,并且平均信用风险会上升——需要承受双重的挤压。这可能导致凯恩斯的“流动性陷阱”: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受到如此大的损害,以至于它们不敢,或者不能完全担当传导中央银行的任何货币政策的职能(根据所谓的已经有100多个国家签署的“巴塞尔协议”,银行只有满足了特定的资本要求,才获准放贷)。
当金融机构开始倒闭的时候,银行危机就扩大了。每次一家银行破产,都会在纳税人、股东、存款人和债权人之间造成损失与痛苦。此外,银行通常要发掘有关客户信誉度的有价值的信息,如果银行倒闭了,这种信息大部分也就损失掉了。这意味着,遭遇破产的银行的许多有信誉的客户在再次贷款融资时,又要与那些对自己不够了解的其他金融机构打交道。而且,纯粹的银行失败的可能还意味着银行机构彼此之间丧失信心,从而抑制了货币的自由流动。凯恩斯流动性陷阱的两个最普遍的征兆是,银行的股票价格下跌,而债券价格上涨,测量的黏滞货币(M3或者M4)流通速度超过快速流通货币(M1和MZM)。这种情况发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全球大萧条时期和90年代的日本,在1990年3月,日本能够满足8%的资本充足率要求的地区银行数量还有50家,而到9月时仅仅剩下了4家。
关于货币黏滞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欧文·费雪的“债务紧缩”机制在起作用:资产价格正在下跌,所以资产负债表也正在恶化,于是导致了廉价抛售与债务偿还的恶性循环,这降低了货币流通速度。债务紧缩的征兆包括很高的债务水平,很高的借款服务成本,当然还有快速下跌的资产价格。如果还有许多公司大量举借外债从而发生了货币危机,债务紧缩就会被进一步放大。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1997~1998年新兴的东亚国家,以及2000年互联网泡沫崩溃后的不幸后果,都是这方面实实在在的例子。
如果经济衰退恶化到出现银行危机的程度,会造成什么不同的后果吗?2001年,霍格思、雷斯与萨波塔所作的一项研究说明,一次银行危机过后,总产出的平均损失为GDP的6%~8%,但是如果还存在货币危机的话,损失会上升到GDP的10%。这些数字表明了社会整体所蒙受的损失,但是,这三位经济学家还研究了政府所承担的干预成本、税收损失等问题,他们发现发达国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GDP的12%,新兴经济体则要付出GDP的18%,所有国家为此付出的成本平均为GDP的16%。但是,这种成本的大小对于是否存在货币危机表现出了很强的依赖性。在仅有银行危机的情况下,这个成本是GDP的4.5%,而对存在双重危机的情况来说,这个成本就大幅攀升到了GDP的23%(政府的损失可能超过社会蒙受的总损失,因为大量的政府成本与货币的再分配有关的)。这些成本是巨大的,因此,如果有办法能够避免的话,那显然太好了。问题是怎样才能避免呢?这是我们的第五个挑战。
挑战五:阻止货币流通速度的严重下降
中央银行在处理货币流通速度严重下降的问题时,多数情况下会不断采取传统的刺激方法,并预期只要时间足够长,这种刺激就能够发挥作用。然而,中央银行还是会遇到一个真正的难题,这就是其所面对的第五大挑战。尽管中央银行把利率降低到零,但它发现即使这样做,刺激的力度仍然不够。或者是,商业银行卖给中央银行的政府债券数量达不到中央银行的要求。在遭遇这种难题时,中央银行可能需要考虑表22-1中所列出的非传统的补救方案。
表22-1 扭转货币流通速度下降的特别措施
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遭受了货币流通速度下降与黏滞货币的全部3种征兆:民众储存货币,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太过脆弱而无力创造新的信用,并且资产价格快速下跌。但是,中央银行仍然是作出蜗牛式的反应,并未能运用多种非传统的战略来更加快速地解决问题。
然而,我们也不应忘记那些让人震惊的案例,有些时候中央银行因为所采取的刺激力度太大而遭受了失败。这里的问题是对未来的经济增长要能作出准确的预测。这也正是中央银行所面临的第六个挑战。
挑战六:预测增长,Q
我们回忆一下具有英国口味的中央银行业务,其核心是向着自然速度的极限来驾驭经济增长。然而,只有在能够预测的情况下,才能驾驭好经济的增长。为此,我们需要有领先指标来作预测,诚然,不同的组织机构会按照不同的方法。
图22-10 货币流通过程中的故障。如果商业银行不能或者不愿创造新的信用,那么中央银行所做的可能只是“推动一根绳子”。在资产价格严重崩溃之后极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利用这些指标。在此,我们可以用美国经济咨商会所采用的指标为例加以分析。经济咨商会指数的第一个指标是货币供给的扩张,这个因素被认为是所有指标中真正最初始的指标,是经济增长的原始动力所在。
·货币供给,M2
指数中所有其他指标正在发生的变化主要是货币供给造成的结果。我们将其中的两个指标称为金融类指标:
·利差,即10年期国债收益率减去联邦基金利率
·股票价格,即500种普通股构成的价格指数(标准普尔500指数)
这两个指标都很好,部分原因在于金融市场一直在努力预测未来并加以贴现,另一部分原因则在于股票投资者一般会采用利率来贴现未来收益,因此利率成为领先指标。另外一个是寄希望于预期的领先指标:
·消费者预期指数
下面的三项指标能够告诉我们已经决定了的经济活动,但是,这些经济活动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建筑许可数量,新的私人住房单元数量(新屋开工量)
·生产商对消费品与材料的新订单
·生产商对非国防资本货物的新订单
在这三项之中,建筑许可是预测经济复苏最好的经济类(反金融的)指标。这是因为房屋建造业对经济的影响很大,也是因为消费者才是推动每一项经济活动上升的起始力量。接下来的经济咨商会指标反映了当企业捕捉到生活中最早的信号时作出反应的情况:企业不再雇用更多的员工,但确实会要求现职员工更加努力地工作。之后,企业会积压一定数量的订单,这导致交货更慢。这类指标包括:
·平均每周制造工时
·供应商绩效,延迟交货扩散指数
领先指标中的最后一个是关于失业率的,这个指标随着经济活动的上升而下降:
·平均每周失业保险的首次索赔额
综合领先指标一般在经济活动达到高峰之前的6~8个月就已经达到了高峰,而在经济进入低谷之前的2~4个月也已经出现了低谷。我们在研究长期历史图表时,对领先指标与GDP进行比较,至少会发现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们在习惯上对领先指标的运用并不像其在历史图表中所显现的那样容易。其中一个问题在于,绝大多数的数据在公开时都有些延迟,而你需要观察几个月来的趋势以及所发生的变化,然后才能确定其意味着什么。因此,我们的问题是,如果领先指标在两个月之前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低谷,而在这些数据被准予发表时几乎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那么这就很让人恼怒了。
20世纪80年代末,杰弗里·穆尔(来自NBER的经济学家,他后来创办了ECRI,即经济周期研究所)提出了加强预测的两个建议。其中的一项建议是把一些所谓的“长期领先”指标分离出来。这些指标相对经济的领先时间特别长。他发现以下4项指标符合这个特点:
·实际货币供给
·债券价格
·建筑许可数量
·价格对单位劳动成本的比率
在对1948~1989年期间的这些指标作了研究之后,他发现,这些指标的综合指数的领先时间发生了改变,平均而言,其领先经济高峰的时间为14个月,而领先经济低谷的时间为8个月。这比美国商务部的综合指数要好得多。那些并非“长期”的领先指标综合指数已经改变为领先经济高峰8个月,而领先经济谷底则仅两个月。穆尔的另一个建议是关注“迅速可用的指标”。这些领先指标的表现并不比其余的指标更好,但是其数据发表出来的平均延迟时间不到3个星期。
对此我们还可以作进一步的研究。一些研究结果表明,把领先指标与滞后指标分开来看,比仅仅孤立地看领先指标要好。经济咨商会采用了7个滞后指标,首先是关于贷款与货币方面的指标:
·消费分期付款的信贷余额对个人收入的比率
·工商业的贷款余额
·平均银行贷款基本利率
这些指标显示出经济活动正在扩张而货币则在收紧。下面是有关成本上涨方面的指标:
·服务业消费者物价指数的变动
·单位劳动产量的劳动成本变动
还有一个指标与存货的惊人累积有关:
·制造与贸易库存对销售额的比率
最后一个是有关就业方面的指标:
·反向的平均就业持续时间
如果领先指标上升,而这些滞后指标(瓶颈与消耗的信号)下降,这对经济而言就是特别强的信号。
最后,为强化对纽科姆方程式中的Q进行的预测可以运用特殊的亚领先指标。经济周期研究所发布了一个针对房地产业的领先建造指数,还有多个应用于整体经济活动、特定部门、贸易与通货膨胀方面的指数。
在现实中,决策制定者是如何预测经济活动的呢?他们有多种方法,但更多的做法就像著名的华尔街公司ISI那样——这家公司运用若干小的、简单而易于理解的方程式进行预测。ISI的经理人员研究了每一个这类迷你模型的预测情况,将它们相互比照,再阅读报纸信息,用已经分成正面或负面的美国与世界经济数据创造出扩散指数。然后,他们坐下来总结出自己的观点,一直到当天结束,他们的观点都还是一种直觉。(但这个结果并不是到当天结束才对外发布。它每天要向所有的客户作两次更新!)
挑战七:避免过度刺激
如果中央银行宣称目标通货膨胀率为2%(或者其他水平),那么它们多半是指CPI(消费者物价指数)这个指标。CPI是反应消费者必须支付价格的相当好的指标,即使说它在反映消费习惯的变化方面太慢,而且在反映消费品质的变化方面也没有什么希望,但它仍然是最好的指标。
通货膨胀已经屡屡对社会造成了危害。我们看到早期的一些例子,在16世纪和17世纪的西班牙,当白花花的银子从新大陆大量涌进的时候,结果是造成了破坏性的通货膨胀;加利福尼亚发现大量金矿的时候,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的澳大利亚与南非则因此发生了通货膨胀。我们还可以回忆一下,奥尔良大公是如何印发过多的纸币(归功于约翰·劳)而造成18世纪法国的通货膨胀的,但是,更为极端的通货膨胀例子还要算1922年的德国(5000%)、1973年的智利(600%)、1985年的玻利维亚(12000%)、1989年的阿根廷(3100%)、1990年的秘鲁(7500%)、1993年的巴西(2100%)、1993年的乌克兰(5000%)和2003年的津巴布韦(600%)。当政府透过中央银行(不是独立地)进行支出并大大超过经济所承受的限度时,这些国家发生恶性通货膨胀就是很正常的现象。关于通货膨胀带来的威胁,前面已经说得很多了。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曾经说过一段甚为经典的话:
通过持续的通货膨胀过程,政府可以秘密地把公民的一部分重要财富没收。采取这个方法,政府不只是伪装巧取,还是专横豪夺,并且这个过程会让许多人陷入贫困,但的确也能让少数人暴富。应该看到,这种方法专横地重新调整了钱财的分布,遭受打击的不仅仅是社会的安全保障,还有目前社会对财富分配的公正性(或公平性)所秉持的信心。
由于通货膨胀的继续,而货币的实际价值每个月都在发生大幅波动,因此,奠定资本主义根基的债务人与债权人之间所保持的各种长久关系也变得完全混乱,乃至几乎毫无意义,而且获取财富的过程也堕落成了各种赌博与博彩活动。
路德维希·冯·米塞斯也指出:
只有政府这个机构,既能把白纸印成钱来花费,又能滥印纸币而让其变得一文不值。
冯·哈耶克也认为:
要说历史大部分是通货膨胀的历史,我认为这毫不夸张,一般而言,通货膨胀就是政府为了自身的利益而精心炮制出来的。
保罗·沃尔克,这位曾经真正阻断了20世纪70年代之后通货膨胀的中央银行行长,这样说道:
人们认为通货膨胀是一种残酷的,而且可能是最为残酷的税收,因为它给许多部门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打击,而且给那些固定收入者造成了最大的损失。
然而,在所有关于通货膨胀的言论当中,我们还是应该牢牢记住米尔顿·弗里德曼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无论何时何地,通货膨胀都是一种货币现象。要想控制通货膨胀,只需要控制货币供给。
当然,弗里德曼所作的绝对是核心观察。根据纽科姆方程式的逻辑,通货膨胀总是和货币供给的持续、过量增长有关(理论上,它也可能与Q的持续下降有关,但实际上不是这样)。
20世纪70年代所发生的高通货膨胀是较为近期的过度刺激的例子,它最终演变成了重要的全球性的威胁。这个事件是中央银行在20世纪所犯下最大的集体性错误之一,它使通货膨胀率在英国超过了25%,在日本大约为20%,在法国为15%,在美国为10%。在号称拥有世界上大部分最优秀的经济学家的国度,如此巨大的失策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这很可能是由多个问题共同造成的结果。首先,当时有许多政治家与经济学家都认为,接受稍微增长的通货膨胀率,就可以长期降低失业率。其次,他们过高估计了经济的非通货膨胀增长速度极限。最后,许多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货币供给与通货膨胀联系起来。人们指责高涨的石油价格,糟糕的气候,食品的短缺,贪婪的公司,不公平的工会等等,而且其中有些人认为应该采取价格与工资控制的办法,而不是紧缩银根来对付通货膨胀。
当然,米尔顿·弗里德曼对这些会感到不高兴。的确,他认为石油与食品价格的上涨确实造成了直接的通货膨胀刺激,但是这也意味着人们会减少在其他方面的开销,于是通货膨胀又会渐渐停止,除非经济中处处都存在太多的货币。1968年,他在美国经济学会上作主席致辞,在致辞中,他努力解释了菲利普斯曲线关于失业与通货膨胀之间的替换仅仅在短期内成立。他后来继续对这个理论问题作了深入的研究,设法估计了货币供给扩张对经济增长(因而降低失业水平)的刺激效应结束所需要的时间,以及它导致通货膨胀所需要的时间。1992年,他提出了从货币供给扩张到它对通货膨胀产生最大影响的时滞:对于M1来说,平均为20个月;对于M2来说,平均则为23个月。
MV→Q→P
正是以上事件的这种次序造成了某些强制性的过量货币创造。货币刺激的初始效应是正面的(提高Q),只是到了后期,过量刺激的负面效应(提高P)才显露出来。
挑战八:预测通货膨胀
有没有其他不同于观察货币供给和平均时滞统计数据的方法来预测通货膨胀呢?这样的方法的确也有。许多研究机构(包括一些投资银行)已经开发出一些领先通货膨胀指标体系。其中的一位先锋人物还是杰弗里·穆尔,他在20世纪80年代开发出了两套系统。其中一套系统的指数是建立在16种被广泛使用的工业原材料(棉花、聚酯、粗麻布、印花布、钢屑、锌、废铜、铝、锡、兽皮、橡胶、动物脂肪、胶合板、红橡木、苯、原油)现货价格基础上的。他宣称,如果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出现了上涨,那么消费价格就会跟着上涨。这一指数名为《商业日报》工业原材料现货价格指数。穆尔的另一个指数包括了7个要素,其中的前3个与瓶颈问题有关:
·工作年龄人口中就业的百分比
·《商业日报》工业原材料现货价格指数增长
·总体债务(企业、消费者和联邦政府)的增长率
这3项指标背后的理论是劳动力、商品或资本的瓶颈将会导致价格上涨。接下来的3项指标和对价格上涨的观察有关,这种价格上涨逐渐通过经济系统向消费者传递:
·进口价格指数的增长率
·邓白氏公司对考虑到销售价格的商业预期的调查
·全美采购经理人协会(NAPM)的价格扩散
最后一个是关于供应商方面的,显示其产能是否短缺因而可能出现的价格上涨:
·NAPM供应商绩效
另一位先锋人物是来自普惠公司的迈克尔·尼米拉,他采用了以下通货膨胀指标:
·供应商绩效
·就业人口比率
·NAPM价格调查
·美联储的贸易加权美元指数
ECRI,即经济周期研究所(由杰弗里·穆尔创办),在以下指标基础上开发了“未来通货膨胀计量器”:
·NAPM供应商绩效
·进口价格
·工业原材料价格
·房地产贷款
·总债务
·居民就业比率
·失业保险比率
·收益差
NAPM供应商绩效指数已经成为中央银行及其观察者跟踪最密切的指数之一。美国的经验是,NAPM指数值高于55,一般能够较好地说明美联储将要采取紧缩性政策。相反,除非NAPM指数下跌到50或者45以下,否则美联储的宽松政策周期很少会结束。
第四个领先通货膨胀指数是由赛勒斯·J·劳伦斯公司(Cyrus J. Lawrence Inc.)所开发的“莫若桑尼指数”,该指数是建立在将产能的利用水平与美元的贸易加权水平相比较的基础之上。其他已经采用的指标包括黄金、M1和CRB(美国商品调查局)指数,CRB指数中的商品包括玉米、燕麦、黄豆、黄豆粉、小麦、黄豆油、可可豆、咖啡、糖、棉花、橘汁、木材、猪腩、活猪、活牛、铜、金、银、铂、原油、燃料油等。
1999年,两位NBER的经济学家詹姆斯·斯托克和马克·沃森发表了一项关于不同的领先通货膨胀指标是如何起作用的研究成果。他们的研究包括190多个针对美国经济的指标,其时间跨度从1959年到1997年,长达28年。他们还提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些指标当中有没有能够像通货膨胀指标那样可以战胜失业的指标呢?
他们认为,货币供给是作为预测工具的一个明显的候选指标,但是他们的研究并没有发现非常清晰的相关性,即货币供给作为一个指标,并没有战胜失业。那么利率这个指标呢?不幸的是,它也不够好。商品价格指标会怎么样呢?这听起来还不错,因为这是穆尔的《商业日报》工业原材料现货价格指数的基础,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它也不行。另一项研究中的确发现了在商品、黄金、石油的价格与CPI之间存在着一定的相关性,但这不是期望的结果:随着原材料价格的上涨,会出现……CPI的下降。这符合弗里德曼的观察,如果货币供给是常量的话,那么随着某些商品的价格上涨,其他商品的价格出现下降就是正常的。这也可能简明地反映出了这样的事实,即商品价格是经济周期的滞后指标,因此,当通货膨胀在后期出现的时候,我们没有过多的理由可以相信,周期的出现会比商品价格的变化还要迟。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回到斯托克和沃森的研究上来:他们发现比失业更好地预测CPI的工具了吗?让人高兴的是,他们找到了预测CPI的最佳方法,那就是运用全部经济活动指标的总加权指数,这些指标包括工业生产、实际的个人收入、贸易销售额、非农产业的收入、产能利用率以及新屋开工量。经济活动由方程式中的Q代表,而且这部分可以作为预测CPI或者是价格P的工具。
这一点非常有趣,因为它表明了弗里德曼甚至是桑顿所主张的那种次序:平均而言,货币刺激(MV)首先会对经济活动Q产生最大的影响,之后再影响到通货膨胀P。现在人们一般都相信货币刺激对产出的影响会在6~9个月之后出现,而对通货膨胀的影响则在12~18个月之后出现。这两个时滞都是非常易变的,然而,这也正是从MV到P的时滞难以预测的原因,而从Q到P的时滞更短,并且变化也较小一些。
我们现在已经讨论了对M、V、Q、P的定义与预测问题,还有像资产膨胀、银行危机、债务紧缩、经济崩溃和恶性通货膨胀等更加复杂的问题。中央银行还会遇上其他的挑战吗?的确,还有一个外汇方面的问题。要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也可能构成一个大的挑战,我们不妨把时钟拨回到20世纪90年代,探访一位工作突然之间遭遇困难的中央银行行长。
挑战九:处理外汇汇率
1990年,诺曼·拉蒙特成为了英国中央银行的领头人,这一年他48岁。他的职衔是“财政大臣”,也就是中央银行行长。这种职位要求其具有很强的背景,就此而言,他是非常适合的。诺曼·拉蒙特出身于一个显赫的家庭,从剑桥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伦敦工作,曾经担任过罗斯柴尔德资产管理公司的主管。他还当选为议会的议员,并且曾经在能源部、工业部和国防部等多个部门任职。
拉蒙特出任中央银行行长这个新的职位,尽管报酬丰厚,但也承担着很重的责任,经常需要处理一些重大的问题,甚至有可能是极为重大的问题。实际上,在1992年9月之前,他已经面临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主要与一位名叫索罗斯的匈牙利投机者有关。
乔治·索罗斯1930年出生于匈牙利,是一位犹太律师的儿子。他的父亲在“二战”期间给他弄了一些伪造的身份证件,战争期间,他不得不躲在阁楼里,或者隐藏在一些别人用石头砌成的地窖里。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并且在17岁的时候移居伦敦。虽然又脏又穷,但是人生充满了希望,他依靠打零工来维持简单的生计,像粉刷房屋、挑拣苹果或者在铁路上当搬运工、救生员,还在人造模特车间当过辅助工。他开始时的支出预算是每天4英镑,而且还在日记里把所有的花销都记录下来。
1956年,他从伦敦经济学院毕业,但是好不容易才在奎格里诺餐馆谋到一个侍应生的差事,有时要依赖富人们剩下的残羹来果腹,他还在布莱克浦这个蓝领度假胜地兜售女士们用的手提袋与珠宝。在如此艰难的日子里,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这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将会挑战英国财政大臣的权势,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他最终面对的这个人也不会相信,因为拉蒙特那时还只是一个14岁的学生)。
乔治·索罗斯开始时决心要成为一位哲学家,还起草了一篇论文,但最后还是没有弄懂哲学,于是决定全盘放弃。他的职业生涯一直比较惨淡,直到有一天,他有了一个想法,于是给全城的股票交易商写了求职信。这次,他终于获得在辛格-弗里德兰德公司(Singer & Friedlander)担任一名股票套利交易员的工作。后来,他又获得一份股票市场分析师的工作,这一次是与F·M·迈耶一起在纽约工作。此后,他又在其他几家股票交易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1969年,他与合伙人一起创立了量子基金。这一年他已经39岁,事业总算开始有了眉目。
量子基金是世界上最早的对冲基金之一,而且是非常成功的一只基金。在1969年基金创立之时投入的100美元,到1985年,已经增长到至少16487美元。
索罗斯和他的助理斯坦利·德鲁肯米勒在1992年的整个夏天都对英镑感兴趣。英镑在1990年10月(拉蒙特获得委任之前)已经加入了欧洲汇率机制(ERM),中心汇率为1英镑兑换2.95德国马克,而且可以浮动的区间为6%。加入欧洲汇率机制从来就不是拉蒙特的想法,况且在一次严重的衰退之前加入这个机制,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之举。英国的通货膨胀率是德国的3倍,而且英国经济到1992年之前已经处于严重的衰退期。索罗斯与德鲁肯米勒认为英镑将不得不贬值。德鲁肯米勒建议针对英镑可以赌上30亿~40亿美元,但是索罗斯没有同意。这时袭击英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所以为什么不做一笔真正的大买卖呢?要做真正的大买卖!例如,赌金可以高达150亿美元。
他们从卖出70亿美元的空头合约开始。作为其整体战略的一部分,他们也买进英国的股票以及法国和德国的债券——这些市场可能从英镑贬值中受益。1992年9月15日星期二这一天,英镑开始快速下跌,尽管英格兰银行迅速作出反应,吃进了30亿英镑,以支持汇率的稳定,但这一天市场在收盘时还是表现得非常疲弱。晚上,拉蒙特先生与美国大使一起用晚餐,在用餐时可能有点不礼貌,因为他每隔10分钟就试图与德意志联邦银行的官员取得联系,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削减德国的货币利率。然而,当他最终与德国人取得电话联系时,他们并没有帮忙。晚餐过后,他召集英格兰银行的官员开会,研究制订第二天的博弈计划。他们同意第二天一大早就采取市场干预措施,稍后还可能跟着提高利率。
第二天一早7点30分,英格兰银行的交易员开始按照批准的价格买进了价值20亿美元的英镑。一个小时之后,拉蒙特先生给英格兰银行方面和约翰·梅杰(时任英国首相)打电话讨论了目前的局势。10点30分,拉蒙特再次给梅杰打电话建议把利率提高2%。梅杰同意了他的意见,但是不管怎样,英镑还是继续下跌。尽管英格兰银行在这一天最后支出了150亿英镑,但是这场战斗显然还是失败了。就在纽约时间早晨7点的时候,斯坦利·德鲁肯米勒给乔治·索罗斯打电话宣布了一个消息:
“乔治,你刚才已经赚进了9.58亿美元!”
在接下来的10个月时间里,西班牙货币贬值了三次,葡萄牙货币贬值了两次,而爱尔兰货币也贬值了一次。
这个故事说明,在短短的一天之内赚进10亿美元并非完全不可能,当然,这个故事也是米尔顿·弗里德曼所说的“三难”问题的一个出色的说明,也就是说,要同时达成以下三个目标中的两个以上目标是不可能的:
·汇率控制
·价格水平的控制
·外汇交易的自由化
这让我们想到罗伯特·卢卡斯和他的理性预期理论,因为无论中央银行想要达成什么目标,如果人们认为它能够成功的话,那么中央银行成功的可能性就较高。这实际上也是对中央银行最后的一个主要挑战。
挑战十:维持信誉
理性预期理论现在经常被中央银行整合到经济计量模型之中,例如,它们假设人们预期未来的通货膨胀与计量经济模型(通过迭代)的计算是相同的。对中央银行而言,理性预期就是指事情的发展像它们认为的那样。它们也努力设法通过公布通货膨胀目标或者固定汇率浮动区间这样的信息来动员(或者像经济学家所说的“锚定”)人们的预期。但是,平衡性的行动则是宣布那些具有合理确定性的能够实现的政策与目标。
预期管理可能会起到作用,但也可能破坏镜子里的游戏,为此我们需要借助博弈论和大量高深复杂的数学知识。特别有可能的情况是,如果公众当中包括了像索罗斯这样既有定见又很聪慧,但并不总与中央银行的看法相一致的人,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然而,中央银行在这场战斗中至少还有一个优势,即市场上没有人知道中央银行会怎么做,但是中央银行对市场中的这些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它们知道公众对利率的预期,因为有高度流动性的金融合同一直在跟踪长期与短期利率的未来预期。它们还可能研究市场更长期的利率结构,并且以此为基础来预计实际利率应该处于什么水平。此外,因为它们知道人们的预期,所以也了解市场对于意外事件会作出怎样的反应。例如,利率意外地改变25个基点(0.25%),将立即造成股票指数变化大约1%——至少在美国是这样。这类信息是通过经济学家所说的“事件研究”收集到的。
它们所具有的优势也就是这些,然而,由于它们受到的智力挑战非常大,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下决心拍板这种简单的事情。一位金融投机者可以在任何时候放弃他的市场位置,而且经常是马上就可以做得到。但是中央银行没有这样的特权。首先,在管理预期时为了表现出可信性,它们可能从来不会显得犹豫不决——政策方向一旦选定,它们就必须坚持一段时间。其次,它们一般要给人们一定的时间去作调整,以适应政策的变化。比如说,如果它们要提高利率,那它们更喜欢在较长的时间内作较小增幅的改变,这样做可以让市场参与者有时间井然有序地调整他们的行为。
现金、信用与信誉
我们可以设计下面的一则广告,对应聘中央银行行长的职位提出要求,以此结束我们对中央银行与经济周期问题的讨论。
诚聘中央银行行长
你需要运用现金、信用与信誉来稳定经济增长与通货膨胀。你需要理解这些变量所发生的波动是三种不同周期现象的结果,涉及存货、资本性支出与房地产,以及其他大量周期性与结构性的变量,而且这些周期现象是不同的,彼此之间也在以某种混乱的方式相互发生影响。
有人会为你提供一连串的大量信息,然而,当你得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它们可能已经较为过时,而且你获得这些信息之后,还需要对其进行有意义的修正。不过你需要运用这些材料作为决策的基础,你的决策将会立即影响到外汇、货币、债券与股票市场,对总产出的影响要延迟一段时间,而对通货膨胀的影响甚至更迟。
你还要了解政策对通货膨胀的影响,这种影响发生的时间窗口可能超出现实预测的范围,你并不能控制这类通货膨胀是发生在消费品的价格领域,还是发生在投资的资产价格领域。然而,你知道,如果资产膨胀水平的确飙升起来了,将会导致未来产出与通货膨胀的显著波动,因此你需要对此进行干预。
最后,你要接受这样的事实,即无论何时,如果你要改变已经宣布的政策,你都不得不坚持一段时间,这是为了表明你完全掌握上面所规划的全部目标。
有负面新闻问题的申请者不能应聘。薪资与退休金面议。 经济增长新动力(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