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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慈善的鸿沟

　　简斯维尔的教育系统中，无家可归学生的联络员安·福贝克经常不在城里。但是，她在爱迪生中学有一间办公室，位于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外面苍白的煤渣墙上贴满各式海报。她的办公桌后写着：“梦想不怕脱离现实，只要敢梦想，你就能实现它。”另一面墙上写着：“你知道可以在哪里写作业吗？”她的文件柜上贴着一张石灰绿色的保险杠贴纸——“终结儿童贫穷2020WI.org”。安接到罗克县YWCA负责人的电话时，恰好在这间狭窄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周一的早晨，市议会批准阳光公司900万美元资助的一周后。

　　安每天的生活都充满未知。电话那头颤抖的声音经常为她的问题解决能力带来全新挑战。她会穿过走廊，跑下楼梯，通过学校的主要办公室，走后门，钻进10年车龄的马自达——保险杠上贴着16:49计划和工会的贴纸，着手处理最新紧急的事态，安置无家可归的孩子。YWCA主管艾莉森·霍金森的电话再次让安行动起来。这次，她把车开得飞快。YWCA离爱迪生中学仅数个街区。

　　抵达后，安从艾莉森处大致弄明白了这次紧急事态：一个女人驾驶一辆没有牌照的汽车来到YWCA，拖出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她的孙子和孙女。祖母带着孩子走进YWCA，向员工宣布：“我不会带走这两个孩子。”

　　他们的母亲、她的女儿，刚带着更小的一个孩子离开威斯康星州，把两个大孩子留给了她。她只有一间房，经济拮据，她愿意收留孩子两天，但仅此而已。

　　这次，艾莉森做了一件她从没做过的事。她走到办公室，掏出钱包，拿给男孩和女孩各10美元。接着，她给安打电话，告诉她身边有两个孩子即将在两天后被抛弃。

　　虽然艾莉森给了孩子钱，但她明白这不是个好主意，只会越来越糟。钱不是解决方式。她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被母亲和祖母抛弃而受伤害的不只眼前的两个孩子，还有她自己。这不是她第一次正面接触无家可归且没有亲戚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孩子，但今天的时机实在太糟糕。

　　他们正是安提倡的16:49计划试图帮助的孩子，在将来某一天，为男孩和女孩各建一座庇护所。YWCA是这一计划的重要参与者。11个月前，YWCA的理事会投票成为该项目的财务代理人和母体组织。但今晚，数小时后，董事会将再次投票。这次，根据艾莉森的建议，YWCA会放弃16:49计划。

　　艾莉森憎恨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也憎恨必须亲口告诉安。

　　YWCA揽下计划时，是《16:49》上映半年后。纪录片曝光了三个无家可归孩子的生活，令普通简斯维尔人对城中孩子流离失所的状况大感震惊。此后，纪录片在全市各个场馆上映，筹款数字不断增长。最大型的一场活动是慈善音乐会。“这样不行——16:49”，五支乐队在周六晚轮番登场，人群熙攘，超过场馆的负荷，有些人被迫挡在门外。慈善音乐会筹到一万美元。接着，信仰教会的青年部举行了烤薄饼早餐会；地方住宅建筑协会在市中心组织了串酒吧（pub crawl）活动，筹到一笔可观的善款。还有人捐出一辆经改装的红色雪佛兰汽车。

　　16:49计划的理念在全市广泛传播，使安倍感欣慰。但是，这些还不够。现在，2月20日的早晨，艾莉森知道安会在数分钟后抵达，为即将失去住所的男孩和女孩想办法，以及她必须告诉对方一个坏消息。

　　艾莉森给YWCA董事会的建议是，重新梳理通用汽车工厂关门后全市的慈善活动。简斯维尔为人慷慨的传统在许多人的生活水准每况愈下之际难以为继。如今已不是当年约瑟夫·艾伯特为YWCA买下一座宅子的时代。这栋法院山上的房子曾属于A. P.洛夫乔伊——是他把克雷格带入了商业界。1953年，克雷格86岁之际，从洛夫乔伊遗孀的手上买下它，捐赠给YWCA作办公总部。克雷格出钱装修了房子，几年后又进行扩建，直到近半个世纪前，YWCA的总部一直在那里。后来组织扩张，才搬到现在的地方。这只是克雷格在91年生命中所做的善事之一。他还在当地和全国推广4-H俱乐部。大萧条时期，他买下整个罗克县游乐场，防止威斯康星州最古老的二手买卖集市消失。

　　当今的约瑟夫·A.格雷格呢？当今的乔治·S.派克呢？派克是另一股慈善旋风，除了推广派克笔品牌外，他捐赠了梅西医院的所有病床，资助救世军的大棚，每月向杰出的高中生颁发奖学金，以及向简斯维尔警察局、消防局赠送礼物。简斯维尔这些家财万贯，满怀慈善之心的企业家如今在哪里呢？

　　大慈善家消失了，中等规模的慈善活动也面临窘境。几十年前，派克公司总部撤离了简斯维尔，然后通用汽车也离开了，包括工厂的管理人员和工人。就像许多非营利机构，YWCA失去了通用汽车员工兼任董事会成员。艾莉森留意到，每周的筹款活动中，非营利机构都在全力争取有限的善款。她还留意到，人们降低了同情的标准。有些人开始不惧怕大声说出，如果他们再努力一点本可以找到工作的，好像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简斯维尔遭到的慈善冲击中，受影响最大的恐怕是罗克县联合之路。2009年，装配厂关门第二年，联合之路对社会团体的资助削减了25%。它的资助额会在两年后大幅下跌，但当时能保持不错的资助水准主要是因为那辆塔霍车抽奖——即将失业的工人和退休人员一起，相互拥抱，欢呼，在泪眼婆娑中看着它驶下生产线。联合之路今年的筹款目标是130万美元，比10年前减少100万美元。而且，罗克县联合之路正计划与邻县组织合并。这显然会提高组织的工作效率，但一些员工可能会因此失去工作。

　　由于这道慈善鸿沟，联合之路对YWCA的资助减少了一万美元，主要用于帮助摆脱家庭暴力的女性开始新生活；购买加油卡的善款也在减少——否则女人们付不起汽油钱，没法开车找工作或去工作。与此同时，YWCA发现“穷一代”的人数达到峰值。年轻的女人过着拮据的生活，但她们并不出生在贫穷家庭，她们的父亲或母亲，或者父母两人，曾是通用汽车员工。

　　这些状况迫使艾莉森做出艰难的决定，如果YWCA有能力，她绝不愿放弃现有项目。是持续跟进已经开展的项目，把它们做得更好？还是接下16:49项目，为无家可归的青少年建庇护所？

　　安已经来到YWCA，尝试和工作人员沟通失去住所的男孩和女孩的问题。艾莉森先开口，问她是否有时间去办公室聊几句。安有些意外。

　　正值中午。关上门后，安突然惊讶地不知所措，因为艾莉森在她面前失声痛哭起来。艾莉森哭得如此伤心，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她断断续续地告诉安，今晚的会议上，YWCA的董事会将投票放弃16:49项目。

　　安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她快疯了。简斯维尔流离失所的孩子数量逐年上升。她每天，有时甚至深夜，都在设法为他们寻找不尽如人意的留宿场所，尤其是被抛弃、孤身一人的孩子，就像门外这对兄妹。16:49是个好项目，两年前提出建庇护所的模糊想法时，她就倾注了所有心血。如今，纪录片上映，筹款顺利——虽然还没有达到目标，忽然之间，16:49项目完全不可能实现了。

　　现在，安也开始哭泣。她的泪水中带着被人背叛的痛苦。

　　几分钟后，安停止哭泣。

　　她向艾莉森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她。因为她知道，她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们会想其他办法的。”安这么说，这是当时她脑中的想法。

　　不久后，安和她在贝洛伊特的搭档罗宾·斯图特会向城里的其他机构求援，但一一被拒绝。如果想实现为男孩和女孩建庇护所的梦想，她们必须亲自动手。但是，她们是社工，不知道如何运作非营利机构，需要从头学起。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