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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2013

　　第50章 两个简斯维尔

　　失去通用汽车工厂的第五年，时间和经济不景气足以撕裂一座适应性很强的城市，一座不愿善罢甘休、轻易放弃的城市。如今，差距一目了然。罗克河边的这座城市，分裂成了两个简斯维尔。

　　在其中一个简斯维尔，玛丽·威尔默依旧旋风般地行动。她的心情很好。BMO哈里斯银行兼并M&I银行的过渡期结束了，她在银行中承担的责任还会进一步扩大。下个月，她会成为BMO哈里斯的经理，负责组建“白金银行家”和财务顾问团队。她管辖的区域覆盖威斯康星州200英里范围，从绿湾延伸至麦迪逊、简斯维尔和贝洛伊特。“白金银行家”属于BMO的高端客户，存款在25万至100万美元。“在BMO哈里斯，我们相信高净值人群应该得到更多关注。”银行的宣传材料上写道。玛丽的工作将致力于改善对富人的服务。

　　她依旧担任城中各大商业团体的领袖，推动非营利性的志愿者工作，参加慈善晚宴，推广罗克县5.0战略，以重建当地经济。她认为情况已经取得进展。不算通用汽车留下的480万平方英尺空厂房，工业用地空置率从三年前的13%下降为7%。罗克县5.0战略是一项五年计划，今年秋天即将步入第五年。之后，玛丽和另一位联合主席戴安·亨德里克斯将依旧为它掌舵。

　　1月末，玛丽出席了前进简斯维尔举办的午宴。其间，她颁发了该组织授予的2013年度终身成就奖。她引荐的商人是马克·卡伦——JP卡伦和他的儿子公司（JP Cullen & Sons, Inc）主席。他年过五旬，继承了家族的建筑生意，就像保罗·瑞安的祖先，后者曾创建了简斯维尔的爱尔兰“黑帮”。大衰退期间，简斯维尔和全美各地建筑业的日子相当不好过，但靠几十年与威斯康星州大学和其他大型机构的合作，JP卡伦和他的儿子公司却实现了逆势扩张。虽然简斯维尔的通用汽车工厂关门后，公司失去了一份重要的长期合约。五年后，正如今天的终身成就奖所证明的，马克·卡伦在经济不景气中毫发未损。玛丽本人也是。

　　玛丽的生活正在发生变化。她恋爱了。她和银行抵押贷款经理的婚姻走到尽头，刚认识一个新男人——麦迪逊的一位建筑师。最近，她在脸书问朋友，如果1月去墨西哥度假，有什么豪华度假村推荐，今年晚些时候，他们还打算去加利福尼亚的纳帕谷。

　　“太高兴了。”玛丽为儿子康纳庆祝18岁生日那天在脸书写道。她还预订了一趟乡村酒庄之旅。

　　前进简斯维尔举办午宴的那周，惠蒂克一家得到了一些援助。杰拉德还处于失业中，他上网申请了食品分享券。周一，午宴前三天，州政府的一个女人打来电话，让他参加一场面试。第二天，杰拉德得到通知，他们家每个月可以领160美元免费食物。这笔钱比以前塔米每周花在五个人伙食上的费用还低，也不及食品分享计划提供的金额。因为现在阿莉莎和凯泽雅满18岁了，她们的收入必须计入家庭收入。塔米认为这不对劲，州政府不该期待让高中生为家里挣钱。尽管如此，160美元还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惠蒂克家生活在另一个简斯维尔。今年，4.1万个罗克县家庭可以领到食品分享券，是装配厂关闭那年的两倍。惠蒂克家的情况不是最糟的。他们没有失去房子，虽然塔米有时会想，是否应该像大海捞针般寻找一位需要漂亮房子加后院游泳池的买家，这样他们就可以搬去更便宜的地方。他们不是没工作，只是不停换工作，但收入总是差强人意。双胞胎姐妹因为优异的成绩和通过AP课程，收到了威斯康星州大学普拉特维尔分校的录取通知书。校园在斯维尔以西约100英里，有阿莉莎感兴趣的工程专业，也有凯泽雅心仪的医学部。女孩们很有信心，一定可以凑足学费和生活费，虽然她们还没有具体计划。不，惠蒂克家的情况不是最糟的。他们只是经济大滑坡中许多不幸家庭中的一个，无法再过上原来的生活。

　　为了挣更多的钱，塔米开始销售诺士，一种廉价清洁用品。她很喜欢用，因为不含有害化学物质。从汽车经销公司下班后，她举办诺士推销派对招待亲戚和朋友，就像阿莉莎举办特百惠派对一样。

　　阿莉莎找到了工作更久的方法。派克高中的一位老师提到了某个虚拟学院项目。该项目由州一级发起，简斯维尔的学校也参与其中。它允许学生独立学习，上网络课程。城里负责虚拟学院的主要老师是戴夫·帕尔——简斯维尔教育协会的负责人。他曾在黎明前的沃尔玛超市和一个陌生人对峙，被谴责教师待遇太好。

　　虚拟学院在通用汽车工厂关门前一年开始运作，它的学生大部分不适应传统课堂学习，或者受到在线AP课程的吸引。戴夫一直在观察城里青少年的变化。两所高中的停车场里，孩子们驾驶的汽车从父母为他们购买的新车，沦为靠他们自己打工挣钱购买的二手车，就像凯泽雅和阿莉莎。无论是存钱买车，还是为家里省钱，虚拟学院都有一个优势——不必受威斯康星州规定的学生最长工作时间约束。在线课程每周运作七天，夜以继日，学生可以按自己的节奏和计划学习，也可以想工作多久就工作多久。这是它最大的亮点。

　　阿莉莎想，或许她可以大幅增加三份工作中一份工作的时长——在她母亲工作的那家汽车经销商——从每周15小时提高至21小时，如果她可以每周数次在下午1点离开学校。因此，她在月初接受了一项测试，评估是否适合在虚拟学院学习。结果显示她懂得自我激励，可以有效管理时间，勤奋而且乐观，非常合适。

　　1月24日，周二上午8点30分，玛丽在前进简斯维尔的午宴上颁出终身成就奖之前数小时，阿莉莎不在派克高中。她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打开自己存钱买的华硕笔记本电脑。他们的小鹿犬洛奇蹲在她身边。阿莉莎在学习海洋科学，课件1.07—“为什么海洋是适合居住的美好地方”。虽然她在昨晚已经读过课件，但打算在做测验前再复习一遍。

　　这个月，她已经完成了海洋科学所需的45份作业中的6份。她应该可以按时学完课程，虽然她希望加快进度。在学习“什么是洋流”时，她做了一份PPT。她在1月时前往罗克河，观察鸟类和动物，以及河床和河岸的结构。“没有绿藻。”她记录道，“没有鹅。”随后，她对下一次观察做出预测，为了遵守尽可能控制变量的原则，她会在下个月同一天的同一时间再次前往此地观察。

　　目前，她的PPT停留在冬天河流的画面上。阿莉莎打出一行字：“接下来呢？”

　　2月4日，周一，杰拉德开始在新公司上班。塔米的老板听说杰拉德找不到工作后，拜托了自己的兄弟，后者经营一家为维修厂送二手汽车配件的公司。

　　杰拉德每天的工作路程长达200英里。他需要在清晨6点30分打卡，驾驶满载配件的卡车前往芝加哥西部郊外的车体修理厂，再把车开回简斯维尔。如果一切顺利，需要10个半小时。不到一个月，通往芝加哥的伊利诺伊州高速公路再度引发了杰拉德的焦虑。虽然不像在监狱工作时所患的幽闭恐惧症和恐慌症这么严重，他却不得不在塔米的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抱怨路上的司机，抱怨车体公司的老板弄错零件，抱怨GPS在数英里前就告诉他要右转，但他知道其实应该左转。

　　塔米知道这些电话能够缓解杰拉德的紧张，虽然这增加了她的焦虑。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对生活从没有宏大的计划，只希望过得舒舒服服。这些日子，她告诉阿莉莎和凯泽雅——甚至诺厄，虽然他年纪还小——他们已经在生存游戏中遥遥领先，因为他们知道怎么在没钱的情况下生活。

　　杰拉德的新工作需要付出一个代价。时薪12美元——不够生活，但加上塔米和女儿们的收入，他们不能再享受食品分享券。可这是一份工作，杰拉德想，几乎可以应付各种账单。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