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

第五章 为了得克萨斯州,为了工商界,也为了上帝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二部分

  剖析

  第五章 为了得克萨斯州,为了工商界,也为了上帝

  几乎没有人料到,小布什的总统任期会被当作研究保守主义的对象。他具有实用主义的家世传统。其父老布什是共和党核心集团的一员,环绕在他左右的是科林·鲍威尔、詹姆斯·贝克(James Baker)和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Brent Scowcroft)这些温和的现实主义者。小布什并非来自共和党内暴躁的立法机构一翼,而是来自该党“理性的”州长一翼——那些州长把时间花在平衡预算和修筑桥梁上,而不是异想天开地计划将残疾人送入太空(据称纽特·金里奇就曾有此奇想)。在整个总统竞选期间,小布什强烈暗示自己是温和派,他吹响了“充满同情心的保守主义”的号角(这个口号明显认为,自由派媒体会认同“充满同情心”一词代表一种温和思想,因为按照定义,“热情的”保守主义应是冷酷无情的)。在触及颇具争议的堕胎问题时,小布什对于共和党这一多样化团体含糊其词。他赞成“集中灵活政府”的观点。他要扩充教育部,尽管2000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对与会代表的调查显示,79%支持他的人希望彻底取消教育部。小布什甚至为林登·约翰逊和20世纪60年代寻找溢美之词:“我们共和党经常指出‘伟大社会计划’的不足和错误,但其中也不乏成功之处,联邦医疗保险计划就是一个例证。”

  在这一点上小布什有个人的优势。他经常与共和党右派相抵触,批评纽特·金里奇过于严厉,罗伯特·博克过于悲观。右派对此表示怀疑。丹·奎尔(Dan Quayle)命令他的工作人员绝对不准说“充满同情心的保守主义”这样的词句:“这个愚蠢而带有污辱性的术语是自由派共和党人创造的货色,它只不过是放弃我们的价值和原则的一个符号而已。”帕特·罗伯逊谴责道,2000年的共和党大会及其展现的中立主义姿态是“轻民主党”(Democrat lite)。

  就在2000年2月南卡罗来纳州举行初选之前,小布什还在该州禁止跨种族约会的鲍勃·琼斯大学(Bob Jones University)发表过演讲,以使社会保守派团结在他的周围,并阻止约翰·麦凯恩在新罕布什尔州再次取胜。当然,他也许诺进行实则难以实行的大幅度减税。但大多数人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位有良好政治素养的政客为赢得共和党提名不得已而许下的诺言。(1988年,小布什的父亲也曾在鲍勃·琼斯大学发表过演讲。)一个要保留国家艺术捐赠基金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保守派?

  还有一个原因促使人们预想2000年将是中庸之年。小布什以相当微弱的优势获胜。他在选民票上输了,在佛罗里达州也仅以几百票获胜——而且还是因为共和党控制的最高法院以5∶4的投票结果结束了该州的重新计票。毫无疑问,任何经历过如此痛苦考验的人,都会以近乎谦卑的态度来治理国家。温和派——尤其是科林·鲍威尔身边的人——认为是他们赢得了选举的胜利,因此总统将受他们的控制。

  然而,以微弱优势获胜的小布什,并不弱势。从一开始,他的白宫班子就被证明不仅训练有素,而且保守程度让人吃惊。在仅仅六个月的时间里,小布什就完成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议程——实现了自罗纳德·里根以来最大幅度的减税,进行了广泛的教育改革并撤销了对工商业的管制。他巧妙地使权力最大限度地从国会向总统转移,这是一代人的时间里未曾有过的变化,这种变化从他执政一开始就在进行,2001年的“9·11”事件加快了这一进程。从1974年水门事件发生以来,总统职权就受到限制,而这位意料之外的总统却成了自那时以来最有权力的总统。

  “乔治二世”是怎样成为华盛顿之王的呢?他的成功部分地证明政治中的两个优势常被低估:组织和经验。小布什不会像他那位头脑敏锐的前任那样,只要足够令人兴奋,就让会议持续几小时。他明确表示,他信奉秩序和纪律,喜欢会议准时(或者提前)开始和结束。总统的一位高级经济顾问有次参加一个会议早到了5分钟,结果发现总统秘书神色焦虑:前一个会议提前结束了,而总统接着开了下一个会议。自那以后,总统的助手们开会时都会早到一刻钟。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对朋友评论道,与比尔·克林顿交谈时,由于两人在意识形态上如此相投,因此相互都能接上对方没说完的话;但如果是涉及清楚明白的答复和严肃坚定的承诺,他更喜欢同小布什打交道。记者们也注意到了这种差异。“他们不会泄露信息,不会闲聊是非,不会背后中伤。”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抱怨新白宫“是个噩梦”。晚上,小布什喜欢与妻子共度,白天则短暂休息几次。任期之初,有次有个精神错乱的人持枪接近白宫,迪克·切尼正在努力工作,而小布什则留在健身房里。他对助手们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白宫工作会与平衡的家庭生活相抵触。

  小布什还可以利用他的经验财富。2000年,华盛顿普遍松了一口气——成熟稳重的人又回来掌控局面了——莫妮卡·莱温斯基、马克·里奇、肯·斯塔尔以及其他的克林顿的幽灵可以寿终正寝了。尼克松当政时,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首次来到华盛顿。在迪克·切尼接任之前,他是福特总统的办公厅主任。科林·鲍威尔是老布什政府和克林顿政府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然而,新政府之所以活力四射,关键在于其方向感明确。小布什的保守主义固然因“9·11”事件而更具锋芒,但它明显由来已久。废弃《京都议定书》、失去温和派共和党参议员吉姆·杰福兹(Jim Jeffords)、完成大幅减税以及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等,这一切都发生在恐怖袭击之前。

  是什么导致这种保守主义的出现呢?在接下来的第六章至第八章中,我们将关注保守主义运动的不同部分对小布什的总统任期产生的影响,但还是让我们先从塑造了小布什保守主义特性的三个非常讽刺的影响因素开始吧,它们是得克萨斯州、工商界和宗教。这三个因素揭示了为何小布什在美国是一个引起分歧的人物,而最大的理解鸿沟却存在于小布什和外部世界之间。除他之外,很难再打造出一个这样的政治领袖,其身上所具有的三个核心价值再好不过地代表了右派美国——一个欧洲人难以理解的右派国家。

  你可以把他从得克萨斯州带走

  就职的那天晚上,新总统及其家人参加了一个黑领带牛仔靴舞会,舞会的主角是精力充沛的得克萨斯州长角小公牛以及1万名得克萨斯人和荣誉得克萨斯人,其中包括穿着红黄相间驼色牛仔靴的参议员凯·贝利·哈奇森(Kay Bailey Hutchison)。小布什对宾客说:“我并不在意谁是共和党谁是民主党。做一个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得克萨斯人,实在令人开心极了。我期待得克萨斯州的美妙感觉。”

  无论好坏与否,在小布什的政府里并不缺乏那种得克萨斯州的感觉。他最亲密的顾问通常是各色各样的得克萨斯人。卡尔·罗夫就是在那里开始他的职业生涯的。小布什的另外一位军师是卡伦·休斯(Karen Hughes),她因丈夫和儿子患了思乡病而早早回到了得克萨斯州。小布什政府中其他的得克萨斯人还包括商务部长唐·埃文斯(Don Evans)——他可能是小布什交往最久的朋友,白宫法律顾问和得克萨斯州前州务卿艾伯托·冈萨雷斯(Alberto Gonzales)。在小布什就职后的数月里,白宫停车场几乎每一辆车上都挂着得克萨斯州的牌照。

  然而,得克萨斯州对小布什产生的影响,更多的是与一种心理状态有关,而与某个特定的个人无关。从一开始,小布什就花大量的时间在他得克萨斯州的克劳福德农场待着,并且从不厌倦以得克萨斯州的方式来看待世界。如果有人好奇地问“得克萨斯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最简洁的回答就是,“它是美国的浓缩版”。得克萨斯州是美国的精华,或者说,至少是保守主义美国的精华。看看那些使美国与众不同的特点吧,可谓是好坏参半——美国的国土面积和多样性、乐观主义和自信、物质主义和大吹大擂、令人难以置信的白手起家的能力、崇尚暴力和狂热信仰——你会发现,它们在得克萨斯州以最纯粹的形式呈现出来。

  先说说国土面积。得克萨斯州的面积几乎相当于英法两国的总和。在该州254个县里面,其中有一个县的面积比普雷斯科特·布什生活的康涅狄格州还要大。访问以色列时小布什惊异地发现,以色列的宽度仅仅相当于得克萨斯州一些车道的长度。得克萨斯州的规模,促使人们以一种刀耕火种的态度来对待环境。由于该州很大一部分土地难以进行地理归类——单调乏味的平原间杂着大片沙漠和无名的灌木林,因此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态度。早期的殖民者斯蒂芬·奥斯汀(Stephen Austin)把得克萨斯州称为“一个荒凉不已、风雨呼啸、永世孤寂的地方”。该州的墨西哥湾海岸潮湿、多蚊、暴雨成灾,西部则是荒漠,靠近边界的乡村一片贫瘠,北部的平原饱受风吹之苦。得克萨斯人并不总是在美化他们的家园。就像过度放牧使大草原的土壤遭到破坏一样,精耕细作的棉花破坏了河床上的土壤。紧随石油投机商而来的,是他们留下的城市废墟和废弃的水塘。这片土地滋养的是尊崇人类驾驭自然的能力,这与兴盛于欧洲那些人口密集的城市和环境优美的乡村的环保主义理想截然不同。

  与辽阔的土地相随的是扬扬自得的自负感——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自负感已经浸透到美国的灵魂之中了。在有关说服伊丽莎白时代的人们去马萨诸塞州和弗吉尼亚州投资的计划书里,到处是将新世界夸大其词的故事;在那些马车队滚滚前行去西部淘金的故事里,也充斥着这样的夸大其词。但在东海岸,这种自负感早已淡化了,部分是因为那里的人们想获得“文明的”老欧洲的认可。得克萨斯人觉得用不着过于尊敬老欧洲。无论是坐在奥斯汀豪华的得里斯基乐酒店里,还是栖身于韦科那令人厌恶的汽车旅馆中,得克萨斯人肯定会坚持说,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大最好的。这种自吹自擂常常使得其他地方的人不喜欢得克萨斯州,即使美国西部的人也是如此。(回溯到20世纪80年代,我们其中一人的车子在南科罗拉多州抛锚,当时似乎没有人停下来帮上一把,最后总算有个人来帮忙了,他说:“您应该弄个牌子,告诉别人自己不是得克萨斯人。”)然而,得克萨斯人具有使夸耀之词变为现实的才干。借助空调、混凝土和电脑芯片,他们驯服了美国最荒凉的一些地区。曾经的农村州现已大部分城市化了,美国最大的10个城市中,有3个就在得克萨斯州。

  得克萨斯州的海盗式资本主义,制造了许多由贫变富的超凡故事。看看C.M. “老爹”·乔伊纳(C. M. “Dad”Joiner)这位71岁的采油人是怎么发财的吧!他把最后一个子儿都投进了临时钻探设备里,最后在3 600英尺的地下钻探到了石油。还有亨特白银王朝(Hunt silver dynasty)不寻常的故事,它给美国的保守主义添上了一抹狂野的色彩。海盗式资本主义也产生了像安然公司(Enron)这样徒有其表的作假公司,以及对待财富的不成熟态度。迈克尔·林德认为,该州“从油井喷发出的精英们”,实践得更多的是赌徒式的资本主义,而不是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的清教伦理式的资本主义。得克萨斯州闻名于世的是它的巨型大厦、石油大王舞会和内曼马库斯集团(Neiman Marcus)的售货目录——上面有售给某某人的长颈鹿和潜艇。同时,该州还以投机泡沫闻名。20世纪80年代,破裂的泡沫就不下三个——石油泡沫、房地产泡沫和储蓄信贷业泡沫。今天,得克萨斯州正在为安然公司的破产和高科技泡沫的破裂而苦苦挣扎。

  这种繁荣与萧条相伴的心理也适用于政府。小布什冒险的财政战略是在减税的同时增加支出。如果有人对此感到担心,看看他在得克萨斯州任职时的同样作为即可。20世纪90年代,他一方面大幅减税,另一方面又大幅增加开支,尤其在教育方面。到2003年,固执的州立法机关试图在预算中堵住100亿美元的漏洞。小布什把这种爱冒险的嗜好带到了华盛顿,从事更大的政治赌博。也许除了罗纳德·里根以外,很难想到还有哪位美国总统像他一样乐于冒险——从废除已经确定了的军备控制条约到入侵伊拉克。小布什的所有赌博都经过精心谋划,但他的总体想法是建立在颇为鲁莽的“谁有胆,谁获胜”的基础上。

  得克萨斯州对于赌胜的人慷慨大方,对运气不佳者却非常严厉。在这片土地上,不仅税收很低,而且工会弱小,公共部门吝啬小气,福利微不足道,这一切使得富足与贫穷在该州同时并存。与休斯敦闪闪发亮的高楼和画廊比邻的,是未铺砌的街道和放满猎枪的棚屋;休斯敦有一个世界级的医疗中心,处于医疗保健系统的顶端,却并未惠及该州最贫困的公民。得克萨斯大学吹嘘自己的教员名流云集,得到的捐助仅次于哈佛大学,还有一个以该大学名字命名的面积达210万英亩的富有油田。然而在得克萨斯州也有一些美国最糟糕的学校。

  作为州长,小布什当然试图改善该州学校的质量,但是他对待这个本已干枯的福利国家的其他地方,则是要求它们进一步削减福利。马文·奥拉斯基的观点对他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奥拉斯基认为,宗教组织比福利官僚机构更能解决贫困问题。因为宗教组织不仅给人钱财,而且还努力改变人的心灵。奥拉斯基的批评者担心,他所崇敬的一些以信仰为基础的极端宗教组织无异于战俘集中营,里面不听话的孩子被强迫手拿《圣经》下跪,一跪就是几小时。他们还抨击奥拉斯基的冥想——认为教会与国家分离开来“也许不是个好主意”。但小布什对此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小布什在取消其前任安·理查兹建立的治疗狱中毒品和酒精中毒这一宏大计划上,尤其显得冷酷无情。他用不着大费周折克服自己的酗酒问题,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按照“共和党的方式”——纪律和信仰——戒酒了,而他也要求该州的囚犯向州长看齐。他甚至让查克·科尔森(Chuck Colson)这个坐过牢后改过自新的水门事件不良分子来管理得克萨斯州的部分监狱。科尔森的办法可说是完全的福音派基督教做法,从黎明到黄昏,同室的人一起参加祈祷会、读《圣经》、做礼拜。

  得克萨斯州有着深厚的军队传统和福音主义传统。圣安东尼奥周边地带是军工综合体的集中地,包括一个陆军基地、两个空军基地、一个大型陆军医疗中心、几十家与国防相关的公司以及数以千计的老兵。韦科附近的胡德堡(Fort Hood)是美国第二大陆军基地。西得克萨斯州占地1.6万英亩的潘特克斯工厂(Pantex),冷战期间装配了数以千计的核弹头,今天依然被用作保存美国核武器的军火库。

  小布什在越南战争期间得到一份在国民警卫队中的闲差——确保孤星州的气候安全,以使路易斯安那人免受劫掠,但小布什总是在军中狂欢作乐。在2003年作为总统(过早地)宣布伊拉克战争的主要战事已经结束的那一刻,小布什是否比当年身穿飞行员服(刚刚驾驶过战机),在“亚伯拉罕林肯号”巡洋舰甲板上大步走着时感觉更好呢?宣布向伊拉克开战时,他并没有因手段和目的问题而痛苦——决定一经做出,他就到白宫外面的草坪上与自己的宠物狗嬉耍。大卫·克罗克特(David Crockett)和“阿拉莫战役”(Alamo)本可以以他为骄傲的。

  得克萨斯州的男子气,不仅在于军事上的多样性。得克萨斯州代表的是这个国家两个最暴力地区的结合处——南方和边疆。被持枪的牛仔驯服的得克萨斯州,至今依然浸透着枪支文化。即使在自由主义的奥斯汀,戴尔电脑公司里也会有显示牌告诉人们该把自己的枪搁在哪儿。在这个州里,不打猎的男人普遍被认为是同性恋者(这并不是说得克萨斯州的男同性恋者一点也敌不过野生动物)。在这个州里,也曾有人通过强辩说受害者“因正当防卫而必须杀戮”,从而逃脱了谋杀指控,蜚声扬名。该州虽有454人被关在死囚区——占美国全国总数的13%,但在各大州中,得克萨斯州的谋杀率还是要高得多。

  小布什以惊人的冷静,仅在担任州长的最后一年里就处死了40个人,这使他贴近了“罪犯需要杀戮”这一主题。至于枪支方面,他所监管的政府对狩猎、射击和垂钓表现出的热情,除了英国的上流社会,无出其右者。小布什自己就热衷垂钓,并且是个不错的射手。他最喜欢的精神顾问之一詹姆斯·鲁滨孙(James Robinson)对涉及杀生的户外运动很有热情,这很像安东尼·特罗洛普(Anthony Trollope)笔下的教区牧师。空军一号上的杂志包括《钓鱼高手》(Bass Fishing)、《空中钓鱼客》(Flying Fisherman)和《体育新闻》(Sporting News)。有一次,副总统迪克·切尼长时间消失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此期间,当地居民吃惊地看见情报机关派人陪着他在游猎。2002年12月,特伦特·洛特因赞誉斯特罗姆·瑟蒙德而引起纠纷,使得卡尔·罗夫和洛特的继任者比尔·弗里斯特(Bill Frist)不得不取消了与伙伴们的游猎,以免授人口舌,说那是一个阴谋。在大多数欧洲国家里,如果有政客胆敢把枪指向毛茸茸的小动物,那么他要冒断送自己政治前程的危险。在得克萨斯州没有这种危险,同样,在小布什的白宫也没有这种危险。

  我们再一次回到态度问题上。在得克萨斯州到处可以听到这样一句话,“别惹得克萨斯州”,小布什的外交政策也可归纳为“别惹美国”。小布什政府总是妄自尊大——对自己深信不疑,不关心娘娘腔的东海岸人(更不用说欧洲人)怎么看它。与此同时,小布什政府的得克萨斯牌照,已经使世界大部分其他地区对它心存芥蒂,因而纷纷起来反对它——这种反应与20年前那些科罗拉多州的司机并没有什么不同。“有毒的得克萨斯人”(the Toxic Texan),这个名声小布什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得克萨斯州的另一面:补贴和裙带关系

  所有这一切使人认为,得克萨斯州只对小布什政府的保守主义产生了单向的影响,使之对政府部门、外来者和好空想的改良派自由主义者缺乏信任。然而,对该州考察得越多,你就越会发现这个州情况复杂。得克萨斯州既要对小布什政府一些相互矛盾之处承担责任,也是小布什政府牛仔式(black-boots-and-Stetson)态度的原因所在。

  最明显的矛盾与政府有关。爱好自由的得克萨斯人采取各种措施驯服了政府这只巨兽。州立法机关每两年才进行一个为期140天的会期,立法人员每年得到的名义薪资是7 200美元,州长甚至无权任命自己的内阁。这种尽可能使政府保持小规模的态度,体现在得克萨斯州骑警的座右铭里——“对付暴乱,一个萝卜一个坑”(One riot,one ranger)。然而,孤星州欠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情,却不比美国任何其他地方少一丁点儿。联邦政府的慷慨援助,使得闭塞落后的得克萨斯州农村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高技术区。这一转变始于20世纪30年代水电站的建设,20世纪60年代的太空计划加强了转变,而今天巨额的军备增加则使转变还在继续。在月球上说出的第一个词之所以是“休斯敦”,还得归功于得克萨斯州在使用政治权力上的娴熟技巧。

  萨姆·雷伯恩是在得克萨斯州贫瘠的乡村中一条未通航的河边长大的,他担任众议院议长达20年之久,比任何人都长,并且精心制定了许多新政立法。林登·约翰逊来自该州落后的希尔县,是美国历史上最有权势的参议员之一。在1964年至2000年期间,这个宣称主张反制政府的州却产生了三位总统(约翰逊和两位布什)、两位副总统候选人[老布什和劳埃德·本特森(Lloyd Bentsen)]以及自泰迪·罗斯福(Teddy Roosevelt)以来最成功的第三党总统候选人(罗思·佩罗)。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政客远不是纯粹的自由市场拥护者,他们显示了自己能够获得成功的天赋。财政上的保守派菲尔·格拉姆(Phil Gramm)接任林登·B.约翰逊在参议院留下的空缺后,一直干到2003年。他总爱说:“我肉吃得太多了,我快得旋毛虫病了。”他说他不会投票赞成在月球上生产奶酪,但如果国会赞同这个想法,他会努力确保生产奶酪的牛奶是得克萨斯州母牛产下的,并且“天体导航系统”是由得克萨斯州的大学开发的。

  小布什政府同样具有这样的复杂情感。小布什一直在称颂小政府,事实上他却使得政府规模变大了。相对于克林顿政府,小布什政府不仅国防开支增加了,教育及其他社会服务开支的增速也更快。本书第十章将再谈大政府给小布什带来的不祥的缺陷。

  一些有关个人主义的同样复杂的感情也突然出现了。对于得克萨斯人来说,个人主义是该州的核心特性。除了具有英雄色彩的个人以外,谁会在70多岁的时候还不停地钻探石油?该州大多数成功的政治家,如鲍勃·布洛克、罗思·佩罗和伟大的林登·B.约翰逊,身上都具有这样引人注目的性格特点——老友式的魅力和狡猾古怪集于一身。但是,得克萨斯人也有一种强烈的集体主义倾向,这种倾向表现在他们对军队组织、足球队和兄弟情谊的极度忠诚,也表现在得克萨斯大学和得克萨斯农工大学这两所该州最好的大学之间的激烈竞争。尽管得克萨斯州工商界具有全部的企业家精神,但寡头统治使该州的工商业界成为美国最排外的群体之一。它总是通过幕后运作,一会儿建个体育中心,一会儿又建个博物馆。得克萨斯州的工商界精英和政治精英,无以复加地相互缠结在一起。政治家习惯于发财致富。林登·B.约翰逊最后设法拥有了该州最合算的媒体合约。佩罗成为美国第一位福利亿万富翁,他的发迹应归功于一项使美国的社会保障体系计算机化的合同。石油和天然气工业,则是裙带资本主义的杰作。

  然而,不要把这种排外误认为封闭。得克萨斯州一直是出口型经济,先是棉花,而后是能源,现在是高科技。这使得该州的经济与全球经济连成一体。《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进一步加强了得克萨斯州对外开放的热情。《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一个由共和民主两党的得克萨斯人组织安排的项目,其中起过特别作用的两个人是劳埃德·本特森和老布什。这一项目使该州与墨西哥长达1 250英里的边界从一个潜在的问题变成了巨大的机遇。美国70%输往墨西哥的货物经由得克萨斯州,3 000多个出口加工区和自由贸易区(maquiladoras)沿边界拔地而起。边界两边的姐妹城镇,如埃尔帕索(美)和华雷斯(墨)、拉雷多(美)和新拉雷多(墨),则在共存中相互受益。每天通过世界贸易大桥(World Trade Bridge)来往拉雷多及其墨西哥的姐妹城市(新拉雷多)的卡车达9 000辆。

  这种开放不仅日益体现在经济上,而且也体现在文化上。确实,得克萨斯州有着可怕的种族主义传统。但在过去20年的大部分时间,即使是保守派也会把这一特点称为文化多元主义。在拉雷多,新富起来的拉丁裔借鉴古老的南方传统,为女儿举行初次社交舞会;在奥斯汀,“得克萨斯乐”(Tejano)音乐家,将美国乡村音乐、西部音乐和墨西哥音乐糅合在一起。当然,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比姐妹州加利福尼亚州更关注移民问题。小布什有一次私下提及非法入境的外国人,他说:“见鬼,既然他们已经穿过了‘大转弯公园’(Big Bend),我们就接受他们吧。”小布什是墨西哥的常客,热衷于说西班牙语——尽管说得不怎么地道。在2004年选举年里,他的第一大倡议就是宣布一项计划,打算逐渐使美国的1 000万非法入境的外国人“取得合法身份”。

  美国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工商界

  如果说得克萨斯州是小布什的保守主义指南的话,那么特别探究一下两个总是笼罩着小布什的庞大阴影——工商界和宗教——则不失其价值和意义。上帝和财神既决定了小布什总统任期的内容,也左右了它的风格特点——虽然并不总是按批评者所宣称的方式。

  对许多政治家来说,工商界只是退休后的选择。小布什却并非如此。他是第一位获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美国总统——哈佛大学商学院的学位,货真价实。他内阁中的首席执行官比任何其他总统内阁的都多。小布什笃信工商界,对他来说,工商主管是解决世界难题并为世界生产财富的人。小布什虔诚地接受了“目标管理法”(management by objectives)。他在竞选自传中说,自己是一个“喜欢勾勒出全貌和议程”的人,然后把具体的运作交给下属完成。向公众介绍被任命的官员时,他从不称赞其学历或者理论建树,而是反复念叨他们的管理经验。介绍他的第一任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梅尔·马丁内斯(Mel Martinez)时,他说:“他是一个管理人员,他是个好行政官。”他不想寓贬于褒。

  作为塞缪尔·布什和乔治·沃克的(外)曾孙,小布什热衷于支持善于赚大钱的人,这并不令人吃惊。据他的一位大学朋友回忆,20世纪60年代末——一个大学被越南战争撕裂并浮现反文化现象的年代,在耶鲁读书的布什,唯一一次因为政治问题而激动不已,是因为将来对石油矿藏耗减优惠政策的变化会威胁到美国的石油商。

  在此我们有必要进行一下细致的区别。小布什热情支持的是工商界,尤其是大工商企业,而不是自由市场。他自己的生涯就是得克萨斯州裙带资本主义的写照。这种裙带资本主义的特点是一连串的接收交易。在交易中,与他父亲有关系的外部投资者定期介入,为他挽救了一家又一家失败的石油公司。阿布斯托能源公司(Albusto Energy)因此变成了布什勘探公司(Bush Exploration),它与七色光谱公司(Spectrum 7)合并后,再与哈肯能源公司(Harken Energy)合并。尽管石油市场并不景气,但小布什的股份价值却在魔法般地增长。1990年,他卖掉了手中持有的212 000股哈肯能源公司的股票,获得了848 560美元。他把这笔钱投入了得克萨斯骑警(Texas Rangers)棒球队。他在阿灵顿市新建了一个一流棒球场,得到了该市增加销售税的补贴。

  这种类型的伙伴资本主义,很难成为哈佛大学商学院的研究案例。然而,小布什还是把自己看作商人,而他的根基也总是工商阶级。得克萨斯州的竞选资金法对捐赠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对于小布什这样一个政治家来说,真可谓如鱼得水。他在1994年和1998年的州长竞选中得到的捐赠有超过一半来自公司高级主管,其中包括安然公司创始人肯·莱(Ken Lay)捐赠的重金。最后,他利用与工商界的联系,在美国总统竞选史上推出了最成功的资金募集机器。在2000年的选举期里,小布什募集了1.91亿美元。相较之下,在位的副总统只募集到1.33亿美元。由于214位“先锋”——帮他为选举募集至少10万美元的人——的慷慨大方,竞选一开局就像旋风一样。令人吃惊的是,最后,他从个人捐赠者(大部分是商人)那里募集到1.01亿美元。众多事实表明,安然公司的政治行动委员会是小布什总统竞选的最大捐赠者。到2000年,小布什和卡尔·罗夫对阳光地带工商界精英的政治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如果不是得克萨斯州那家增长最快的安然公司掏出了大把钞票,他们在捐赠上的表现会大大引起人们的注意。向小布什的总统竞选捐赠最多的三个州是得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和佛罗里达州。小布什在几乎所有的州和产业部门的商人中的表现都超过了阿尔·戈尔。即使在工商界最具社会自由主义色彩的高科技产业部门,小布什募集到的钱也是戈尔的两倍。小布什是美国商人的选择。

  抚育克林顿政府的是大学,抚育小布什政府的则是公司。自艾森豪威尔以来,历任总统的内阁中,前公司总裁的人数不超过两人,艾森豪威尔的内阁中也只有两位。小布什的内阁中则有四位前总裁:哈利伯顿公司(Halliburton)的迪克·切尼,西尔公司(G. D. Searle)、美国通用仪器公司(General Instruments)的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以丹佛为基地的汤姆·布朗油气公司(Tom Brown)的唐·埃文斯,以及美铝公司(Alcoa)的保罗·奥尼尔(Paul O’Neill)。小布什的白宫办公厅主任安德鲁·卡德(Andrew Card)是通用汽车公司的前高级主管,他也是汽车业的主要说客。2000年汽车业捐赠钱款的主要接收人、参议员斯潘塞·亚伯拉罕(Spencer Abraham),当上了小布什政府的能源部长。就连较不引人注目的农业部长安·维尼曼(Ann Veneman),也是卡吉尔公司(Calgene)的董事会成员,该公司是转基因食品的先驱,它的食品后来被孟山都公司(Monsanto)购买,而密苏里州的这家孟山都公司则与该州的前参议员、司法部长约翰·阿什克罗夫特关系紧密。小布什政府最具象牙塔色彩的成员康多莉扎·赖斯(Condoleezza Rice),也身兼数家大公司的董事——包括雪佛龙公司(Chevron Corporation),该公司有一艘超大油轮就是以赖斯命名的。科林·鲍威尔则是第一位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国务卿。

  小布什政府系统地保护那些对工商界有利的政策,如减税、推翻对公司的管制、全面努力使工商界的日子更好过。能源产业成了大赢家。迪克·切尼采纳的能源政策建议几乎都来自能源企业的高级主管,其中许多还是安然公司的主管。小布什政府还无情地推动在阿拉斯加未开垦的野地进行钻探,这一主张招致环保主义者和民主党人的愤怒。

  在美国政治中,迎合商人并不稀奇。但引人注目的是,小布什总统任职上的许多不稳定期,要么是由于迎合商人所致,要么是由于有迎合的迹象所致。他允许饮用水中的砷含量升高,引发了他任职初期的一轮诉讼控告。安然公司倒闭后,他的最初反应尤为失误:试图争辩说那只是几颗老鼠屎的问题而已;他支持通过自己不断妥协而选择的哈维·皮特(Harvey Pitt)担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Exchange Commission)主席,尽管皮特本人就是一个总得设法从被卷入的客户案件中脱身的公司律师;他对迪克·切尼以前工作过的哈利伯顿公司的会计问题视而不见;他抵制旨在改善公司管理和提高会计透明度的《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

  一个坚信上帝的人

  在2000年总统选举期间,有人向小布什提问,谁是他最喜欢的哲学家,小布什毫不犹豫地回答:“耶稣,因为是耶稣改变了我的灵魂。”事实上,赎罪是小布什生涯的核心问题,而赎罪思想则是其政治的核心。在最近的几位总统里,没有任何人像小布什那样激情地把信仰融入总统职务中去。罗纳德·里根对教会的支持就像是房屋的飞拱,是从外部进行的;而小布什则是一个再生的卫理公会教徒,他对教会的支持就像房屋的中流砥柱,是自内而外的有力支持。小布什总统具有皈依者的激情,皈依之前,他不仅对神大不敬,而且生活也漫无目标。他年轻时饮酒无度,完全笼罩在成就斐然的父亲的阴影里。他生活中的转折点始于1986年比利·葛理翰(Billy Graham)牧师对他家的拜访,正如小布什所说,“是他把我引到那条路上,我才开始往前走”。曾经虚度40载光阴的小布什不再酗酒,成了一台训练有素的政治机器。他曾对一群宗教领袖说:“此刻我本来应该还待在得克萨斯州的某个酒吧里,而不是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我现在之所以会在这儿,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找到了信仰,我找到了上帝以及祈祷的力量。”

  小布什的每一天是以跪着做祷告开始的,并且每次内阁会议开始时都要做一次祷告。他每天都要读一段《圣经》。他还阅读在苏格兰出生的奥斯瓦尔德·钱伯斯(Oswald Chambers)之类的神学家的祈祷词。他最早的两份总统政令,一份是要求设立一个全国祈祷日,另一份是号召对贫困进行一场宗教战争。小布什讲话中经常出现宗教术语,这使得他的讲话有时候如此感人,有时候却是灾难性的。他曾说美国要进行一次“十字军东征”以打败敌人——随后他立即收回了这番话。他的首席演讲撰稿人迈克尔·格尔森(Michael Gerson),特别善于把小布什的宗教情绪转变为17世纪激情高昂的散文体风格。

  2001年11月,小布什对联合国说:“我们有信心认为,历史是按自己的意愿而成为历史、成为永恒的。我们知道恶是存在的,但善终将战胜恶。”他用同样铿锵有力的话语,证明自己用150亿美元抗击全球艾滋病的计划是正确的:“我们目睹瘟疫肆虐、孤儿遍地,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当我们看见通往杰里科(Jericho)路上受伤的旅行者时,我们不会——美国不会——避而不见。”无疑,他把反恐战争看作是“一场善与恶之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斗争”。2001年9月11日,他告诉美国人民:“今天,我们的国家目睹了罪恶。”在2002年1月29日的国情咨文中,他提到存在一个“邪恶轴心”。他总是把恐怖分子称为“邪恶分子。”很难想象其他的西方领导人会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此事。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对宗教的提及是比较隐蔽的。研究《圣经》的学者布鲁斯·林肯(Bruce Lincoln)在小布什宣布对阿富汗采取军事行动的讲话中注意到,虽然在长达970词的讲话中只有3个词明显是宗教词汇,但对于熟读《圣经》的人来说,这一演讲充满了《圣经》中的比喻和《启示录》中的暗喻。

  宗教影响也弥漫着整个白宫。演讲撰稿人戴维·弗鲁姆(David Frum)踏进白宫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研读《圣经》的时候想念你”。弗鲁姆是一位世俗犹太知识分子,他所著的有关小布什的《右派分子》(The Right Man)一书不断受到富裕的福音派新教徒出其不意的打击。支持小布什的人造访白宫时,敬畏之心就像是上教堂。在白宫,惯见的打扮是西装领带;在白宫,“该死”是不能说的脏话;在白宫,不可以大声喧嚷;在白宫,你会像忏悔室里的神父那样发誓——永远保持沉默。

  小布什的许多亲密顾问都有宗教联系。康多莉扎·赖斯是长老会牧师的女儿。安德鲁·卡德与一位卫理公会牧师结婚。卡伦·休斯是长老会的长者,绰号是“预言者”。唐·埃文斯还在米德兰时就同小布什一道参加《圣经》研读班。有一次,小布什及其随行人员发现他们不得不在空军一号上度过棕枝全日(Palm Sunday)(那时他们正从圣萨尔瓦多返回国内),有些成员提议举行一次即席的宗教礼拜。很快,飞机的会议室里就挤满了40位高官。赖斯是个有天赋的音乐家,她带领大家做礼拜,休斯读经文,整个仪式在充满激情的《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咏叹中,在标志基督徒友谊的拥抱和亲吻中结束。

  白宫有位官员名叫蒂姆·戈格莱因(Tim Goeglein),他负责“基督教服务内容扩大”项目(Christian outreach),就是提醒基督教选民,总统与他们享有相同的价值观。小布什也在政府中任命基督教右派的人担任显职。凯·科尔斯·詹姆斯(Kay Coles James)被任命为管理整个联邦政府雇员的人事管理局局长,此前他是帕特·罗伯逊的瑞金大学政府学院院长,也是在美国最清楚地表明自己反对堕胎的人之一。克劳德·艾伦(Claude Allen)和韦德·霍恩(Wade Horn)则在美国健康福利部扛起了节制教育和改善婚姻的大旗。当然,前司法部长约翰·阿什克罗夫特是基督教右派成员中职务最高的人,进而言之,他所任职的司法部不可避免地要应对堕胎、死刑、民权和裁决选择等问题。阿什克罗夫特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五旬节派教会的牧师(Pentecostal ministers),因此对于宗教和公众生活相结合,持毫无保留的态度,每当有重要的集会,他都会给自己抹上油——他最喜欢克里斯科牌(Crisco)纯植物性烘焙油,并且每天都会在司法部办公室里做祷告。2003年6月,他禁止员工自己庆祝“同志骄傲”节日。

  小布什虽然非常注重动员基督教右派,却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被它捆住手脚。宗教当然弥漫着整个白宫,就像圣灵据说占据了人的灵魂一样,但是牵涉到政策制定时,出于政治战略的考虑,信仰可以稍稍让位。在一个高达85%的人声称自己拥有宗教信仰的国家里,信仰上帝具有政治优势。但是如果信仰过于扎眼,那它很快就会变成政治上的负资产了。禁止堕胎吸引不了开着旅行车带着孩子参加体育运动的妈妈们,南方浸礼会宣称妻子应该服从丈夫的说法,也同样吸引不了身为人妻的妇女。对于卡尔·罗夫来说,2000年共和党大会上最让他难挨的时刻是,一位同性恋者正向听众讲话,整个得克萨斯州代表团都低头做祷告。

  小布什花了很大的精力来拓宽基督教右派的定义,以使之变得更广泛,而不仅仅局限于南方福音派基督徒(值得强调的是,小布什是一位卫理公会派信徒,这比他父亲信奉的主教制主义宗教意味强烈一些,但比杰里·福尔韦尔和南方浸礼会温和得多)。小布什最大的收获是罗马天主教徒,它是美国最大的单一宗教团体,也是等待采摘的最成熟的果子。2000年,小布什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多数积极从事宗教活动的天主教教徒的支持,成为1984年以来表现最好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他积极拜访著名的天主教机构,如印第安纳州的圣母大学(the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白宫每周同天主教顾问非正式团体举行一次电话会议,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则恢复了一支天主教特遣队。小布什试图在讲话中用上时髦的天主教词句,如“文化生活”。而在天主教徒圈内,他使自己政党反制政府的立场得以缓解:相对于南方福音派教徒,天主教选民对政府行动主义持有更高的热情。小布什赢得宾夕法尼亚州和密歇根州(2000年他在这两个州以微弱劣势落败)的最佳机会,可能在于吸引蓝领天主教徒的支持。

  小布什也试图去接近督教徒之外的“其他信仰的人”。在接近犹太人方面他尤为成功,尽管这只是他的外交政策所带来的意外结果。较少为人注意的是,他也曾尝试取悦穆斯林。入主白宫之后不久,他邀请一位穆斯林教长来主持他基于宗教的初步行动计划,任命专人负责“阿拉伯——穆斯林服务内容扩大”项目,还经常在自己的宗教机构名单里加上“清真寺”。“9·11”事件以后,这种友好关系自然受到了损害,但小布什依然拒绝了新教极端主义者试图取消穆斯林组织接受政府资助的要求。

  那么,小布什的政策又会怎样呢?认为宗教信仰使他的外交政策发生了偏差的想法比较复杂,部分是因为外交政策与有关新保守派的各种阴谋理论纠缠在一起(本书将在第八章对此进行阐述)。如果关注一下小布什的国内政策,人们就会发现,现实政治的影响要比宗教信念大得多。

  “充满同情心的保守主义”这个最直接源于小布什宗教情怀的项目迅速瓦解。针对福利国家面临的问题,“基于宗教信仰”的解决方法一度可以吸引天主教徒和黑人加入共和党的阵营,然而终归没有成功。这部分是因为小布什用人不当。约翰·迪伊乌里奥(John DiIulio)——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教授——的例子证明,具备一流学术思想的人不一定能够在《白宫群英》(The West Wing)式的马基雅维利世界中生存。与此同时,国会中的许多人——不仅仅只是自由派——反对任何侵蚀政教分离的做法。迪伊乌里奥为黑人教堂和拉丁裔教堂争取资金,有意使福音派教徒感到不快。小布什和罗夫立即退却,背着迪伊乌里奥达成了一项协定,使新教教堂免受联邦雇佣法律的限制,从而不必被迫雇用同性恋者。迪伊乌里奥于2001年8月辞职,项目也被悄无声息地搁置了。

  在堕胎问题上,小布什采取的最初行动之一就是停止资助提供海外堕胎服务的组织。现在这已是任何即将就任的共和党总统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它不仅成了在国内对堕胎无所作为的借口,而且也成为在国外如此行事的正当理由。在要求禁止克隆的讲话中,他刻意使用了宗教性语言(“生命是创造物,而非商品”),并在2003年11月签署了禁止晚期堕胎的法案,从而结束了“一种可怕的暴力形式”。大多数美国人对晚期堕胎都充满敌意,并对克隆感到害怕。在干细胞研究问题上,他通过实施限制,向生物技术产业公然发起挑战,但那些限制没有像基督教右派所期望的那样彻底。他提名福音派基督徒担任法官,但在最重要的问题上,即任命可能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小布什又闪烁其词,说是要任命尊重宪法的法官。

  相反,在宗教原则较少且可能使他失去选票的领域,比如节制教育,小布什推广基督教思想时要勇敢得多。这时他完全明白这句名言:如果一个社会保守派有个女儿在读高中,那么他就是一个自由派。小布什不仅投入大量资金来教育青少年的童贞美德,也投入大量的资金实施最强硬的信仰教育计划——“美国地区与全国重要意义特别计划”(Special Projects of Regional and National Significance),教育人们婚外性生活对身心可能都会产生伤害,并拒绝推广避孕套。小布什非常热衷把信念推向国外。小布什政府把用于发展中国家防治艾滋病经费的1/3预留给节制教育。这个做法非常糟糕,显然激起了援助机构的愤怒,但没有使小布什在国内付出代价。相反,当福音派教徒企图使中国失去最惠国待遇时,小布什很快就同工商界的说客沆瀣一气了。

  另外一个有关小布什与多数为伍的例子,是同性恋婚姻问题,不过在此问题上他面临更多的危险。2004年2月,小布什要求修改宪法,以使婚姻限制在两个异性之间,从理论上讲,总统与反对同性恋婚姻的2/3的美国人站在了一起。但问题比表面上看更复杂:美国人对同性结合的想法要宽容得多,而联邦对此类婚姻的禁令可能会破坏同性结合,就连共和党内许多人也不想试图改变宪法。事实上,小布什是被逼采取行动的,先是马萨诸塞州的“行动主义法官”——小布什总是这样称呼他们——发布命令说,该州允许同性恋婚姻,而后适时受到鼓励的旧金山市市长加文·纽瑟姆(Gavin Newsom)为数千对同性恋者颁发结婚证书。小布什由于社会保守派的强烈反对,几乎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只有支持修正案。毫无疑问,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在这场闹哄哄的争吵中,唯一比他失分更多的政治家将是约翰·克里。

  一位彻头彻尾的美国式总统

  在这一切的精心策划中,小布什在堕胎问题上所走的路基本上已经由其他共和党政客踩实了。更重要的是,在一个60%的人认为上帝在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39%的人认为自己是“再生的基督徒”,1/3的登记选民是白人福音派新教徒的国家里,小布什的宗教情怀并不显得特异。20世纪60年代,盖洛普民意调查显示,53%的美国人认为,教会不应该卷入政治,到了1996年,53%的人认为,教会谈论政治是件好事。

  小布什的宗教情怀在欧洲就显得怪异得多,这并不令人吃惊,因为在欧洲,只有20%的人会定期上教堂,再生基督徒的人数则微不足道。尽管托尼·布莱尔自己是一个宗教意味很浓的人,但据报道,当小布什要他一起跪到地板上做祈祷时,布莱尔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布莱尔的前新闻秘书阿拉斯泰尔·坎贝尔(Alastair Campbell),有一次曾阻止《名利场》(Vanity Fair)杂志的一位记者讨论首相的宗教信仰问题,他机敏地说道:“我们并不扮演上帝的角色。”小布什却肯定是在完完全全“扮演上帝的角色”。

  的确,越是近距离关注小布什的生平和信仰——他的得克萨斯特性,他对工商界的尊崇,还有他的宗教情怀——人们就越是认识到,乐观主义者的看法其实有问题,他们认为跨大西洋联盟目前的裂痕,只是由一位“另类”总统造成的暂时局面。这位使欧洲人感到十分不适的“有毒的得克萨斯人”和竭力推崇《圣经》的商人,在大多数美国人的心目中却毫无不适之感。小布什也许比其他很多美国人更具宗教情怀,但他的宗教情怀完全是美国式的,就像他所钟爱的资本主义以及他的得克萨斯鼻音一样。与众不同的是美国,而不是现在的美国总统。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