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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杯子满了一半以上

　　另一个春日下午，保罗像往常一样从国会山回家度周末。今晚，他站在假日酒店宴会厅的舞台，房间里挤满750位简斯维尔的有钱人。这里是玛丽·威尔默在女人圈的活动上诉说自己不幸童年的地方，也是罗克县的共和党人聚在一起观看土生土长的保罗与白宫失之交臂的地方。

　　保罗的副总统竞选之旅是他今晚发言的主题。他的讲话十分个人、动情，充满对家乡的热爱。这个4月最后的周五，是前进简斯维尔的年度晚宴，该组织想尽各种办法复苏当地经济。前进简斯维尔的成员，商人和民意领袖们，熙熙攘攘地围坐在圆桌前，因为保罗是今晚的主讲人之一。2013年的晚宴因此创下了一项纪录，门票在数个星期前就已售罄。

　　每张桌子都铺着一块厚重、沙色的桌布，每人面前都端上了荷兰牛排，一只透明玻璃杯，上面印着一行字：“我们看到杯子满了一半以上。”

　　简斯维尔爆发经济危机之初，玛丽想出了每个人都该成为乐观大使的点子。这个口号饱受嘲笑，但前进简斯维尔却十分喜欢。保持乐观是前进简斯维尔的核心信条和战略。该组织现在有一群被称为“好心好意大使”的志愿者，他们参加剪彩仪式，每年至少拜访一次前进简斯维尔会员的工作场所。

　　保罗发言前，前进简斯维尔的主席约翰·贝科德首先登上舞台，播放了一则影片。影片是特意为今晚制作的，目的是讽刺约翰所谓的“嗯，被动、态度负面，尤其是在网上留言的人们”。

　　影片的标题是“坏脾气的博客主”，其中把欣欣向荣的经济数据和一幅博客主愤愤不平打字，不停抱怨的漫画并列。影片庆祝“就业机会复苏”，称2010年以来，41家公司为罗克县创造了1924个工作岗位。

　　宴会厅后方的圆桌上，就业中心负责人鲍勃·博勒曼充满同情地对着博客主的漫画嘀咕：“我同意你们的看法。”作为一位公民领袖，他虽然出席晚宴，却不赞同今晚的主题。他不认同在场人士的观点——杯子满了一半以上。

　　近2000个工作岗位不是个小数目，但影片和约翰都没提到，通用汽车工厂关门后，城里还需要4500个工作岗位。影片着重介绍了这个月新开张的简斯维尔创新中心，它靠联邦和本市资金向初创公司提供办公场所和制造工厂。但是，它没有说截至目前，没有任何初创公司对租用中心的空间感兴趣。

　　影片播放结束，约翰回到麦克风前。他提起前进简斯维尔最新出版的杂志，封面文章是“对简斯维尔、罗克县和威斯康星州的未来保持乐观的33个理由”。他向观众提起那些广告牌，“推广这一理念，我们都可以成为乐观大使，成为正在上演的卷土重来的故事中的一分子”。接着，约翰介绍玛丽上台，称她是让人们对简斯维尔的未来保持乐观的第34个理由。

　　玛丽身穿一袭优雅的黑裙登上舞台，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当时，她和戴安·亨德里克斯“一起出现在舞台上，望着有些惊讶的观众……我们都经历了一些艰难时刻”。之后，玛丽说：“作为一个整体，我们熬过了自怨自艾，如今重新充满希望、理想和动力。”

　　约翰、“坏脾气的博客主”以及玛丽都想证明，大衰退以来，简斯维尔的情况正在得到改善，他们还想传达另一层意思——一种对乐观的代沟，分裂了向经济复苏高歌猛进的“十字军”和城中的其他人。

　　两个世界的简斯维尔人，以及他们所生活的城市仍努力团结一致，他们都没有抛弃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但是，在今年春天，如果你问罗克县的人是否感受到经济复苏，10个人中有6个会告诉你没有。这并不令人惊讶，大衰退后就失业的人们，或者家中有人被裁员的人中——2/3的人会告诉你经济没有复苏。

　　玛丽和乐观派与城里其他人之间还存在另一种认识上的差距：调查显示，10个人中有6个人认为，罗克县再也不会让工人产生能保住工作的安全感，或者只要人们愿意工作，就能在简斯维尔找到收入不错的好工作。大部分人认为，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还要许多年。罗克县只有2%的人像过去一样对工作有安全感，或者认为可以找到收入不错的好工作。

　　总而言之，超过半数的人认为，家庭财务状况比大衰退之前糟糕。但是，失业者之中，或家中有人被裁员的人中——近3/4的人认为状况更糟了。在找到新工作的人中，2/3的人收入没有原来高。

　　这就是两个简斯维尔——有些人毫发未损，有些人的伤口还在流血，无论他们多么努力想要抓住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

　　今晚，失去工作的人、收入减少的人，没有坐在宴会厅。当玛丽站上舞台，他们不是在台下吃着巧克力慕斯、草莓杯的看客。玛丽说，工厂关闭后的黑暗日子、造成的打击已经过去，营业税发票的用量正在回升，工业闲置用地正在减少。玛丽还说，这个地方取得的进步让人刮目相看。

　　保罗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登台，经久不息的掌声几乎让人忘记五个月前，简斯维尔人没有把副总统和国会议员的选票投给他。他自己也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如果前进简斯维尔的会员属于玛丽的乐观派，他们必定也是保罗的拥趸。他们喜欢听保罗讲竞选途中的小插曲。他形容“像被塞进一只加农炮，射向全国各地”。他在竞选时搭乘的飞机上印着一只飞行獾——威斯康星州的代表动物。观众十分喜欢他今晚送给简斯维尔的情人节礼物。全国各地媒体跟紧他不放，挖出了他在威斯康星州最喜欢的俱乐部鹿角。记者还访问他的高中老师、本地资深记者斯坦·米拉姆，他们都登上了全国电视台，解读保罗是怎样的人，简斯维尔是一座怎样的城市。保罗提及和家人住酒店时，总是想起家乡。“好吧，在严格意义上，你并不孤独。你身边有20名特勤局特工保护你，有人端着机关枪守在你的门外。你有许多助手、法律顾问，各式各样的人。但我晚上躺在床上，总是想起这个地方，我长大的地方。”

　　他们喜欢听保罗讲每次从华盛顿飞回密尔沃基——几个小时前，他刚下飞机——开车回家，经过休假时会造访的狩猎场；经过瑞安公司——小时候，他曾在那里割草；经过殡仪馆——高中时，他曾在那里洗车；经过圣约翰维亚内教堂——从小时候起，他就在那里做礼拜，现在则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他说，每一次“在华盛顿感到压力太大，我……总是想回家。很难形容这种舒服的感觉，因为你住在这里。这是一种属于某种东西，属于某个地方的感觉。你住在一个城市，那里总可以将你拥入怀中”。

　　保罗进一步拔高主旨，提到“美国理念”。这是他最近构想的口号，赋予他保守的财政思路一套全新的外衣，提倡以共和党的方式解决贫困问题。保罗借助美国理念呼吁，需要帮助的人们不该死盯政府新政，或所谓的大社会概念，而应该发掘自己所在社区的资源和人们的乐善好施。他说，简斯维尔“有许多……乐于奉献的人；提到这个地方，你知道可以向健康网、ECHO求助”。

　　保罗没有提及人们的强劲需求，简斯维尔一向引以为傲的传统正面临严峻挑战。每周三，健康网必须削减新病人的数量。人们必须在ECHO开门前大排两小时长队，祈祷自己挤进前40名才能领到食物。保罗沉浸在情人节的甜蜜氛围中。“这是个很棒的社区。如果你想安家落户，这里是不二之选。每个周末回家，我都感叹它多么与众不同。我经过城市大大小小的街道，看到在这里生活了几代人的家庭。社会学家称这是公民社会，而我说它是威斯康星州的简斯维尔。”

　　保罗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750名商人和公民领袖吃饱了上好的牛排、慕斯蛋糕，继续聆听台上土生土长的简斯维尔人保罗演讲。“我想讲的是，”保罗说，“几代人都选择居住在简斯维尔必定有其原因。很难一下说到点子上，但在竞选活动途中，我和扬娜了解到一件事，这座城市——一座民主党人的城市，相信我，我是共和党人——如此温暖、好客。有一种‘我们在一起’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让简斯维尔伟大，让这里成为我们的家。”

　　前进简斯维尔的会员纷纷站起身，热烈鼓掌，就像保罗登台之初一样。他们为他的发言疯狂，保罗也沉浸在同场人士的乐观主义情绪中。他没有立即离开会场，钻进4月潮湿的空气中，而是停留了一阵。他和妻子扬娜、哥哥托宾、嫂嫂奥克利站在宴会厅入口处，和老朋友们打招呼。竞选活动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中一些人。

　　和保罗一样，鲍勃·博勒曼也不急着离开。他的妻子丹扬不在城里。演讲结束后，他走到宴会厅外的走廊，坐在椅子上稍事休息。下周，他会启动一个新项目，在当地公司的协助下，采用全新的方式培训失业工人。鲍勃知道，约翰·贝科德、玛丽、保罗那振奋人心的讲话和在场人士的乐观精神，与他透过就业中心大门所见的简斯维尔截然不同。

　　2013年4月26日，通用汽车工厂离开这座城市已经是四年四个月零三天前的事了。“我曾经很乐观，相信我们可以走得更远。”鲍勃反思，“我相信，我们已经尽力了，考虑到我们所处的状况。但经济已经复苏了吗？不可能。”

　　鲍勃认为，前进简斯维尔是在通过美化现实，吸引更多的公司前来投资。但现实是，许多人仍在贫困中挣扎，无法偿还房贷或支付房租。“坐下来轻松地说我们已经回到过去，实在太假了。”他嘀咕，“我不喜欢这群不愿接受现实的人。”

　　数年前，鲍勃已经放弃邀请保罗参观就业中心，考察他们的工作，了解那里的人——这么久以来——依旧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那有什么用？鲍勃起身，走向宴会厅，保罗正在另一头与人合影，签名。鲍勃站在人群外围。终于，人们逐渐散去，有些前进简斯维尔的会员拿着印有“杯子满了一半以上”的玻璃杯往假日酒店的停车场走去。鲍勃和保罗撞了个正着。

　　鲍勃向国会议员做自我介绍，递给他名片。鲍勃告诉保罗，他应该来就业中心看看。保罗当时心情大好。“当然，”他说，“很高兴去拜访。”

　　鲍勃离开时琢磨，在这个洋溢着乐观氛围的夜晚，保罗真的会来看一眼他所认识的简斯维尔吗？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