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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老大成功修成人身!”
“恭喜什么呀,那些灵芝雪莲功效太过,我的身子虚不受补差点丢了条小命!”梁吟看着镜子里这具娇小的身子有些发愁,根本不像她预想的那般美丽动人,五官尚且还算精致,只是这黝黑的皮肤算怎么回事,不若阕宫里那些妃嫔,就是庭院里洒扫的宫婢都是白皙透亮,肤若凝脂的,还有这四尺多一点点的身量,总之一言难尽。
墨蛉闻言,急忙问道:“老大你受伤了?严重不?”
“没有没有”梁吟摆摆手,似乎是想起了昨晚在玉明殿的场景,嘴角含笑道:“我命大,得遇贵人!”
幸好昨夜是最后一夜,进入十一月以后,就不需要每夜在御花园司夜了,连着三天唱一样的,估计司命星君快要来找她麻烦了……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北国的寒风,阕宫里除了松柏冬青之外,其他的树早就掉光了叶子,北风肃杀,万籁俱寂,想到还没有准备过冬的粮食,再看着周围光秃秃的一切,梁吟就觉得脑仁疼。
“对了,你过冬的粮食分我一半吧……姥姥已经闭关了,就我自己吃不了多少,你分我一半就好……”梁吟难得求一回墨蛉。
“老大,就您那食量我可不敢苟同,突然想起要过冬,我正好捡了张皮革要加固屋顶,我就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墨蛉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就跑没了虫影。
这能不能算是不是树倒猢狲散,大难各自飞啊!梁吟无比惆怅,难道这个冬天她要饥肠辘辘,活生生被饿瘦吗?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姥姥出关至少要明年初春,听说北翟即将来访,到时一定热闹非凡,她是不是可以这个冬天去谢泓的玉明殿蹭点吃喝,他那里夜灯慵翦.香温梦暖,饫甘餍肥一定是个过冬的好去处,梁吟再次觉得她算盘打的够精够响!
梁吟白天就趴在洞里睡觉,晚上时不时都会去谢泓的玉明殿扛个果子来打牙祭。谢泓似乎也是提前备好的,窗边的几个小蝶里总是备好时鲜的蔬果和切好的绿叶,对于梁吟三更半夜总是会潜进自己的书房偷吃的,谢泓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会吩咐延恩在窗边养了绿植,初冬就开始烧银屑炭了。
不日太子即将性冠礼,北翟的使臣也会入长安觐见,各种琐事堆在一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寝殿睡过安生觉了,梁吟总是见谢泓他书房里的烛光亮到很晚,她进去偷东西吃的时候,都会见他伏案很久,听说太子玉体欠安,所有的事都丢给了他一个人。
梁吟刚开始进去偷东西吃的时候都还小心翼翼的,她先是倚在书房的外壁,后来改趴窗沿,到后来等到胆子大了,就直接现了人形,翘着二郎腿倚在谢泓的榻上吐葡萄皮,啃鸡爪子,谢泓数日的夜宵都进了她的肚子。
梁吟心满意足的拍拍鼓起的肚皮,又是美餐一顿。
“只我一人吃怪无聊的,你要不要也来点?”她忍痛分出去最后鸡腿,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还是谦让一点为好。
谢泓抬眼看着她手里的鸡腿,又看见她一脸不舍的表情,嘴角轻笑:“你尽兴就好,我不饿!”
“那我就不客气啦!”
梁吟赖在谢泓的书房也有几日例如,她越发看不懂这个少年,他明明只有十六岁,这在他们族里还是要被爹娘精心呵护的孩子呢!他的外表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平时看的书也多是仁礼中庸的儒家经典,仿佛再过几年便是那英俊潇洒,风度翩然的儿郎,却是沉默寡言,刚毅隐忍的性子……
可是民间传言他又是另一般不学无术的市井纨绔,她想也许这便是深宫吧,凡事都是忍三分,让三分,话只能说三分,毕竟人心隔肚皮。
还是他们寒蛩族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她觉得无聊就浅唱了一首,她觉得他现在这般处境,和诗中的那一株木芙蓉极像,都是爹不疼娘不爱,哪怕自己从小父母早亡,也还有姥姥的疼爱同族的关怀,不像他这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谢泓重复了一下这首诗的后两句,他这是被人同情了吗?
“原来你是个能诗善赋的!真看不出来!”谢泓放下手中的毛笔,言语中似有一抹打趣的意思。
梁吟啃完最后一个鸡翅,意犹未尽的舔舔自己的爪子,“那是当然,虽然我不喜读书,但也是从小被姥姥逼着阅尽百家典籍,通读道藏三千,这点子诗词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你这一屋子的书没有哪本是我没看过的……”
她自小是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奈何唯一的克星就是“稷倾”之术的万千音符,实在是悲哀!
梁吟看着自己身上从浣衣局偷来的这身低等宫女的衣裳,甚是郁闷,一袭浅粉的襦裙,无花无饰,只是在这粉色的映衬之下,她麦色的皮肤更加阴沉无光。
只见谢泓却是一袭白衣胜雪,墨色长发松垮的挽在身后,他走到榻前的小几上,似是不经意间弹奏起摆在上面的古琴,悠然低沉,清如溅玉,旋律正是梁吟刚刚吟唱的那首。
“不知词曲可有名字?”谢泓问道。
“我随意哼唱的一段而已,还没有起名字。”梁吟摇头道。
“便换作‘随心’可好?”
她细细想来:“随心便能所欲,木芙蓉无言逃离纷扰,所求只唯心而已。”
窗外下起了细雨,这是最后一场深秋雨吧,添了些许冬日的冰冷,青石路,白玉阶,仙云堕影,亭台楼阁,梁吟忽然觉得站在她身边这个少年,他的心并不像他的年纪,而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尽了一身荣光,散了一世繁华,那般垂垂老矣。
他能词赋,功骑射,擅谋略,若他生在一般的士族,本该是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疏阔男儿,却只能偏安一隅,窝在阕宫的一角蛰伏,仰人鼻息,苟且偷安。
梁吟没有再言语,她可以唱尽更多的名曲佳乐,却似乎永远也没有办法理解眼前少年的悲伤,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读书下棋,弹琴品茗,诗酒赏乐。
杜鹃在枝头泣泪高歌,最后一场的深秋雨,却没有让整个阕宫静谧孤寂。
因为太子谢渊将行冠礼,届时包括北翟在内的邻国和属国、藩国都将派使者前来长安观礼,日子天天迫近,阕宫中所有的宫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天玺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十太庙,太子谢渊加冠。
从昨日起谢泓就没有回过玉明殿,墨蛉开始冬眠,梁吟便更加无所事事。想到她除了前几年随姥姥入去北苑避难,活这么大竟然还没有出过阕宫她就觉得憋屈,听说今日太子谢渊在太庙行冠礼,百官朝觐,还有各国使节,那一定非常热闹,谢泓也一定在,以前毕竟尚未修成人形,活动范围有限,所以梁吟决定去凑凑热闹。
她随意跳上宫中前往太庙的马车,静静地趴在车厢覆盖座位的布帛之下一动不动,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混出了阕宫,等到太庙,她又从内侍房间找了件身量合适的蓝灰色太监服换上,她可不要再穿宫女那一身浅粉的宫装。
周遭的宫人匆匆忙忙,来来往往,她跟在一队小太监身后,在太庙里穿梭,整个太庙庄重肃穆,这本就是雍朝谢氏皇族的宗庙,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命定皇族与生俱来势威的压迫,若非梁吟的寒蛩一族受命天帝,可代天巡狩,只怕是寻常修炼成人的妖族此刻早显了原形。
太子谢渊空顶帻远游冠,加缁布冠,再加远游冠,三加衮冕。
群臣和百官皆跪首,梁吟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她悄悄的抬眼用余光终于看清了祭天台上的雍帝谢池和皇太子谢渊。
雍帝谢池一身霸气黑色的帝王衮冕,九条五爪飞龙似要翱翔天际般,周身充斥的都是至尊高位者威严霸气,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终日缠绵病榻和服药的虚弱,现在的雍帝就像是傍晚微微倾颓的夕阳,光芒虽尚算耀眼,但不过是明日黄花,无论再怎么挣扎,还是摆脱不了陨落的悲哀。
太子谢渊样貌五分像其父,而谢泓只有三分,看着太子脸庞瘦削,面色暗沉,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与谢泓一般虽同样是剑眉星目,却不如谢泓周身风度翩然,身子甚是孱弱。
只因当年周皇后生产时难产的缘故,谢渊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虽自小被寄予厚望,但终是经常缠绵病榻,身子与谢池一般不堪折腾。
雍帝谢池和皇太子谢渊在祭天台上接受百官朝拜,梁吟看见台下的谢泓,一身中规中矩的朝服,恭恭敬敬的随百官跪在台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恭贺太子加冠。
不知不觉间过了很久,梁吟都觉得跪麻了脚,这冠礼实在无聊的可以。
当她想要偷偷揉揉发酸的小腿时,忽然听到雍帝有诏书颁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然,自年初以来,朕之龙体每况愈下,而今诏令皇太子监国,大事小事需以其谋为谋。”
这是直接宣布太子监国吗?她抬眼望去,发现宣旨的正是谢池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司贤良!
接着看到司贤良又拿出一道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者立王国所以卫京师,封诸子所以尊宗庙。朕仰膺眷佑,驯致治平,受真检于大霄,启仙源于邃古,盛仪交举,鸿瑞洽臻,方徇群心,以建藩室。咨尔谢泓,朕之四子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授以册宝,封尔为恭王,永袭勿替,封地崇阳,于十二月十五前往封地就藩,非诏不得入京。钦哉!”
雍朝礼法有定,皇子加冠之后才可册封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前往封地就藩。可是谢泓年满十六,尚未及冠,明眼人都瞧得出雍帝谢池自知寿数难长,这是在为皇太子谢渊清除障碍,消除隐患,便将谢泓早早封了个王爷丢出长安,恭王不就是恭敬安定的意思吗?
都是儿子,差别就这么大吗?梁吟愤愤的想,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谢泓。
只见他淡定的出列,同谢渊一起跪接圣旨,高呼万岁,依旧波澜不惊,不为所动,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幽深无垠,不见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还有如果谢泓出京了,那她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活,不能去和墨蛉抢粮食吃吧,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对于自己听到圣旨后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自己的温饱问题,梁吟觉得有那么那么些许对不起他。
梁吟小心翼翼的随侍从的队伍离开,临走她还蛮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他,只见太子谢渊和谢泓手里都有一纸诏书,不过一纸天堂,那一纸虽不能称之为地狱,却也是心寒。
雍帝离开后百官散尽,谢渊拿着自己的圣旨,经过谢宏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之意显而易见,谢泓心领神会的抚上皇兄的手,表示他懂!
虽是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崇阳,但是他手间攥紧的圣旨似乎是隐忍,若非早有筹谋,如今他早已经被打发到北境雪原戍边。
白日太子冠礼之后,夜里雍帝在太极殿设宴招待群臣和各国使节。一时之间觥筹交错,高朋满座,莺歌燕舞。
谢池在接受完各国使节和藩镇王爷的见礼之后,就很快回了后宫。谢池痴迷长生之术服食丹药,身子越来越虚,已经好几年都不曾早朝,明里是将朝政交给太子,实际上太子谢渊更是体弱多病,朝务的处理都经司礼监掌印太监司贤良之手,百官私底下称其为“九千岁”。
太极殿里歌舞升平,雍帝不在百官也多了几分放肆。谢渊的位置在龙椅的右下方,他早就换上了一身杏黄色的四爪蟠龙的朝服,胸前的蟠龙无论再如何威武,还是难掩谢渊暗沉的脸色和眼睑下的阴影。 玉阶春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