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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果真如年级组所愿充当努力的催化剂,还没到早读时间,学生们已经在指定区域踩着寺庙钟声捧书背诵。可暮秋已至,后山的光线此时还是有些昏暗,本在后山的同学们先停留在俨然已是主阵地的足球场,等天色差不多了再上去。
“不用赶鸭子上架,真是难得一见!此情此景,真想赋联一首。”
“那就,说来听听?”于恬不去看自家崽子,在汗哥身边顺着杆子往上爬。
“轻盈钟声锤朝霞,无动于衷;相伴小人守铁律,优游恬淡。”汗哥看向丁恬,耳廓微红:“我喜欢,你,觉得怎么样?”
对联没那么规整,任教语文,汗哥再清楚不过。但想传达的已经够明了,然而,听者无心,任教化学的于恬带着羡慕与赞赏:“我的才气不足,但你说的我觉得很美。朝霞、学生、读书声、钟声都非常美,把值班老师守住卞老师提出的课改规矩说成悠游自在,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突然少了很多。”
“压力?最近遇到什么压力了?”汗哥语气很认真。
于恬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准备家长会。”然后看见年级组四大法宝之一的刘诵牵着自家两岁的孩子来监督学生们,欲往肚子处的手止住,眼里带笑:“不会有压力了,时间会健康走过。”
“明天我能加入你的晨跑队伍吗?”于恬每天六点都有晨跑的习惯,汗哥昨天刚知道。
“抱歉啊,我已经向足球场请几个月的假了。”
“也怕长小腿肌了?”于恬只是含笑,汗哥眼里闪过失望。
后山山腰爱吃瓜的时格奸笑得很放肆:“汗哥这追求力度可以嘛!”
“快吃你的红豆面包。你蜗牛吗,啃这么久,早读时间快到了。”这家伙在看戏,禹破靠着银杏树看他。
时格仍旧慢吞吞,鬼点子又上来了:“邹末和刘言每天和我们在这原地解散,是不是在山背说我的坏话?”
禹破佩服时格这清奇脑回路,“人家拉着时间努力奋斗,哪像你,每天拖着时间掉金豆子。”
时格嚼着面包撅嘴,也不回怼:“或许他两找到了没有‘吸血鬼’的地方,我们也去蹭蹭吧。”周围蚊子确实多,可同一座山有什么贵贱之分?但瞥到时格颈侧一个红疙瘩,只好陪着小祖宗去。
禹破走前面,时格低着头开始专注于吸破牛奶,看着禹破脚后跟蜗牛踱步。饶过一个拐角,没人,往上有一条通向山顶生物试验田的小路,继续往前还有一个几乎无人光顾的拐角。禹破本想就此返回,又怕小祖宗没完没了,只好继续往前走。
“嘶!”时格脑袋撞上禹破挺直的背,破牛奶差点呛喉。
准备一探究竟,刚露出的双眼被一只手绕过后脑捂得密实,禹破把他带到胸前,声音很低,带着慌乱:“别看时格,别看。”
时格听出话中的情绪,乖乖随着禹破的身体移动回到山腰站定。
怦!怦!怦!禹破胸腔传来的声音在时格耳侧雀跃。
“禹破,怎么了?”闷音从胸前传来。
禹破定了定神,把手拿开,“‘吸血鬼’围住一具动物死尸,好像是流浪的小狗。”这么说一定会奏效的,时格也一定不会追究下去。
六年级开学前一周,邻居家买回了四条小狗崽。
“禹破禹破,我要被萌翻了!”时格冲进禹破房间,“快起来帮我把风,我要去跟它们打招呼。”
禹破翻了个身,继续睡……
“禹、破!我不客气了啊!”
“我去,哈哈哈,我去还不行吗?”时格趴在禹破身上挠他的胳肢窝。禹破只好一头乱发陪小祖宗趴在自家破茶二楼阳台。
“好萌好萌!”时格望眼欲穿。
小狗崽们正在对面院子里榕树下嬉戏,两黄两黑,仿佛四个点交相辉映。
“你把风啊,暗号联系。”
“真窝囊!”然后被时格在额前爆了个栗子,瞬间清醒,两人又交起了手。
时格边打还边汪汪汪吸引小狗崽们汪汪汪回复,最终以禹破的擒拿结束。禹破嘲讽意味十分明显:“正道不走走邪道,真怂包!”
“就你睡得像头猪,哪会理解从这跳下去会像一束正道的光?”很不幸也被禹破爆了一个栗子。
两人最讨厌被占便宜,一来一往后才会更加心平气和地相处。
“走正门。”拖着小拖鞋拉只会臆想的时格敲开邻居家的门。
邻居回屋忙活,两人蹲下和小狗SayHello。
时格得知小狗崽两两为双胞胎后抱住粗壮榕树干不停汪汪汪,这完全超出禹破的理解范围,只觉这场面没眼看。
小狗崽们懒得回复时格的不停问候,时格才想起要给狗崽起个雅称。
“还是……不要了吧。”听完时格的建议,禹破觉得非常不妥。哪有叫黑土一号、黑土二号、黄云一号、黄云二号的?黑土白云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时格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黑土黄云就这么单方面被宣布。
“黑土一号你好啊!”抱住黑土一号,啪啪两声,黑土一号哼了一声被放下。同样的流程也在黑土二号、黄云一号、黄云二号身上走了一遍。
之后小狗崽们都没怎么动,只有时格不停地揉揉它们的脑袋,嘴里一直嘟囔着“好萌啊”,一激动又在狗崽屁股上抡一下。
“黑土黄云拜拜!以后我们阳台见。”
狗崽们晃晃尾巴勉强答应。时格不知道,他把小狗们的屁股打红了。
接下来几天,时格经常串门到破茶,先挠挠他人胳肢窝,再一起趴在阳台与狗崽“汪”式交流。时格总是感动于黑土黄云的一起吃狗粮,一起在大盆里泡澡,一起霸占榕树下的藤椅,一起挠痒痒。
不久开学,两人都是寄宿生,只为进最好的初中。
周末很快来临,两屁孩回到破格街边的小河,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狗趴在河边奄奄一息,眼睛将合不合,好像要安详地离去。
“这怎么有只小土狗?时格,你书包里的甜食贡献一下。”禹破蹲下朝不远处的时格喊。时格本弯着腰想用火眼金睛抓住澄澈河水中的小鱼,被禹破这一嗓子,鼻尖直接碰上河面,吓跑了刚出没的小鱼。
“破人!”两眼冒火,看到禹破身边的黑狗后不可置信地跑过去。
“黑土一号?”
不似时格在学校的日思夜想,这么一听,禹破才觉得真是黑土一号。
“他怎么只剩骨头了?”时格手抚着黑土一号,眼泪啪啪掉,连忙把甜食放在黑狗眼前。黑土一号略加思索后才慢慢吃起来。
时格比黑土一号还伤心,直搂着禹破的脖子哭。
送黑土一号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只有凶猛吼叫着迎接的黄云一号。
“小黑回来了,别再去玩了,马上吃饭了啊!”屋子里传来邻居的声音,似乎习以为常。邻居是中年妇女,平时挺疼爱四条狗崽,就是忙,对狗崽放养式。
时格和禹破回家后才知道,原来是街头几位壮汉买走了黑土二号和黄云二号当下酒菜。而被买走的那天,黑土二号、黄云二号跟在邻居脚边,以为是往常的散步,黄云一号饭后喜欢躺着,黑土一号执拗,被吼也跟着去。然后目睹家人的死亡,血还溅到自己身上。回来后黄云一号不见跟它出去的兄弟,却看到它身上的血,误会是它杀了兄弟。此后,院子里充斥着不断的嘶吼声。
禹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所谓的误会论,但转念一想,黄云一号感知自己家人的最后一点气息是从黑土一号身上,这就说通了。
有些时候,动物间的真情实感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邻居说黑土一号一直有在吃饭,可能悲伤过度瘦的,吓得时格周日一早上就趴在破茶阳台看院子里的黑土黄云一号,时不时汪几声以示陪伴。
临近中午,在一楼忙活一早上的禹破上楼到阳台,遇上了来无影的不速之客。
“吃饭了啊,小黑多吃点!”院子里的邻居在倒了满满一钵狗粮后进屋。
“去吃饭吧,我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茄子。”
时格靠坐密封的护栏,暂时看不到院子景象,但一想起之前黑土黄云的和谐吃相,满意地握住禹破伸出来的手。
刚背对院子站起,犬吠声就起。黄云一号推搡开黑土一号,以强者的姿态宣布狗粮只属于自己,黑土一号顺从地站在一旁,眼里满是哀怜,像个异己。
黄云一号抬眼,又允许再次试探的黑土靠近吃。
“先躲一下。”禹破拉着时格蹲下,院子里果真又传来嘶吼声。探出脑袋一看,黑土趴在地上哀鸣,刚被黄云撞开。
时格站起身,黄云又低头默许黑土吃饭。
正午烈阳高照,时格紧盯着院子一动不动,禹破也不吃饭,就站在阳台上陪关系已经破裂的黑土黄云。
黄云饭后独占躺椅睡着,黑土起身,像一位老者,颤颤巍巍走到黄云边上,脸轻轻蹭了蹭睡得不安稳的黄云。然后轻哼着盯一侧的墙面,那里扎着几块尖利的碎玻璃片。邻居刚跨出门的那一瞬,黑土冲向那面墙,鲜血染了模糊的曾经。
原来,趴坐小河边的黑土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进食,原来,那天它本已决定自然死去。
在见到红之前,禹破已经捂住时格的眼睛把他靠在胸。才那么几秒,哼声没有了,邻居的惊呼声也渐渐模糊,只是掌心有热流不断涌出。
那一天,哭了好久的时格靠在禹破的怀里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不停汪汪叫的,快乐的梦。
“你两是在摆拍,迎接卞驳老师的相机吗?”汗哥站在山顶小山崖边上唤回两人。
时格咧开嘴角朝上回应:“没有的事。”汗哥这才缩回了身子。
“禹破,我不怕了的。”时格歪点脑袋瞅还在失神的禹破,总感觉禹破不是因为曾经不好的回忆。
“嗯。”禹破抬起手中的课本,“邹末和刘言应该是从拐角小路提前去看试验田的土壤了。早读吧。”
时格点点头,又惊呼一声:“我怎么这么没有先见之明?竟然忘了老班提前预告的下午种植活动。走走走,我们也去选我们的一方天地。”
“你忘了我们和邹末刘言一组?”
“对哦。”
“这鱼的记忆,还好意思承诺冲进一百五十名。”
“等着瞧吧!”
为了能够心无旁骛不话痨,时格决定远离禹破,也就只是……绕到老银杏树的背面捧起书本……,勉强做到眼不见。
两人看似仅隔着粗壮的树干,实则隔了无数个年轮。 破格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