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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所发生之事，并未向他人提起。
水无月再三叮嘱在场的少年，不可将鬼祟之物的存在告知其他学徒。少年们纷纷赞同，不只是因为水无月的命令，更重要的是无心引起恐慌。毕竟事过之后，少年们都或多或少心有余悸。
“还是你俩淡定。”水无月甚是欣慰得拍了拍忆柳与思淼的脑袋，“必成大器。诶，对了，落瑶花那里，自从我们出来后裂缝就消失了？”
“是啊。峰主。”忆柳眨巴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将破坏她发型的“魔爪”移开，“那地面完好无损，就像谁施过幻术一样。”
“那幻术的作用到底是让我们当初看到裂缝呢，还是让我们现在看不到裂缝呢？”水无月俨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峰主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忆柳委屈得扁了扁嘴。
“嘿，你不觉得这说法很有趣吗？就像......如果我们要到神女峰的山脚，可以选择走这条路，也可以选择走另一条路，但是无论是哪条路，我们都可以抵达目的地。”水无月的声音轻轻柔柔，“就像那幻术，无论是制造裂痕还是掩盖裂痕，结果不都一样吗——我们曾经见过地面裂开，而现在它却完好无损。”
忆柳语塞，只得与思淼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峰主有时所说的话，就如同那山腰的白雾般捉摸不透。
“行了行了，伟大的神女峰峰主。”思淼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得去超度灵魂啊！”
“我知道啊。”水无月点点头，“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止我欣赏美景啊。”说罢，她又开始左顾右盼，视线在花花草草中游移。
“我说......”思淼有些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昨天告诉你超度灵魂的步骤你记住了吗？”
“当然。”
“说来听听。”
“那个嘛。”水无月朝思淼嫣然一笑，“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思淼说‘不懂之处就问我’，因此有你一同前行，着实是好事。”
思淼：“......”峰主，你压根就没好好记过吧。
几番接触后，思淼对水无月的评价怎一个迷字了得。平常的水无月，说是神经大条却又在个别琐事上极为细致，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又能在幽暗的洞穴里制服鬼祟。
“峰主，渡灵一事颇为严肃。那是对死者的尊重，你必须要严格按步骤来。”思淼不厌其烦得开始复述，“首先，你得使灵魂平静下来，死灵与生灵不同，死灵或多或少都带有遗憾和怨气。一般来说，许多灵魂都愿意接受超度，但不排除个别凶灵。那种灵魂......如果能进入灵魂的记忆进行救赎还行，如果实在不行......交给瑾瑜君吧，他能将他们送去黄泉之国。”
黄泉之国......水无月笑了笑：“是。”
她比较在意的是......怎样送过去。多年前，瑶姬也负责将一部分灵魂引渡至东瀛。具体怎样做她竟没有任何印象，那段记忆如同被掏走了一般，空空如也。
“祭灵坛就是这里了，峰主。”忆柳毕恭毕敬得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是一座神坛。玉石雕砌而成，美轮美奂。它位于云雾深处，从远处观望，只能看到那隐隐约约的轮廓，若要领略其壮美之态，需拨开云烟朝内行走数余步。
“方丈山的景色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水无月目不转睛得看着那宏伟的建筑，“走出树林，以及拨开云雾之时，都能给人惊喜。”瑶姬像所在的祀庙也是如此，位于树林深处，而那树林一端连着祀庙，一端连着大片的花海，确实是扮演着非同一般的角色。
“术士们已在辰时将装有灵魂的封灵盒放进去了。”思淼一字一句得强调，“现在您需要做的便是超度他们......我想，峰主的灵力，做这个应该够了吧......”思淼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道消息成为了学徒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并且好死不死竟偏偏传入了他耳中——神女峰的晚书峰主是一灵力极弱的女子。
但是可信度却又无从查证，毕竟......她又能对付鬼祟......
“我想够了。”水无月的笑意颇为自信。实不相瞒，那日的鬼祟虽来历不明但着实让她尝到了甜头。那长相，典型来自东瀛。而在东瀛，鬼怪必须遵从“等价交换”的原则，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她才能用符咒制裁过后，选择将它的戾气转化为自己的灵力。
只要来自东瀛，都会默认遵守这规则，那是不可磨灭的东西。只不过，蓬莱与方丈的人不会明白......
“峰主！那请您超度第一个灵魂吧！”思淼见水无月又有走神的嫌疑，立马提高音量加重语气。
“好啊。”
水无月伸出手，轻轻揭开封灵盒。说是封灵盒，但其模样就是骨灰盒，或许前者的叫法更加符合修行之人的理念吧......这是水无月的直观感受。
发光的灵魂蜷缩在盒底，如同小动物般紧紧缩成了一团。
水无月轻轻用指尖触碰，那小光团竟像受惊般瑟缩到了角落。
呃......她很可怕吗？
“峰主，别放弃啊。”忆柳的眼睛很大，认真说话时极为传神，“灵魂的姿态以及动作都与生前的性格经历有关的，这灵魂，说不定是一个害羞小姑娘的......你温柔点儿就行了嘛。”
她很温柔了啊......都是用指尖，而不是直接一个拳头抡过去。
“我得好好安抚他吗？”水无月的手迟疑在半空中，碰也不是，收回也不是，“至少得让它有安全感吧。”
“安全感？”
“死后的世界很孤独。不是所有死灵都可幻化为人型。”水无月转动着手腕，银白的光芒在指间若隐若现，“人死后，灵魂在这尘世间存在七日，即为头七。这期间无法成型的灵魂……他们漂泊于世间，也会去找寻故人，但是，就是因为无法成型，所以无人察觉，就算体质特殊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也无济于事，毕竟他们就像一团鬼火般，谁又能从这样的形态中辨认出他们生前的样子呢？”
思淼与忆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得看着水无月。在神女峰有主之前，学徒们也召集在一起渡灵过，但大家都是按部就班，根据步骤超度。
他们没有听过这些话，也没有想过这些话。或许晚书峰主，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
“哎呀，他没有发抖了。”水无月神色甚是欣慰，“我用灵力做的结界看来还挺有用，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后，他似乎安心一点了。”
“空手做结界？”思淼瞪大眼。在他印象中，结界需要媒介啊，至少得像瑾瑜君那样用一把剑构造。
“哎呀。”水无月解释道，“当然不是呀，我全身上下挂了很多符呢。对了，你俩有空时多给我准备一点儿纸，行吗？”
思淼：“……”不知峰主从哪习得的结界构造方法，画的符也是晦涩难懂，问她其中奥秘时，她的回答也是无比清奇――天机不可泄露。
水无月没等他俩应声，自顾自得安慰起盒中的灵魂。那魂魄蹭了蹭她的手掌，仿若找到了归宿般，温顺无比。
接下来，就可以超度了。
她轻轻闭上眼，收敛了笑意，虔诚得念咒。清澈的声线缓缓从口中溢出，带着平稳的节奏，不轻不重得打在魂魄两侧。
思淼与忆柳都屏息凝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如同在欣赏什么奇观。
只见那魂魄轻盈得摇曳，边缘逐渐模糊，几乎融于水无月的灵光之中。不过一会，魂魄便逐渐褪色，变得通体透明，最后化为乌有。
“太好了！超度完一个了！”还没等水无月开口，两个少年便兴奋得击了掌。
于是在他们的鼓励下，水无月一鼓作气，再接再厉，愣是超度完了一大批魂魄。
只剩最后一个了。
水无月轻呼一口气，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在他俩崇拜的目光下轻轻揭开了最后一个封灵盒。
只觉指尖一阵凉风刮过，带着丝丝阴冷。水无月身体一僵，只见一团发白的东西猛得从盒中冲了出来，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灵魂！”忆柳大惊失色，捂住了嘴。
水无月仍旧处于有些懵的状态，她揉了揉眼睛，反复确定盒中空无一物后，扬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思淼，忆柳，这盒子里的灵魂跑掉了……” 黄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