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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的黑夜，无止境的黑夜，通往深渊的黑夜......
她淡然站在原地，手握长剑，目光清冷，一袭华美的和服衬得她如梦似幻，她就如同那黑夜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凄美苍凉。
“哦？”男子负手而立，火红的发丝如烈焰般随风摇曳，他瞳孔紧缩，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半晌，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水无月空，你真来了，没想到，那两人还挺有用。”
那两人......微垂眼帘，水无月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眉目已辨不出悲喜。
“有话直说。此乃百鬼夜行之时，恰巧，今日也是我灵力最为衰弱之时。”朱唇微启，清澈的嗓音带有几分凛然之意。从方才开始，她就能看见四周成群结队的妖魔鬼怪，它们形态各异，摩肩接踵，腐臭之味随那夜风一起肆意飘散。
“果然，那你不打算反抗吗？”男子的笑意不减反增，他算好了日子，所以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即便你深知自己灵力处于最贫瘠的时刻，你仍义无反顾得‘救人’，你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水无月？”
“是啊，很愚蠢。”水无月顿了顿，紧握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此刻她连维持结界都很吃力，还谈什么反抗，“所以我这不是遭报应了吗？”她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流过鼻尖，挂过眼睫。
“那你求我，求我帮你。”见她体力不支，男子俊美的脸庞闪过几丝促狭之意，“我是百鬼之王，只要我下令，它们都会听命于我。”
“如果，我偏不呢......”水无月苍白的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倔强。
“啧。”男子微微颔首，金色的瞳仁满是不屑之意，“那等你结界消失之时，成为它们的食物好了，拥有强大灵力的躯壳，这些家伙可是趋之若鹜。”
呵......水无月重重将剑身插入地面，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躯体：“酒吞，我可不信你会让孤魂野鬼抢走我的肉身，你不过是激将法，让我求你，只要我一开口，等价交换的条件就成立了，那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等价交换，在这人鬼共存的东瀛，就仿若某种契约。有得必有失，相对应的，有求于他人必须付出代价。这是阴阳两生之道，也是人鬼心照不宣的规则。
“所以呢？又怎样呢？”酒吞睥睨她，并将她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你不也和姑获鸟进行等价交换了吗？那个吃小孩的怪物，真难想象她还有作为母亲的慈悲，啊，多亏了她，你连式神都无法驱使吧。”
“我和她交换与你何干？”水无月抿紧嘴唇。百鬼凄厉的吼叫声刺得她耳膜轰轰作响，比刚才更为洪亮，更为刺耳，这身体......怕是支持不了多时了。
“怎么与我没有关系！”像是被戳中痛处，酒吞一声怒吼，那气势撼动山河。他眼眶发红，獠牙泛出森森寒意，“水无月！你死活不顺从我，而你为了让那两人活下去，甘心损失自己的灵力！而可笑的是，那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为了私心终究将你出卖！水无月啊水无月！你这简直是自掘坟墓！”
好强的戾气，不愧是百鬼之王，水无月感到喉咙处一阵腥甜，她颤颤巍巍举起双手，艰难得结印，将那欲伸入结界中的鬼手用力弹开。
“没用的，保留一些体力吧。”酒吞目光森然，语气冰冷，“只要有一只鬼发现了你，其余鬼怪感受到你存在只是时间问题，你会被它们吞噬殆尽，不留下一丁点残渣。”
“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云淡风轻，“我也不会求你。”
“为什么！”又是一声怒喝。纵使百般窘迫，她也不屈服于自己，水无月空，你在坚持什么？阴阳之女与百鬼之王的结合难道不该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在这被称为黄泉之国的东瀛，宿命决定你作为人活下去，只能永生孤寂，“水无月空，你不应该一错再错，你救了来自蓬莱的人，本就是一个大错，而你还不知悔改。”
“是啊，不过我后悔了。”水无月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痛楚，曾有那么一刻，她天真以为自己会被接纳，而那两人的配合也可谓是天衣无缝，所以自己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或许是等价交换吧，我带他们来这，所以我必须付出代价。”
“别开玩笑了，等价交换乃是我黄泉之国的法则。”酒吞不由嗤之以鼻，“你的结界已残破不堪，你再不开口，定会成为妖魔鬼怪的食物。”
“呵呵，酒吞，你以为，它们想吃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那充沛的灵力。”酒吞蹙眉，不知她刻意发问，意图何在。
“那就对了。”水无月侧头，看那结界已呈熔融状态，不堪一击，结界外，那一双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那是魔物捕获猎物的眼神。
“攻击我身体，是因为我体内的灵力，就算我在此死去，躯体也不能转换为舍利。”她挣扎着站直身体，伸手去触碰那把长剑，“所以，让灵力从这身体里消失便行了。”
“你想要灵肉分离？”
“是。”
“别开玩笑了，就算你死了，灵肉也未必分离，灵魂也不见得能出去。”
“酒吞，身体，只是容器啊。”水无月的笑容有些不真实，如同清冷月光所折射出的幻象，“只要有一丝缝隙，我都能将其分开。”
“你......”酒吞有片刻失神，但随即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水无月空，你已经取回了草薙剑吗？不，你拿着的是草薙剑吗？”
那剑身清幽的白光熠熠生辉，仿若印证了他的猜想。
草薙剑，须佐之男从八歧大蛇尾部取出的神剑，那东瀛国的神器，能劈开一切羁绊，斩断一切联系。那是阴阳世家的象征，也是鬼魅之物所恐惧的东西。
“对啊。”水无月吃力得举起剑，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倾注于其中，她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也不由得清爽了起来，“只要是被草薙剑所承认，相互独立的存在，就能够斩断，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共鸣。”
那剑身莹莹的白光变得有些炫目，剑柄在她的手中微微抖动。
“水无月，放开草薙剑，你的结界......”酒吞有些惊慌失措，眼睁睁看那结界逐渐瓦解，但他动弹不得，作为鬼，他惧怕草薙剑，鬼是灵体，与妖怪不同，也就是说草薙剑会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而对百鬼夜行中除鬼以外的妖怪没有用。
“没关系。”一片刺眼的白光中，水无月恬淡得笑着，“我也，算好了时机。”
话音刚落，那残破的结界骤然崩塌，与此同时，草薙剑也深深埋入了她的左胸口。顿时，白光迅速膨胀，模糊了天与地的界线。
“水无月！”酒吞撕心裂肺得咆哮，任凭刺眼的白光扎得眼睛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即使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也不屈服吗？
待白光消失殆尽后，翩然坠落的是一具纤细的身体。她乌黑的长发似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后，缓缓散落在肩头两侧，草薙剑也重重跌落在一旁，剑身还沾染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水无月！”酒吞大步向前跨，来到了她身边。他用力瞪了一眼周围的鬼怪，那些小卒见眼前只是一具没有灵力的空壳，又畏惧酒吞凶狠的眼神，便做鸟兽状散了。
那张美丽的脸庞无比苍白，显然已没有了生气。
酒吞蹲下身，深深凝视她，没有任何挣扎，也不见半分痛苦，她竟然这么淡然得面对死亡。
不......
倏尔，酒吞金玉般的眸子闪过别样的情绪，这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即便是死前的感受，也被魂魄带走了，水无月，你......酒吞的视线落在草薙剑的剑身上，没有灵力的依附，也只不过一把普通的长剑。
他拣起草薙剑，默默打量一番后，再将她的身体横抱起来。
酒吞抬头望了望没有月光的夜空，一片死寂。他的嘴角用不易察觉的弧度弯了弯。
水无月，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吧…… 黄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