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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她都没回去宁宅,一连几天都睡在了余槿寝室里。
除了嘴里说的“学习”的借口,剩下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其他原因了。
直到文化节的到来。
去年的文化节她因故回了西河街没赶上,今年的却又因为是高三,参与不了。
不过就算能参与,她也没什么兴致了。
就是早读背历史事件时间表的时候,她没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我讨厌工业革命!”
吓得旁边的范小杰一个惊站,差点没把课桌掀翻了。
她看过去一眼,没说话,给了个歉意的微笑,就继续低头背书。
下了课,范小杰与魏微交头接耳嘀咕了许久,最后得出了她间歇性精神病发作的伟大正确革命结论。
顾鸳毫不客气的给了个仰天的白眼。
然后――
文化节最后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蒋妍出现了。
猝不及防,又是那么合乎情谊的理所应当。
她穿一身红纱,宽袖轻拂,曳地的裙踞绣着金紫色的彼岸花。面目如画,眉心朱砂一滴似血。
只是站在那里,帕袖掩唇,微微笑着,就夺去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天地宠爱集于一身的动人心魄。
她的独有的红。
还有她的刺有葵朵绣纹的帕子。
顾鸳眉目平静淡漠,暗暗想着,就是看这装扮,也不像是带了日记本过来的样子,无处可藏。
说实话,蒋妍没出现之前,她的心一直孤悬,甚至偶尔会有最好永不出现的恶毒念头。
可蒋妍到底来了,就这么似一柄惊世利刃兀现眼前,带着一身血光。
忽然地,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迎着眼中丽人走去,步态坚定,走的近了,便能清楚看到那张看似瑰妍绝艳的少女面目深处,有着的,是一双何等嘲讽的狠恶眼眸。
“顾――”
微笑摇头,示意噤声。
顾鸳上前牵住了蒋妍的手,往校外走去,“拜托你,不要在这里,我有个另外的地方,那里很安静,无论你想说什么,在那里,都可以。”
蒋妍望着顾鸳这没有半分意外惊忧的表情,与实在淡然的姿态,嗤笑了一声,也不推开,任其拉着离开。
只是坐上黄包车的半路,蒋妍忽然让车夫改道,去了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家店铺,一家挂着“梦回万古”牌匾的摄影店铺。
顾鸳眸光暗敛,下了车缓步前行,淡漠脸色隐忍着无尽苍白,透着冷。
蒋妍笑拉着她进去。
“那张照片上,你的样子让我……嗯,那句词怎么形容的来着,回眸一笑百媚生,可照片毕竟只是照片,我还是想亲眼看你这么穿一回。”
似是闲话家常,却无一字不透着彻骨的恶毒顽劣。
蒋妍说的,是那时宁卿带她过来这家店照的,出照片的时候,看过一眼觉得心惊,所以就放在了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夹层里。
不敢再看。
怕会忍不住打破与冯漾释初的誓约,拿那柄精致小巧的匕首来捅自己心口一刀。
一刀还不够,远远不够。
现在,送刀的人来了。
“是不是我穿了,你就开心了?”
顾鸳一瞬想罢,抬头望着蒋妍。
后者立即便笑出了声,“当然开心,任何事只要与你有关,我都开心。这家店今天的客人只有我们。你晚上也别去上晚自习了,不然等换完装就没时间去你说的‘另一个地方’了,我是哪里都无所谓,可你不行,对吧?”
“对了,你照片上那套衣服我让人重新给定制了,还有你的妆,我想做个稍微的调整。”
顾鸳不再笑了,静默地,神色很自然的流露出温恭顺从,只低垂的眼眸里,有无尽波涛暗涌。
她跟随化妆师上了楼。
“粉不用太厚,她的肤质颜色已经很好了,就是有点苍白,对,这边要有阴影,还有胭脂,看起来会更有血色。”
“嗯,她眼角这个区域给画上一……一朵樱花吧,带点粉透的,顺着眼尾阴影往上勾一勾挑一挑,就是这样。”
“花钿不用加了,画蛇添足,这样就好,显得精致,没有修饰太过,刚好。”
化妆的全过程,蒋妍都站立在一旁,与化妆师仔细沟通着,神情肃穆认真。
极难得的正经表情。
顾鸳有些不忍再看,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她们在脸上勾画。
等浑浑噩噩戴上假发,披挽素装,束系腰带,撩开帷幕走出来时,镜子里恍然多出一位古时仕女。
红锦纤腰,白纱刺菏,宽袖披帛,书香馥郁。
少女颊边点着胭脂,泅染开来便没了病态,反多出几分活色生香。
眼角那一朵粉樱,配那含情眉目,似忧似愁似情难自禁,流转间是盈盈绕绕一袭清波。
不言不语,文雅自生的淑华人物。
顾鸳只看镜子一眼,神色立变,禁不住颤抖的就要往镜子里摔,被一旁神色满意的蒋妍给稳稳扶住了。
镜子里立即便多出位红纱佳人,顾鸳无意瞥见镜面映射进眼眸的红白影子,相依相偎,裙带勾缠。
不觉美感,反是恶灵缠身,通体冰凉。
“你――”
她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哽住了。
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鼻尖处泛着股犯恶心,偏偏又呕不出话来,只好猛地弯下腰,拍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
蒋妍只冷冷看着,嘴角笑意更甚。
青江公园。
两人走过幽静石阶,穿过腥密林木,迎着乱草来至那块方石处。
头上是蓝的天白的云,脚下是重重垒垒的烈士墓,远处有江河湖泊,近了有人间烟火。
这绝好的密谈之地。
蒋妍观察着,似也是满意的样子,撩起纱裙优雅的坐在了方石之上,脚下无遮,背后是如此美好的天地景象。
蒋妍闭目,仰头撑在方石上,沐浴天光般的微笑着。
顾鸳则是破罐子破摔,也上了方石,只是她与蒋妍逆向而坐,脚悬在断壁虚空,雾拢眸色包裹无尽暗黑沉默的烈士墓碑。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在这短短的,又似永生的静默里。
最终,蒋妍给出了她定制的游戏方式――
“我问,你答。”
“可以。”顾鸳平静接受。
“发誓。你说的一定是你记忆里的真实发生过的。”
蒋妍加上了游戏前提。
“一起发吧,你必须保证你问的只是我的事情,有些其他人的,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
“可以。”
蒋妍好似无所谓,依旧仰面朝天,懒懒散散。
“其他人的就算了,我想问也无处可问,因为日记里你就算写到一些,也从来没提到过任何人的名字,都是以‘她’代替。呵。喜欢乌龟和藏红披帛的那个她,想要水葬的那个她,笑起来像空谷幽兰的那个她,希望有一双翅膀飞上天堂的那个她,安于现实不再做骑士梦的那个她,你心里藏着的那个她……”
“你过界了。”
顾鸳神色淡漠,眼睛里依然没有生气发怒的情绪,雾蒙蒙暗拢,像原始林野昏暮的孤灯。
“哈~”
蒋妍笑了,闭着眼睛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过分的善良,偏偏眼睛里头全是妖气,奇怪的厉害,我当时就想啊,这么一种特别的存在要得是怎么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可如果直接找人调查,那就太无趣了,所以啊,我要亲自动手,接近你,逼迫你,我要掰开你的五脏六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不一样法。现在,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睨着不远处青山最瞩目的,那高高在上的古式楼阁高塔,笑的恣意。
“发誓的话,嗯,我想想看,对我来说最残忍可怕的誓言应该就是……死的时候,不能按我想好的时间去死。而且绝对不躺棺材,活着就够不痛快了,死了可不能还被拘着,还有就是如果意外去世的话,躯壳一定要烧成灰烬,要是留着埋进了土里被虫子什么的吃掉,我一定会恶心的从里面爬出来掐死做这个决定的人。”
“所以啊,如果我所问之事涉及他人呢,那我就寿终正寝,棺木裹身,入土为安,世界太平。”
蒋妍伸出正中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语调懒散。
顾鸳也不理会她未说完的前言,安安然将自己的腹稿说出。
“同理,如果我告诉你的有一丝虚假,那就诅咒我生生世世受今生相同之磨难,循环往复,不得超脱。”
因众生故,吾愿潽而渡之。
这是她极喜欢的一句话,从不说出口,单在心里头时不时默念着,虔诚赞颂。
所以时至今日,有此局面,她并不觉得难堪,甚至暗暗有些莫名其妙的欢喜,只是还不大习惯,有人这样蛮横插足她的隐秘。
说到底,她还是太孤独了些。
来了个蒋妍,她不奢望能把这游戏玩个旗鼓相当,但至少也不该是惨淡收场,而是要尽量多来几个回合,波澜曲折。
不然,蒋妍这个游戏制定者弯弯绕绕搞了这么盛大的前戏,岂不是要觉得太顺利太过丝毫没挑战性,又哪里来的乐趣可言?
她兀自想着,却久久未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觉得疑惑,转头去看,却是蒋妍已下了方石,正待拨开乱草离去的绯色背影。
“蒋妍?”
顾鸳有些不明所以。
此间情势突转直下,实在诡异,未免遗祸无穷,由不得她不出声,只愿把前尘纠葛了结在今时今日,莫再折腾下去了。
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应付。
蒋妍没回头,语气依旧懒懒散散的,显着轻佻,“看你这副视死如归的讨厌样子,一定是有备而来,只想着便无趣死了,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要回你的日记本么,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什么?”
“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过往,作为交换,也应该告诉你关于我的。我之前不是加了你微信吗,等会儿我们开视频,静音,你可以拒接,可你就不想看看自己在日记里写的一些预感,会不会真是一种现实么?”
蒋妍转头,绯衣袅袅立在日渐西斜的秋风里,笑得倾城又倾国。交换
因为顾别秋的缘故,她手机里从来没有任何的交友软件,然后有一天顾鸳无意间提了一句,她就瞒着顾别秋又买了部手机,申请了微信账号,里面除了微信本机,就只有顾鸳这一个好友。
但是这么段时间过去了,两个人还从来没有真的用过微信交流,都是直接打电话的,或者面谈。
直至今日。
“到时候,你记得把自己的摄像头调转一下,别对着自己,知道你看着是一回事,看到你看着又是另一回事了……till it happens to you,you don't know how it feels,你很喜欢Ladygaga啊。”
到了最后,蒋妍竟是半玩笑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顾鸳完全笑不出来,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动,默默地侧望着蒋妍的离开,脑海中一片风雨飘摇。
她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没了日记本,她就随手把几个关键词记在了便利贴上,写好日期,等拿回了日记本再补上。
梦中无悲喜。
只一个空旷的空间,不知道是哪里。
她坐在地上抱着一方木门,漆红色,低头用指甲油一遍一遍的来回涂抹,手掌下面有一块污渍,蜿蜒点滴,比木门更沉重的红,不知道是什么。
画面一转,是高一课堂,蒋妍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朝她笑得如裹糖砒霜,教室里突然空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她们站在齐脖颈的水里,看不到岸,但知道是个湖,幽绿色的湖。
蒋妍颈上系着繁复的醺紫色藤蔓,站在对面,柔柔的笑。
她把那副绘画卷轴递到她手里,说,顾鸳,我要把我最为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画打开了,是一片湖,湖里站着一个人。
蓝紫一团,朦胧不深切,她却一眼认出来,惊惧的睁开了眼睛。
虚虚实实,令她一度想把放在书柜架子最内侧的卷轴扒拉出来,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那是梦魇。
烧手之患。
她眸色平静,可染了胭脂的脸颊却越来越冰冷,透过胭脂,无尽苍白。
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一袭古裳袅袅,眸色无尽浮沉,恋慕的,贪婪的,欢悦的,恐惧的,厌弃的……皮肤冰凉。 以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