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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一中。
高一(24)班。人声鼎沸。
男生女生们都在自己的圈子里聊着天,睡着觉,听着歌,打着游戏,看着平板上的韩剧美剧,又哭又笑。
不时有女生一边化着妆,一边把最新一期的明星八卦时尚杂志或者言情小说读物扔来扔去,相互借阅,砸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男生脸上,又是一阵喧嚣混乱。
教室外,偶有巡视的老师经过,也不转头进来看,听见声音都只是轻轻的叹一口气,就去别的班了。
就在这教室里众多杂乱的声音之下,掩不住一道厚重的男中音在铿锵喊着,“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讲台上,是一个二十四岁的眼镜青年,文质彬彬,才师范毕业,是24班新鲜出炉的班主任。
此时他正仰着脖子,背手在讲台的方寸之地来回走着,高声念诗文。
一步一句,颇有古时名仕的出俗风范。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言言切切,沉浸于诗中意境里无法自拔。说到动情处,眼中隐有泪光闪现。
从头至尾,眼镜青年都没往讲台下看一眼。
这是高一年级里最无法无天无人敢管的混乱班级,被分配成为这个班的班主任,满腔教书育人的热血无处奔涌,他感到很无奈。
有女生往讲台上扔来一本崭新的语文必修一,大笑着说,“老师,您老还是歇歇吧,都叨了半节课了,累不累呀你,要不要请你喝杯奶茶?”
他只当自己幻听。
两不相干,相安无事。
教室中间一排最后的位置上,卓尔扯掉了扣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戴上了卫衣帽子,转过去脸,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冯旭拉了半边窗帘,替他遮阳,然后津津有味的翻着《三国演义》,是让人从京城博物图书馆那边寄送过来的典藏版,刚到没几天。
“啧,这腰这腿这屁股……”
隔桌释一绅眯着眼睛看手机,野蛮脸上尽是满足于自我幻想中的猥琐。
他把手机翻转过来,重新点开了播放结束的瑜伽指导视频,刚才那个指导师的有些动作太高能,他需要再认认真真回味一遍。
窦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把还神游视频里的他好好惊了一惊。
“蛮子,卓尔手机怎么关机了?你们都在一中呢?”
窦蔻开门见山。
释一绅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眼两人,嗤笑一声,“不然呢?昨天玩得太晚,卓少在补觉,手机肯定是没电了,旭子又在装深沉,你找卓尔做什么?”
“没你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把电话给卓尔。”窦蔻的语气有些烦躁。
“可是他在睡觉。”
“把他叫醒。”
“为什么?”释一绅瞪大了眼睛,有些讷讷。卓尔有起床气,他又不是受虐狂,不敢这时候把人叫醒。
“如果你不叫,我会让你一双狗眼再也看不了有色视频!”
“我……”
“那部情影《煨·慰》的资源网上找不到的,你不是一直都想看吗,你要是现在叫醒卓尔,我十分钟后我就给你发链接。”
“成交。”一时鼻血上头,释一绅就悲壮莫名地答应了。
生命诚可贵,友谊价更高,若为《煨慰》故,二者皆可抛。
“靠!!谁推老子!!!!”
教室里一瞬寂静。
听见卓尔的吼声,青年班主任沉默一瞬,就选择了闭口,捡起了那本语文课本坐在讲台前,自我封闭。
闹腾的少年少女们都忍不住往后看。
“蛮子,你最好给我一个破天的理由。”
卓尔揉着被手臂压乱的头发,狠踹了课桌一脚,极度的觉求不满。
冯旭在心里默默给释一绅画十字,然后继续看书,幸灾乐祸。
在卓尔虎视眈眈的怒目下,释一绅抖着心脏干笑两声,把手机递了过去,“窦蔻找你。”
卓尔愤怒的表情有些懵,他疑惑的拿过来手机,语气依然很冲,“喂?”
“卓尔,我问你一件事。”
难得郑重的口吻。
“你说。”卓尔一头雾水,连带着被吵醒的怒意都消散了几分。
“一年前青鹭那起绑架案,宁学姐是报案人?”
卓尔揉着头发嗯了一声,“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怎么又提?”
“没事。”
窦蔻挂了。
卓尔愣了半天,才火气蹭蹭蹭上涨的一脚踢翻了释一绅的桌子,爆发了。
“卧槽!!窦蔻你耍老子玩呢吧!!!!”
释一绅开始后怕。
冯旭摇头,也不知道窦蔻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卓尔发这么大的脾气。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青年班主任沉默了一会儿后,长叹口气,“卓尔同学,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老师给你批假。”
卓尔看都不看他一眼,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直接撩了外套站起来,高气压的出了教室。
冯旭耸肩,胡乱的就把那本看了大半的《三国演义》塞进了课桌里,跟上。
九度空间。
顶层。
卓尔跟窦蔻一见面话都没说,都沉着脸,对视之后直接进了包厢打了一架,出来脸上身上有了不少挂彩。
等在厅里的冯旭拧起了眉头,走过来递上两杯水,“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这次又打的这么狠?”
上回是顾鸳,这回总不至于又是她。
“你问她!老子怎么知道她发了什么疯!”
卓尔把水推开,坐在沙发上,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老窦?”
“别问我,我不想说。”窦蔻接过来水,坐在冯旭对面,慢慢地喝着。
“你不想说!?”
卓尔火气又上来了,一个跃起把腿一抬,就是要六亲不认再次开打的节奏。
无奈扯到了嘴角的伤,他龇牙咧嘴,就是不喊痛。
冯旭看的好笑,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释一绅绷着一张威猛脸,死憋着笑,脸都憋红了。
窦蔻倒是很淡定,她把喝完了的水杯递给冯旭让再给倒一杯,她刚刚打累了,懒得动。
“对,我不想说,你不是跟宁学姐是世交吗?打一架怎么了,不服气啊,你可以去找周尧打回来。”
冯旭佩服的接过水杯,去倒水。
他暂时不想对这两位纯属作的找虐受的人发表任何的看法。
卓尔深深看了她几眼又重新坐下来,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了,“说清楚点,就因为那个绑架案?老子不是都说了那是意外,要不是宁姐及时报了案,那几个被绑架的女生一个也别想活!”
“是,所以我感激她。”窦蔻笑了,模棱两可。
卓尔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窦蔻,我知道你表姐也在那几个女生中间,可那次春游是学生自发组织的,我宁姐只是没有临时有事没去成,你不能因为你表姐受了伤害就怪到别人身上……”
“我知道。”
窦蔻点点头,多了几道红印的脸依旧帅得让卓尔想再揍上一拳。
宁卿的存在,无论是对于整个青鹭的局势,还是眼前这群青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圈层,或者是她表姐,都太特殊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卓尔。”
窦蔻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长得这么帅,怎么就没人绑架我呢,尽挑弱女子下手了,比如你这种的……”
“窦蔻你今天很想死是吧?”卓尔磨牙。
“被你看出来了啊,真意外。”窦蔻语气波澜不惊。
“再打一架?”
“来呗!”
临近元旦。
十一月份的一个下午,顾鸳逃课了。
她脱了鞋袜,赤着脚在塑胶跑道来来回回的走,面容温顺而静默。
观众席,最高靠里的位置上,站在主席台一侧背靠沉思的周佩慢慢睁开眼,望定。
是那个女生。
他没动作,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时隐时现的身影,看她走了一圈又一圈,至最后一圈时,才发现自己的存在。
然后,他唇角微勾,笑意清远。
乍见有人,刚准备出去的顾鸳顿觉窘迫,顿住了。
她缩了缩裸露的脚趾头,无处可躲,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了高台之上的注视。
距离有些远,但依稀能看出是个男生。他穿着青中的校服。
他不动,她不动。
同是天涯逃课生,应各自安好,不予为难。
顾鸳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大大方方的蹲下穿好鞋袜,摆摆手,学校里无处不在的喇叭突地响起固定的纯音乐铃声,放学了。
她准备去食堂吃饭。
周佩收回视线,敛眉,他专注地看着手上这本没打开的《亚瑟王之死》,渐渐思绪深远。
他善于揣摩人心,可他已见过她三次,却从未看懂她。
也无所谓,不相干的人而已,他来青鹭为的是自己的结业课业——找到那位隐世多年的老中医,把一封信交到他手里。
可奇怪的是,往往线索刚出城南,追不到一半,就莫名的失去了痕迹。
不过,这也无碍,总归是时间早晚而已。
周佩笑了笑,取出口袋里一柄小巧精致的折叠刀,打开来看,刃口锋利,是随时可见血的好刀,只是皮相太弱气,跟她很像。
这算是管制刀具,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
他目光里一片淡漠虚无,拿了书,一步一步慢慢往主席台下走。
身后天光大亮。 以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