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以她之名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那一边,蒋妍握着黑屏的手机,视线从空荡荡餐厅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军装男人和一个面目沉寂的西装男人身上转移到对面。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对面的卓尔抬起脸来,仍然是风流眉眼,勾着一边嘴角在笑,就是瘦了许多的脸颊两边能看到皮肤下岿然不动的骨骼轮廓。
蒋妍转着手机,修剪的圆润的手指指尖点在手机屏上,“我说不让你就真不去跟顾鸳告别?”
“没必要。”
卓尔眼角余光瞟向那个西装男人,“宁姐说了跟你同样的话,我现在确实不适合见她,都这个时候了,也就你敢把我约到这种公共场合,你过来的时候他没为难你吧?”
“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再说你去的是京城,那么大个地方,有的你折腾的时候。”
蒋妍无所谓笑笑,停了转手机的动作,倾身向前,无比娇柔的微笑着,“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事找你,正事,可不是闲得无聊。”
“正事?现在?”
卓尔挑眉,对她之前的那一番话不予置评。
确实啊,京城那么大,冯旭释一绅几个已经先去那边等他了,也是半拘禁状态,不过不到最后,谁说的清楚输赢,如果只看表面现象,那延续千年的政治文明岂不成了笑话。
这一点,他早有预备。
他意外的,是蒋妍的笑,太挑逗,也太戏谑,并不是她所说的谈正事该有的姿态。
而且他知道,她实际很排斥与他靠近与亲密,她只是没说出来,但他能感觉的到。
这令他一度很疑惑,但习惯了也就接受了,至少此刻,她就坐在自己眼前,笑得如此美丽无暇,楚楚生姿。
“我要和你分手,这总是值得见一面的正事吧,而且这次你也不会有患得患失的可能了。”
蒋妍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笑着。
卓尔愣了一下,也笑,“总算来了,你不再等等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的,事情总会有个了结。”
“我可没打算活那么久。”
蒋妍笑得灿烂,哪怕他眼底总算隐藏了几分失落也不在意,从不在意。
“前任男朋友,需要我跟你saygoodbye吗?”
“我的前任女友,你之前怎么不说,你应该早知道我家情况的,舍不得?”
卓尔倒是把姿态做的足,笑容很是潇洒,还有心情开玩笑。
“心真宽。”蒋妍没了要笑的心思,起身,“那我走了。”
“蒋妍——”
“怎么,舍不得我?”
蒋妍说着侧身立在桌旁,手指还停留在桌面的玻璃水杯杯沿。
拨弄。勾挑。
卓尔没回答,只是望定她,她的冰冷高傲的讽刺神情,她起身时裸露双臂挥动弧度的精致优雅,她的灼灼的绣着诡异花纹的红色裙子。
像是古老的旧式棉麻,藏红,蕴暗色流光。
很奇怪,他这时候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唯一有的只是遗憾,交往了这么些时间,他竟从来没送过她这么一身裙子,血色的裙子。
她的脸有十分清纯娇艳,似白玫清冽易折,他一直以为她适合的应该是白色这种被赋予了纯粹无邪的色彩,但他从没见过她穿白色,甚至连白色的饰品也没见过她佩戴。
但今天,看见蒋妍这一身红裙烈焰走进这个被清了场的餐厅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颜色天然与她相配,玫瑰带刺,傲娆无匹。
“对了,问你个事,宁卿……和顾鸳什么关系?”
卓尔遗憾间转头,才发觉少女已经停了下来,在身后几步之外掉身问他。
她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妩媚样子,十分的轻佻与恶趣味。
卓尔眉头一皱,对蒋妍故意做出来的这姿态有些不喜,但还是很认真回答了,“顾鸳是我宁姐房客,她很照顾她。”
“哼。”蒋妍脸色立即就变得讽刺起来,“偏是真矫情上了,她这一副画皮鬼域她就看不透,偏偏针对我,她这副自以为是的蠢样也不知道是要表演忠心给谁看,她蠢,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卓尔还在晕怔蒋妍话里反复出现的第三人称,却见蒋妍在原地攥着裙摆狠狠跺了一脚瓷板地面,愤愤走了。
卓尔愣神望着,视线又忍不住偏移到了等在门口的西装男人身上,快半个小时,他一直就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这个方位,没有一点不耐烦。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处理冯旭释一绅的狠厉姿态,他都要以为自己仍是潇洒出来约会的卓家大少,而不是被随时随地被监视的无力囚徒了。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这快一年来的记忆里少女的影像,一幕幕,一场场,恍如昨天。
他不知道此去何途,但必定凶险无比,所以他放她走,因为爱她。
是的,爱。
不知缘由的,只爱她。
爱她的笑她的哭她的鲜活的表情她的冰凉的皮肤,爱她的讽刺她的直接她的眼波流转的高高在上。
他爱她,所以骤得骤失苦痛欢喜然后再送她毫不在意的远离,他知道,他会永远爱他,一如他知道,她的目光里永远不会有他。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他爱她啊。
“姐姐!”
湖边有谁走近了,声音里有无限欣喜。
顾鸳听见了,她不敢回头,下意识的举起校服袖子擦眼睛就要往前走。
她刚才,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了。
“姐姐你做什么?!”
左手手腕被紧紧攥住,陌生的热度隔着绸带灼痛疤痕,依旧恶心。
顾鸳浑身一震,泪眼朦胧里,猛地转头看向这个五官轮廓似陌生似熟悉的稚嫩男孩,匆忙偏过眼就要挣开。
“前面是湖,没栏杆的,姐姐你再走就掉进去了!”
男孩子就是不放手,执拗的让顾鸳想踹他,哪怕他长得再弱气无害。
“那也用不着你管?!”
“姐姐你冷静冷静好不好,投湖解决不了问题的。”一副熟稔语气。
顾鸳的忍耐神经已经绷到极限,她咬着牙没回头,“我说了——放手。”
“姐姐,那你答应我,不要跳湖,好不好?”
“你听不懂人话?”
顾鸳深吸一口气,转头,总算看清了少年奶气十足的脸上满是认真与担忧的神情,认出了他来,凶狠气势不由得就低了几分,随即狠皱了眉头。
“学弟,你很喜欢多管闲事?”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视线瞟了瞟左手腕上男孩子那连手都显得奶白弱气的皮肤,眉头皱的愈发厉害。
男孩子仔细观察着顾鸳的神情,确定她不会自寻短见才放开手,腼腆的笑着,“姐姐,你不记得我啦?我是霍湘君,我说过了会来找你的,我现在就在青中读高一,而且也正式加入了文学社,上回社里大会你还说我的名字好听,真好,我现在可以总是看见你了!”
顾鸳一怔,像是回想起这些时间以来那个以各种理由逮着自己叫“姐姐”的模糊印象,再一看眼前,啧,仗着张奶气萌萌的弱受脸外加一个丑不拉几的香菇头就可以逮着个人叫姐了是吧,乱攀关系!
“姐姐,你经常来这里吗?我家在城南,平常很少来这边的,姐姐,你,你心情不好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一边觑着少女不算明朗的脸色。
“霍湘君?”
顾鸳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
“姐姐我在!”
他欢喜莫名。
“――你挡我路了。”
顾鸳微笑着错身,往青湖畔巷子里走去,眸中的清浅淡漠让眼前的男孩一瞬错愕,不敢伸手去拦。
他愣愣转头,视线一直追随着少女纤弱背影消失在树影萧瑟的深宅旧巷里,秋风渐起,无端落寞。
“姐姐……”
顾鸳,青鹭文学社副社长,文思敏捷,能力出众,但除了正常社务交流外基本不与人往来,除了社长王婉清等有限的几人,几乎没人看见过她笑,是青中最负盛名的几位明珠之一,以性子冷淡著称。
同时,她也是高三年级打散重组的亚零班的成员之一,由理转文,潜力巨大,是学校寄予厚望的优秀学员。
单看外表,谁会猜到就在两年之前,她还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班级小透明,可现在,她已经站到了需要别人仰望的地步。
这些都是他有意无意听到的,嘈嘈切切,束之高阁。
但他唯记得清楚的是,同样也是两年之前,青江公园里,她就站在青石阶上,转过来看着他笑的样子。
“我叫顾鸳,回首之顾,翠被含鸳。”
古灵精怪,又无限温柔,那样不可抗拒的明媚动人,让他第一次明悟诗经里关于“美人”的姝娈静义。
只是那时候他仍年幼,无法理解心跳骤变的因由,只一心想着去往她的所在,见到她,仅此而已。
他没想到,两年再见,她在世人面前全然是另一副姿态,果如传言,她的疏离与戒备,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乃至恐慌。
她,不是她。
霍湘君在原地想了很久,奶气软萌的脸上欢喜不见,漆黑眼眸里是无尽深思,气质陡转,直到同桌兼死党赵承颜过来拍他肩膀他才惊醒过来。
“走走走!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夭夭都快火山爆发了你还有心情逛湖呐,这次她过生日你想好送她什么了吗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她——”
霍湘君耳感暂失,只踟踟望向顾鸳消失的地方,眼睛里的惊疑不定退却,只剩下天性里到了黄河心不死的执拗坚定,他撇下仍在絮絮叨叨的赵承颜,快步追了上去。
“君子你干哈?!”赵承颜一脸茫然看着霍湘君迅速远去的背影。
“有事!”
“诶诶诶,你还回来不?你不回来我怎么跟夭夭说啊”
“随你!”
一中校门口不远处,饰品店里,身姿娇小玲珑的少女攀在玻璃柜台上,指着里面一只彩釉掐丝拗花铜镯子,激动地抬起一张精灵般小巧可爱的脸来,短发轻盈,眼眸清亮,“就要这个了!”
镯子包装在手掌大的黑灰色礼盒里,夭夭提着纸质手提袋走出来,刚好看见无精打采的赵承颜往自己这边来,气就不打一处来,几步走过去,跳起来用肩膀撞了下赵承颜的肩膀,“丢魂啦?”
随即往他身后一瞧,更不开心了,“霍湘君呢?没找到他?”
“找到了。”
赵承颜小心翼翼。
“那人呢?”夭夭磨牙。
“又走了。”赵承颜腆着脸尴尬一笑,就要往后退,被夭夭一只收就攥住了衣领,逼近,眼神危险,“他自己走的还是跟别人一起走的?”
“呃……他、他自己。”
赵承颜额头冒出虚汗,舌头都打结了。
“他自己……”夭夭一下子松开了手,在原地转了几圈,提着袋子的手攥成小拳头,一拳轰在赵承颜胸口,“你确定?旁边没有什么心机莲或者小绿茶?”
“没没没、没有。”
赵承颜捂着内伤的胸口,脸色发白,想退后又不敢。
夭夭冷笑两声,手掌摊开,隔空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没有还是没看见?”
赵承颜哭丧着脸快给她跪下了,连忙表明立场,“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您就饶了我吧姑奶奶,我去的时候只看见君子一个人在那里,真没看见什么别的人,我向新时代社会主义纲领发四!”
“哼,最好是。”
走过几个巷子拐角后,顾鸳决定给沈飞打电话,“在做什么?”
“看漫画。”
寝室里,少年眉目清朗,音如萧肃,笑着说难得见她主动打一次电话给他,他很欣慰。
“你笑够了没?”
“哈咳……呃,够了……吧?”
“什么漫画?”
“知音漫客。”沈飞老老实实回答,听见顾鸳这没甚营养的问题也觉得很有意义,说完觉得字太少显得不够人情味未免惹来嫌弃又默默加一句,“借的。”
顾鸳懒得理会他的九曲十八弯的心理活动,“二姨不在?”
也是废话,要是在沈飞才没胆子看漫画,早抱着习题啃了,因为沈飞每个周末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属于自己支配,上网打篮球都可以,但看漫画是禁止项,被认为是不好好学习的最具体表现。
“出去买菜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吃饭,也快五点了。”
沈飞看了看手表,关心的问。潜台词是担心她赶不上晚自习。
顾鸳只当听废话,轻嗯一声直奔主题,“你认识君——周——周佩吗?”
“谁?”
沈飞拿着手机一脸懵懂。
“你同班同学,戴眼镜的,很少话的,经常请假,也是你同桌。”
“我同桌?”
沈飞一脸惊悚,他的同桌确实戴眼镜,但话多,还八卦,也不叫周什么的名字,而是叫陈绪林,难道换名又换姓了?
“没事了。”
顾鸳没有再听下去,静静挂了电话,打开通知栏的音乐软件,找到自置“长甲归来兮”的歌单,听“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眼睛里涌现无尽落寞,她果然魔怔了。
医病医痛不自医。 以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