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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很漂亮。

　　白净的小脸透着招人喜欢的机灵劲儿，泪珠挂在脸颊上，缓缓落下，滴在那身宽大的衣服上。

　　我认识那身衣服，是平日里七分的打扮，漆黑如墨。

　　三眼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孩子跟前，蹲下，苍白的手擦掉孩子白皙脸上的泪珠儿，攀附在三眼手臂上的小青蛇吐出腥红的信子，轻轻扫在孩子的脸蛋儿上，孩子哭的更厉害了。

　　“不要哭了好么？”三眼温柔的开口，轻柔的声音里存着小心翼翼地呵护，似乎怕惊吓到眼前的男孩，可我可以肯定，这个男孩早已经吓疯了。

　　他徒劳的擦着男孩脸上复又滴落的泪水，出奇地耐心，我没有想到这个阴毒的怪人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不要哭啦，你比我好多啦，”他还是没有发怒，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比我好多啦，现在有我给你擦泪儿，当年我和你这般大的时候，在我家里，也是这般哭的，地上有好多好多血，你见过血么？比起这些白布儿可要难看多啦……”

　　他指了指地上的招魂幡，摇摇头，又对着小孩儿讲了起来。

　　“我站在血里哭着，没人给我擦眼泪儿，那个小矮个儿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嘴巴子，指着满地尸体骂我说‘他们杀了你爹妈，是三爷我杀了他们，三爷是你恩人，他们要挖你眼睛，只有三爷才想留你个活口，哭哭哭，断财断命的衰货，以后好好听三爷的，好日子有你过的，死爹死妈算得了什么！’“

　　陈年往事絮絮叨叨从三眼嘴里吐出来，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妖三水，端坐在黒木椅上的矮小老人无声沉默着，衰老的皮肤似即将脱落的树皮覆盖在他脸上。

　　人将死，树将枯，老狼落尽了曾经锋利的牙齿，雏狼的爪牙探入了他的老窝，他身在妖门，却已无家可归。

　　这就是江湖的野蛮吧，我突然有些可怜起这位末路枭雄。

　　“你比我好多啦。“三眼还在重复那句话，温柔的语调让我有种错觉，他真的不该属于这里。

　　“人啊，生生死死都是命数，我都替你看过啦，你本就是今晚要死掉的，叔叔送你上路，一刀，不疼。“

　　他摸着小孩的脸蛋儿，一笑，小孩哭的更厉害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们，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浅笑，只是多了两份锋芒。

　　“七儿的人魂太弱，这孩子是七月七日巳时出生，合了七儿的命数，我借这孩子天地二魂一用，三魂凑齐，七儿走的顺当。这身儿衣服是七儿常穿的，闻到这味儿，他能找回来。“

　　他说是借，可我知道，这是有借无还的买卖。

　　“子时点香，有劳二爷啦。“

　　他冲着莫二师爷拱拱手，说了一声谢，我看到莫二师爷平静地点了点头，就这般应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手脚冰冷如坠冰窟。

　　“不能杀，真的不能杀，那是个孩子啊……“

　　我站在莫二师爷身后，小声说着。

　　莫二师爷突然转过身来，苍老的面孔蓦然看着我，前所未有的冷淡。

　　“他的天眼看过啦，这孩子的时辰本就在今天。“

　　他说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这世间真的有命数可查么？！

　　“可那是个孩子！“我不顾一切地争辩。

　　“茄子，你想救所有人，可你流落街头摆摊卖艺的时候谁又救过你呢？想想你爷爷是怎么死的，我说要让你好好活着，你和墨墨都得好好活着。“

　　他拍拍了我肩膀，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墨墨看看孩子，迟疑地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的话如刀，刺痛我心，那晚我第一次发现，圈套也可以如此甜蜜。

　　子时未到，三眼如主人一般殷勤地布置了饭菜，大鱼大肉一改往日妖门饭菜清淡的口味，三眼主陪，妖三爷为副，六指儿默然站在妖三爷身后，这个古怪的年轻人在短短数日间便已占了妖门锋芒，妖三爷如枯枝落叶，权势随风而去，两位行三的妖门主家在出奇的平静中做完了权利的交接。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晚我自酌自饮喝了很多酒，墨墨只是在一边看着，话也出奇的少。莫二师爷与三眼似乎谈性甚高，在觥筹交错中谈着江湖往事，藏魂坛三个字却是谁也也没有再提过，两人出奇的默契。

　　夜风扫堂，带着阵阵寒意，我醉眼迷离地抬头望着夜空，乌云遮蔽了大半明月。

　　“时辰到了。“

　　我听到莫二师爷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