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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二师爷这几年上了岁数，深居简出，大有甩手掌柜的意思。我拜他门下几个月，除了经常叫我去天香小苑吃几顿饭，时不常也往店里打几个电话，什么天冷了注意保暖，早起喝杯热水，跟着师兄多学东西少说话，事无巨细一一叮嘱着。刚过50岁，老头儿已渐渐长出了婆婆妈妈的性子。

　　我知道他是记挂我这陈家唯一的独苗，更是在记挂着爷爷。

　　到天香小苑的时候天色已晚，墨墨下了车，刻意整了整仪表。莫二师爷爱干净，这些年，这习惯一直未变。

　　进门的时候，老头正在吃饭，少了半截尾巴的黑猫见我和墨墨进来，喵呜一声怪叫，扭着身子钻进了沙发的底下，露出两黑宝石似的眼睛小模小样地往外瞅着。

　　“九条命丢了八条半，你这泼猫还有怕生的时候。你俩还没吃吧，去厨房拿碗筷。”莫二师爷背着我们，没转身，吩咐了一声。听声音，老头儿心情不错。

　　我和墨墨坐在莫二师爷的对面，一脸的恭敬。老头儿保养得确实不错，头发乌黑，眼睛有神，除了脸上有少许皱纹，真看不出这是个50多岁的人。

　　饭是粗茶淡饭，小米面的稀粥，几碟精致的咸菜，一盘刚煮熟的玉米，没见一点儿荤腥。

　　“肉食者鄙，鸡鸭鱼肉都是死货，沾着晦气，能少吃就少吃，这粗茶淡饭啊，才是保命的根基，土里生，土里长，吃到肚子里才舒坦。”莫二师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慈祥地一笑。

　　墨墨大大咧咧地抓了根玉米，一边啃着，一边从包里翻出草人、铜片，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师父，那姓马的胖子是您介绍过来的吧？”

　　“今儿我跟师弟去看了，姓马的是让人下了术了，‘铜片诅咒’、‘传音草人’，这黑巫术我以前听您老说过，可真没见过，您给长长眼，看看是哪家的门道。”

　　墨墨刚想把那草人和铜片递过去，莫二师爷登时变了脸色。

　　“这死人的东西拿桌上来干什么！还不扔了！”

　　莫二师爷这一嗓子喊得突兀，墨墨一个激灵，手里的东西“哗啦”掉到了地上，少了半截尾巴的黑猫应景地一声怪叫，黑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掉在地上的铜片和草人……

　　“傻孩子，整天没心没肺的德行，哪天我要真蹬腿走了，这家业落你手里不知道得给我败坏多少。”

　　莫二师爷喝了口稀粥，淡淡地说了一句。

　　墨墨低了头尴尬地摸摸脑袋，嬉皮笑脸地往莫二师爷的边上蹭了蹭，道：“师父您老人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您老人家要真瞪了腿，咱家事儿小，这方圆千里的地界，那不得群魔乱舞起来。再说，茄子师弟过两年结了婚，还得找你看孙子呐。”

　　他的马屁拍得到位，莫二师爷一笑，脸上的几道皱纹舒展开来，笑骂着说了声猴崽子。

　　我捧着手中的青花碗，稀粥温热，心中一阵暖烘烘的。一年多的颠沛流离，我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我多么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没有大风大浪，没有大喜大悲，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互相扶持着。可这世界总是喜欢在你试着温暖一点儿、柔软一点儿的时候，冷不丁狠狠地给你一记爆响的耳光，把人从梦里抽回到现实。

　　谁也改变不了。

　　莫二师爷在袖口里掏出个蓝色针囊，丢给墨墨。墨墨接过来，翻开针囊，抽出一支银针，针尖闪着点点寒星。他俯下身子，将那银针扎入地上的草人身上，瞬间，银针变成了墨色。

　　墨墨脸色大变。

　　“嘿嘿，瞧见没，不是好物件。”莫二师爷轻轻地把手里的小碗放在桌上，掏出手帕擦擦手，悠然说道：“草是‘窝心草’，铜是‘镇魂铜’，清一色的老巫毒路子，道不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歪套路。

　　“早些年，我年轻的时候在外闯荡，也到过湘西山江苗寨，交过朋友，也踩过人家的套子。好处没沾几分，倒吃了个闷亏，年轻呐，做事没轻没重的。”莫二师爷说着，摇摇头，自嘲地一笑：“可话又说回来，吃亏也能长见识，这‘窝心草’、‘镇魂铜’我还是知道的。

　　“窝心草，土名又叫掏心窝子草，这草本来是春天入土的新坟，头三个月里在坟头长出来的东西，到了冬天，见风就枯。阴气重，自然也就有妙用。有人把这草摘了，取七八岁的童男心头血一盆，把这草泡在血里一年零三天，待到草变黄了，这窝心草也就泡成了。这草厉害呐，扎成草人，吊在人家房梁上，一可当施术者的耳目，二可取人性命。这东西因为煞气太重，不是深仇大恨，谁家也不愿用这手段。”

　　“那……那童男的心头血咋取啊？”我愣愣地问了声。

　　“杀了人，不就有了血呗。”莫二师爷眼皮不抬，理所当然地甩出一句。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