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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将军还朝，寒
第一章：风雪山神庙
隆冬，飞雪。
今年的冬天似乎出奇的冷，刚入冬不久便是几场大雪、万里冰封，靠近南边依旧冷风如刀。
从川北过来入云县之前，有十里荒凉，猫哭山上林深雪厚、禽畜遁形，大雪已经下了两天，抬眼白茫无边，光秃秃的树被寒风吹得吱呀作响，大小冰凌接二连三往下掉，落地有坑。
猫哭山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山大了点、树高了点罢了，兽禽多见、人踪极少，只因这山道处在往京城最近的线上，选此道不但省时，还隐蔽。
这样的天气里还出现在猫哭山的无非是三种人，一种是必须到到这里的，其次选路到此、风雪难行，还有一种就是脑子有病。
但是山路之上牵着一头驴爬了两个时辰的这个人似乎这三种都不属于。
驴子看上去有几岁了，一身黑不黑、棕不棕的长毛，骨架突出、周身无肉，一立一耷拉的耳朵上的毛几乎掉光，泛着紫红的皮相看上去就像风干了的腊肉一般甚是滑稽，驴子身上驮着两个不小的包裹，挂在两边贴着肚皮来回滚，每行一步必会滚两下，驴子也叫两声，空旷无人的山道上听去颇为惊心，撕心裂肺。
这头驴子的主人在前面拉扯着套绳时不时抱怨两句，主人穿着洗的发白的蓝袍子，上面套了件还算像样的皮毛，此时还把铺在驴子身上的坐垫顶在脑袋上挡风雪，看去身材倒是胖瘦均匀、高矮适中，偶尔抬头望路露出眉眼，竟是出奇清秀，还带着一股子清凉不温的疏远，在这奇寒风雪里倒是显得怡情宜景。
这一人一驴磕磕绊绊的向前走，更像是在爬，还挺费力。
在这样的环境里没吃没喝的爬了两个多时辰，最想看到的莫不是一处避风雪的去处，最好还有口热水喝喝，有无饭菜倒是可暂且忽略，围上一堆篝火等着风雪过去就好。
山路突转，当真一座庙宇立在眼前，驴子的主人立刻来了精神。
‘宝儿快走，你我行路艰难感动上苍，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了，快走’
驴子的主人回头一笑，这一笑两靥生花，在这奇寒无比的风雪里竟似暖春吐蕊，周身狼狈尽去，堪堪离尘。
一座山神庙，大门已经腐朽破败，一扇倒在一边，想来这种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也不会有什么香火，无非过往商旅、途径旅人间歇打点不致荒废，仅此而已。
驴子的主人站到庙门前长出一口气，拍拍驴子宝儿，一转头眼前竟然多了个人，左右上下一通打量，无声无息颇似鬼魅。
看了一眼就否定了，山神鬼魅何来此番大气，出现的人长风极地、厚绒坎肩，脚上薄底长靴，看去干净利索丝毫不显臃肿，两手垂立、动作自然，落雪之中一定止身。
颈间有绒巾遮住鼻子以下，露出面孔已够判断，此人面容必是不错，眼神尤为犀利，打量过来只用一眼上下，便觉通透无藏。
‘朋友是大夫’来人当先开口，听不出情绪。
‘何以见得？’
‘江湖上神医门入室弟子洛雪不仅是大夫，还是特别神医’
‘一眼认定？’
‘一眼就够，骑驴天下走，独行玉蝶医。生死唇边笑，福祸未可知’
‘那阁下是？’
‘云影’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驴子的主人默认自己是洛雪，事实上他就是洛雪，他和他的驴子宝儿相依相伴三年多从未躲让隐藏，凭着心情光明磊落，却一直都不明白这些说法是哪里来的，就算现在能找个人弄清楚他也没心情，所以他直接牵着宝儿跨进院门，身后自称云影的人也没说什么，跟着后面走进来，听步伐就知此人武功不俗、吐息收放有序不露深浅，周身气场均匀自然，像是很随意的走路，洛雪知道，若有半点风吹草动此人必会做出迅捷高效的反应，不似江湖人，却又很像江湖人。
将入大堂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云影，这不像是全名，或者根本不是个名字，更像是个代号，还好像在哪里听过。
‘拿开！’
‘九少，就吃一点’
‘拿开，再不拿开老子把你弄上去烤了’
说‘拿开’的人声音虽大却明显无力，体虚内亏定非伤痛，乃急症所致，而回答的人声音略低，平稳温和，带着恭敬，最多还是担心请求，内心急躁一句话不多不少，全部表达。
抬头果然看到两个人，一个人穿着和云影差不多的衣服，面巾扯下看去二十三四，不见得多英俊却是看着很舒服、温和，眉头微皱手里拿着一只烤熟了散发一阵阵香味的野鸡捧到一个人面前。
洛雪没去看那个正被要求吃下烤鸡的人，直接冲过去抢过烤鸡坐到一边张口就咬，抬脚、近身、抢夺到返回坐定，一气呵成，他不是两个时辰没吃，而是快一天一夜了。
安静，很安静，只剩下洛雪一人啃咬烤鸡的声响。
‘很好吃？’
‘好吃’
‘有多好吃？’
‘简直比京城徐家铺子的还要好吃，荒野破庙亮出等手艺的人必定超凡脱俗、人中翘楚，做厨子只卖烤鸡三日必定闻名远近，真是不错’
洛雪抽空说了一句然后接着啃，云影在后面同蹲着的主子一起看，盯着看，看上去如此文雅清俊的人如何能吃的这般狼藉，偏偏还不算难看。
骨头一堆总算吃完，洛雪意犹未尽的一个饱嗝，抬头看到一张脸，适才叫云影的人与那个拿着烧鸡叫九少的人已经算是好看，还都带着不凡的气场，而眼前这个人似乎还要好看一些、不凡多一点，飞眉、锐目，英挺鼻梁加上带着笑意不去的嘴，此刻略略苍白、颊上微红，看去模糊了气场基调，却调和了狂放显得自在随意，深不见底的目光直视过来，不怒自威。
‘吃完了？’
这人含着笑，一手托腮的蹲在面前，云白色的衣袍上银丝暗秀动静之间闪出图案，活灵活现。
‘吃完了’
‘给银子’
洛雪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抬眼打量。
‘汗青烤的东西历来只有我吃的份，你还算识货，那什么徐家铺子十个大厨也没有这样的手艺，野鸡是云影抓的收费十两，汗青剥洗打理十两，烤城稀世绝品算我吃亏收你一百两，加起来一百二十两，给银子’
洛雪看了看外面的宝儿，恐怕把宝儿加宝儿身上的药材卖了最多也就十两，自己，恐怕还没宝儿值钱。
‘没有’
‘没有？，吐出来’
‘银子没有，药材倒是有的是，我看你体虚无力、两颊微红，说话肝火旺盛必是长途奔波所致，至少有四天没有睡觉已积了内疾，现在高烧不退、食水不进，你虽体格强健、身手不低，硬扛下去吃苦受罪没个十天半月熬不下来，熬下来也会留下余毒伤身，在下有良方妙手，药到病除用来抵债，意下如何？’
‘成交’
云影二人两步上前抢先回答，地上人站起来左右瞪两下转身不理，坐到一边闭目无视，似乎适才兴致已尽，嘴角抽了两下却未撇开一点笑意，习惯带笑。
洛雪走出去，左边回廊前后不接、倒塌近半，宝儿很聪明避到低垂下来的草帘后，已经趴到干草上，身上的包裹自行卸下滚落一边，主人走进来时低哼两声了事，接着嚼干草。
‘宝儿，看来我们的运气的确不怎么样，居然会在这完全没有可能的地方遇上这样的人，凶吉难料啊、、、、、、、、、、’
洛雪一边找药箱一边嘀咕，一路麻烦不断、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抬头看看外面风雪，想了想，天朝明德三十四年冬，真让算命的程瞎子说准了，多事之秋。
‘洛神医可要帮忙？’云影出现在身后。
‘不用，马上就配好药材’洛雪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证实一下，若真是那谁，他想着还了债就算下刀子也要接着爬，离这里的人越远越好。
云影没说话，站在一边等着，洛雪知道这人一定在盯着他的手，脊背生寒。
‘在下听说我朝天奇大将军身边有两个人不离左右，一人武功极高，骁勇有谋，曾于西兰三千军中五里平跨直取西兰左威卫将军首级，探囊取物一夜间退敌十里，不仅如此还对千军之外的江湖草莽大事小情知之甚祥，神出鬼没、鲜少张扬，惯以半纱遮面，右额有指尖大小似云非云胎记，无名无姓，似乎，主称云影’
洛雪站起来，手上抱着药箱，抱的格外紧，他说完对面的云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多少反应。
‘言过其实’
‘既是云影，那另外一个必是通百行、晓古今，谋略过人的汗青了？’洛雪说一句嘴就苦几分，眉头一点点的皱起来。
‘九少适才已经叫过了，洛神医多此一举’
‘不离左右，那个病着还耀武扬威的岂非就是我朝大名鼎鼎还令人头疼的天奇将军楚扬！’洛雪的眉头已经皱到一起，声音就像是包裹里的黄芩，从里到外的苦。
云影没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看着那边的神医换了许多个表情不做任何回应，仿佛露了行踪不算什么事情。
洛雪站在原地，他是想跑又舍不得丢了宝儿，何况他也跑不了。
天奇将军五年前请缨戍边肃敌，五年之中千呼万唤、十七道上谕都未曾回转京中，此刻却这样简简单单的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不离身的左右手，不是前呼后拥、兵马开道，显然不是撤军凯旋，荒林小道、破庙风雪都能被他遇上，会是什么好现象？。
想着关于这位天才将军的传言，他觉得这雪再下会，天恐怕要跟着塌了。
其他一切不论，只是这个人，岂非就是个大麻烦。
天近黄昏，雪未停，大堂里火堆很旺。
汗青在云影和洛雪说话的空当已经架好土罐子烧上了水，下药后很快熬了药。
洛雪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观察四周，那个适才在他手下喊难受，还横推竖挡不肯喝药的家伙已经睡熟，汗青守在一边擦着虚汗，动作小心生怕吵醒一般，云影则一直站在门边，目光投在外面，只是这边稍有声响就会回头看一眼，然后转回去。
这三人身无长物，一个包裹都没有，只有汗青身上背了样东西，看一眼全身冰寒。
落雪不敢多看，进来就知道这里点了舒心怡神、可致昏睡的‘君子香’，用意明显，都说左右两人护主胜于己身，果然不假。
‘雪未停，天将黑，洛神医还是歇息一晚再走吧’云影没回头，说时跨出去关上破门，门外寒风肆虐，很快没了声响。
洛雪认命的坐到一边，这下是因为一只烤鸡上了贼船，说不定将军好了就会被杀了灭口，多想无益，眼下只有装死睡觉。
睡前看了那边一眼，天奇将军，半点，都不像。 骑驴擒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