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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他们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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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他们就在身边早晨出门之前,和许小冰商量好,等她忙完了工作就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去找孟玲的妈妈。由于昨夜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早晨起得很晚,匆匆洗漱完毕就出门了,和许小冰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受昨天的假设影响,一路上,看谁都似乎很可疑,渐渐怀疑周围的人是不是真的一直存在,甚至,连身边的这些景物,这辆正载我前往公司的车,究竟是否是正常的存在,也变成一件可疑的事情。

  在雨中行走了许久,下车的时候,雨突然停了,众人纷纷望着天空,有人伸出手来探测空气中是否仍旧在飘洒着小雨,不断有人从我身边经过,行色匆匆,疾步中带来一股凌厉的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几分虚幻,直到走到公司大楼下,看到大楼外墙上我曾经刻下的一道浅浅的印记,这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走进公司,我迫不及待地就想找欧阳打听关于孟玲的事情,但是欧阳的座位是空的,徐阿姨说他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我将毛线递给徐阿姨,她拿过来连声道谢,边欣赏毛线边朝外走,准备去楼下餐厅吃早餐,我正要跟她一起去,却听到李云桐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留下来。

  “给我带一杯豆浆和一个面包!”我坐了下来,对徐阿姨道。

  “好!”徐阿姨出门去了,其他同事在打过卡之后,也三三两两地下楼吃早餐,小耿招呼我一起去吃,我摇了摇头,打开了电脑。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李云桐两个人了,我正要问他有什么事,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张光盘,塞进我的光驱里,一言不发地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光碟运行起来,在光驱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什么?”在画面出现之前,我问。

  “你先看。”他神色有几分紧张,“刚才我已经给他们看过了。”

  画面已经展开了,首先出现的是我们的办公室,办公室内一个人也没有,当镜头转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瘦长的男人对着镜头凄然一笑。

  李云桐点了一下鼠标,画面停顿下来。

  “你看见他没有?”他用手指着那男人道。

  我点了点头。

  “认识他吗?”他问。

  我摇摇头。

  “他就是顾全。”李云桐说。

  我大吃一惊,连忙坐直身子,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画面上的顾全又高又瘦,皮肤黝黑,神色凄苦,仿佛有许多伤心事藏在心里,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受苦受难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一种深深的畏惧和绝望。我点了点鼠标,顾全在画面上说了一句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他说什么?”我急切地问。

  “他说‘这一点也没有用’。”李云桐说。

  “什么意思?”我问。

  “不知道。”

  画面上出现了我们公司楼下那条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进入镜头,又不断有人从镜头前消失,我暂时停止了问话,李云桐隔一会就在屏幕上点一下暂停,指着某个人问我是否能够看见。差不多10分钟过后,画面结束了,他所特别指出的那些人,我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不到5岁的孩子,所有那些人都和顾全一样风尘仆仆,神色凄惨而充满了畏惧,全身被深深的绝望所笼罩。

  “怎么回事?”我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其他的人也可以看到他们?”

  李云桐点了点头。

  “包括顾全,他们也能看见?”

  李云桐又点点头。

  “刚才你给我指出来的那些人,”我转头望着李云桐,“是不是都是和顾全一样让人看不见的?”

  李云桐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是的。”

  “怎么回事?”我感到迷惑不解,“既然看不见,怎么又能被录进光盘?这光盘是哪来的?什么时候的?”我从光驱里退出光盘,这是一张刻录盘,看不出录制的时间。

  “这是我昨天下班的时候拍的。”李云桐说。

  “哦?”我朝门口瞥了一眼,已经有几个同事吃过早点后回到了公司,不过他们没有靠近办公桌,而是坐在沙发上边看报纸边聊天。繁忙的星期一已经过去了,公司老总不在,大家都显出一派悠闲的神态。我催促李云桐赶紧说,免得人多耳杂。

  李云桐是在昨天下午拍摄的这些画面。昨天下午,我和欧阳出去后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并且还从客户手里借了一台DV。整个下午,顾全都缩在一个没有人坐的办公桌上写写画画,李云桐怕引起其他人怀疑,没敢跟他说话,他也没主动理睬李云桐,只是写一张纸,便撕得粉碎扔到字纸篓里。整整一个下午李云桐都在观察他,除了他之外,公司里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顾全的存在,当顾全站起身来喝水的时候,所有的同事都自动在他身边绕道而行。下班的时候,大家陆续走光了,最后只剩下李云桐和顾全。李云桐朝顾全走了过去。顾全看到他走过来,神色变得十分紧张,又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你到底是谁?”李云桐问。

  “顾全。”顾全小声说,李云桐告诉我,顾全当时的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心虚,这让李云桐感到十分可疑。

  “你来我们公司多久了?”李云桐继续问他。

  “三年了。”

  这话让李云桐张大了嘴,他忽然感到强烈的愤怒--这人明显是在睁眼说瞎话,李云桐在公司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了,从来就没有见过顾全这么个人。昨天早上,要不是因为公司正在招策划,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认为顾全就是公司新来的策划,没想到他居然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哦,”知道他在撒谎之后,李云桐的语气就不客气了,他那个时候已经忘记了顾全身体的特异性质,“三年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顾全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说完,他还用饱含同情的目光凝视着李云桐,并且叹了特别长的一口气,这让李云桐越发受不了:“不用等‘很快’,你现在就告诉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顾全又是凄然一笑:“难道其他人能够见到我吗?”

  这话让李云桐身体一震,他这才想起来,顾全是一个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人,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任何人看到他。想到这个,李云桐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也麻酥酥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那不是害怕,”李云桐对我解释道,“我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有点像站在楼顶朝下看怕掉下去的那种滋味。”听他这么说,我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

  “他现在不在。”李云桐说。

  当时,李云桐听顾全那么说了之后,愣了愣,立即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他主动站到了灯光底下,指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说:“你看,我有影子,不是鬼。”这举动反而让李云桐更加疑惑,他觉得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还没等他想好,顾全已经转身朝外走去。

  “站住!”李云桐下意识地冲上去拦在他前面。他这个举动只是想暂时将顾全留下来,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事后他反复回想,自己当时的动作虽然迅速,但是并不猛烈,不至于会引起什么误会。然而,当他拦在顾全身前时,顾全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度恐怖的怪叫,双手抱头连退了好几步。这声怪叫让李云桐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繁衍出来。

  “干什么?我不是要打你!”李云桐解释道,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因为刚才那一吓都有点变调了。

  顾全显然比他吓得更厉害,身体瑟瑟发抖不说,连声音也断断续续:“我……知道……”他大口喘息了许久,这才渐渐停止颤抖。其间李云桐想走到他身边去,被他连连摇手制止了。

  “别过来,你一靠近我就害怕。”顾全说。

  “为什么?”李云桐大惑不解。

  “我不知道。”顾全又是那样怜悯而同情地望着他,“很快你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了。”这话伴随着顾全的幽幽叹息出口,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在幽暗的黄昏光线中,仿佛一个不吉利的预言或者诅咒。

  “为什么只有我才能看见你?”李云桐问。

  “我不知道。”顾全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你知道些什么?”李云桐烦躁地问道。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感到既害怕又厌恶,但是不知为何,又充满了同情。

  “我知道的……”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如此还是后天养成,顾全说话很不痛快,他又犹豫起来,盯着李云桐望了几秒钟才道,“你想弄明白?”见李云桐点了点头,他笑了起来,“刚开始谁都是这样,谁都想弄明白,可是又怎么样?弄不明白,弄明白了也没办法……”

  “你不说我怎么明白?”李云桐道。

  “不用说,很快你就自然明白了。”顾全固执地道。

  这种类似绕口令的对话持续了几个回合后,李云桐败下阵来。他抹了一把因为焦躁而冒出的汗水:“给你照个相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顾全眼睛一亮,又霎那黯淡下去:“这样有用吗?”不过他的神态分明并不抗拒。李云桐赶紧打开DV朝顾全拍了起来,顾全对着镜头凄然一笑:“你想让别人看见我?这样一点用也没有。”

  “为什么?”李云桐不明白。

  但是顾全忽然露出极度疲惫的神情,转身朝外走去。李云桐关了DV追上去问他,他摆了摆手:“看见了又怎么样?”说完便快步进了电梯,李云桐想跟上去,被他制止了。电梯门关上之前,他又说话了:“你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什么用没有,真的,我又不是没试过。”

  电梯门关上了。

  李云桐怔怔地在电梯前站了好一会,琢磨了半天顾全的话,发现自己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更加发现,自己要弄明白的问题还一个也没问明白,这让他大为恼火。不过总算还拍到了顾全的DV,这好歹也算是个安慰。他想起自己今天借DV的目的,看看天色已经昏暗,连忙下了楼,在楼下的街道上,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定了定神,想起我曾经告诉过他的其他人如何在顾全周围绕道而行,遂据此寻找那种“看不见的人”。这样一找,果然在人群中找到许多这样的人,每找到一个,他便向身边的人询问是否能看见那人,倘若回答不能看见,他便立即用DV拍摄下来。一来二去,让他发现了一些规律,他发现自己原本不用那么费力地去观察周围的人是否对某个人绕道而行,因为那些“看不见的人”,普遍都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正是我在看画面时所感觉到的: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的凄楚和绝望,对周围的人充满了恐惧。这样来找,就方便得多了,也就找出了更多的人,起初他没有什么特异的感觉,只是将那些人拍摄下来,并且曾经走上去前试图和其交流,但是那些人都不愿意和人接触,没等他走到跟前,他们就避开了。到了后来,他渐渐感觉不对劲,因为“看不见的人”人数实在太多,几乎每走过一阵人流,中间就有一到两个这样的人,这让他觉得越来越毛骨悚然。到了后来,他甚至有些发抖,握不住手里的DV了。他犹豫不决地朝人群中张望了一阵,仍旧不断看到那种带着凄楚神情、风尘仆仆的人在走过,他朝其中一个人走去,下定了决心,拽住那人的胳膊,正要说话,就被那人甩开了。

  “你干什么?”那人厉声道。

  李云桐正要开口说话,猛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和那个男人,有几个人还停了下来,指指点点地说:“这个人在这里老半天了,神神道道的,拿了个DV在拍,不是神经病吧?”看他们的眼神,他刚才捉住的那个男人分明是可以被人看见的,他又试了试,证明那人果然并非“看不见的人”。这下让他感到迷惑了,他不明白为何这个男人也会有那样凄楚的表情。

  “晕啊,你怎么这都不明白?”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了,“就算那些看不见的人一定都是那种表情,但是不表示只有他们才有那种表情,谁没有个伤心的事啊?说不定那男的当时就遇到了很惨的事情!”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李云桐点了点头。

  他虽然想明白了,围观的人和那个男人却没想明白,加上越来越多的人证明他刚才一直举止怪异,就有人打了110。

  “就这样,我被带到了公安局。”他说,“要不是我有个老同学在局里,说不定现在还被关着呢。”他一边说一边折着一张卡片,我起初没留心,后来仔细一看,那张卡片竟然是他的身份证。

  “你干吗?”我赶紧将身份证从他手里抢救下来。

  他愣了愣,看了看被自己折得不成模样的身份证,讪讪一笑:“我没注意……”

  将身份证揣进兜里,他继续说下面的事情。

  在公安局里被老同学教训了一顿之后,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天已经完全黑了。李云桐独自在车站等车,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乞丐在附近转悠,路灯下的雨忽闪忽闪的,他忽然被一阵异常强烈的恐惧感所袭击了。回想起下午拍摄的那些情景,他再次打开DV看了看,蓦然意识到,今天下午他面对了多少和自己不一样的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原来稠厚的某种东西仿佛被从空气中抽离,他觉得自己变得空前的弱小,四周没有任何屏障,他就这样独自暴露在这样变得异常稀薄的空气中。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想到,原来在我们周围,有这么多看不见的人!”李云桐沙哑着嗓子道,这种嗓音加上他所说的内容,让我不由自主地朝椅子里缩了缩,仿佛他所说的那种让空气变得稠厚的东西,也正在渐渐从我的周围消失。

  “我忽然感到害怕了,真的,”他说,“说起来真丢人,可我没办法不怕,当时周围除了那个乞丐,就看不到别人,我忍不住就想,那个乞丐,也许就是那种看不见的人。这没法比较,除非有第三个人,否则真没法知道他究竟是能够被看见还是不能被看见。我盯着那乞丐望了很久,他一直在转悠着,每当他朝我走近,我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绷紧了。车子一直都没有来,后来,那个乞丐也离开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一边在站牌下走来走去,一边不断打量着周围的动静,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什么?”我也沙哑着嗓子问。

  “我在想,也许我周围还有更多看不见的人--也许我只能看到一部分这样的人,更多的人我是看不到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许我们周围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甚至有可能比我们这些能够被看见的人要多得多……”

  “别说了!”我猛然打断了他。我真的被吓坏了,不光是他所说的内容,更加可怕的是他的表情,他的表情实在不算正常,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天上午不是约了心理医生吗?”

  他怔住了。

  我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想法补救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的办公桌。我赶紧跟了过去:“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自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开始给客户打电话。我按住话筒,脸涨得火辣辣的,连声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你别说了。”李云桐笑了笑,“其实,你说得也没错,我这就去见见心理医生。”不知不觉间,他又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用力地折了起来,我小声提醒他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来,跟我道了声谢,将那张已经折得快要断成两截的身份证重新收好。

  我感到极度羞愧,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见我这种表情,又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走出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感受,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一言不发。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没有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的孤独滋味。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李云桐所说的话,但是我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我真的不知道,好像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人们有时候经常会不自觉地说出自己原本不想说的话,不同的是,有些话可以补救,有些话却永远没办法补救了。

  我怔怔地站了一会,待脸上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这才慢慢转回自己的办公桌。发生的这件事情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以至于我没有心思干其他的事情,一心等着李云桐回来,想向他道歉,也很想知道他在心理医生那里检查的结果。等了一个上午,李云桐没有回来,欧阳倒是回来了,他瞥了我一眼,扔给我厚厚一叠资料,命令我在今天之内做出两个创意。我看了一阵资料,这才将心里的愧疚慢慢压了下去,心思转回到工作上来。

  没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吃过午饭正要休息的时候,许小冰打来电话,说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邀我中午的时候一起去找孟玲的妈妈调查孟玲的事情。这原本是我们昨天就商量好的,但是,由于李云桐那件事的影响,我忽然对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她都已经没出现了,还调查什么?”我有些不耐烦地对许小冰道。

  “啊?”许小冰显然没想到我的态度变化得这么快,在那边愣了一下,立即换了一种冰冷而愤怒的语气,“你倒是很悠闲啊,你当这是好玩的吗?你能保证她以后会不再出现了吗?”

  不管她怎么说,我就是提不起精神,只是默默地听着,将话筒离开耳朵一个手掌的距离,仍旧可以清晰地听到许小冰尖利急促的语调,坐在我面前看资料的欧阳听到这种声音,看了看我:“什么人?”

  “室友。”我说。

  “你到底来不来?”许小冰以最后通牒的语气道。

  我本来想斩钉截铁地说“不来”,然而看到欧阳之后,我改变了主意:“你等着,我这就来。”

  “好,我在望月小学前等你。”许小冰挂了电话。我收好手机,敲了敲欧阳的桌子:“跟我走一趟?”

  “啊?”欧阳惊讶地笑了,“我犯什么罪了?”

  “你不是认识孟玲吗?”我也笑了起来。

  “对,怎么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找她妈有点事,你带我去吧。”我说。

  “什么事?”

  “边走边说。”

  临出门前,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李云桐早晨离开办公室,如果真的是去了心理医生的诊所,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仿佛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想了想,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在响了很久之后接通了,然而说话的却是个女人:“谁?”

  “我找李云桐。”我看了看电话上的号码显示--没错,这的确是他的号码。

  “没这个人,你弄错了。”对方冷冷地撂下这句就挂了。我觉得不对,赶紧重新拨号,这次对方将手机关了。

  难道李云桐的手机被人偷了?

  “走不走?”我正在琢磨,欧阳已经在门口催我了。我只好暂且将这事放下,走出了门。到了门口,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李云桐的桌子笼罩在窗外射入的明艳光线里,恍然有一种旧照片的感觉,温暖而遥远,让我心里莫名地一跳。

  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你们下午回不回来?”前台张兰大声问道。

  “看情况。”我说。

  在摇晃的公车上,欧阳问我找孟玲的妈妈有什么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真相,随便捏了个借口之后,便开始向他打听孟玲的事情。

  “你对她怎么这么感兴趣?” 欧阳觉得很奇怪。

  “说吧,你怎么认识她的?”我硬着头皮学起了许小冰那一招——死不回答,只问自己想问的。

  这一招很管用,欧阳没再多问,很快就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关于孟玲的一切--车子还没到站,他能说的就都已经说完了,实在是因为他对孟玲的了解也并不多。他和孟玲也是在一次合作中认识的,当时孟玲还是望月小学的老师,欧阳负责给望月小学作招生的广告,两个人偶尔有了些接触,欧阳除了记得这个老师长得很漂亮、人很斯文之外,再也不记得别的了。见我不满足地望着他,他连忙解释:“这也不能怪我,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不然我一定详细摸底。”

  “晕,你就胡说吧。”我无可奈何。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欧阳将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打着瞌睡,我望着他,想到昨天晚上做出的那种假设,如果那种假设的确是真的,那么欧阳说的话就完全是假的,他所记得的关于孟玲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孟玲为了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制造出来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他却以为是真实的,并且将有更多的人认为那是真实的,也许,最后我和许小冰也会这么认为。

  而李云桐则恰好相反,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看起来完全是假的,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如果他把对我说过的话再对心理医生重复一遍,心理医生会做出什么样的诊断呢?这还用问吗?我这个时候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不由被我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惊呆了。

  是的,无论如何,任何医生面对说这种话的病人,只怕都会认为是精神病吧?倘若李云桐圆滑一点,就像欧阳一样善于察言观色,或许还能在紧要关头逃过去,然而,李云桐是那样一个人,他一定会坚持说自己看到的是事实,说不定他还会要证明给医生看,然而他越是说明,越是证明,就会让他自己更像一个精神病!是啊,一定是这样的,李云桐毕竟比我成熟多了,他一定早就考虑到这个,所以他今天才没有打算去看心理医生。我的心揪得紧紧的,眼睛笔直地望着前方,却什么也没看见,眼前全是李云桐告诉我的那些画面,还有他诉说时的那种特异的神情。我怎么这么迟钝呢?他那种神情,分明是充满了恐惧--我以为这种恐惧只是来自于他所看到的东西,现在想想,能够看到这些东西本身,这种特殊的能力,也许才是最让他害怕的。他为什么要找我诉说呢?他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他的话?不管怎么说,他认为我会相信他的话,或者说,他相信我不会主观地认为他是精神病……也许,他真的不敢确定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毛病,所以才交给我来判断?而我是怎么样判断的呢?

  我判断他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该死,我就是这么对他说的,所以他才一言不发,一定是这样,他并不是生我的气,而是对自己感到绝望了……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像烙铁一样滚烫,我内疚万分,咬紧了嘴唇。

  然而,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你又凭什么认定他不是精神病呢?”

  是啊,我凭什么断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我脑子里转动着这许多想法,一片混乱之中,《红楼梦》中那副对联忽然清晰地冒了出来——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第二类死亡(罪推理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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