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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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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蛹云升街依旧苍老而寂寞,在路灯光中亮晶晶落下的雨水也无法将这些疲倦的房屋洗得更加明亮一些。在雨中,暮色提前来临了,我们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灰色和黑色房屋中,辨认出那一抹浓重的黑色——云升街六号,当然,它还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就留在原地慢慢地老化和腐朽,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它的存在,它也依旧会留在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我和许小冰露在衣服外的手掌,它们看起来鲜嫩水灵,像四朵白色的花绽放在这片黑色荒原之上,从来没有完全静止不动的时候。这让我感到自己如此年轻而有活力,然而,随着朝云升街六号一步步走近,那种深沉的衰老静默之气,无所不在地渗入到身体里来,似乎正在要将我体内那个年轻快活的自己压榨出去。我竭力甩开心中那个畏怯的影子,昂首挺胸,铿锵有力地朝前走着,鞋底啪啪地踏在铺着水的路面上,溅起一朵朵闪亮的水花--这种姿态让我增加了许多勇气。

  我们一前一后上了楼梯,经过二楼时,202号房内的幽幽绿光依然存在,房内依旧毫无动静,我和许小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我们快步闪过202号房,朝楼上走去。

  到了门前,我正要掏出钥匙打开门,被许小冰拦住了。她接过电筒,在门锁上小心地观察着,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什么事?”我凑过去看着。

  许小冰那只被雨水淋得透明的手正捻着一根漆黑的头发,头发穿成环状绕过门上的把手,和墙上的插销连在一起,在末端处打了个结。

  “这是我今天早上上班前做的记号,”她说,“它没有被动过。”

  “哦?”我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道孟玲今天没有来?”

  我们不能置信地互相看了看,她眼里闪烁着一丝惊喜和期待的光,我想我的眼神也和她差不多。

  要是孟玲今天没有来,以后也再不出现了,那该多好?

  过了好一阵子,我低声问道:“开门吗?”

  “开。”她用力拽断了那根头发。

  我将钥匙插进锁孔,慢慢旋开了门锁--我仿佛听到许小冰怦怦的心跳声,也许那是我自己的心跳。这是第一次,我想许小冰也是,第一次,我们这么盼望进入云升街302号房。在房门敞开的一霎那,我和许小冰都愣了一下,我迈步进去,打开了灯。我们没有说什么话,便开始默默地在房间里搜索起来,就像两个间谍一样,仔细地查看着每一寸空间。

  什么也没有,没有遗留的长发或者衣物,没有血迹,连那个空着的房间也敞开着,里头和早晨我们出门时见到的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真的没来?”许小冰抑制不住惊喜地望着我。

  “好像是的。”我点了点头。没有第三个人的房间,看起来空阔而安静,一种舒服轻松的感觉像空气一样包围了我。我还来不及呼吸一口这样甜美的空气,许小冰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是不是发现我们在查她,所以藏了起来?”

  “有可能。”我点了点头,不由苦笑起来--当孟玲不断制造各种存在的痕迹时,我们害怕;当这种痕迹骤然消失时,我们还是害怕--要怎样才能消除这种恐惧呢?许小冰虽然胆子小,但是她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也许今天这种平静的背后,正是孟玲更深度的隐藏,她并没有从我们生活中彻底消失,只是藏到了暗处,让我们再也无法察觉她的存在。也许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甚至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些看不见的人在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事到如今,再想像以前那样简单地忽略过去是不可能了,唯一能让我们真正感到安全的,就是查出真相。想到这个,我的心房颤栗起来。那种暗中的力量,真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查出来的吗?

  就算能查出来,我们能改变什么吗?

  许多念头在一瞬间灌满了我的脑海,当许小冰泄气地倒在沙发上,问我该怎么办时,我一时没想到要回答,这下惹恼了她,她又开始低声嘟囔起来,却又恰好可以让我听到。

  “别吵,让我想想。”我不客气地说。她猛然住口,啪地将手里的一本杂志摔到茶几上:“你态度真不客气,不知道跟人说话要讲礼貌啊?”

  我心中想着事情,懒得搭理她,直接走到阳台上,推开了窗户,一股潮湿的冷风吹了进来。我趴在阳台的铝合金边缘上,俯视着黑沉沉的云升街。云升街像是这个光彩流溢的城市的阴影,与别处五颜六色的灯光相比,这里是永恒的寂寞,即使是路灯,也显得格外苍老。幽深的黑暗在楼下深渊般与我对峙,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吸力正从其中发出,要将我和我身后的一切都吸进去。许小冰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开窗户之前就没想过要问问我的意见?”我面朝黑暗撇了撇嘴,懒得理她。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世界,藏着无穷的秘密,谁能说自己真正看清楚了一切呢?感慨一番之后,我在脑海里梳理着近来发生的一切,想使它们变得更有条理。

  “来洗菜!”许小冰怒气冲冲地道。我回过头,这才发现她已经在淘米做饭了,只好走过去,拿过一把白菜慢悠悠地洗了起来。水哗啦啦地流着,我一边搓着白菜帮子上的泥,一边继续着刚才的思考,不知不觉间,水从洗碗槽里溢了出来。许小冰尖叫一声,嫌恶地看着我:“你这是干什么?”我回过神来,慌忙关上水龙头,一边道歉一边拿拖布拖着地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感到气氛不对,抬起头来,才发现许小冰斜着身子站在我身边,一手放在腰上,紧抿着嘴望着我,看来她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她指了指客厅里的大钟:“你拖地就拖了8分钟,”她冷笑一下,“拖布就在原地蹭来蹭去--你不想干活你就说,我不是非要和你一起吃饭不可!”

  “啊?”我知道自己走神了,不好意思地飞快拖干净厨房里的地面,“抱歉抱歉,我刚才在分析孟玲的事呢。”

  “分析?”她继续冷笑着,“你分析出什么了?”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见她神色不善,而我此时的确没有什么心思来弄晚餐,我索性将白菜从池子里捞出来,“算了,我还是吃方便面好了。我今天没心思做饭。”说完,顾不得她如何风云变色加雷霆万钧,我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事情,有时候觉得有些眉目,但是因为头绪太多,总是无法统一起来。我找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慢慢写下我想到的内容。

  我应该从何处着手来分析这些事情呢?“分析”这个词让我汗颜,也许,我真正能做到的,不过是如实记录罢了,也许这一切毫无规律可言,但是我总该做点什么。逃避,或者面对,只有这两条路,既然我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云升街、离开公司,那么似乎只能面对了。

  我静静地琢磨了一阵,首先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名字,这是所有和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有关的人,想了想,我又加上了几个名字。

  数了数,一共有11个人,隐隐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人没有写上去,暂时先不考虑那么多了。我依照时间顺序将这其中几个关键的名字重新抄了一遍,在每个名字旁边写上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事情:

  当我将这一切写完,抬起头来甩了甩手时,才发现许小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正严肃地看着我刚才写的东西。

  “你想分析出什么来?”她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觉得这样写全面吗?有没有遗漏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很多细节没写,不过概括得不错--我就怕细节才是决定问题的关键。”

  “你说得对,”我琢磨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不可能将所有的细节都写上来,那样都够写一本小说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她在我身边坐下,拧着眉头想了很久,“不过这么一写,事情好像没那么复杂了。”

  “嗯。”我看了看笔记本,又看了看她,“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你说。”

  “你看,”我用笔指点着纸上那些字,“一共有7个人,看起来好像挺多的。不过,你再仔细看看,实际上真正的目击者,只有我们两个和李云桐,欧阳和那个租书店的老板只能算半个。”

  “嗯,是这样。”她等着我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刚刚产生的念头猛然进驻我的大脑,我既兴奋又紧张。也许,事情可以用非常简单的原因来解释。没等我说话,许小冰又开口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李云桐和我们所遇到的事情混为一谈呢?”她用手在纸上点来点去:“你看,孟玲和望月小学的事情至少有我和你两个人同时经历了;但是李云桐看到的那些人,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她望着我,“我认为这些事都可以删除,肯定是他精神出了毛病。”

  我呆呆地看着她。

  “说话。”她不耐烦地推了一把。

  “你抢了我的台词,”我说,“我本来也打算这么说的。”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被许小冰抢先说了出来,我心里很有些不甘。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整体地看待所有的事情,在很多时候,我常常会怀疑李云桐精神的问题,也常常会觉得他所说的是真实的,直到建立了这样一张表,才几乎可以确定,事情就像许小冰说的那样。李云桐没有第二个证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他的精神一定出了问题。这个笃定的答案让我心里感到十分难过。

  “所以,”许小冰继续说,“你这里记录的事情,需要调查的,实际上只有第1项和第7项,这样就简单多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隐约觉得她说的话有问题,只是暂时没有更好的想法,无法反驳她的答案。

  “但是第1项和第7项之间似乎没有共同之处……”许小冰琢磨着,“该怎么解释呢?”

  “我有一个解释。”脑子里各种古怪的想法像漩涡一样旋转着,我存心要开一开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第7条也可以删除,因为当时我们都距离那栋楼很远,天气也不是很好,别人没看见也是有可能的--那些关于旧楼的闹鬼传说就更加不必相信了,哪栋旧楼没有一点鬼怪的故事?”

  “嗯,你说得对。”许小冰认真地说。我原本只是开玩笑,见她这么认真,正要嘲笑她,却又愣住了。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这样的解释,为什么就一定是个玩笑呢?实际上,刚才那一番解释真的合情合理,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但是,孟玲的事情怎么解释呢?”许小冰研究了好一会,皱紧眉土撇紧嘴角望着我,“就算只有这一项需要解释,那也够呛了。”

  “孟玲的事情,如果放开来想,也是可以解释的。”发现自己开的玩笑居然显得如此合理,我不禁气恼起来,索性胡言乱语,“你看,孟玲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看见了,也许我们两个人都疯了!”

  “胡说什么?”许小冰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那那些资料怎么解释?”

  “很简单,”我继续胡说着,“也许我们都被催眠了,所有的人都在欺骗我们,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孟玲是谁,只是他们都骗我们说不知道--只有欧阳和那个租书店的老板没有参与这一项阴谋!”

  “你神经病!”许小冰提高声音骂了一句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往高蹿起的身子又猛然矮了下去,她的眼睛在我脸上闪烁不定,最后,迟疑地问道,“我知道你是在胡说--不过仔细想想,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一切……”

  “啊?”这次轮到我倒抽一口凉气了。我震惊地望着她,不相信这话是从许小冰这样僵硬的脑袋里冒出来的。

  “你别这样看着我。”她推了我一把,“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

  “我说过什么样的名人名言?”我懵懂地看着她。

  “你以前说过,既然发生的事情分明超出常理,那么也就只有用超出常理的原理来解释它了。你不记得了?”

  “没错。”她的话让我精神一振,的确如此,不过许小冰似乎低估了我对于“超出常理的原理”的定义,刚才那一番胡言乱语虽然荒唐,但是还是在常理的范围之内,而如果真要超出常理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我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盯着许小冰道:“这是你说的--你真的能接受任何解释?”

  “你说。”她嘴角紧得仿佛拧到极限的螺丝钉,一副压抑着愤怒的漠然神态。

  我低头看着笔记本,歪着头,手里转着水笔,一边看一边迅速地思考着。假如我们肯接受一切不可能的现实,那么,需要什么样的原理才能解释这一切呢?我想了很久,许小冰始终没有打扰我,她和我一起研究着纸上那短短几行字,似乎也在琢磨着什么。

  “首先,我们应该换一个角度。”我一边琢磨一边慢慢地说,“你看,刚才我们的分析,都是从观察者的角度而定。就是说,我们首先分析的是我们所见到的是否真实,对不对?”

  “嗯。”许小冰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在听我说着。

  “从这个角度来分析,我们刚才就只剩下一项是真实的了,对不对?”我问。

  “对,”她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眉头飞快地拧到一块,“你不用总是问我,一口气说下去吧。”

  “好,”我飞快地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就算是在剩下的那一项里,也就是关于孟玲的那一项里,我们也是从观察者的角度出来,即: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为观察者——就是我们俩——为我们俩看到这些古怪的现象这件事找个理由,我们的分析中并没有讨论孟玲本人究竟如何,而是在考虑,为什么我们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事情,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寻找的最合理的解释,似乎就是我刚才那个解释了,对不对?”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对,”她转动着眼珠,“现在你想换个角度?从被观察者的角度?”

  “对。”我点了点头。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踌躇道:“这样的话,那就要假设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说的,既然事情超出常理,就只有用超出常理的原理来解释了。”我笑道。

  她点了点头:“你说说看,反正说错了也不要钱。我早知道你喜欢胡说八道,现在正好如意了。”她这话虽然不中听,却倒很符合实际,此时我正是想要胡说八道一番。我笑了笑,咳嗽一声,左右望了望,觉得在发表这样的谬论之前应当找个醒木来猛拍一下才符合气氛,醒木自然是没有,于是一个茶杯无故遭殃,被我拿来啪地拍了一下,许小冰吓了一跳,又笑了起来,乜斜着眼望着我。

  “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前提——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我们就不必再去考虑观察者本身的问题,仅从观察对象的角度来说,这样就可以将李云桐从这几项里删除,现在还剩六个观察对象,应该可以总结出一些规律了。”像以前一样,我在说话之前并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但是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也就信以为真,态度严肃起来,“你看,”我指着那张纸上的字道,“在这六组观察对象中,你发现什么规律没有?”

  “什么?”许小冰似乎觉得好笑,完全是出于礼貌才配合了我这么一句。

  “你看,”我已经完全被脑子里那条思路控制住了,迫不及待地朝下说去,中间再也没有停顿,“这六组人中间,除了孟玲之外,其他五组人都有同样的特点:他们能够被某些人看见,但是大多数人看不见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从被调查过的顾全和流芳湖那个女人的情况来看,他们在世界上也没有自己的身份。而孟玲的情况则比较特殊,每个地方都有她存在的证据,但是看见她的人很少,认识她的人,目前只有欧阳一个。这样看来,她似乎和其他五组人的情况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这六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一部分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得的是许小冰没有打岔,我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说出这个想法之前,我仔细看了看许小冰的脸色,到目前为止,她似乎并没有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将会让她感到如何的荒谬,我预支了一部分内疚,然而更多的是好奇,加上接下来要说的话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我的语速加快了很多:“既然可以预设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的,那么也可以预设,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觉得我们还不至于那么倒霉,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遇到两种不同原因的古怪事情——既然有了这样的前提,接下来的分析就比较简单了。从时间上来看,除了望月小学的事情之外,其他几项事件发生的时间都比孟玲这件事要晚,望月小学的事情我们还没弄清楚,暂且撇在一边,将剩下的五项依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开来,那就是:孟玲——流芳湖的女人——医院里的孩子——被李云桐的车撞伤的人——顾全。然后,”我匆匆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这些人依照逆序来排列。”

  “等等,”许小冰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为什么要依照逆序排列?”

  “这就是关键了。”我说,“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个人以往的行为进行调查,并且将这些行为依照时间排序,从而得知这种古怪事件发生的过程和起因--但是这次不行。这次我们遇到的事情中,所有事件的主角,都是无从调查的,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没办法知道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也就没有办法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过了什么样的阶段。实际上在这次发生的事件中,单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形成可以调查的事件序列,也就没有办法依靠正常的时间顺序来调查事件发生的经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番解释让我出了不少汗水,却还是词不达意,许小冰神色迷惘,眉头皱得更深,蠕蠕着道:“你继续说……”我用力咽了口唾沫,趁着脑子里那根弦还没断,赶紧继续说下去:“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单个人的身上没有形成可以调查的事件序列,但是,假如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同样的原因引起的,那么,在这么多人身上,实际上已经出现了可供参考的事件序列……”不知不觉间,我说话的用词变得有点像策划提案一般了,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许小冰,她似乎没有感到理解的困难,这让我放心了许多,“你看,我所记下的这六组人,每一组发生的事件都有相似之处,但又各有不同,假如这所有的事件都是同源的--是同样的原因产生的。那么,是否可以将每一组事件的不同特点,看成是这种事情在不同阶段的不同表现?”许小冰的迷惑神色像面纱一样覆盖住了她的整张面孔,我知道自己必须要解释得更清楚才行,“嗯,事情的发生当然不会是轰地一下就产生了,孟玲在这间屋子里出现了很久了,望月小学的事情也发生了有大半年了,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有一定的过程的,这种过程应当是递进的,就像是你朝杯子里倒水,水是从无到有、到半杯、到满杯、最后溢出来--我们所遇到的事情也应当有这样一个过程,就像我之前说的,倘若我们能完全了解孟玲,或者顾全,或者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么我们就能知道事情发生的全过程,但是我们现在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只能从不同的人身上所发生的片断来推测事情发展的全过程--每个人身上古怪的现象表现都不一样,将这些古怪的点串起来,也许就是一条完整的事件发展链条……”

  我说得口干舌燥,正觉得自己越说越乱的时候,许小冰忽然睁大双眼,似乎有一道亮光从她脸上晃过,那道面纱般的迷惘顷刻消失无踪了,她蓦地站起来,兴奋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明白了!”

  “呃?”我猝不及防,满肚子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惊讶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她眉飞色舞,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轻快得近乎透明的脸色,这让她骤然间年轻了许多,“你何必说得这么复杂?”

  “啊?”

  “你要说的是,”许小冰胸有成竹地抿了抿嘴,一闪而逝的透明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练的神色,“虽然单个的人身上无法看到事情发展的全过程,但是我们所发现的所有的人,由于发现的时间不同,所以他们身上的古怪事情发生的时间也不同(她说到这里时,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所以他们各自所处的事件发生的阶段也不同,所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所以”之后,她停下来喘了一口大气,“将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事情集中起来,就是一个差不多完整的事件发生全过程,所以你就要将这些人依照我们发现他们的时间逆序来排列,因为发现得越早的人,那种事情在他身上也就发生得越早,那么他所处的事件发展的阶段也就越靠后--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她这次说得比我更清楚。

  “那么你的比喻不正确,”她开始露出一副标准的经理嘴脸,甚至还朝我晃了晃食指,“你不该用水杯来比喻。”

  “那该用什么?”

  “蛹。”她说,“毛毛虫的一生要经历虫卵、幼虫、蛹、成虫等几个阶段,最后破茧成蝶。如果将我们发现的这几个人分别用虫子的阶段来表示的话,那么,从时间顺序来看,顾全应该是虫卵,而孟玲则是蛹或者蝴蝶……你这是什么表情?”她猛地停了下来,不满地盯着我。我在听到她说到“蛹”这个字的时候,心里似乎咯噔地响了一下,随着她继续往下说,我的嘴也不由自主越长越大,许小冰显然对我的神情很恼火,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乱晃,我一把将她的手拿开,吐了一口长气:“佩服佩服!”

  “佩服什么?”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没想到你自己说出来了。”

  “什么?”她还是没明白。

  “蛹。”我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呃?”许小冰打嗝般地怪叫一声。

  我点了点头:“你看这几个人,”我将那些人重新排列了一下,指着排在第一位的顾全,“你看,从时间上看,顾全这个人出现得最晚,那就是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还在早期阶段,其他的人,”我一路指下去,“依照出现的倒序,依次排列出他们在事件中所处的阶段--你发现什么了?”

  许小冰睁大眼睛努力地看了许久之后,抬起头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看,依照时间的倒序,顾全,只有李云桐一个人能看到他,如果我没看错,其他的人都在他身边绕道而行,这就是说,没有人能碰到他;其次是这个人,他被李云桐乘坐的的士撞到了,你注意到没有,他这次不但被李云桐看见,而且还能被车子撞倒,并且李云桐还曾经碰到过他;第三个是医院里的那个孩子……表面上看来,这个孩子和前一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李云桐曾经说过,在那个孩子消失之后,医院里病床的床单上,还留下了血迹;第四个是流芳湖的女人,这次仍然只有李云桐能看到她,但是大家都能看到她的尸体……你发现规律没有?”我停下来,等着许小冰的回答。

  她缓缓点了点头:“我有点明白了,继续说。”

  “接下来就是孟玲了。我们只考虑我们发现孟玲的时间,其他的暂且不管,”我说这句话自有用意,许小冰不明所以,认为此话纯属多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拿着笔,在孟玲的名字下边说边写,“首先发现孟玲的时候,只有一些多余的东西出现,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孟玲,是不是?”

  “是。”

  “接着,在李奶奶家,我们发现了孟玲的名字,之后的调查,发现了更多与她有关的信息,并且,在这之后不久,就有书店老板看见了孟玲,到刚才,欧阳更是表示他认识孟玲--你发现什么没有?”

  “你说。”

  “仅仅是孟玲本人,就经历了这样一些过程:不被人知(这是在你发现她之前的状态)——被人知道,但是不被任何人看到--出现关于其身份的证据——被某些人看到——被某些人认识……”我刚说到这里,就被许小冰打断了。

  “不对,”她说,“孟玲身份的证据,应该是早在我发现她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从日期上看就是如此。”

  我笑了起来:“所以我说我们只考虑发现孟玲的时间,其他的不必考虑。不错,资料上显示的时间,的确看起来像你说的那样,但是,也只是看起来如此,你想想,为什么在这之前你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她的资料?为什么其他几组的人没有任何关于身份的资料?”

  “你想说什么?”许小冰疑惑地问。

  “我想说的是,无论是从孟玲本身,还是从其他人排列的序列来看,这件事情发生都经历了这样的顺序:无人知晓,显露存在的痕迹,被某些人看见,显露存在的证据,被某些人认识……大部分人处于前两个阶段,而如果孟玲继续发展下去,我猜,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接受她的存在,并且认为她从一开始就存在--而其他几个人,也将一一发展到这个地步。至于望月小学的那些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某个范围内拥有了自己的身份呢?”我终于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有些心虚地安静下来,等待许小冰的反应。

  许小冰露出一种大脑凝固了的神情,极其缓慢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就这样渐渐地出现在我们周围,然后被我们接受?”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的意思是,他们原本是不存在,就这样一步步地变得存在了,就好像原本透明的人,慢慢地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你明白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是这样,他们本来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膀。实际上,我甚至并不太相信自己所设想的这一切;但是我又没法不相信,一切都显示出事情正是如此,不是吗?

  但是,有些什么地方,总让我感到不安。起初我以为这种不安来自于我的设想,因为,倘若这种设想成立的话,那么,孟玲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目的,这些都很值得人担心,尤其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周围将要出现多少这样的人,或者说,已经出现了多少这样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完全相信周围的任何人。这种情况让人感到危机四伏,可是因为它仍旧只是一个设想,所以这种危机也仅仅是设想,它还不至于让我如此的不安,我心里的那丝不安,细弱飘忽,无法捉摸,有时候仿佛不存在,但又时刻在心里晃动着,它那轻微的晃动,竟有巨大的威力,传递到我所在的外界来时,我竟觉得这个我所依存的世界,也在悠悠摇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像旋转中的鸡蛋一样倒塌破碎……而我却始终无法描摹这种感觉。

  “但,”许小冰在沉默许久之后又开口了,“你怎么知道你的设想一定是对的?我们对其他人并没有调查过对不对?你怎么知道没有其他的情况?你怎么确定其他的人一定就像你说的那样处在前两个阶段?你怎么肯定事情就一定只有这几个阶段?你怎么能说孟玲一定就是最早出现的……”她急风暴雨的一堆问题砸过来,让我无从回答,等她问完了所有的问题之后,我说:“所以我们需要调查--不是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吗?”

  “我觉得你的假设过于大胆了点。”她说。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目前来说,这还真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假设。

  我们又讨论了许久,不约而同的,我们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这才想起,原来我们还没有吃晚饭,便暂且将问题放下,两个人跑到厨房里乒乒乓乓一顿忙碌,匆匆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暗暗地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发生什么,却什么也没于发生,这个夜晚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竖起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也许孟玲真的不会再来了,也许,她在人间已经获得了必要的身份,我们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已经可以抛弃了,就好像破茧的蝴蝶抛弃它的蛹一般……自己就躺在一个巨大的被废弃的蛹中,这种感觉让人心里发毛,我不由暗暗在心中骂许小冰变态,居然能想出这种比喻来。 第二类死亡(罪推理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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