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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詟久春被自己的乌兰图格大寨新村建设规划弄得有点焦头烂额了,也可以说,搞不下去了!他和刘燕从大寨回来,与三宣队一商量,把三年规划变成雄心勃勃的五年规划。
除了栽植防风林、治沙造田以外,五年新村规划还有几项大工程。一是把二十公里开外的西拉木伦河水引进乌兰图格的响水河,使响水河不再是季节河,把上千亩农田变成水浇地;二是成立建筑施工队,上山打石头,建窑烧砖,争取五年使全村老百姓住上统一规划的大瓦房;三是改良万亩草场,建立小型良种场,使牧业生产大发展,牛羊年存栏数翻两番。
这些活,说是给自己干,可光干活,没工钱,等于全出义务工。是呀,从哪里出工钱呢!社员们渐渐地不愿出工了。即使每天昼夜办学习班,社员们也是推三倒四地借口不出工。
“规划好是好。可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光着屁股干活吧!干这么重的活,就是一天给记十个工,又有什么用!”
是呀,没有钱,铺的盖的,穿的戴的,孩子上学的学费、买书钱,队里分的牛羊肉和粮食不够吃,用返还的公粮粮票买口粮也得要钱,没有钱可怎么活?
就算是自己打石头、烧砖,可盖房子的钢筋、水泥,还有以后的拉电线、铺水管,建水池,都得花钱是不?出几年的义务工,还不把人瘪成肉干了!有出义务工的时间,还不如打草、挖药、打猎、倒腾点山货卖点钱实惠。谁愿意出那个将来的工啊!
詟久春没辙了。连他依靠的那些满腔热血、信誓旦旦、扎根农村六十年的知青们,不少已经开始动摇了。走后门,挖空心思、费尽心机、千方百计地离开农村。
几个男知青当兵走了;几个女知青也不知哪来的路子,走的什么门子,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去了;还有的探亲、请假回北京,可一去不复返,听说偷偷地在北京卖大碗茶。
“刘燕,你会打退堂鼓,象他们那样远走高飞吗?”
刘燕把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让给别人时,詟久春问她。
“詟干事,只要你还在乌兰图格干,我就不走!”
“那我要是转业了,不在乌兰图格呢?”
“那,那我就没准了。没有你,我在这儿也呆不下去。我觉得,我们没有能力在这改天换地,一辈子泡在这儿,我觉得我好象没有这个毅力和勇气,除非你在我身边。”
“你看你,连党支部书记也说这样的泄气话,咱们的雄心壮志不是彻底毁灭了吗!”
“不是说给你听的吗!久春,我什么都想跟你说。我觉得,我们上山下乡,还有我们那个大寨新村规划,是有些头脑发热、异想天开,把革命想得太简单,我们太幼稚可笑了。下乡七八年了,我们干了什么,我们能干什么?不错,我们努力过,奋斗过,流了七八年汗水,可江山依旧。改造世界真的是好难好难啊!久春,幸好部队没有批准你就地复员安家落户的报告,要是真的批了,你看这个样子,还不把你给毁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那不一定,也许我真的不会后悔,因为有了你。”
“真的吗,久春,你终于答应我了,我好幸福哇!”刘燕深情地倒在他的怀里。詟久春更是激动万分,拥住她热吻起来。
“刘燕,你真好,我知道你看得起我。这次我下决心了,不管是天涯海角,无论有什么艰难困苦,咱们永远在一起,我爱你!”
没有多久,詟久春又被师里抽回去,派到沈阳军区去学习六本书。就是《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共产主义左派幼稚病》、《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还有列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又叫《帝国主义论》。
这一学就是小半年。这次学习的重点是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列宁从经济学角度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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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指出到了垄断阶段,也就是帝国主义阶段,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这时它就成了寄生、腐朽、垂死的资本主义了,资本主义就要灭亡了。
学习期间,根据《帝国主义论》,大家还狠批了修正主义者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论”。
考茨基净胡说八道,胡说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生产的社会化和社会财富的积累提高,资本主义会出现自我调节,逐步克服弊端,消除危机的生气勃勃发展时期。那含意是资本主义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会自然而然地走向和谐。你看是不是胡说八道!
大家当然是相信列宁的啦,资本主义当然是要灭亡的啦,资本主义的灭亡当然是要无产阶级革命去实现啦,谁能怀疑这个放之四海的绝对真理呢!
灭亡也好,和谐也好,詟久春边学习,边沉浸在热恋之中,他在编织着将来和刘燕建立幸福家庭的美梦。
学习班还没结束,刘晓兰就打来长途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返回师里。告诉他,返回时不要去乌兰图格,直接回师部。战友们有极其重要的聚会。
经过一夜一天的颠簸,第二天傍晚,詟久春才着急火燎地从沈阳赶回师部。按刘晓兰说的,到了县革委招待所食堂小餐厅聚齐。
到了那里,詟久春真有些感到意外。刘晓兰、关维银、后勤部管理员韦建宏、机械师覃力能、三连连长梁开,组织科干事孙明,还有陆光明陆仔。这些多年不见的老战友都在座。刘晓兰身边还有个身穿粉红得勒的蒙古族漂亮的姑娘。詟久春觉得这个姑娘好面熟,盯了她好一阵突然想起来了,这位姑娘是乌兰图格的贫困户额尔德尼姑娘。
“战友们好,你们这是……”詟久春不解地问。
“这,这什么!”刘晓兰把他按在椅子上:“大家估计你五点到,现在都七点了,天都黑了。知道的,是战友聚会,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是搞非组织的小派别活动呢!我向你宣布,今天,咱们为陆仔举行婚礼;另外,大家要对你这个风流人物展开大批判,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陆仔结婚,批判我?”詟久春奇了。
“告诉你吧,你这个人是个大喊大叫的、惟恐天下人不知道的革命派。人家陆仔是个脚踏实地、不声不响的革命派。你还不知道吧,在你写就地安家落户的报告大喊大叫的时候,人家陆仔已经不声不响的用实际行动在内蒙草原上安家落户了。真是列宁说的,真正的革命者,一步实际行动要比一打纲领重要的多。人家陆仔今天宣布和额尔德尼姑娘结婚,就地安家落户。因为这个,部队已经开除了陆仔的党籍,复员处理了……”刘晓兰激动地说。
“什么,陆仔,你怎么保密保得这么好,我在乌兰图格这么久,就没听说这事儿,你好厉害,会搞地下活动呢!”
“我一个当兵的,只能搞地下活动!当兵的不让搞对象,更不能在驻地搞对象。不这样怎么办?这草原,太苦太穷,但我爱这大草原,我愿意为改变这贫穷落后的面貌尽一份力量。所以,我也和你一样,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要安家落户就不能不考虑成家立业的事。额尔德尼朴实、善良、漂亮,她家日子最难。我同情她,更爱她。我这一生就这样定了!谢谢战友们不嫌弃我,更谢谢晓兰,那么大方、慷慨地为我主持婚礼!”
“陆仔,有你的,你有种!我服你,好样的!不过,因为这,被开除党籍,太可惜!”詟久春惋惜道。
“开除党籍是组织上的事,我也没办法。但我觉得我是值得的。不是共产党就不干革命啦,照样干!咱们团的孙副政委,不也因为找了个资本家出身的老师,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吗!为了爱情和事业,我认为值得。我觉得,爱情是最自由的,是不应当受什么阶级、纪律、道德、条例约束的。真正的爱情是不顾一切的,因而也是最高尚的。”
“好了,爱就是爱,讲什么理,我佩服陆仔的思想,爱情是没有什么道理的!陆仔是个英雄,是真正的男子汉!来,为我们的战友陆仔与蒙古族漂亮的额尔德尼喜结良缘、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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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干杯!”刘晓兰一直脖,干了杯。
战友们举杯向陆光明和额尔德尼祝贺,又把准备好的贺礼,什么红宝书、毛主席像章、毛巾、洗脸盆、热水瓶送给一对新人。
“我没准备。要知道是这个大喜事,我在沈阳就买绣花被面了。这样吧,我出二十元,祝陆仔、额尔德尼幸福美满!”
詟久春掏出二十元塞到额尔德尼手里,又对刘晓兰道:“晓兰,人家陆仔是喜事,应当祝贺。你不是说,这次聚会还要批判我吗,我该有倒霉的事了吧!”
“好了,好了,批判是咱们军花晓兰的事,今天在喜宴上,咱们就不提了。”关维银道。
“不行,我憋着一肚子气呢!今天当着战友们的面,我是一定要揭他詟久春老底来示众的,让大家知道大名鼎鼎的理论家、才子詟久春是个什么东西!”
刘晓兰将自己和詟久春的酒杯都斟满了酒,举起自己的一杯,把詟久春那杯也举起来送到詟久春面前:“詟久春,咱们先一起喝了这杯酒,我抖胆批,你壮胆听。我要动员战友们对你这优柔寡断、胆小怕事、自恃清高、捉摸不定的小人火烧、炮轰、油炸!”说着,她一仰脖,杯酒落肚。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我是优柔寡断、胆小怕事、自恃清高、捉摸不定的人呢,晓兰,这是从何说起?”
“好,我说!”刘晓兰竟然象两个男人打架一样,她一把揪住詟久春的衣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质问道:“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也在乌兰图格搞对象了,女的是个知青,叫刘燕,是不是?”
“我……”
“我什么,痛快点!你看人家陆仔多痛快!”
“有点影,还没定下来。”詟久春吱唔道。
“有点影,还没定下来?好啊,你个詟久春,陆仔是个兵,搞对象只能偷偷来。你可是个官,搞对象干嘛瞒着我们,还瞒着组织,你不知道搞对象要跟组织上打报告吗?告诉你吧,你也快了,人家乌兰图格那边都闹翻天了,说你和陆仔把人家那里的漂亮姑娘都抢走了。人家那里的光棍汉有意见,向部队反映上来了,我们才知道。明天,组织上就找你谈话,看你定不定,等着挨批吧!”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有急事,还不让我先回乌兰图格。谢谢你,晓兰!”詟久春感激道。
“谢,谢个屁!你这个人优柔寡断、捉摸不定,还是个两面派。你不是说,你不着急搞对象谈朋友吗?你不是说,要以事业为重,成家的事可以放一放吗?你还跟我说过,人家军国主义的小日本拍的影片《啊,海军》里,资产阶级军人平田一郎为了放眼世界,都丢弃爱情和家庭,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更应该少点儿女情长吗?可你倒好,怎么样,露原形了吧!你,你不是个男子汉!”刘晓兰气鼓鼓地涨红着脸,猛地把他推到椅子上。
“我,我……”詟久春被刘晓兰通通通地数落了一阵,噎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我什么呀!”关维银呷了一口酒道:“久春那,今天这聚会和为陆仔举行婚礼都是晓兰操办的,战友情嘛!今天气氛很好,战友们可以交交心,我也把肚里话说一说。你詟久春是咱们师,也是这昭乌达盟北五旗县叫得响的知名人物,有才学,有魄力,战友们打心眼里佩服你。可也正象晓兰说的,你这个人是有点清高。陪领导到处跑,平时自己又独往独来,很少与战友们交往。你知道不,战友们不少都觉得对你是敬而远之,觉得你是高不可攀。再说搞对象这码事吧,我们战友很多都成家了,比你年龄小的也有不少结婚的。你二十七八了,还没结婚,大家都佩服你,说你是有鸿鹄大志。可现在,你却偷偷地谈女朋友了,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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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事。可是,咱们家乡,咱们身边有那么多有才有貌的女孩子,你就看不上。比如,我们的百灵鸟、军花刘晓兰……”
“少说我……”刘晓兰对关维银嚷道。
“就说,就说,当兵的有什么说什么,痛快!战友们都传遍了,说你詟久春跟晓兰好,晓兰也没有否认过,大家都羡慕死了。咱们战友里,也只有你们俩最般配。可现在,你看你,大家怎么能不批判你!”
“是呀,现在知道这件事的指战员都议论纷纷,说你詟久春干嘛要申请就地复员安家落户,就是为了一个女知青。”连长梁开道。
“还有难听的呢!有人说,你詟久春写申请报告是为了赶潮流、出风头。要真有心安家落户,申请什么呀,就应当象陆仔一样,自己就落地了。”韦建宏也插嘴道。
战友们七嘴八舌地把詟久春批判了一阵。詟久春象头没被宰死的猪,光哼哼了,一肚子酸甜苦辣搅在一起,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是呀,自己有爱情吗,爱情是什么?是美貌,是才艺,是门第,是金钱,是事业?好象什么都不是。也许是机遇和缘分,是机缘。
项丽、杨玉华、李淑贤、刘晓兰、刘燕、圆妹……哪个不可爱?都可爱。可自己干嘛就对刘燕表态了呢,自己真的爱上刘燕吗?爱她什么呢,怎么爱的呢,好象是事业?
泼泼辣辣、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刘晓兰又跃现在眼前。自己真的是爱谁呢?
晓兰说,明天组织上要找自己谈话。干部谈恋爱是要向组织报告的,是需要组织审查的,组织同意了,受组织上的保护。组织不同意,那得按组织意见再找。秘书科姚秘书不就是找了个有海外关系的女朋友,被组织上否定了以后,组织在部队驻地帮他另找了一个吗!还有机要科董参谋,女朋友是上中农出身都不行,机要科吗,要求更严格一些。不得已,董参谋三十岁上,才在驻地找个八辈贫农出身的寡妇。
不经过组织审查,那是绝对不行的!这明天必须得定,必须报告组织。可到底是刘燕还是刘晓兰?
还是刘燕!刘晓兰虽然有闭月羞花之貌,且多才多艺,性格开朗。可她能吃苦吗,能在农村牧区边疆安家落户吗,如果不能,自己能给她带来幸福吗?横下一条心,还是刘燕!看来,志同道合是爱情。
第二天,果然支部书记黄义找他谈话。不过,这次谈话出乎意料地简单。
“小詟,听说你搞对象了?”黄书记问。
“是的!”詟久春答。
“那好,祝贺你。要是定下来,就给组织上写个报告,组织上好审查,确定你们的关系。”
“好,我明天就交报告。”
就这么几句,谈话结束了。詟久春等着挨批的事并没有出现。
詟久春报告还没有写,就收到重庆黄晓萍所长的加急电报。电报说,圆妹有急事,请他速回重庆。
詟久春急了,发生了什么事?圆妹会不会……他不敢往下想。他怕圆妹有难事想不开又寻短见。
他急忙到县邮电局往重庆打长途电话。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电话才叫通。声音还不好。詟久春躲到柜台下面在电话里与黄所长喊了半天,才明白圆妹的情况。
黄所长告诉他,重庆这边正在清理阶级队伍,检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情况。查到圆妹了,认定圆妹是黑户,怀疑她是有问题的人或者是逃避上山下乡流串到城里的。限她一个星期之内返回原籍,否则就采取革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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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革命行动,就是强制押送遣返或者是当盲流拘留起来,也许会送去劳改农场做工。
怎么办,圆妹怎么办,怎样才能救她?
詟久春一夜无眠。此时此刻,他真真体会到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抗不住社会残酷的压力。
圆妹,那么好的姑娘,多灾多难的倔强的姑娘,就眼看着毁在“革命行动”中?
此时此刻,他对“革命”竟然有些反感起来:项丽是“革命”死的;这七八年,多少人在“革命”中挨批挨斗,连自己的父亲也挨批斗,影响了自己的进步;在批斗中,好多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有,象李淑贤这样贤惠有志的青年教师也被“革命”赶出了校门。现在,圆妹又要被“革命”了!“革命”是什么呀?和美帝、苏修打仗多好,那才叫“革命”呢。怎么净是自己人整自己人也叫“革命”?
哎,革不革命不管它了!救圆妹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对,自己的人,军人的未婚妻,看谁还敢动!
詟久春凌晨时分,写了一份“关于我和李渝芳确定恋爱关系的报告”,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报告交给黄书记。
“哎,哎,你的对象怎么是四川姑娘啦,人家不是说是乌兰图格的北京知青叫刘燕的吗?”黄书记瞪大了眼睛。
“人家说就让人家说呗。这搞对象的事还能做假?我的女朋友就是李渝芳嘛!”
“你看看,你看看,这可真是,又差一点儿误解了!要不说,小道消息听不得呢。好,我马上让干部科发调函。”
“黄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想探家回去一趟,顺便到重庆看看我的女朋友。调查信,我带过去可不可以?”
“嗯,应该没有问题。你带过去也好,让她单位开个证明,写个鉴定。注意,一定要写上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现,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积极参加和拥护文化大革命。”黄书记嘱咐道。
听说詟久春要探亲回家,而且又冒出一个重庆的女朋友,刘晓兰不让了,闯进詟久春宿舍里哭着、骂着:“姓詟的,你这个小人,两面派,骗子!你要骗多少女人的感情?昨天你还说你的女朋友是刘燕,今天就成了李渝芳!你身边还有多少女人?你说,你说呀!你是不是色狼,你是不是脚踩两只船的浪荡公子?你能爱刘燕,爱李渝芳,干嘛就瞧不起我,我怎么了你!”
她痛哭着,狠命地捶打着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酸楚的泪涌出来,默默地任她捶打。
好一阵,他觉得要安慰安慰她:“晓兰,是我不好,我不配有爱情。你也不要这样,象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的。说心里话,我爱你,可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是个没有主见,没用的男人!”
“你呀,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你怎么就不懂女人的心啊!老天爷干嘛把你这样窝囊的男人摆在我面前,让我扔也扔不下,爱也爱不得!你是个伪君子、大骗子,我恨死你了!”
刘晓兰抹着泪,头也不回地跑了。
离别了刘晓兰,他虽然内心万分痛苦,可又十分轻松,如万斤重担落地。因为他给她一个现实,也等于为她解脱了一根绳索。
他按从师部到赤峰到承德到北京到重庆到龙城的路线安排这次行程。
到重庆见李渝芳并确定恋爱关系,那刘燕怎么办?刘燕是自己下了好大决心而唯一当面答应的女朋友。现在把她甩了,可真是个骗子,感情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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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直接到赤峰,不去乌兰图格了。
可刘晓兰的现实又告诉他,当断就断,不要暧昧地藕断丝连地让人捉摸不定。不能在感情上再伤害一个女孩子。已经这样了,还是及早地与刘燕挑明的好。再说,也可以压住人们风言风雨。他还是先到了乌兰图格。这是冬天,是白毛风呼啸的十二月的冬天。
来得突然,没有打招呼。刘燕已经回北京探亲还没有回来。知青们冬天都回北京探亲过两个年。程辉、丁晓玲几个姑娘也正好要回北京。
“好啊,你把我们的点长、最漂亮的朋友抢走了,我们要罚你的劳役!”程辉对詟久春道。
“罚我干什么吧?”詟久春问。
“咱们一起探亲,你护送我们回北京,帮我们背行李。”
“这好办,背行李不算罚。我们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力气有的是!”
“我们不光拿你当驴使,会有报酬的。到北京后,我们陪你到刘燕家,干脆你们这次订婚吧,早点当我们北京的女婿。”丁晓玲咯咯笑道。
“我和刘燕只是朋友,还没发展到订婚的那一步,可别到处小广播呀!”
“还瞒着我们呢,人家刘燕都亲口跟我们说了。她要是不说你是她的男朋友哇,我们俩还想争你呢!”程辉俏皮地对詟久春作了个鬼脸。
“不管你们是真心也好,还是开玩笑也好,我求你们饶了我吧。我这个人,处长了你们就知道了,我不是你们女人喜欢的男人,这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自己给自己一个评价是:初识吾,则敬吾;久知吾,则疑吾;深知吾,则恨吾。我是堆不起的烂泥。”
“好了,好了,就凭你这几句幽默和伟大的谦虚,就让我们女人喜欢。不说了,上路吧!”
“什么东西,这么沉?”詟久春拎起她们俩的装得鼓鼓囊囊的帆布旅行袋问。
“实话告诉你吧,这每袋是两肚羊,四五十斤,两袋有百把斤。你帮我们过下关,把羊肉带回北京去。”程辉道。
一路上,听她们说才知道。在乌兰图格到赤峰的公路上有卡子。牛羊肉象粮食一样,没有证明是不许过关的。谁带粮、油、肉,统统没收!
那年月,北京市民也是一个月凭票供应半斤肉,吃点肉是不容易的。而内蒙古的牛羊肉很便宜。一等绵羊肉才两角八一斤。冬天卧羊季节,也就是宰羊季节,那羊肉遍地都是,便宜透了。那羊也怪,一只羊自己的肚子(胃),整好可以装下自己全身的净肉。这一肚羊,就是用羊肚装的一只整羊的肉。一肚二三十斤,冬天冻起来,一冬慢慢吃。
这些年,在内蒙落户的北京上海知青,每年冬天探家都偷着往家带肉闯关。但往往都被关卡查出来没收。听说没收的肉或卖了钱入单位的财务做职工的集体福利;或检查站的人悄悄私分白吃了。
因为带肉的事,北京上海知青们还跟检查站玩过一阵恶作剧。他们把泥巴装进羊肚冻起来,然后佯装带肉探家,过卡时还故意让卡上查出来没收。检查站的人拿回去凿开一看,是一砣泥巴。这恶作剧惹得检查人员不高兴了,结果以后查得更严了,二十四小时设卡,专查知青,没收的肚肉现场凿开,是假的要罚款或通知知青点。
但卡子对政府官员和解放军一般是不敢查的。所以,程辉她们见到詟久春,立马抓他个大头。
带就带,是买的,又不是偷的,再说,这肉是知青的口粮啊!詟久春到沈阳军区学习开会出差,家在沈阳的官儿们也经常托他往家里带肉。
果然,公共汽车过卡时,检查站的人上车一件行李一件行李地检查。“这两个旅行包是谁的?”检查人员指着詟久春脚下的那两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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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我探家捎的东西。”詟久春镇静地回答。
那检查人员果然不敢翻查这两袋肉。
过了赤峰就没人查了。他们平安进了北京。
是先去刘燕那,还是回来再跟她说?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觉得要先去刘燕那,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要再瞒着她。
刘燕陪他从前门步行到天坛。
在天坛祈年殿下,詟久春鼓足了勇气向她说明了一切,并再三请她原谅。
当刘燕听到这一切时,先是如睡梦初醒,迷迷登登地不说话。稍倾,突然一屁股坐在祈年殿台阶上哭泣起来:
“久春,你这个人好狠心,怎么能这样呢!你和李渝芳,那不是爱,是同情,是怜悯!她有难处,我们可以帮她,我可以把她接到北京。在咱们前门这儿,就是卖大碗茶、卖冰棍、汽水,也能过上好日子。你干嘛把我甩了!你知道,为了你,我父母给我弄个照顾老人回北京的指标,我都没要!为了你,盟里、旗里、公社两次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我都把指标让给了别人。为了你,我已经铁了心,要在草原上扎根一辈子!可是你,你怎么能这样,这才一年不到,你就变挂了,你怎么会这样啊!你不配有爱情,你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爱情!”
哭吧,骂吧!我对不起一切跟我交往的女人!我真的不配有爱情!也许那爱让那死去的项丽全带走了!詟久春想。 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