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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明宸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念总觉得，从他眼中竟然看出了一种“我想把钢琴盖拉下来砸死你”的神情。

　　张禹宁停下来把自己的琴凳往前拉了一点儿，然后朝着身后众人做了个手势，说：“我们试一下第三乐章。”

　　大家点点头，张禹宁于是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如同行云流水般地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划过，柔情动人的乐曲倾泻而出。

　　他的情绪上来时会耸肩，脸上带着温柔如水的表情，第三乐章是回旋曲，快板钢琴主奏，搭配管弦乐，反复重复主题。琴声时而轻快，时而柔情，时而恢弘，时而倾诉，楚念听得如痴如醉，张禹宁身边的萧小姐也静静望着他的侧影，露出万分崇拜的表情。

　　一连串的钢琴主奏，指尖交错变换旋律，忽然突兀地出现了几个不和谐的错音，靳明宸的目光从平缓到锐利，直直定在张禹宁身上。

　　琴声骤然停止，萧小姐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张禹宁的脸色还算平静，略带歉意地朝着乐手们做了个致歉的动作：“抱歉，有几个音记错了。”

　　大家也没在意，张禹宁于是挥手重新落在琴键上，把那段出错的音节又弹了一遍。

　　靳明宸凝神静听，然后沉声道：“还有错音。”

　　楚念完全听不出来，歪着头思索：“有吗？不是你听错了吧？”

　　靳明宸想起第一次遇见张禹宁时从他身上读取到的那个画面，演奏会上，年轻的钢琴家乐章的最高潮处忽然停止了演奏，他神色凝重，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尴尬和无助，不顾形象地匆忙去翻动自己面前钢琴上的琴谱。

　　台下的观众静止片刻，忽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倒彩声。

　　“好的钢琴家为了保证弹琴时全心投入，都会记谱，可如果记不住琴谱的话……”，靳明宸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追随着张禹宁而去，最终看他消失在帷幕后面，“那就意味着，有再好的才华和天赋，都没用了。”

　　楚念被他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忽然记起一件事来：“我记得《时间城简史》里写过，与时间猎人签订执念契约，典当时间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所以，签订契约的人，真的是张禹宁？”

　　靳明宸叹了口气：“恐怕是这样的。”

　　楚念一手攥起裙摆，急匆匆地说：“那还等什么，我们得赶紧阻止他！否则晚上的演奏会，他忘谱就要出丑丢人了！”

　　靳明宸想了一下，回答道：“好。”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张禹宁在哪里休息，但是可以偷偷跟着他和萧小姐。张禹宁看起来有点情绪低落，萧小姐在不停安慰鼓励他，他想了想又向助理把琴谱要了过来，进了休息室就开始不停翻看。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平时看起来亲切动人的音符，此刻却杂乱地让他头痛，张禹宁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十分不好，他放下琴谱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下，萧小姐端过来一杯温水，轻声说：“喝点水吧！”

　　经纪人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问：“你最近怎么了？我听他们说你又忘谱了？刚才幸好没有记者在，不然又要乱写了！一个袁方的发布会已经够让我头痛了，我的祖宗啊！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张禹宁摇摇头，语气很无力：“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琴谱我已经背熟了，但是一到关键小节，情绪到的时候，脑海里就会突然一片空白，会卡壳。”

　　萧小姐担忧地问：“不会是车祸的后遗症吧？”

　　经纪人神情怀疑：“医生不是说，只是撞伤，没有脑震荡，不会有后遗症的吗？”

　　萧小姐看到张禹宁神色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更焦急了：“那怎么办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张禹宁听他们一人一句地说话，顿时觉得头更痛了，于是无力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萧小姐还想说什么，经纪人见张禹宁脸色不好，于是赶忙拉着她，又喊上助理，大家都出去了。

　　靳明宸趁机暂停了一下时间，和楚念一前一后进了休息室，然后关上门，这才将时间重新又恢复。门外的三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去了，大家各怀心事，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张禹宁原本在看琴谱，但是越看越暴躁，越看越觉得什么都记不住，心里火大，直接甩手把琴谱朝着地板扔了下去！

　　楚念弯腰捡起琴谱，捧在手里拍掉上面的灰，然后把声音放得十分温柔：“所有获得，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张禹宁循着声音看去，一脸迷惑不解，但却认出了楚念：“是你？”

　　楚念穿着一条茉莉色长裙，长发梳上去束成马尾，耳垂上坠下一对小巧的百合花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看起来轻灵又俏皮。

　　张禹宁立刻记起她，是因为对靳明宸那天精彩绝伦的一首小提琴曲，果然目光越过楚念，她的身后就静静站着那个一脸沉默，宛若被冰封的英俊男人。

　　靳明宸单手抄在口袋里，留在外面的那只手里攥着一只长圆盒子，他正随意地用指尖掀起盒盖又扣上，似乎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淡淡飘向窗边，全然是一副“此事与我无关”的架势。

　　楚念倒也没指望靳明宸能开口说话，他这时候全程扮演一个称职的面瘫也很不错，杀鸡焉用牛刀嘛！至少在关键时刻，他还是靠得住的。

　　她把琴谱送到张禹宁面前，表情笑嘻嘻的盯着他看，张禹宁确实是帅，他十八岁在国际大赛一战封神，年少成名之后，举手投足就越发成熟稳重，优雅绅士。

　　张禹宁一开始并不明白她说这话具体指的是什么，但略微思索或多或少也懂了点儿，他为此自嘲地冷笑一声：“哼……原来你们都以为是我害了袁方！”

　　楚念看他双目神色坦然且笃定，倒是没有说了谎话的左右躲闪，这种人要么就是演技太好，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要么就真的是问心无愧。

　　她定了定神，笑道：“这你就错了，谁要害谁，谁对谁错，这些琐碎的事儿，我可一点儿也不关心。”

　　张禹宁完全不信她的话：“那你偷偷进来找我干什么？” 时间罗曼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