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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现在，靳明宸垂下眼帘，楚念泪光闪闪无辜至极的目光迎面而来，他只看了那么一眼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那样的神情，就像是一刀一刀在心上用力划下去，伤痕累累，却看不到半点血迹，只是无尽的空洞。
他的心仿佛在那一刻空了，空荡荡的，感觉失去了很多东西。
“不是吧冰块脸！哦不，时先生啊！这没事儿可不能乱开玩笑啊！”
贺天杨见楚念一动不动地盯着靳明宸，跟被石化了一样，弄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靳明宸突然就变了脸，楚念更是方寸大乱。
“你还记得吗？”
楚念完全没有理会贺天杨的话，但是他的说话，似乎是让她从悲伤和走神当中逃脱出来，她上前一步，仍是不肯放弃，执拗地问：“你也曾经问过我，‘假如有一天当你醒来的时候，忘了自己是谁，你会怎么办？’”
靳明宸顿时一愣，确实，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始终想不出答案。
他听见楚念接着慢慢地说：“我那天回答你，无论记得什么，忘记了什么，都要好好的，努力生活，因为那些爱你的人，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楚念手腕上，手链的白光一闪即逝，靳明宸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用力捏了一下衣襟。
那一刻他觉得天旋地转，原本空白的脑海里，忽然一下子挤进无数纷乱的画面。
大雨中他与楚念的初遇，他撑着白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倒在水湾里浑身湿透的她。
他们第一次牵手，在被损毁的时间幻境里，他带着她一直向前不停地走。
她上他的车，与他携手解除一个又一个执念契约，她坚强，执拗，但始终如同阳光温暖，相信光明终将驱散黑暗。
他们第一次拥抱、亲吻，情难自禁，缠绵旖旎，是他的期待，更是她的渴望。
她会做好吃的甜品，把买来的巧克力塞满冰箱，灵巧的双手制作出最美的花艺，柔软的花瓣在指尖翻转，少女的笑容可爱娇媚。
似乎是无法负荷这样庞大的记忆，靳明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粗重。
“我……记得……”
靳明宸咬紧牙关，努力平息着脑海中翻涌的记忆，眼睛里的黑色慢慢褪去，然后缓慢而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来。
楚念顿时眼睛都亮了。
但是下一秒，手臂上的灼热感顿时一下子爆发出来，靳明宸用手紧紧按着手臂，痛苦地呻吟：“不……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他佝偻起身体，踉跄着往后退，眼看就要朝着地面跌下去，楚念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楚念的动作太大，匆忙间被她塞在包里的无字书被甩了出来，飞出去好远。
在地上停住，摊开的页面发出暖融融的白光。
贺天杨手足无措地看看楚念和靳明宸一起跌倒在了地上，想要去扶他们的时候，那团白光却骤然明亮耀眼，瞬间将他们一起吞没！
“楚念！靳明宸！”
贺天杨扑进那团光芒里时已经来不及，随着白光散尽，楚念与靳明宸互相依偎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贺天杨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昼夜回廊，整个人都惊呆了。
楚念睁开眼，发现她又回到了山涧竹林的小屋里，正跌坐在地上，面前是浑身是血的靳明宸。
他身上明明伤痕累累，每一处伤口都很深，皮肉划开，有的甚至穿透肩甲，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
但是身边的那些士兵却如同见了鬼般地盯着他，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怪物啊！”
“他是怪物！”
“妖怪啊！太可怕了！”
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全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半身斑驳的殷红也随之褪去，他身上的黑袍赫然如新。
靳明宸神情悲伤地望着她，表情又无奈又隐忍，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念被他那样的眼神望的心痛，他清冷的模样让她心中无限怜悯，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可是，她却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的身体并不属于她自己，她就像是暂时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一个灵魂，只能安静地注视着一切发生，却无力改变任何人，任何事。
靳明宸朝她伸出手，就如同每一次她跌倒时，他总是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愿意做她坚实的依靠。
然而她的身体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用力挥开靳明宸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念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沙哑而无力，惊恐的如同一只小兔子。
靳明宸哽咽了一下，似乎为了压抑情绪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不是……不是怪物。”
他的手被打开，想要再伸过来，但是辗转再三，却只是凭空停在空中，没有再往前。
她摇着头，缓慢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她的脑海中骤然间浮现出太多画面，那个她在高墙底下捡回家的他，陪她荡秋千的他，不顾安危在雨夜护送她逃亡的他，陪她一路互相依偎的他……
越是这样回想，越觉得无法接受。
原本是倾心相许的恋人，可是却突然展现出如此惊人惊讶却又无法接受的一面。
楚念听到自己慢慢地说：“那你为什么会……”
她指着靳明宸，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数愈合，但是过程却让人看来触目惊心，在普通人看来，这绝对是前所未见，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如果不是妖怪，又会是什么？”
靳明宸黯然合眼又睁开，慢慢地说：“我不是妖怪，我是，时间城的主人。”
他的语气低沉，像个受了委屈却又不敢倾诉的孩子：“我只是不会受伤，不老、不死而已……”
楚念看着靳明宸的样子，她虽然心里清楚这一切，但亲口听他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楚念挣扎着站起来，靳明宸在旁边一直小心地抬手想要扶她，可是却始终没敢伸手过来。
“算了……算了……”
楚念摇着头，眼角有泪痕慢慢垂落：“都不重要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靳明宸跟了一步，他们俩的身边还围着手拿兵器却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士兵，他们纷纷跟着慌张地往后退，搞得好像那个被围捕的人是他们一样。
楚念感觉到心碎般的绝望，她听到那个声音又说：“原来我爱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你。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我高攀不起。”
靳明宸的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楚念又说：“就这样吧。”
她朝着靳明宸屈身行礼，举止优雅，此刻才像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再生之恩，无以为报，今后必将时刻感念，终生不忘。”
靳明宸沉默许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说：“珍重。”
楚念点点头，整理过裙摆，朝着士兵说：“我跟你们回去。”
士兵们心有余悸，如同惊弓之鸟看向靳明宸，见他站在原地完全不再动弹，这才安心下来，挪开身子为她让出一条路。
楚念一步一步慢慢走远，脚步坚定，但敛藏在衣袖中的手都在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只要靳明宸稍加留意，就能察觉到空气中依稀弥漫的血腥气味。
但他此刻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白衣翩然，清瘦冷傲，她本就是生于皇家的天之娇女，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这样……”
靳明宸眼看着白衣少女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苍翠浓郁的竹林之中，抿紧的双唇终于展开，低声呢喃自语：“我宁可做个普通人，生老病死，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眉心紧紧蹙起，单手掀起宽大的衣袖，手臂上，六瓣昙花璀璨盛放，但是颜色却妖冶如血。
楚念随着那些士兵越走越远，她努力想要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靳明宸，她知道他此刻一定会非常难过，她多想跑回他身边去抱住他安慰他。
可是，她却依然像个被人操纵的牵线木偶，无法动弹，只能任凭自己不停地往前走，越走越远。
眼泪肆意流淌，似乎只有哭泣，才能宣泄她此刻心中的忧伤。
身边的景象渐渐模糊，楚念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飘了起来，她听见空灵平缓的海浪声，连绵起伏的海岸很快在眼前凝聚成形，有个人牵起了她的手，五指紧扣，格外用力，仿佛一牵住了就再也不想放开。
楚念转头去看，迎上靳明宸满含柔情的双眼。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楚念用力握住靳明宸的手，比他还要用力几分，欣喜若狂的语气：“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对不对？”
靳明宸点点头，语气充满了歉意：“对不起，我不应该……”
楚念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给他一个亲昵的拥抱：“不用道歉，只要你想起来了就好。”
靳明宸反手将她抱紧，两个人的背后是游艇码头，汽笛声轰鸣，似乎有游艇正准备出发远航，天高云淡，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靳明宸和楚念拥抱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靳明宸抿着唇欲言又止，看起来心事重重，楚念却一脸喜悦，似乎天下最麻烦的烦心事，此刻也入不了她的心。
可是她能看出来靳明宸有心事，她抱着他的胳膊磨蹭：“你怎么了？” 时间罗曼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