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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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楼是东月皇宫最高的一座楼宇,从顶楼一跃而下,必死无疑。
“夏,我不会让死的。”风怀轩拈起易川夏手中的菊花,撇开一半插到她的发髻里,“等我回来,日日为你贴花黄。”
随即唤了候在远处的傲玉和小梨,命令赤怒和司空追送易川夏回凤来宫。
李安的话,易川夏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雪瑶相约西宫楼,定是报必死之心。
以她的极端性子,急了起来拉着风怀轩一起跳下都有可能。
若是平时,他头脑清醒,自不会那么傻。
但如今为了解药,怕他会做出傻事。
“轩,我随你一同去。”易川夏终是不放心,终是暗暗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了自己一下。
现在的清醒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你好好休息。”易川夏在担心什么,风怀轩都知道。但是她此去一番折腾,定是大耗体力。
“轩,让我去!”易川夏牢牢握住了风怀轩的手,“答应我。”美丽的眸子被毒药侵蚀不再如从前的明亮,但她还是美丽而坚强,那句“答应我”满含的情意。
“皇上,让娘娘去吧。”傲玉和小梨依次相劝。
易川夏的倔强,他们都是知道的。
“好。”风怀轩半刻的犹豫过后,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是大手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说过的,同生共死。”此去危险,易川夏知道,但他与雪瑶之间若是没有了解,将会永远无止尽的痛苦,“不过你要好好活着,为东月,为天下。”
路上,她说着,他听着,没有接任何的话语,只是揽她愈紧。
西宫楼就在西宫殿后面不远,由于楼高甚危,早已废弃多日,此时秋叶横扫,此处愈显荒凉。
木楼梯盘踞而下,登登登地声音在耳畔回响着。
“轩,你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易川夏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你可熬得住?”风怀轩眼里皆是担忧。
“放心,没事儿。”易川夏的脸色愈苍白了,摇头,依然笑得很美。
“好。”风怀轩没有执意强求,缓缓放她下来,他伸出手,牢牢地扶稳定了她。
一步一步地沉重,一步一步地通往楼顶。
终于踏完最后一级台阶,易川夏觉得快要虚脱了,但顽强地意志力支撑着,支撑着她的体力,她的清楚,同时她也看到了一抹素影。
白衣飘飘,娇若玲珑,一缕长发垂下来,任意随风而舞。
这样的清澈,好美!
风怀轩第一眼看到那条身影的时候,有片刻的迟疑,不过很快回神过来,“纵使模样可以似从前,但终回不去了。”
靠在栏杆上的白衣身影缓缓地转身过来,清雅的脸上再无粉黛,干净美丽,就像刚出水的芙蓉,这般的雪瑶才真正像她的名字,如雪一样的清澈晶莹。
也许这般的模样就是数年前的她,数年前与风怀轩相遇的情形吧。他刚才片刻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来了。”雪瑶的脸上没了那份执怨,没了那份恶毒,相反甜美地笑着,真是如同一个可爱的精灵,繁星的眸子轻轻眨着,清雅的脸上就好像脱俗的白莲花。
这样子才是风怀轩喜欢的那个雪瑶。
说那句“你来了”的时候,目光同时扫过易川夏,看到她苍白无力的脸,她又笑,笑得有些可恨,有些凄苦,百般滋味,“没想到你也来了。”
“雪瑶--”风怀轩往前走了两步,他想直接要解药,但终是犹豫了。她的性子他了解,愈是强求,她愈不愿意,最终只能是玉石俱焚。
“轩--你不要过来。”雪瑶连退了两步,摇头苦笑着,眯眸看了一眼楼下,这时东方爻和司空追已经带了御林军将底下重重包围,“此般我不死也不行了,呵呵--毒害皇帝,毒害帝后,毒害龙嗣,我死不足惜,是不是?”
风怀轩深吸了一口气,对眼前的女子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这不光是你的错,朕也有错。”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雪瑶又笑,笑得极其凄凉,“这些日子,你日日登门,为的就是解药。你了解我,用强,我宁死不屈。用软,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偏偏不给,我就是见不得你跟她好。”纤长的手指指向了易川夏,那一声冷笑后,眼底里积满了恨意,但始终没有像从前一样在脸上堆上恶毒。
风怀轩的脸有些微微地**,竭力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并未接雪瑶的任何话,只是扶着易川夏到旁边的栏椅上坐下,“夏,你先坐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好好地,好好地。”
“轩--”易川夏只觉得体力衰弱地很快,想抓住风怀轩的手,却很快地从她的手心里溜走了。
这一去是凶是吉未可知,她脑海里还清晰地记得雪瑶曾说过的话,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今次,他就不该来。
只是如今想劝都劝不了,已经觉得是筋疲力尽,开口说话都觉得好吃力。
“朕只问你,你要如何才肯拿出解药?”秋风扯着他的玄衣,他还是如此的俊美,静静而立,看着雪瑶,眼神里除了冰凉以外还在深处写下凄苦。
雪瑶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着缓缓走上前来,小手抚上风怀轩的脸颊,“还是这张脸,冰凉而充满了诱惑,叫人心醉。”
风怀轩捉开了她的手,“无论什么,朕都答应你。”眼神愈冷。
“呵呵--”雪瑶一阵大笑,笑得像水中荡漾起来的浪花,“无论什么,你都答应吗?如果我要你死,你答应吗?”
“朕答应。”风怀轩丝毫没有犹豫。
“轩,不要答应她,不要。”易川夏支撑着想要起身,只是次次都失败了。
“为了她,你连死都不怕。”雪瑶恨恨地瞪了一眼易川夏,“我真是恨毒了她。不过我不会让你死,你想她活,你就必须失去你人生中极重要的东西。”
“你说!”风怀轩依然是神情冷酷,任由风吹卷着他的衣裳哗哗作响。
雪瑶缓缓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卷锦轴,哗得一声打开来,“铁狼国虽被灭,但余族部落仍在,只要你在上面签字画押,把东月以北的土地全数割让给铁狼部落。我就给你解药!江山女人,你自己选!”
“轩,不可答应,不可!”易川夏从头上拔下的簪子抵到的是自己的喉咙,“如此,我宁死!”
“夏,不要。”风怀轩脸上的冷酷因为易川夏而终于破碎激动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忽然一条身影窜了过来,很是利落地抢下易川夏手里的簪子,重新禁锢好怕是一双女子的手,她是雪瑶的贴身宫婢小加。
“小加,做得好。”雪瑶拍手赞叹着,笑声愈是灿烂了,“轩,你最好快点做决定。不然,我会反悔的。”步步威胁。
这一刻风怀轩甚至有点感谢小加的出现,不然这女人就永远与他别离了。
“怎么?舍不得吗?”雪瑶见风怀轩没有回应,愈发得意起来,“我就知道,性命你不在乎,但是江山,你定是在乎的!”
得到这样的结果,雪瑶是满足的,终于他不会为了女人放弃江山。
“看到了吧,你的男人,你苦苦守护的男人,为了江山始终要舍弃你了。”雪瑶摇着长袖,缓缓地走到了易川夏的跟前。
她站着,她坐着。
她气色红润,而她已命在旦夕。
“江山为重,这是一国之君应该做的。”易川夏却是笑,笑得很淡然。
“你--”雪瑶没想到易川夏会是此种反应,很是气愤,“你就该死!该死!”一扬手,正准备一个巴掌落下去,却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朕答应你!”背后的声音很清晰,是风怀轩的,没有半点的含糊。
“轩,不可!”易川夏痛苦地摇头,将是她害他背上千古的骂名了,“轩,不能。”
“夏,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风怀轩的声音极其坚定,雪瑶手中的轴卷被他抢了去,“朕马上盖印玺!”
“哈哈--”迎接而来的是雪瑶更可怖的笑,笑得面容扭曲,笑得泪花涌起,“不用了,不用了。”
“风怀轩,我们此生永不再见。”这是雪瑶的最后一句话,语毕如同行尸一般转身踩上栏椅,像一朵白莲般飞下。
西宫楼下,鲜红染透了她的衣裙。
雪瑶的最后一个眼神是解脱,也是绝决。
易川夏看到了,看得很真切。
那刻,风怀轩慌忙地去抓她,抓在手里的只剩半截裙摆子。
同样君王的脸上是落寞,伤怀。
毕竟这个飞下西宫楼的女子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风起来了。
小加看着主人离去,跪地失声痛哭。
易川夏不再有任何人的束缚,只觉得很累,只觉黄昏提早来临了,视线渐渐模糊,映在她眼里的最后一幕是风怀轩绝望的眼神。
许是因为雪瑶的死,许是因为雪瑶的死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活的希望。曾经爱的,如今爱的,会因为这高楼一跃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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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金菊开,今年的凤来宫里,菊花开得格外的旺盛。一大早,宫娥太监就把宫苑打扫得极干净,俄而几片落花下来给这宁静的院落添了几许生气。
“秋***?,金菊开遍亮高节。”
一个温清美好的声音轻轻回荡着,万年青树下有一团红艳着实给这秋日添了瑰丽。
美丽的面庞,明朗的眸子,红唇一启,道出无限美好,她这般站在树下,思量了许久许久了,华丽的衣裙托出的不是曼妙身姿,腹部隆起,有些雍肿,但这丝毫不损她的美。
“娘娘站得太久了,回屋歇着吧。”旁边侍候的宫娥浅步前来。
“本宫都好了,你无须担忧。”回眸看一眼宫娥,笑着,多么的美丽。她还是这皇宫里最美的皇后。
易川夏没有在去年的那个秋天死去,她活着,活着好好的,雪瑶是真的死了,死之前她把解药交给了小加。
最终雪瑶没有选择玉石俱焚,她爱他,所以把他爱的人留在这世间陪伴他。
东月西宫皇后崩,以皇后礼下葬。历史上留下她的迹印,就只这一句。关于雪瑶的一切,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易川夏依然是凤来宫的主人,亦是这后宫唯一的女主人。
今年开春,皇帝颁布特令,废六宫,独尊凤来宫。
这样的许诺对于这里的女人来说是无比的殊荣。但对于易川夏来说,这不是殊荣是一份情,刻骨铭心的情。
“小梨近日过得可好?”易川夏拈了一片万年青树叶,转身来在傲玉的搀扶往向阳的地方挪了一挪。
站得久了,腿是有些麻了。
如今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傲玉了,开春时小梨嫁了,皇帝封她为长安郡主下嫁给东方爻。
这般急切,只因第二次南征,东方爻要带兵远征,一去不知多久,故在她的安排下将小梨嫁了出去。
“东方将军远征在外,小梨也寂寞,这几日吵闹着要进宫陪娘娘呢。”傲玉静静地回答。
“都做了将军夫人,还不改改性子。”易川夏摇头一笑,转眸,目光落到傲玉身上,“你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本宫觉得司空追其实不错。”
一说到司空追,傲玉便有几分小小生气,“娘娘,奴婢现在不想嫁,再说了,他那般性子改好了再说。”
“好,好,就等他改。”易川夏摇头一笑,傲玉其实最沉稳,也最有主张的,“近日本宫可是听说,他现在可乖了,在饶城当他的城主哪都没去。”
“娘娘,莫要说他了。”傲玉赶紧转了话题,目光落在易川夏隆起的腹上,“开春皇上刚走,太医就瞧出娘娘的喜脉,真是不巧。”
易川夏莞尔一笑,温和的目光渐移下来,小手抚上腹部,“本宫曾答应他,第二次南征定要陪他去,没想到他先行,本宫不能跟随了。”
开春,风怀轩就领十万大军,带东方爻、北堂墨、关上飞重新踏上南征之路。
因南昭传来消息,南昭帝已娶肖氏为后。
肖氏,就是曾经为他挡箭的肖若兰,终于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了。南宫潇寒的心结应该是放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易川夏心中多少是安慰的。
南昭大喜,西君更不例外,听闻西门清扬娶后纳四妃一同进行,不愧是风流剑客帝的本色。
如此他们放下旧情,用后宫来拉拢势力,风怀轩自是觉察到他们的振作之心,故拉开南征之途。
“自然是不能去的,战场上刀光剑影,娘娘好好在宫里安胎才是。”傲玉絮絮地说道,抬头望一眼宫门外,“前几日,奴婢叫赤怒飞鸽传书给皇上,应该早收到了,这都快临盆了,不知皇上会不会回来看看娘娘?”
“你啊,又任性了。”易川夏数了一番傲玉,“南征大业,岂容儿戏的?”
“娘娘身子虽是好些,但经过去年那么一番折腾,元气大损。万一……”傲玉低了低头,心中可是清楚主子虽上嘴上不说,但皇上一去大半年,她甚是想念担忧,再加上龙嗣在身,近日时常腹痛。
“放心,本宫挨得过去。”易川夏将手放到腹上,眼中尽是慈爱,“宝宝你一定要乖,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出生等着你的父皇胜利归来。”
“朕的孩子当然会乖!”就在这时,宫门口传来盼望许久的熟悉声音,同样是冷冷地寒意里带着淡淡的温暖,帝王霸气满满。
易川夏抬眸望去,那个身影削瘦了许多,一身的风尘,铠甲都未来得及退下,就那样急步匆匆地走进了这凤来宫。
“轩--”
她唤着他的名字,久唯的情愫在胸口荡漾。
“夏,我回来了。”
风尘遮不住他的光华,他笑着,那是比秋阳还要美好的灿烂笑容,张开怀抱,拥她入怀。
她的鼻间有着他汗水的味道,很浓重--
渐渐,只觉得泪湿了衣襟……
史书记载:四国纷乱时期,东月帝风怀轩南征三年,西征五年,历经八年苦战,终于统一四国,国号夏,后称之为大夏,从此货币文字统一,南北往来,互为通市。
另有野史说:大夏开国皇帝以夏为国号,因宠爱帝后,故以之名命曰。
不过,易川夏的名字却永留了下来,她是大夏国开国皇帝唯一的皇后,亦可说是后宫里唯一的皇帝的女人。
她,是一个传奇,是后世后宫女人心目中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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