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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拯救阿黛尔任为回到地球所上班的时候,发现在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星期,穿越计划又有了很大进展。
对于云球影像系统的改造已经完成。任何地球人类穿越者周围,一百米见方的范围内,成为影像系统的盲区。云球影像系统会自动识别地球人类穿越者,然后自动建立盲区,不需要操作员进行干预,操作员也无法进行干预。除非再次修改程序,否则,盲区内任何影像和声音,将完全无法被观测或记录。修改程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经过开发和测试的完整流程才能上线。这意味着,即使地球观察者一定要取消盲区,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准备时间才能做到。
这个盲区的完整名称叫作“穿越者观察盲区”。它给了穿越者极大的心理安全感,同时,却对人身安全却带来了更大威胁。在观察盲区里,如果穿越者碰到人身危险,地球上的人类观察者将无从得知,更不要提进行任何援助了。当然现在,反正也没有什么足够有效的援助手段。
看起来,大家对自己心理安全感的重视程度,普遍超越了对自己人身安全感的重视程度。本来还有些争论,但“穿越者观察盲区”真正上线后,大家都欣然接受了这种安排。毕竟,敢于进入云球的地球人,可能本来就是比较不在乎人身安全的那一类人。换句话讲,都是比较勇敢的人。
卢小雷已经又先后两次进入云球。张琦也有两次进入云球。还有另外两个同事,架构师张理祥和沈彤彤,也进去了一次。他们主要是出于对自己亲手搭建的系统的技术好奇心,对于云球的业务前途并没有过多的想法。甚至孙斐,居然也进入了一次。这并没有改变她对于穿越计划的反对。但是,对于建立穿越者观察盲区,她的态度是完全支持的。她说,这很有必要。可能作为一个女人,她对于自己全天候被人观察的情形,具有更大的敏感性。
在张琦的推动下,脑科学所已经在地球所建立了一个简易意识场实验室。虽然不像脑科学所自己的实验室那么完备和高级,但是足够安全,功能也基本够用。这样,所有的穿越行为,都变得容易了很多。穿越者不需要再去脑科学所,在地球所内部,就可以完成完整的穿越流程。从穿越者进入云球所需要的意识场大脑解绑、意识机绑定、空体保存,意识机解绑、云球宿主绑定,一直到穿越者从云球返回所需要的整个反向过程,都可以在地球所完成。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在这个简易意识场实验室中,空体保存的时间比较短,只有一个星期,这是由于设备的原因导致的。这里的设备只是脑科学所使用的设备的小型版本,建立同样庞大的设备耗资巨大、后勤保障复杂,而且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必要性,毕竟需要长期保存空体的场合并不多见。像在将来可能执行的穿越计划之类的情况,空体完全可以保存在脑科学所中。就这件事情而言,那里显然更安全。
脑科学所空体保存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可以长期保存,技术原理和KillKiller类似,或者,按照柳杨的说法,他们更加先进。开始的时候,他们只能把空体保留几天,技术显然不如KillKiller。但是,随着空体在意识场研究中越来越重要,在雄厚技术力量的支撑下,他们没费太大力气就追上了KillKiller。他们只是不屑于用来赚钱罢了——甚至从来没有把这种进步作为一个值得重视的事情,对脑科学所而言,这只是正经工作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副产品。
可以理解,脑科学所需要保存的空体必须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因为要等着意识场回归,对空体安全性和稳定性的要求更高。而KillKiller只是要保存意识场已经彻底死去的空体,那只是一具不会再有任何用处却仍然会喘气的尸体而已——柳杨是这么说的。听到这话,任为有点不舒服,毕竟自己的妈妈就是这样一具尸体,但显然,柳杨才不在乎他的感受,而这话本身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关于脑科学所的技术更先进的说法,任为是相信的。不过脑科学所也有他们的弱点,以前就算技术更先进,但目标空体都属于动物,他们无法进行人体实验。直到现在,地球所给他们提供了机会,从卢小雷开始,大家还勇敢地承担了小白鼠的使命,才真正地证明了他们的技术,不仅仅是意识场,还包括空体。
除了空体保存时间的问题,这个简易意识场实验室在各种管理、监控和数据收集的软件及设备方面还有提高的空间,张琦也在继续推动,但这些并不太重要。只要意识场能够顺利进入云球,然后安全返回,并且空体完好可用,对于地球所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们更关心意识场在云球中的情况,而对意识场和空体本身的观察和研究,是脑科学所更关心的事情。
说起张琦,因为地球所胆大妄为的私下行动,他被欧阳院长骂了一通。任为因为在赫尔维蒂亚的医院里躺着,躲过了这一出。不过此时此刻,欧阳院长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反而他只能想办法,将这些行动合法化,否则前沿院将更加难堪。
张琦心里并不太在意欧阳院长的愤怒。当然,他表现得很恭敬,也虚心地做了检讨。但他觉得有点奇怪,他认为王陆杰一定会事先知道他们的行为,瞒过他可不容易。那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欧阳院长呢?发现欧阳院长没有阻拦的时候,他还以为欧阳院长其实是支持的,只是想装作不知道而已。
地球所的下一步,可以结束实验阶段,着手“穿越计划”的真正实施了。穿越计划研究组正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和张罗着。传播思想,说起来就几个字,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实际上,他们也是夜以继日。
在这一段时间里,按照柳杨的建议,云球时钟始终和地球同步。这么做确实有很多好处,可以防止云球时间流逝得过快。所以,云球的环境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从而避免了对穿越计划产生不利影响。尤其是克族人,作为思想传播的第一波目标群体,不能因为时间流逝过快而消失。随着仇恨产生的年代越来越久远,他们的确有逐渐消失的迹象。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这样做也极大地拖慢了云球的演化节奏。甚至可以说,相比之前度过的那么长的所谓演化停滞的日子,这才是真正的停滞。
李舒忽然联系任为,说柳所长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谈谈,希望他能去脑科学所一趟。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但是李舒一再请求,他又想起了孙斐派给他的“任务”。很久了,那些上帝的囚徒一直没什么动静,现在都怎么样了?就算不能释放他们,也还是应该了解一下他们的现状。他们毕竟是云球人,是自己作为上帝的子民。他觉得,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上帝。好吧,他想,还是去一趟吧!
当他见到柳杨时,他很吃惊。因为在李舒陪他走进柳杨办公室的时候,柳杨居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且满脸笑容,殷勤地伸出手和他握手。在他坐下后,甚至亲自帮他倒了一杯热茶。
“我表示非常同情,非常同情。”柳杨说:“你们家明明,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是啊!”李舒说:“我很喜欢明明。我觉得吉人天相,她可能就是想自己待着散散心吧!不会有问题,她很聪明,能照顾自己。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
“对,对。”柳杨说,“李舒说得非常对。明明很聪明,我早就看出来了。一定是散心去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保证,我保证。”不知道他从何觉得,自己能够保证这件事。
任为确实很惊讶,他从没见过柳杨如此和气和客气。难道就是因为任明明失踪,而产生了同情吗?
“谢谢你们。”任为说,“我们还好。”
“嗯,还好就好。不用担心,我保证。”柳杨显然并不太会安慰别人,也不习惯装出这副很热情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装着,为了某些任为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
“你怎么这么客气?”任为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很客气吗?”柳杨一脸很吃惊的样子,“我很客气吗……哦……我不应该客气吗?”他仿佛觉得自己有点不自然,尴尬地扭了扭头,露出了一点他本来的样子。
“是这样,”李舒插话说,“任所长,我们有一件事情,想要找您帮忙。”
怪不得,任为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之前脑科学所到地球所来做实验,应该也算是脑科学所找地球所帮忙,也没见柳杨这么客气呀!那么,这次要帮的忙有多么不同呢?能够让柳杨委曲求全,还是挺不容易的。这件事情,一定是让他很心虚的事情。
“找我帮忙?我尽量,你们说。”他回答李舒。
“其实准确地说,也不是找您帮忙,而是找你们家吕青帮忙。但是,吕青实在不好说话,您了解她,她很有原则。”李舒顿了顿,“所以,只好找您了。”
原来如此,任为想。吕青难说话?什么事情呢?
“就是,就是,你们家吕青……啧啧啧……厉害。”柳杨又露出一副对吕青赞叹不已的样子,“难说话。”他说。
“她很害怕你啊!她说,见到你的时候,后脖梗子发凉。怎么,你也觉得她难说话呢?”任为说。
李舒噗地轻轻笑了一声。
“是吗?”柳杨显得很吃惊,“她害怕我?我很害怕她啊!见到她的时候,我后脖梗子也发凉。”
“麻秆打狼,两头害怕。”李舒笑着说。
吕青这么厉害吗?任为想,我怎么没觉得害怕她呢?但转念想想,他也有点怀疑,也许自己也有点害怕。不过,不是对柳杨那种害怕。吕青确实太厉害了,你经常会觉得,她能看到你心里去,她什么都知道。在她面前,你很难伪装,这有一点让人害怕。
“到底什么事啊?”他问。
“你知道,我们这里有云球人的意识场!”李舒说。
“我知道。我还想问呢,他们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应该放了他们?你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啊?那个阿黛尔,你们可是在我们云球里,制造了大麻烦。”任为说。
“很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会制造那么大的麻烦。阿黛尔很好,别人也很好。”李舒说。
“很好,阿黛尔很好,别人也很好。你不能怀疑我的能力,在我这里,他们当然很好。他们都在崭新的意识机里,像我们想的一样,没有任何意外。很好,非常好。”柳杨说。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任为说,“但是现在,穿越计划的实验都完成那么多次了,对于你们的意识场迁移来说,等于做了很多次人类实验了。你们已经成功地规避了人体临床实验的难关了。现在,还保留云球人的意识场干嘛呢?”
“迁移?迁移算什么?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实验,一个小事情。”他又像以前一样,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很小的距离,他经常这样比划,“很小的一件事情,这么小!而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大,”说着,他的左手也伸出来了,和右手一起,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圆圈,“这么大,看到吗?这么大!”他说。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任为问。
“研究意识场,当然是研究意识场!意识场是什么?结构!形态!本质!在哪里?高维空间,是的,高维空间。我在猜,但也可能就是事实。”柳杨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刚才展现出的和气和客气,逐渐不见了,“但也可能不是事实,谁知道呢?高维空间,高维空间在哪里?这是个找到高维空间的路径,不是吗?通过意识场找到高维空间,你明白吗?他们谈高维空间谈了很久,那些物理学家,很久很久。然后呢?然后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他们没办法研究高维空间,因为他们只会计算,只会数学。我也会数学,我还会别的东西。他们只会数学,他们不如我厉害。他们没有发现任何高维空间的东西。他们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怎么研究?我有,我发现了高维空间的东西。意识场,它就在高维空间,同时,它又在三维空间露出了马脚。所以,我们可以通过意识场研究高维空间。高维空间在哪里?蜷缩起来了,很小的尺度,很小。”他又用拇指和食指来比划。
“不一定,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高维空间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他用手四处指着,来来回回指着,想要表示周围的空间,“看到没有,就在这里。看到没有?”他看着任为,满脸询问。
任为上下左右看了看,“你接着说。”他说。
“但是我们感觉不到。看不到,一点也看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你猜为什么?”他的表情似乎换成了期待,使劲地伸过头来,眼看就快要碰到任为的脑袋了。他问别人问题的时候经常这样,如果在赫尔维蒂亚,这算不算性骚扰?任为想。
“我不知道。”他回答说。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可能知道。”柳杨说,把脑袋缩了回去,“是意识场不让我们看到。我们看到了,我们又没看到,是因为意识场不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大脑,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的容量不够,计算能力不够。如果把高维空间的视觉信号全都传递进来,它会死机。所以,眼睛看到了,大脑却拒绝承认。意识场不让大脑承认,拒绝计算。它让大脑使用一个简化模型来计算世界。过滤掉高维世界的所有视觉信号,这样计算就很简单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任为,似乎花了点时间评估了一下任为的理解能力,好像还有点为难,然后接着说:“蚂蚁,我们用蚂蚁做例子,经典的例子,你知道吧?蚂蚁在一张纸上爬行。那是二维世界,很容易理解,对不对?可那是个错误的例子。蚂蚁虽然在二维世界里爬行,但它能看到头顶的三维世界。它只是很可怜,无法跳起来进入那个三维世界而已。跳蚤就可以跳起来,对吧?当然,这个例子也可能是对的。你研究过蚂蚁吗?我没研究过。你研究过吗?也许它的眼睛,真的看不到头顶的三维世界。或者,它的眼睛看到了,它的大脑却拒绝处理三维世界的信息。那么,就等于没看到。只有这样,这个经典的例子才是对的,才是个正确的例子。我想说的是,我们就是三维世界的蚂蚁。完全符合我刚刚说的情形。我们看到了高维世界,但是大脑和意识场,却拒绝处理高维世界的信息。所以,我们又没看到。是不是很奇怪?你能理解吗?你的智商够吗?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好好想想。”他又停顿下来,盯着任为,显得很体贴,好像真的要给任为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同时却又监督着他,免得他走神。
“我能理解,我不需要时间。”任为说,“你的话不难理解。但是,我们需要一张纸。无论蚂蚁看没看到头顶的三维世界,关键是它的确不需要看到,它只需要看到二维世界就可以了。它在一张三维纸的二维表面上爬行,是这张纸帮它屏蔽了三维世界。如果它走到纸的边缘,它又看不到三维世界,或者拒绝处理三维世界的信息,那么它就会从纸上掉下去,掉到地上,那就进入了三维世界。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事实是它会爬到纸的背面。这说明,它看到并处理了三维世界。或者,对它来说,那张纸还在,还没有到边缘。无论你怎么解释,它都需要那张纸。对吗?我们也需要那张纸,一张高维的纸,而我们爬行在这张高维纸的三维表面上!”
“是的,”柳杨说,“是的,你说得很好。那张纸,高维空间的一张纸,拥有三维的表面,我们在上面爬行。只要这张纸稳定地存在着,我们就可以忽略高维空间,我们的小小的脑袋就够用了。对,那张纸,我要找到那张纸。这一切秘密,可能都在意识场里!所以,这才是那个大大的事情。”他比划着大大的圆圈,张牙舞爪。
“意识场让我们按照它的方式,认识这个世界。”他说,“三维的世界,但其实是高维的世界。总之,意识场是高维的,却在三维世界露出了马脚。意识场是高维世界的一个入口,我们必须进去。”
“好像你的理论中,意识场是逐渐产生的。那么,婴儿应该没有意识场,婴儿的大脑会处理高维世界的信息吗?”任为问。
“婴儿?”柳杨说,“婴儿?对啊!没有意识场,我认为他们没有意识场。对他们来说,高维世界不是问题。婴儿无法区分颜色,视敏度很低,视觉有问题。婴儿从四个月才开始建立知觉恒常性,知觉恒常性知道吗?这玩意儿到八个月形成雏形,两三岁才能全部完成。我相信,这个过程也是意识场形成的过程。之前婴儿也许看到了高维世界。但视觉有问题,看清楚的东西很少,大脑需要处理的东西也很少,所以大脑能力不是问题。可当他们长大,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需要处理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这时候大脑就不够用了。不过没关系,意识场及时出现了,指导大脑,哪些东西需要处理,哪些东西不需要处理。你看,就这样,知觉恒常性建立起来了,大脑又够用了。很多人认为知觉恒常性是建立一个默认的视觉框架,来保持视觉映像的稳定性。但我认为知觉恒常性的核心是过滤掉所有高维的东西,视觉映像的稳定性只是一个副产品。这是意识场控制你的一个工具,不,是帮助你的一个工具,否则大脑就死机了。你看到的一切,你以为的你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剪辑后的作品,高维空间的信息被剪辑掉了。是的,我认为是这样。当然,这也是要进一步研究的地方。是的,是要研究的地方。总有很多地方要研究,不是吗?”一边说着,他一边点着头,表示赞同自己。
“高维空间。”任为嘟囔了一句,然后想了一下,说:“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觉得,这都是你的想象,你不是物理学家。”任为说。
“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我!”柳杨大怒,“你不能怀疑我,你没有权利怀疑我!”
“难道……你是物理学家吗?”任为问,他觉得有点头疼。
“物理学家?他们算什么?他们只会数学!”柳杨大喊。
“柳所长,你还得求任所长办事呢!”李舒说。
柳杨愣了一下。
“好吧,”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口气和缓地说:“好吧。你可以怀疑我,我给你权利怀疑我。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要做研究,所以你必须帮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任为问。
“我需要空体!我需要可以自由使用的空体,不会被……”他说到这里,右手伸出,在空中做了个砍头的动作,接着说:“……的空体,你明白吗?”
“空体?你的意思是……”他想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明白了。但是,吕青怎么会有空体呢?”
“KillKiller有啊!很多。”李舒说。
“只有他们有!别的地方只有死人,没有空体。除非我们去杀人,或者你来帮助我们杀人。这也是个办法,你可以考虑一下。”他低头在想,好像在思考这方案是否可行,“否则的话,就只有KillKiller有空体了。”他抬起头来,仿佛否定了自己的最新方案,“KillKiller,他们拒绝跟我合作。他们拒绝我,他们很不礼貌。我很生气,我不会原谅他们。知道吗?永远不会原谅。但是,他们不会拒绝吕青。他们有求于吕青,不是吗?他们害怕吕青!”他说。
任为想起黑格尔·穆勒,想起他跟吕青说话的样子。
“但是那些空体,KillKiller那些空体,都有家人。他们的家人,认为他们都还活着。”任为说。
“总有些没有家人,总有些被忘记了,总有些没有按时缴款。就像银行里,总有一大笔被人遗忘的存款,每个银行都有,而且都有很多。对不对?KillKiller也一样。会有多余的空体,没用的空体,不能帮他们挣钱的空体。我们拿来用,不会有人发现。这样的空体,他们保存一段时间以后,本来就要处理掉。不是吗?”柳杨说。
任为想起自己和KillKiller签订的协议。病人的监护人应按时向KillKiller预缴费用,如果未能按时预缴,KillKiller最多将为病人继续提供一年的医疗服务。如果一年后仍未收到预缴费用和过去一年的已发生费用,那么,KillKiller将自动获得监护人的全权授权,停止为病人提供所有医疗服务。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病人将会死亡。然后,KillKiller将按照所在国法律规定的丧葬程序,安葬死亡的病人。
这里面有些矛盾,任为忽然意识到。
如果KillKiller认为病人是活人,即使没缴款,怎么能够随意停止提供医疗服务呢?在正规医院,出现重症病人无法缴费,医院如果要停止医疗服务,需要履行严格的评估程序,获得医疗主管机构的批准。但是,通常情况下,医疗主管机构不会批准这种要求,而是会提供救济。救济的费用,将会算做监护人的公共债务。实际上,因为医疗保险的广泛涵盖,这种情况通常不会发生。KillKiller显然是因为不在医疗保险范畴内,才会在合同中出现这样的条款。可是,那不是杀人吗?
反过来,如果KillKiller认为病人是死人,当然不存在杀人的问题。但是,如果病人是死人,KillKiller凭什么要求客户,缴纳比墓地费用高出数十倍的费用,去保存一具遗体呢?
在脑科学所的空体和意识场概念没有公开并且没有被法律认可的情况下,这个矛盾无法解决,KillKiller只能游走在法律边缘。
“所以,你要通过吕青,找KillKiller要这样的空体?”任为说。
“是的。”柳杨说。
“拿来干什么?你要研究的是意识场,又不是空体。如果是因为迁移需要空体,那用来迁移的意识场呢?”任为问。
“我们保存的那些云球人意识场啊!”柳杨说。
“云球人意识场?”任为一惊,“你要让云球人活在地球上?你疯了?”
“我要做研究。难道你让我拿地球人的意识场做研究吗?如果你愿意做这个实验品,我倒是也愿意考虑。”柳杨说。
任为愣了一会儿。
“可是……这……他们算什么?人吗?”任为问。
“他们算什么?我不知道,这不归我管,”柳杨皱着眉头,好像这个问题很奇怪,“这不归我管,我只是要做我的研究。”他说。
“任所长,您不要这么惊讶。”李舒插话说,“您这么想,不说别人,就说阿黛尔。阿黛尔是个很漂亮的、多才多艺的女孩子。现在,她的意识场在意识机里,什么都干不了。对她来说,如果我们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她将处在永恒的黑暗中。用孙斐的话讲,她不幸被上帝选中,成为上帝的囚徒。永远的囚徒,她多么可怜啊!而如果我们给她找一个空体,我们可以做研究,她则获得了新生。当然,KillKiller的空体,生理年龄可能绝大多数有点老,会消耗意识场的寿命。但是,通过吕青的关系,也许可以找到相对年轻的空体。那么,对于阿黛尔来说,我们不仅没有伤害她,反而是给她带来了更好的人生,地球的人生。您不觉得,地球的人生比云球的人生好得多吗?我们是在拯救阿黛尔!”
“上帝的囚徒?他们原本就是囚徒,不过院子大一些。”柳杨显然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
“拯救阿黛尔。”任为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云球(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