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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是顾沐宸。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从医院里偷跑出来了？
“汐姐，是顾总。”赵芊颖锁上库房，收拾了一下情绪，说，“我们快下班吧，离职的事，明天再说好了。”
“芊颖，我是真心不希望你走的。”
“经理，我们说到底都是打工的，还是成本部门，不能给行里带来效益，像我这样的员工，走一个，自然会有人顶上的，就像总行的发文那样，没我，单位照样运转得风生水起，没什么值得挽留的。”
直到今晚，林瑾汐才看到了赵芊颖这样的一面，一脸的疲惫，消极的情绪一览无余。
林瑾汐自身家庭条件优越，对于年终奖发少了的事，也就一时的心里不平衡，毕竟，对她的实际生活水平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她今天从赵芊颖生无可恋的倾吐中才意识到，其实对于大部分的员工来说，这样的付出和这样的收入配比，实在太委屈。
上面的人一句“年轻人就该奋斗”，分享会上，那些令人声泪俱下的演讲故事，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奋斗血泪史。
可是当“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的口号在台上试图振奋人心的时候，又有多少人真的为之燃烧起了工作热情。
当一个把客户当家人的成功营销案例摆在所有人面前时，又有多少人为之动容？为了跑客户，弃女儿于不顾，难道这样就彰显得自己伟大吗？
有人说，这样的人不配做母亲，因为她是一个优秀的员工，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林瑾汐深深地记得，去年那场打鸡血的大会以后，新员工多半是迷茫，老员工则是嗤之以鼻。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工作的初心，就是简简单单地为了更好地生活，因为加班而牺牲陪伴家人的时间，也是为了给家人带来更优质的经济基础，从而更好地生活。
如果不能，为什么还要加班？
当我们把客户当家人把工作当爱人的时候，我们的家人朋友是什么？是微不足道的优先级排列最后的存在吗？未免本末倒置了。
烧不死的鸟就是凤凰，可百分之九十九的鸟只想拥有平凡的幸福，他们并不想去经历涅槃重生。
林瑾汐在群里报完盘点排查结果，去更衣室换下工作服，和赵芊颖一同从后台出来，就看到了坐在大堂里等自己的顾沐宸。
“沐宸，你怎么跑出来了？”
“看你没吃晚饭，我来找你吃晚饭。”
尽管他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林瑾汐却感到挺歉疚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他也不解释，直接上前揽过她的肩膀，说：“走吧，吃饭。”
“汐姐，我就先走了。”
“芊颖，一起吧。”
“不了，谢谢经理。”说着，赵芊颖就加快脚步，加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如果哪天她因为加班，原本应该躺在医院安养的老公跑来看自己，她一定会哭的。
“瑾汐，你们刚刚是不是聊了什么？”顾沐宸看得出来，两个人情绪都不太好。
不想让他再多费心思，她抿嘴笑了笑，回答说：“没什么啦，我们去吃饭吧，你怎么背着医生跑出来了，该不会是景怡怂恿的吧？”
一旁的金景怡不干了，这锅他可不背。
“宸少特意把我召唤到医院里，然后要挟我带他出来的，怎么就变成我怂恿他了。”
“开玩笑的啦。”
“景怡，找家店吃饭。”
面对顾沐宸的发号施令，金景怡努了努嘴，反问道：“宸少该不会接下来都要差遣我当司机吧？我费用很高的。”
在餐馆落座，顾沐宸撩了撩仍在走神的林瑾汐的刘海，问：“在想什么？”
“沐宸，我听说你们公司的考核很苛刻，财务来我们柜台的时候也经常吐槽工作压力大，说有个工作狂顾总带的好头。”
“事实就是如此。”
“那离职率高吗？”
“唔根据不完全统计，比我刚接手公司的时候，要低。”
低？林瑾汐很好奇顾沐宸刚继承总裁职位时，蓝天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的问题才刚提出来，金景怡就先抢了话题：“我知道我知道，宸少那会儿年轻，提出了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口号，叫：打造一家有温度、有情怀、有归属感、有幸福感的公司。”
年轻？说得他现在很老了似的。
顾沐宸的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桌面，抛出了四个字：“记性不错？”
“那是，我都差点被你给骗过来了。”
林瑾汐一听就来了兴趣，这样的工作，不正是他们一群人梦寐以求的吗？
“然后呢？”
“那会儿公司刚在转型期，我天真地花了很多时间去构建所谓的公司文化，但没把主要精力放在拓展业务和渠道上，那个噱头确实吸引了不少眼球，但是很快就有一批人走了。”
“too young too simple.”还想继续“嘲笑”一番顾沐宸，结果菜一上来，金景怡就不插话了，果断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们现在就是太没有人性，缺乏员工关怀。”
“我觉得本质上还是钱的问题，钱到位了，每个人就会自己花钱去寻求各自的关怀方式。”
一语道破。
好像听着还挺有道理？
“所以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思路不对，所以公司一年下来也盈利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是在啃老本，我推行的不加班文化，不仅没有给员工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反而成了滋生惰性的温床。”
林瑾汐似懂非懂地接了一句，说：“所以，等你发现不对的时候，想要考核，很多人就受不了走了对吗？”
人嘛，都是有比较的，从紧到松没事，从松到紧，就有心理落差了。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工资涨不上去，你想，我无法给公司创造利润，拿什么给优秀员工涨薪？所以也很难留住能创造核心价值的员工。”
他们是出来赚钱的，赚不到等比价值的钱，谁愿意做义务劳动？
金景怡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接了一句：“其实也不怪你，是经济大环境不好。”
这句话，林瑾汐已经听腻了。
“少给自己找借口。”
“是是是，我吃饭。”
顾沐宸的话给林瑾汐的感觉，好像是他完成了从圈养温顺的小绵羊到培养一群野性的狼群的大转型。
见林瑾汐不吃，顾沐宸拿调羹给她盛了一碗汤，端给了她。
“先吃。”
“好嘛。”林瑾汐刚开始动筷子，忽然发现一个大秘密似的，狐疑地看了顾沐宸一眼。
“怎么？”
“顾沐宸你什么时候左手吃饭这么连贯了？”
不等他回答，金景怡就打了岔：“不仅吃饭，穿衣服也是。”
林瑾汐一听就鼓起了腮帮子，这个男人，居然跟她装柔弱。
“唔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顾沐宸你讨厌。”她张口吃掉了他送到嘴边的鱼肉，假装生气地埋怨了他一句。
“乖，明后天安心上班。”
林瑾汐一边吃着，一边回想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永无止境地去拼搏、探索的狼性文化被疯狂地学习、模仿、传递。
可是这样的企业情怀，似乎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狼是要吃肉的。
“沐宸。”
“嗯？说。”
“芊颖刚跟我提出要离职。”她一五一十地把行里的现状和赵芊颖的诉求统统告诉了顾沐宸，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她真的很能干，所以我很看好她，也很想留下她。”
给员工吃草，养出来的是羊，如何谈狼性。
一边是不断削减的福利，一边是鸡血式的文化洗脑，这样的“空手套白狼”，无法苟同。
“赵芊颖。”顾沐宸稍稍回忆了一番，“我来办业务的几次，观察过她的工作，很细致也很有条理，如果你对她的描述全部属实，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留不住她。”
留不住她。
林瑾汐感觉到了。
“离职她想了很久了吧？”
“嗯。”
“她是有职业规划和经济目标的，这样的员工其实具有很好的狼性基因，既拥有对事业的‘贪性’，又具备捕食的能力，也正因为她优秀，所以你满足不了她吃肉的诉求，她自然会选择换个平台。”
林瑾汐咬着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跟你不一样，我决定不了太多的事情，只能从心态上劝劝她。”
“每个人追求不一样，你不用勉强，只要她考虑得够成熟，对她个人来说，放她走绝不是什么坏事。”
“我准备明天再跟她谈谈。”
“唔如果她依然愿意吃苦耐劳，可以考虑来蓝天，福利待遇不比你们差，薪资水平全凭她个人能力，第一期考评过后可能会涨也可能会跌，奖金完全跟着绩效走。考虑一下？”
前车之鉴以后，顾沐宸很少谈情怀，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紧跟风口开发项目上。偶尔在大会上聊几句公司文化建设，也是一笔带过，在他的眼里，一家公司最能体现情怀的地方，在于有能力给钱，甚至能给出超过员工心理预期的钱。
良性循环达成以后，集团并不缺人才和吸引人才的能力。
金景怡不识趣地又打了个岔：“顾总这是在变相挖人吧？”
“加班是苦，可是只要回报能成正比，自然会有人愿意来。如果她想养老换个清闲点的活，当我没说。”
林瑾汐抬头迎上顾沐宸那抹腹黑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顾总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
“顾太太有意向的话，也可以考虑跳槽过来，我等你来给我做秘书，24小时待命，至于工资么，卡给你，随便你刷。”
“……”
“开玩笑的，我拒绝办公室恋爱。”
“哼，我还不想来呢。” 隐婚：爱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