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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下过去,必先诚实地面对它。至于如何面对,那就当因人而异。
秦节问起邱卡关于卓无双的模样,绝不可能是无心的。邱卡自然也知道。他脸色稍微沉了一下,表情犹如被揭穿了秘密的小孩般无奈。他犹豫了一下,默然掏出了手机。秦节看了看相册上的无双,说道:“长得挺漂亮的。我们来画她吧。”
“呃……你来画吗?”
“你画,我帮你。”
秦节说着就拿出来素猫本,把削好的铅笔递给了邱卡。邱卡一脸尴尬地接过笔,问道:“我能画好吗?”秦节微笑着说:“你不看看你的老师是谁。”既然秦节都笑了,邱卡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画画。秦节一边开始教邱卡画,一边分析无双的轮廓。她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邱卡,说道:“你们的眼睛和嘴巴都有点像。”
“呃……她是我的妹妹。”
秦节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禁捂住嘴说:“对不起……”邱卡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是事实。”说着,他便开始专心地勾勒起无双的轮廓来。由于他的功底太烂,所以秦节有时还必须抓住他的手来画。
邱卡一笔一划地画着,秦节也是一笔一划地教着。两人全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除了秦节上课和去打工的时间外,他们都在画着这副肖像。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画作里的人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像无双。只是邱卡虽然是全程参与了,但是这画有九成该归功于秦节。奇妙的是,无双仿佛来到了两人的身边。邱卡感受到了无双的存在,而秦节也似乎与这位素未平生的女性成了知心朋友。
而在这些日子里,妙枫和蒋琛也会经常来蜻蜓点水般观看两人的作画。虽然妙枫从无双的照片里知道自己其实比无双要漂亮,但是无双的那种幸福的神气是妙枫从来没有过的。她并没有为此嫉妒一个不在世的人。对此,她只是惋惜,慨叹这命运让好好的一个人年少香陨。
庄里一切如常,就是很少看到筱雨身影。有时,她还甚至不回来了。这天下午,画作接近完成。邱卡觉得有点累,便来到了天台放风。因为城中村里的楼房普遍不高,所以天台上视野很开阔,是个好地方。邱卡没想到这时的天台上早已有人,他定睛一看,才知道那两人是王长善和郭诗缘。邱卡礼节性地向两人递烟。王长善接过一根,而郭诗缘则跟上次一样,并没有接受。老王见状笑着对邱卡说:“递烟不是个好习惯。”邱卡摸了摸自己脑袋那稍微长长了的小短毛,尴尬地笑着说:“我以前也这么认为,但是后来居然有人说我不递烟不礼貌。”他话音刚落,从楼梯间就跑出来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老郭一看来人,原来是小蒋琛。他不禁笑着说道:“好啊,这里的男人终于都聚在一起了。呃……好像还差一个。”
“是两个。”蒋琛说着便在栏杆上看着天空上的云朵。邱卡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便问道:“蒋先生,你怎么来看云了?你平时不是爱看动物吗?”
“唉,对啊。天上不是也有动物吗?”蒋琛说着指了指天上刚刚飞起来的鸽群。
这群鸽子是附近的一家人养的。它们总是那样的爱家,无论飞了多远都必定要回来。蒋琛又说:“那选择题太难做了,还不如上来透透气。”王长善听了不禁笑着说:“小学生的选择题能有多难。”蒋琛耸了耸肩说:“盘子里有香蕉、苹果、桔子三个水果。小明、小颖和小青各拿了一个不同的水果。小明说:‘每人只吃一个水果,我不吃桔子。’小颖说:‘我既不吃苹果,也不吃桔子。’那么谁拿了香蕉?谁拿了桔子?谁拿了苹果呢?”
“嘿,这还不简单。小青肯定要拿桔子了。”老郭冲口而出就如此回答道。他想了想又说:“小颖肯定只拿香蕉。那小明就拿苹果了啊。”
“我想了很久了,这题目无解。”蒋琛说道。
老王听了蒋琛这么说,便疑惑地问道:“怎么个无解呢?”蒋琛从容地说:“题目没有说清楚这三人是什么关系。小青看来什么都吃,如果小青记恨小颖的话会直接拿走香蕉。如果小颖不喜欢小明就会直接拿走苹果。结果因为仇恨,他们当中至少有两个人拿到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你们说难不难?”老郭听了蒋琛的话不禁爆笑了出来,说道:“我去,现在的学校都是怎么教小孩的?”一旁的邱卡也耸了耸肩说:“我怎么一直都觉得是小孩在教老师?”说着,那个老中青三个男人都笑了起来,只有蒋琛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老王才微笑着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有这么多选择。你看那些鸽子,他们不也是毫无选择地要回家?但它们有没有怀疑过这样的日常呢?”
“鸽子可能不会怀疑,但人绝对会。”邱卡插嘴道。老郭听了斜眼看了看邱卡说:“我总觉得那些杀人越货,置他人不顾的人都会有你这种想法。”老王突然舒了口气说:“有些人杀人也并不是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怀疑,甚至不是自愿的。”
“老王,你杀过吗?”蒋琛问老王,双眼闪闪发亮。邱卡点了点头说:“嗯,说得好像你曾经经历过一般。”老王抬起头来,眺望着遥远的深空,缓缓地说道:“那天的天气就好像今天一样……”
大概是在两年都之前,王长善和往常一样从外地参加完研讨会回来。那天,天气晴好,飞机毫无波澜地回到了城市的上空。就在老王掏出手机,准备在飞机降落后打开的时候,飞机突然有了一些颠簸。他明显听到飞机的后排的那个襁褓中的小孩在哭闹。许多人都无法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带着这样的小婴儿搭乘飞机,包括王长善。那哭闹之声不绝于耳,让老王感觉到一阵眩晕。幸好,几分钟之后老王便能脱离苦海。
飞机终于着陆了,预示着一场冒险的结束。可就在这时,飞机尾部发出了一声巨响。而且,在机尾的部分还居然开始冒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机上的乘客如损坏了的压力锅般炸开。
“喂!快停下飞机!开门!”其中一个乘客在喊。
这时很多人都站起来了,尽管空乘人员使劲让乘客冷静都无法安抚这些受了惊的野兽。在跑到上滑行的飞机显然尽力地要停下来,结果那向前的惯性使得那些站了起来的人摔倒在地。机舱里乱成一片,那些急着拿行李的人从行李架上拿出行李时没拿稳,很多都砸在自己的身上。
“各位请有秩序地从就救生滑梯下去,不要慌张,不要拿行李!”乘务长在舱里呼喊着。但是所有人都自觉地按自己的想法过滤了她的话语。
老王怎么可能不拿行李,他那装有论文的电脑还在小皮箱里呢。他艰难地推开了两个人往行李架一看,却居然没看到自己的那个行李箱。可这时机尾已经开始燃烧,人们都慌忙往外跑。老王根本就无法找到自己的行李箱。他屏住呼吸,等到人走了一半才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原来,那行李箱已经不知道被谁摔到了通往机尾的通道上。他趁着一个空隙便冲上前去捡箱子。可就在他的手刚接触到箱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撞倒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看,猛然发现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正往机尾方向倒!
在这个瞬间,老王在论文和人命之间做出了选择。他放弃了行李箱,想去拉少妇一把。可是这时的机尾的已经火光冲天,那些还没出逃的人变得更加的疯狂。他们毫不顾忌脚下有什么东西,尽管踏过去。又是在第二个瞬间,老王又做出选择,因为他看到了少妇已经被踩得起不了身。若是他现在不走,命运便会跟那个少妇一样。
老王终于放弃了所有东西,从滑梯滑倒了地面。此刻,他的眼里一片茫然。他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晴朗的天空上落下了水滴,那是消防车喷出来的救援甘露。那水滴如同千钧,压得老王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回头看了看那飞机,机翼已经烧焦了,而那个少妇却还没有出来。突然,老王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便躺倒在了已经湿透的跑道上。
从医院醒来之后,老王一直都在斟酌一个问题。可那问题并不是当时他该怎么做,怎么选择。而是当时的天空明明是怎么晴朗,而在他的眼中为何像是失色的黑白照呢?
“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那是在我一生之中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现象。”老王对邱卡等人说道。他捋了一下自己花白胡须,又说:“至于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根本不用考虑。我杀了人,并没有得到惩罚,但因此付出了代价。”
众人听完老王的这个故事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无法否定老王的这个结论,老王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但是,即便是最变态的杀人狂,杀人时也可能是出于一种让其疯狂的神经元反应,很难说是不是自愿的。更何况老王只是为了自救。
没有人问老王的职业和后来的事情,因为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可蒋琛却没有为此而沉默,他耸了耸肩说:“我们老师说过‘只有一次不算数’。”既然他打破了沉默,老郭便也插嘴道:“什么只有一次不算数呢?我们也只活一次,算数吗?”
“额……”蒋琛托了托眼镜,仿佛进入了沉思。
“这原本应该是德国人说的吧。‘偶尔一次不算数。’”邱插嘴道。他稍停了一下继续说:“米兰昆德拉也好像用过。我们的生命短短数十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算不算数也不重要了。”
“对对!”蒋琛附和道:“那,那句话也能说成是‘只活一次不算数’了。”老郭听这两人要开始讨论生命有没有意义这种沉重的话题,便又插嘴说:“既然都不算数,那我们也该想办法让自己舒心些了。”
没有人想反驳老郭。一阵沉默之后,郭诗缘搭着邱卡和老王的肩膀说道:“两位老小子,我今晚在拳馆上班。你们要不要来参观一下?你们也是时候锻炼一下身体了!” 乱之彩